道德话语和道德实践的危机与重构
——麦金太尔德性思想的理论探析
2013-04-12姜延博
姜延博
(吉林大学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暨哲学社会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道德话语和道德实践的危机与重构
——麦金太尔德性思想的理论探析
姜延博
(吉林大学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暨哲学社会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当代社会的道德话语和道德实践正处在深刻的危机之中,普遍存在着分歧与冲突。理性主义在道德合理性论证上最终失败了,一个“德性之后”的时代来临了。每个人都是价值判断的主体,而群体却失去了统一的价值标准。那么如何从根本上摆脱这种危机?麦金太尔的德性思想对解决这种危机以及实现“善的共同体”的可能性,进行了重要的论证,对其德性思想进行探析对我们走出“德性的困境”具有重要的意义。
麦金太尔;马克思;亚里士多德;道德;实践;重构
当代人类的道德生活正处在深刻的危机之中,纯粹主观性和感性化是当代人在运用道德判断时的主要表现,没有客观依据的主观选择使得传统意义上的德性更加边缘化,道德权威的缺失和道德相对主义的泛滥正在困扰着当代西方道德哲学。麦金太尔指出,理性主义在道德合理性论证上最终失败了,每个人都是价值判断的主体,而群体却失去了统一的价值标准。麦金太尔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要重建德性,他所提出的“德性之后”的“后”不但是时间意义上的延续,更是认识上的深化和价值上的超越。共同体如果没有达成普遍的道德共识,就会造成整个群体对德性的轻视,具体的德性也不能够在道德规范的基础上实现,个体的行为也就无法规范,共同体名存实亡。他在对道德合理性论证的过程中,指出对亚里士多德传统的遗弃是现代西方道德危机产生的根源。
一、引论:启蒙运动“现代性筹划”的失败与当代社会的道德困境
麦金太尔从现代性历史的角度出发,认为整个启蒙运动对道德合理性的论证都是失败的。这种失败不是一个单纯的哲学问题,更是一个历史问题。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启蒙运动就是由休谟、狄德罗、康德和克尔凯郭尔等启蒙哲学家共同筹划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对道德合理性进行论证。这个论证过程即所谓的启蒙运动的“现代性筹划”。
这些启蒙哲学家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都认为,这种论证的关键前提是描述人性的特征;道德规则则须被理解和证明为能期望一个具有这种人性的存在者接受的规则。”[1]67然而他们却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无论西方的人性概念还是道德概念都不是纯粹的构造性理念,而是一种历史现象,它在整个基督教文化和古典文化传统中有其背景”,同时“启蒙运动按其本质却要求在不依赖这些历史传统的情况下,发现一个真纯的永恒不变的人性概念。这正是启蒙运动的‘自由’理想的真谛”[2]322。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启蒙运动的哲学家仅仅关注了自由,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再对其它事物进行深入考察。麦金太尔指出这些启蒙哲学家做法是对历史规律的背离,这注定了“现代性筹划”必然失败的命运。原因就在于“他们共有的道德规则、戒律的概念和他们共同的人性概念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一致。这两种概念都有其历史,它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依照这个历史才可以理解”。[1]66-67
最终,启蒙运动的“现代性筹划”导致了两个结果。第一个结果是遗弃了亚里士多德对世界的目的论解释,从而转向采纳了科学主义对世界所进行的机械论解释。启蒙时代是崇尚理性的时代,启蒙的口号就是要“自由地运用自己的理性”,但这种理性从根本意义上归属于科学理性,它不同于古典德性传统所倡导的那种认识人真实目的的理性。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科学理性仅仅能够用来预测和指导客观世界的物质行为,不能及时合理地对生活的价值和意义进行把握,也不能对世界的目的进行理解,这是对“人性本质”的放弃。另一个结果是对基督教神圣律法的否定,道德的世俗化盛行。可以说,“启蒙运动放弃了目的论的观念之后,现代伦理学保留了中古道德系统的某些语言幸存物作为抽象的道德律令,比如‘讲真话’,‘信守诺言’,‘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之类,但这些律令已经丧失了其古老的目的论和神圣律法特性,从而丧失了中古道德实践的神圣权威性背景,道德于是变成了一些空洞的意愿性的规范而不是内在高贵的美德。”[2]324与此同时,随着神学——目的论传统的消逝,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人性品质每况愈下,在这样的状况下,又怎样才能为道德合理性的普遍基础进行有效的论证?
