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理论学说对中国现代民间文学的影响
2013-04-12刘继辉
刘继辉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30)
一 引言
在回顾和梳理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发展史时,我们发现:中国现代民间文学除了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西方理论学说的影响。辛亥革命失败后,先进的知识分子意识到,革命失败是由于民众缺乏民主共和的意识,必须从思想文化上冲破封建思想和封建意识的禁锢,通过普及共和思想来实现真正的共和政体。于是,以陈独秀、蔡元培、鲁迅、李大钊等人为核心,以“民主”和“科学”为旗帜,提出“四个提倡、四个反对”,从而在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场长达六年(1915年至1921年)的文化革新运动——新文化运动。新文化运动是20世纪早期中国文化界的盛事,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解放思想和启迪民智的革新运动。在新文化运动的冲击下,许多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纷纷投入到文化革新的浪潮中。他们通过主办刊物、翻译和出版书籍,将西方各种理论学说引进中国,以新的视角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弥补其不足。作为人文社会学科之一,中国民间文艺学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理论学说的影响。
20世纪上半叶是中国民间文学的发轫,也是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第一个高潮。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礼失求诸野”的传统。在新文化运动、尤其是“文学”运动的感召下,一些提倡白话文的学者从“一是学术的,一是文艺的”[1]两个目的为着眼点,将研究的目光投向民间,开始着手于对民间流传的歌谣、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的研究。他们一方面对民间流传的口头文学进行搜集、整理工作;一方面引进西方的理论学说,对歌谣、神话传说等口头文学进行理论方面的探讨和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回顾历史,笔者认为,有三种西方理论学说对20世纪上半叶中国民间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广泛的影响。它们分别是:进化论人类学派神话学说、社会人类学功能理论学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学说。这些理论学说进入中国,主要表现为:一是翻译其著作,二是介绍其理论学说,三是运用其理论和研究方法对中国的神话、传说、歌谣、民间故事等进行研究。
二 进化论人类学派神话学说
人类学是从生物和文化两个角度对人类进行全面研究的学科,分为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文化人类学以“达尔文进化论和当时正在茁壮成长的社会人类学派”为哲学和方法论基础,其基本观点是:“人类的精神活动及其产品,如神话、传说、故事、诗歌等也就有着某种共同性”“未开化民族的神话与文明人祖先的神话,也存在着深刻的同一性”“通过研究未开化民族的神话,并一之与文明人祖先的神话相比较,便有可能追寻人类文化和思维方式的进化轨迹”。[2]19世纪后半叶在欧洲达到鼎盛时期,出现了摩尔根、E·泰勒、弗雷泽、安德鲁·朗、马林诺夫斯基等一大批杰出的人类学家和《古代社会》、《原始文化》、《金枝》、《神话、仪式与宗教》、《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等人类学著作。20世纪初,人类学派神话学说随着“神话学”“比较神话学”等一些新名词进入中国,有人开始“向国人介绍欧洲(古希腊罗马、北欧)的神话,并试图用西方的人文理论来解释和评述神话”。[3]至此,中国民间文艺学研究进入了以人类学派神话学说为理论指导的时期。