二、重构道德合理性的前提:回归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
麦金太尔特别看重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在他看来,对亚里士多德传统的遗弃是现代西方道德危机产生的根本原因。在西方伦理学经典——《尼可马可伦理学》中,目的论作为西方道德传统的一个核心要素得到了论述。亚里士多德所提出的伦理学结构有着明确的目的论指向,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这种目的论框架中,人的存在包含‘偶然成为的人性’与‘认识到自己真实目的后可能成为的人性’这两种人性的概念,伦理学则提供帮助人从前一种人性上升到后一种人性的道德戒律概念。因此,无论是道德戒律概念还是人性概念都以目的论为前提条件,而且目的论的思维模式则以等级制度和身份制度这些前现代社会结构为前提。”[2]323
那么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究竟是怎样的传统,麦金太尔强调恢复这种传统对重建道德合理性具有什么样的作用?
亚里士多德重视幸福,推崇符合理性的生活。在他看来,“对于人,符合于理性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和最愉快的,因为理性比任何其他的东西更加是人。因此这种生活也是最幸福的。”[3]他强调德性的目的就是为了达到幸福,并对他之前的德性思想进行了考察。他反对苏格拉底只是把德性简单地等同于知识,指出苏格拉底对善和美德没有充分的认识;他把柏拉图式的德性理想主义转向了德性的现实主义。他指出最高的幸福在于“以理性沉思活动的本身为目标,对思想加以思想,并从这种活动中获得悠闲自适而且持久不变的愉悦”[4]。在他看来,德性在本质上是与人类的善相关联的,追求和实现个人善的同时,还要关切城邦善的实现,城邦的善比个人的善更加珍贵和完满。同时个人的善依附于城邦的善,它只能在城邦中才能实现。获得善的过程就等同于获得了某种技艺,我们熟练的运用这种技艺,就能够及时作出判断,并采取合理的方法去完成相对应的活动。我们获得的善越多,作出判断和选择的能力也就越强,得到的幸福也就越多。
德性的概念在古希腊时期指的是灵魂方面的品质,它和躯体方面的优异没有关联。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德性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灵魂划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理性、另一方面是欲望;与此对应的德性也划分为理智德性和伦理德性两个部分,其中理智德性主要以人的思维来实现,伦理德性则是通过人的风俗、习惯来形成。人的灵魂的非理性部分通过理性进行规范和影响,它与理性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心灵状态,这便是伦理德性,例如平和、大度、克制等,就属于这个范畴;与此同时,灵魂的理性部分和其自身功能有效的结合的心灵状态,即为理智德性,比如明智、聪慧、体谅等,就归属于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伦理德性是在灵魂之中产生的,和外在的自然没有联系,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过程中起到规范意识的作用,使人成为善良的人,形成优良的品质。理智德性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侧重于思辨和反复思考那些“不变本原的存在物”,从而形成科学的认知,可称之为理论理性的德性,另一种侧重于策划那些“可变本原的存在物”,可称为实践理性的德性。他强调真正的德性是理智德性和伦理德性的兼备和融合。个人生活不能脱离德性的规范,城邦生活也同样需要德性的引导。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美德是人们以特殊方式根据特殊理由而行动的品质。美德教育包含着把握、规导和转变各种欲望和情感。这种教育使一个人能够实践各种美德,以使他不仅能因为美德本身的缘故而尊重每一种美德,而且使他把美德的实践理解为也是为了幸福、为了享受构成人类善和最善的那种生活。”[5]156
按照麦金太尔的看法,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只有被置于希腊的城邦共同体中才能得到理解,伦理学中的各种美德和目的序列,对应于城邦的结合方式。而一个终极目的观念的设置,则表明城邦自身被理解为超越于一切个体之上的人类存在形式——城邦生活是一切个人行动的中心。他认为与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相比,现代道德话语与道德实践的一个根本缺陷就在于丧失了一种统一性的目标,以至于现代人没有国家(美德共同体),没有同胞(志同道合者),现代人成为了灵魂的流放者,他们的精神生活是错乱的、破碎的。为此麦金太尔提出只有回归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重新使高度私人化了的社会恢复为一个具有统一道德目标和道德实践共同体,才能在根本上挽救现代道德的危机。
三、麦金太尔德性思想的建构
麦金太尔对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的本质进行了追问和探寻,并以此为基础来建构其道德哲学。他从历史主义的维度,考察了“英雄时代”的德性概念,强调必须通过这种历史维度的考察才能真正理解亚里士多德主义的重要性,并引起当代道德哲学界的重视。他通过对英雄社会中道德结构的考察,发现了其中隐含的一个重要线索:那个时代的社会结构是通过史诗叙事来展现的,我们对德性的理解必须要与人类生活的叙事形式及其态度联系在一起,我们会发现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已经整合了古希腊伦理学的精髓,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这条线索对挽救当代的道德危机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麦金太尔主要从三个阶段来把握德性:“第一,把德性看作是获得实践的内在利益的必需的品质;第二,把德性看作是有益于一整体生活的善的品质;第三,把德性与对人而言的善的追求相联系;这个善的概念只有在一种继续存在的社会传统的范围内才可得到阐释和才能拥有。”[1]343在这三个阶段中,每个部分都有其相对应的概念背景,相对较前阶段作为相对较后阶段的前提条件并被相对较后阶段所改进和完善。这种前提条件也就成为了本质性的要素,作为相对较后阶段存在的合理性根据。
麦金太尔德性思想的建构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实践,在他看来,要阐明德性,首先要做的就是阐明实践。他是在严格的意义上使用实践这个概念的,这个概念内涵区别于一般意义上对实践的理解。麦金太尔把实践定义为“通过任何一种连贯的、复杂的、有着社会稳定性的人类协作活动方式,在力图达到那些卓越的标准——这些标准既适合于某种特定的活动方式,也对这种活动方式具有部分决定性——的过程中,这种活动方式的内在利益就可获得,其结果是,与这种活动和追求不可分离的,为实现卓越的人的力量,以及人的目的和利益观念都系统地扩展了。”[1]237这里面的实践概念有两个重要因素:实践的内在利益和合作协调的多样化活动形式。实践活动所获取的利益分为外在利益和内在利益。外在利益强调的是人们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经过实践活动所得到的财富和地位,比如货币和社会地位等。外在利益有两个重要特征:首先,它在本质上是社会资源的竞争,社会资源是有限的,个体者获得的越多,他者就得到的越少;其次,它不是实践活动中所得到的本质利益,它属于外在性和偶然性的存在,通过其它方式也同样可以实现外在利益。例如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他想要获得文化创作的内在利益,就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并达到理想的效果。内在利益也有两个重要因素:首先,某一种具体的实践活动都要对应着一种具体的内在利益,不同的实践活动对应着不同的内在利益,内在利益是一种重要的经验和体验;其次,德性与实践统一于内在利益的获得,它的获得也就意味着善的实现。例如一个书法家本身具有独特的创作风格,他在创作具体作品时偶然间获得了灵感,并赋予书法作品以独特的内涵,这就属于内在利益的范畴,是其它活动所不能实现的。内在利益之所以是内在的,就是因为个体需要亲身经历并充分展现自身的才华,通过具体的实践来获得对应的经验和体验,这些经验和体验都是内在于实践活动之中的;没有切身的参与和体验或者缺少必备的技能和才艺就不能实现这种内在的利益。由此可见,实践的外在利益对应着外在的财富和占有物,是对社会有限资源的获取,受到当代功利主义的影响,很多人都在通过竞争来获取实践的外在利益,甚至是以忽视或者牺牲实践的内在利益为代价。而实践的内在利益对应着一种内在的经验和体验,需要切身的参与和全身心的投入,是德性与实践的融合,它才是实践活动所对应的本质利益。至于实践概念的另一关键点即合作协调的多样化活动形式,它说明了实践的本质属性,强调实践的合作、协调、多样性和社会性。麦金太尔强调善的共同体,也即是德性的共同体,通过合作和协调,参与到社会性的实践活动之中,普遍的实践的内在利益就得到了实现。