人类学派神话学说传入中国后,给中国民间文艺学研究注入了新鲜“血液”,影响了一大批中国学者。他们或翻译有关著作,或介绍其理论学说,或直接运用到中国民间文艺学的研究中,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推动了中国民间文艺学的发展。在著作翻译方面,周作人开人类学派神话学说的第一人,先后翻译了英国哈葛德《希腊神话引言》和安德鲁·朗合著的神怪冒险小说《红星轶史》并第一次对安德鲁·朗作了简介。赵景深作了大量的翻译工作,先后翻译了哈德兰德《神话与民间故事的混合》和《神话与民间故事》、麦苟劳克《民间故事的探讨》、《季子系的童话》、《友谊的兽的童话》、《兽婚故事与图腾》、《民间故事之民俗学解释》等。杨成志翻译了英国该莱《关于相同神话解释的学说》、英国班恩《民俗学概论》的附录部分《民俗学问题格》。除此之外,郑振铎曾译英国柯克士的《民俗学浅说》,苏秉琦曾译弗雷泽《旧约中的民俗》的第4章《洪水故事的起源》,秋子曾译弗雷泽《迷信与社会诸制度》和《外魂——见于民间故事的》等。在人类学派的理论介绍方面,王树相的《希腊春秋》、孙修的《欧美小说丛谈》、谢六逸的《西洋小说发达史》等介绍了西洋神话和人类学派学说,并对中外神话进行了比较。黄石的《神话研究》、林惠祥的《民俗学》和《神话学ABC》等几部著作都是采用人类学派观点所写的普及性神话理论专著。除此之外,一些学者也在自己的研究著作中介绍了人类学派神话学的理论和方法,如赵景深曾说“民间故事近来渐渐有人注意了,他的价值是从故事中探讨古代的风俗礼仪和宗教,这是大家早已知道的”。[4]相比著作翻译和理论介绍,鲁迅、周作人、茅盾、钟敬文、赵景深、郑德坤、郑振铎等学者更多地是将人类学派神话理论和方法直接运用到中国神话的研究中,在研究的过程中探讨中国神话研究的发展道路以及中国神话学的理论基础和学科范畴。
周氏兄弟在神话学研究起到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将人类学派神话理论运用到中国神话研究方面。鲁迅在《破恶声论》、《人之历史》、《神话与传说》、《从神话到神仙化》等著作中所阐释的关于神话的解决(如神话的产生、神话与传说的关系、神话与巫的关系等),明显地带有人类学神话学观的色彩;而且他在《汉文学史纲》中所提的“试察今之蛮民”“证以今日之野人,揆之人间之心理”的方法,也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周作人的神话研究主要是受西方人类学派神话理论影响。在《神话与传说》、《神话的辩护》、《神话的趣味》、《习俗与神话》等著作中他运用人类学派神话理论,尤其是安德鲁·朗的神话学说,对中国上古神话中的各种奇异现象进行论述。
茅盾是我国神话学的奠基人之一,对我国神话研究及其神话学的理论体系的构建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在早期的神话研究中也受到人类学派神话理论的影响,“我对神话发生兴趣,在1918年。最初,阅读了有关希腊、罗马、印度、古埃及乃至19世纪尚处于半开化状态的民族的神话和传说的外文书籍。其次,又阅读了若干研究神话的书籍,这些书籍大都是19世纪后期欧洲的‘神话学’者的著作。这些著作以‘人类学’的观点来探讨各民族神话产生的时代(人类历史发展的某一阶段)及其产生的原因,并比较研究各民族神话之何以异中有同,同中有异,其原因何在?这一派神话学者被称为人类学派的神话学者,在当时颇为流行,而且被公认为神话学的权威。当1925年我开始研究中国神话时,使用的观点就是这种观点。直到1928年我编写这本《中国神话研究初探》(即《中国神话研究ABC》)时仍用这个观点”。[5]《中国神话研究》、《楚辞与中国神话》、《神话杂论》、《北欧神话 ABC》、《中国神话ABC》等早期著作,都是他运用人类学派神话理论研究神话的成果。
除此之外,其他一些学者也接受了人类学派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如钟敬文的《楚辞中的神话和传说》、《中国神话之文化史价值》、《老獭稚型传说底发生地》等文章,既有自己的神话观点,也带有欧洲人类学派学说的影子。在《山海经及其神话》一文中,郑德坤运用人类学派神话学说的万物有灵论、心理共同说探讨《山海经》及其神怪鸟兽,取得很大成就。赵景深在《童话论集》、《童话学ABC》、《童话评论》等著作中就运用人类学派观点研究神话和童话。郑振铎早期的《中山狼故事之变异》、《螺壳中之女郎》、《民间故事的巧合与转变》、《汤祷篇》等文章,渗透着人类学派学术思想和理念的因素。
从研究方法的角度看,西方人类学派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两个阶段。早期的人类学家如E·泰勒、安德鲁·朗、弗雷泽等人侧重于文献研究:把文献材料作为研究对象来探讨人类学的有关理论。这种现象直到马林诺夫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的问世才被打破,以侧重于实地调查的的方法——田野作用成为人类学的基本方法。我国学者接受了人类学派神话学说的万物有灵论、心理共同说、图腾崇拜说、遗留物说等理论,并将其运到中国神话的研究中。在研究方法上,他们侧重于对文献记载材料的神话学分析,而忽略了人类学的田野作用方法;随后而来的社会人类学研究方法弥补了这一缺陷。
三 社会人类学功能理论学说