要在实践的更深层面来把握德性,首先就要对实践的本质有充分的了解。麦金太尔通过两个重要的对比来探寻实践的本性。每一种具体的实践都要求运用某种具体的技艺,但是实践并不仅仅是一组技艺,哪怕是人们可以采取这组技艺完成一个统一的目标,并且这组技艺运用起来也游刃有余,那么这种技艺也不等价于实践。因为我们要通过实践获得其内在利益,这个过程正是人本质力量的彰显;同时实践要在历史的维度中考察,具体的技艺,即便再优越和高超,也不能与历史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相提并论。如果实践的对象是一个统一的目标,某种技艺能够在其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并引起广泛的关注,那么实践也不能和这种技艺画上等号。实践具有其历史性,并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及生产力水平的不断进步,实践的内在利益也在不断的丰富和发展。每一种实践的进行,都需要那个时代的实践者参与,也就是说具体的实践对应着具体的实践参与者,这是一种一一对应的关系。实践的进行需要德性的维持,从而保持其自身的完整性,因为现实生活中存在着诸多恶的诱惑,这是对人性和实践的考验,德性能够在实践的过程中,产生一种规范的力量,形成善来抵制恶。往往一些社会机构,也存在着腐败的状况,个体在面对恶的诱惑时,也有可能做出错误的选择,这对德性的践行产生了危害和阻碍,传统德性的复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在此基础上,麦金太尔着重恢复一种整体性的道德诉求,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从美德到追寻美德”。这个过程可以理解成实践内在利益在整体上的实现。在他看来,“德性是一种获得性的人类品质,这种德性的拥有和践行,使我们能够获得实践的内在利益,缺乏这种德性,就无法获得这些利益。”[1]241在我们生活中,德性是非常重要而且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了德性就意味着我们将无法获取内在于实践的利益。当我们参与实践的时候,需要按照德性的标准来审视我们同其他实践参与者的关系,从而更好的获取这些利益。诚信、正义、勇敢和节制是德性最根本的要求,我们要以此来规范自己,即使我们拥有不同的道德立场和社会生活准则,我们都不应该违背德性的根本原则,这是人之为人的道德基础。他通过对古希腊以来(尤其是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的考察,发现了德性的一个明显特征:德性是不可通约的。那么德性概念到底有没有一个核心的、可通约的表述?在他看来,应该有并且能够发现一个核心的、可通约的概念,它能够从历史的维度对德性的内涵有一个统一的表述。可以称之为德性的品性,它必然能够表现出实践所需求的优点。他认为我们不能简单地把技术和技能全部归结于实践,同样社会机构也要严格的与实践加以区分,这些都需要通过历史的尺度来进行考察。比如:象棋、乒乓球和化学是实践,但是象棋俱乐部、兵乓球协会和化学实验室就属于社会机构。社会机构本身具有各种行政职能、社会权力和社会地位,它们能够有效的获取货币和物质财富,并且合理的对这些利益进行再分配,从而对实践进行积极的支持和维护。实践往往与社会机构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是社会机构有着自身对利益的需求,而实践追求的是一种理想性和创新性的活动,社会机构往往要以自己的需求为根本出发点,实践本身的追求也就被弱化了。与此同时,社会普遍处于一种竞争机制之中,广泛的追求着功利的最大化,对“善的共同体”的实践给予的关注和支持比较薄弱,实践的内在利益和外在利益的之间的关系同样得不到合理的协调。这个时候,就需要德性发挥它的作用,德性赋予了人们正义的信念和勇气,促使人们在实践活动中积极的抵御各种负面的诱惑。功利主义在当今资本逻辑主导下的社会中盛行起来,它会对实践的内在利益与外在利益的区分,产生猛烈的冲击。
麦金太尔意识到了实践的内在利益的重要性,推断只有它的充分实现才会保障德性的权威。他反复强调,人类生活的首要目的和意义就是要实现那些内在于实践之中的善,同时“只有在系统的、善得到明确规定而个体于其中扮演和变换既定角色的行动形式中,才能体现以善和最善为目标的合理性行动标准”[5]197,作为合理性的个体就要遵循这些标准,并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麦金太尔似乎是相信,通过这样一种方式,现代道德话语和道德实践就能从各种个人主义观点的相互倾轧竞争中恢复元气,将自身建立为一个新的道德传统。
四、马克思的伦理学向度对麦金太尔德性论的启示
麦金太尔的德性思想与马克思之间有着一种重要的亲缘关系。国内外有一些知名学者把他的德性思想称之为“革命式的亚里士多德主义”、“亚里士多德式的马克思主义”等。经过前面的论述及麦金太尔的相关著作,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对他的重要影响。但是马克思对麦金太尔德性论的构建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马克思理论对解决当代西方道德危机有什么重要启示?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