“如果说二三十年代人类学派在中国民间文学界的影响占上风的话,三十年代后半期和四十年代,欧洲的社会学派和功能学派、美国的博厄斯学派的影响,就越来越大了”。[6]严格意义上看,20世纪三十年代后半期和四十年代中国民间文学研究更多地是受英国社会人类学的影响。英国社会人类学(又称为功能学派)是在人类学的基础上结合社会学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法而形成的,以1922年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分别发表实地调查专刊《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和《安达曼岛人》为标志。在研究方法上,他们重视实地考察,确立了现代田野工作规范的依据。在理论观点上,他们认为“任何一种文化现象,不论是抽象的社会现象,如社会制度、思想意识、风俗习惯等,还是具体的物质现象,如手杖、工具、器皿等,都有满足人类实际生活需要的作用,即都有一定的功能。它们中的每一个与其他现象都互相关联、互相作用,都是整体中不可分的一部分”。[7]但他们又有所不同,马林诺夫斯基侧重于对人类生物需求的研究,而拉德克利夫·布朗侧重“社会结构”的研究。
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一些学者,翻译和介绍了功能学派的一些主要著作。如费孝通翻译的马林诺夫斯基的《文化论》,吴文藻依据马林诺夫斯基的观点发表了《功能派社会人类学的由来与现状》、《文化表格说明》等文章。他们还先后派李安宅、林耀华、费孝通、黄迪、瞿同祖等人出国学习社会学理论,尤其是社会人类学的功能论,如费孝通就直接受教于马林诺夫斯基,撰写了影响广泛的《江村经济》。
在早期中国民间文学研究中,我国学者首先吸收社会人类学注重实地考察的实证主义思想,来深入地调查各民族的神话、传说、故事、歌谣等口头文学,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凌纯声在《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调查中以“有闻必录”的调查宗旨和“忠实记录”的方法搜集了19篇故事(“伊玛堪”),并将这些故事分为英雄故事、宗教故事、狐仙故事和普通故事四大类。凌纯声、芮逸夫在《湘西苗族调查报告》记录了在湘西调查采集的故事,并将其分为神话、传说、寓言、趣事四大类。马学良在云南彝族地区进行彝语和彝族民族调查时,搜集了大量的彝族神话、传说和故事,如《洪水》、《八卦》、《山神》等。吴泽霖在主持大夏大学迁往贵阳的社会研究部时调查记录了贵州花苗的兄妹婚神话、大花苗的古歌《洪水滔天歌》、八寨黑苗的洪水移民神话和短裙黑苗的洪水神话。光末然记录了彝族支系阿细人的民间长篇叙事诗《阿细的先鸡》,其中包括阿细人的创世神话和阿细人的情歌。《贵州苗夷歌谣》是陈国钧在贵州苗族地区收集的歌谣集成,涵盖了黑苗、花苗、红苗、白苗、生苗、仲家、水家、侗族等。
一些学者还将马琳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的理论运用到中国民间文学实际研究中,来探讨神话、故事、歌谣等背后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功能。芮逸夫在《湘西苗族调查报告》、《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的传说》等中阐释苗族神话时,就受到马林诺夫斯基“功能说”的影响,“承认历史与自然环境必然要在一切文化成就上留下深刻的痕迹,所以也在神话上留下深刻的痕迹”,[8]“存在野蛮社会里的神话,以原始的活的形式而出现的神话,不只是说一说的故事,乃是要活下去的实体……乃是认为在荒古的时候发生的事实,而在那以后便影响世界影响人类命运的”。[9]在马学良的《云南土民的神话》、《云南罗族(白夷)之神话》等文章中体现了马林诺夫斯基学说,“反对平面地搜集,主张立体地搜集研究,所以他搜集口头文学又同时搜集研究彝族的宗教、信仰、民俗结合起来”。[10]闻一多有关《诗经》的文章中,如《匡斋尺牍》、《诗经通义》等文章,明显受到社会人类学结构功能说的影响,尤其是法国涂尔干的结构理论。
除了上述社会人类学的功能学说外,西方社会学派人类学的图腾学说也被运用到中国神话的研究中。法国倍松的《图腾主义》人类学说、迪尔凯姆关于澳大利亚土著的图腾学说这时也在中国民间文艺学研究中找到土壤。在孙作云《中国古代图腾研究》、《说羽人——羽人图羽人神话及其飞仙思想之图腾主义的考察》、《饕餮形象与饕餮传说的综合研究》等文章中,既有他个人关于图腾及图腾主义的看法,也受到西方图腾学说的影响。吴泽霖曾留学美国,师从洛斯、派克和米勒等美国社会学家,深受博厄斯学派的影响,特别重视神话传说的社会文化功能的考察。通过对八寨苗族神话的考察研究,他提出“那些神话传说并非开天辟地之后的第一代始祖的故事,而是人类遇灾后‘民族复兴的神话’;根据神话中关于火的起源,提出了苗族关于撞击生火的说法,打破了美国人类学家关于摩擦生火的单一见解”,[10]体现了博厄斯的历史特殊论和文化相对论的观点。
20世纪30年代后期和40年代的中国民间文学研究表现出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综合研究”的趋势。在学者身份和研究对象上,大多数学者是拥有留学背景的社会学家和民族学家。他们利用地理条件的便利,对大西南的许多民族进行了考察。在抗战热情和民族精神的感召下,他们直接运用以社会人类学为主的社会文化功能主义理论分析神话、传说、故事、歌谣等各民族的考察材料,揭示其内部的社会关系、文化构成、婚姻家庭状况等。可以说,以实证主义为核心的功能主义下的英国社会人类学、法国社会学派、美国博厄斯学派,拓展了当时中国民间文艺学研究的范围和学术范式,在整个中国民间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大的作用。
四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学说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特殊的文艺理论,既是指导性的文艺理念又是带有民族革命性的意识形态。它是随着马克思主义于20世纪初传入中国,不久就成为中国共产主义信仰者的文艺工作指导的主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并非只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文艺思想,还包括受其影响的一些前苏联文艺家的关于文学、艺术的观点,如列宁、高尔基、普列汉诺夫等。他们的著作通过留日、留苏的知识分子传播到中国,对中国的文艺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关于文艺的本质、特征、规律及其社会作用的基本方法和原则。在民间文艺学的研究上,它主要体现出文艺的阶级性、革命性、民族性、现实针对性等,对中国民间文学的收集与创作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中国知识分子在对其原著的翻译或介绍其理论观点,甚至是对其理论的运用,都是着眼于当时社会现实的需要,为社会生活服务。他们在关于马克思主义文艺的形式、服务对象、来源等问题上做了深刻的研究;还将其运用的现实生活中去,在苏区、延安及其解放区出现了许多脍灸人口的民歌、民谣等民间文学作品。
1927—1934年的中央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以瑞金为中心,建立了苏维埃政权。瞿秋白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的第一人。作为中央苏区文化运动的领导者与组织者,他以“左联”所确立的目标和理念推进了苏区文艺大众化运动,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及其运用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不仅翻译了《唯物史观的艺术论》、《“现实”——马克思主义文艺论文集》、《托尔斯泰和他的时代》、《高尔基理论选集》等等著作,而且还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作为苏区文化建设的指导思想,使其与当地的客家文化相结合,从而诞生了具有鲜明革命性、阶级性的歌谣。如反映社会结构变化的《千家万户要活命》,反映民意变化的、《告白军士兵歌》,反映社会变化历史进程的《劝妹歌》、《开大会》,反映工农支持扩红的《送哥哥上前方》、《十送红军》,反映春耕劳作的《弹棉花》、《苏维埃农民耕田歌》、反映苏区妇女精神面貌的《婚姻自由歌》,反映苏区工人生活与地位的《苏区工人快乐歌》等等。尽管在中央苏区没有出现以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指导对上述这些民歌的专门研究的论著或文章,但我们不能否认中央苏区的这些民歌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大传统”与客家文化“小传统”结合的产物,它们处处带有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影子。
1937—1949年的延安时期,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及其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影响下,以延安为中心包括其他解放区在内的整个解放区,活跃着一批收集和研究民间文学的队伍。这支以何其芳、吕骥、周文、林山等为代表民间文学研究者在文艺为人民服务、为革命服务的总方针下对解放区的民歌、民间故事等进行了研究,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在解放区民歌研究方面,何其芳做出了重大贡献。他“既继承了20世纪初《歌谣》的传统、又远远超过了《歌谣》的水平,把学界关于民歌的认识提高到了学理的水平”;“以陕北民歌为个案,对民歌的诗体、语言、结构、韵律作了诗学的阐述,并在编篡鲁艺等边区文艺工作者所搜集的《陕北民歌选》时,对包括民歌生存、发展、变异的民俗生活背景,作了学术性的注释和解读”。[11]他写了《从搜集到写定》、《谈民间文学》、《论民歌》等文章,从理论层面上阐述了对民歌研究的一些观点,如“民歌具有很高的思想认识和社会价值”、“情歌在民歌中占绝大多数”、“民歌,不仅是文学,而且是音乐”、“采录和整理民间文学作品,是绝对不容许根据主观臆测来妄加修改的,要尊重人民大众创作和流传的作品的原貌”。[11]他还和张松年主持编篡了《陕北民歌选》,这书成为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学术史的成功范例。