麦金太尔从青年开始就接受了马克思的影响,他刚进入大学不久后便加入了英国共产党。尽管他一年之后就因为对英国共产党的不满而退出了,但是他始终保持着对马克思理论的关注。他的第一本著作就是《马克思主义:一种阐释》,可以说他的学术研究是从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阐释开始的。而且在其代表作——《德性之后》连续三版的序言中,他都谈到了马克思,并承认他的思想建构受益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全方位的批判理论[6]。通过考察,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的学说有一个伦理学的向度,它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对实现全人类解放的崇高理想来体现的,有着强烈的道德话语权和道德批判力量。这种伦理学向度对麦金太尔影响极为深远。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麦金太尔是一个基督教徒,也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有着宗教的指向,那种对全人类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实现全世界解放的执着追求具有基督教的情节。他试图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进行一种具有基督教色彩的人道主义解读,把它看作是基督教社会主义政治理论著作。为了论证这个观点,他出版了《马克思主义与基督教》这本专著,在他眼中,只有马克思主义可以与基督教相提并论。马克思主义具有一种人道主义精神,是基督教的道德学说的世俗化体现。马克思主义向世俗传递着福音,基督教也像马克思主义一样,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体。基督教把道德律令和承诺与现实生活中的行动联系在一起,它不是纯粹的唯心主义。麦金太尔对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性非常认同,他强调这种推动社会变革的社会实践理论非常有意义。他在一定程度上把马克思的实践理论引入了他的德性实践观,但是他对实践的界定却区别于马克思。他同样为马克思没有为工人阶级建构道德体系感到惋惜。在麦金太尔看来,工人阶级本应该发展出自己的道德体系,而不是仅仅简单的推翻资本主义的道德体系。[7]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麦金太尔不属于马克思主义者,特别是在怎样取代德性匮乏、物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这个问题上,他从根本上背离了马克思的主张。麦金太尔提倡回归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传统,也即是回归“中古主义”。然而,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把麦金太尔的这种主张叫做“封建的社会主义”。马克思强调每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制度都决定着那个社会的人性状况,从而影响和制约着该社会的道德根基,并对麦金太尔的观点进行了坚决的批判。马克思提倡的是一种全新的未来的共产主义制度,而不是向古典主义传统的复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麦金太尔德性实践观的构建依然受到了马克思的影响。麦金太尔在对道德的根基进行考察时,他的历史分析所包含的推论,在一定程度上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观点,有着一定的关联之处。
麦金太尔指出了马克思主义存在的一些问题,但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误解了马克思主义。一方面,麦金太尔认识到了马克思的生存实践论是反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这是他们的共同点;另一方面,他把马克思提出的“人的本质存在”看作是抽象的、非历史的存在;把人的“实践本性”看作是启蒙运动中“善良意志”的主体,以至于他与马克思主义的继承者无法展开对话。而实际上,马克思已经把人的生存实践论的批评,深入到了道德哲学的人学前提之中,马克思最终要确立一种合乎人性的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指向未来,而麦金太尔德性的实践观则是指向回归“中古时代”的道德体系。麦金太尔片面地认为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之后,放弃了未完成的哲学事业,使得他没有机会对马克思的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在哲学层面上有系统的理解。而那个时候马克思正在对以前的哲学进行批评,并阐述自己“改造世界的哲学”。他认为马克思是启蒙思想的继承者,正如他在《德性之后》引言中提到的:“马克思主义本身所患的严重且危险的道德贫困症,既是因为它背离了自由主义,同样又是因为它继承了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尽管马克思主义只是一种边缘性的偏见,但马克思主义的道德上的缺陷与失败源于它——和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一样——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独特的现代的和现代化中的世界的精神气质(ethos);而恰恰是对这种精神气质(ethos)的大部分内容的拒斥,将为我们提供一种从合理性与道德上都可辩护的立场,我们以此去判断和行动,而且依据它去评价各种对立、异质且竞相要求我们信奉的道德体系”。[1]2可以看出,麦金太尔非常重视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指向,强调马克思与基督教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忽视和误读了马克思成熟时间的思想价值。他想要重新建构道德的合理性原则,必须重新审视和吸收马克思成熟时期的理论价值,在此基础上对他的德性实践观的目的指向进行反思,进而提出更加合理的方法论原则。同时他的德性的实践观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五、结语
麦金太尔试图通过历史叙事把人类的生活描述为追寻德性统一的过程,德性通过实践和内在利益获得了界定。他强调道德在起源上与人类的生活是紧密联系的,德性归根到底是生活实践所需要的品质,当道德脱离实践或人的社会生活以后,现代道德哲学就会陷入相对主义。他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用德性的实践观给予道德生活以规划化的解释,从而使人们能够遵守德性的原则来进行生活。他对当代西方社会道德体系的无序性以及感性主义的泛滥有着清醒的认识和反思,对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西方社会的思想、文化及日常生活进行了深刻的批判。麦金太尔极力倡导着回归“善的共同体”的价值观,德性的实践主要靠“善的共同体”的实践来完成。尽管他的思想受到古典主义德性传统的保守主义立场的限制,并对马克思主义的伦理学向度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误解,但是他为解决当代道德危机所提出的方案对我们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 (美)麦金太尔.德性之后[M].龚群,戴扬毅,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2] 张盾.马克思的六个经典问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3] 北京大学哲学系.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328.
[4] 邓晓芒,赵林.西方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68.
[5] (美)麦金太尔.谁之正义?何种合理性?[M].万俊人,等,译.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6.
[6] 高国希.麦金太尔:亚里士多德式的马克思主义?[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1(1).
[7] (美)麦金太尔.伦理学简史[M].龚群,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81.
责任编辑:胡 晓
B08
A
1004-941(2013)03-0068-05
2012-04-25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历史唯物主义与近代政治哲学的关系研究”(项目编号:11BZX006)。
姜延博(1982-),男,辽宁辽阳人,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