作为《大众习作》和《文艺突击》两个刊物的主持者,周文在民间故事研究卓有成效。他不仅搜集民间故事,而且还运用比较研究方法研究民间故事。他写了《谈搜集民间故事》和《再谈搜集民间故事》,对流传于四川的张官甫故事群进行了剖析和比较研究。这是中国民间文学界最早关于机智人物故事的研究,拓宽了民间故事研究的领域。以提倡街头诗运动而闻名的林山到达解放区后,从事说书研究。他不仅帮助盲人韩起祥编书,而且还整理了《刘巧团圆》。《改造说书》一文,既是他以韩起祥旧书编新书为例的经营总结,也是当时解放区民间文艺工作的经验总结。文艺工作者在其他解放区如山东解放区、东北三省、华北解放区(张家口、邯郸)等地也展开了大规模的民歌搜集工作,取得丰硕成果。但与上述不同是,他们只是停留对民歌的革命战斗作用的阐发上,而没有从学理上对民歌进行深入的研究。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自20世纪初进入中国后,就艰难的前进道路上不停地探索。很多情况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被看作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孪生兄弟,扣上了政治理论的“帽子”。尽管如此,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还是发挥了作为文艺理论的作用,对中央苏区、延安及其解放区的民间文学研究产生了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五 余论
20世纪上半叶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混乱的五十年,也是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开端和第一个春天。在西方列强的入侵下,中国的有识之士把目光投向西方,去学习他们的社会理论学说、治国之道。中国现代民间文学研究正是受到这股西学东渐之风的冲击,在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上受到进化论人类学神话学说、社会人类学的功能学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学说的影响。但在当时的情况,并非就这三种学说传入中国,闻一多有关《诗经》的文章中,如《匡斋尺牍》、《诗经通义》等文章,除了明显受到社会人类学结构功能说的影响外,还有早期人类学神话学说和弗洛伊德心理学派中性文化观点的影响。因此,在今后的中国现代民间文学研究中,我们应该对西方理论学说做进一步的探讨。
[1]周作人.歌谣·发刊词[N].歌谣,第1号,1922-12-17.
[2]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476-477.
[3]刘锡诚.中国民间文艺学史上的文学人类学派[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4):55.
[4]赵景深.民间故事专家哈特兰德逝世——呈江绍原先生[C]//民间文学丛谈.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158-169.
[5]茅盾.茅盾评论文集·前言(上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6]刘锡诚.20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580.
[7]朱芸.简论费孝通功能主义思想[J].中国民族,2007(9):66.
[8]凌纯声,芮逸夫.湘西苗族调查报告[M].上海:商务印书馆,1947:242.
[9]〔英〕马林诺夫斯基.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M].李安宅,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85.
[10]刘锡诚.20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413-414.
[11]刘锡诚.中国民间文艺学史上的流派问题[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