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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暖忻影片的新时期女性主体意识的嬗变历程

2013-04-12曹颖利王士军

关键词:沙鸥傣族意识

曹颖利 金 哲 王士军

(1.黑龙江东方学院 人文学部,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2.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由20世纪70年代末开启,直至整个80年代的有关人的解放的思想文化思潮,对当时中国知识界的冲击尤为有力,对电影界而言,启发了一批电影导演做出新的尝试,这种尝试可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在电影技术、表现手法上进行创新,这首先以张暖忻、李陀的《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文章为代表,她主张以巴赞的长镜头理论来取代蒙太奇理论,选用非职业演员,淡化戏剧冲突,注重人物心理意识与情绪的刻画,等等[1]。另一个是在电影的思想价值、审美标准上取代传统观念而代之以关注个体解放的思想,尤其是来自西方的女性主义思潮令人耳目一新,对当时的中国女性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女性主义的一条最核心主张是:“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人类女性在社会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介于男性与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文明。”[2]女人是在文化中生成的,这个结论震动了当时的知识界,深受这一思潮启发的如张暖忻这样的女性导演,她所拍摄的电影题材绝大部分都去关注女性主体的时代变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概括来说,长镜头、纪实性、生活流这三点是导演张暖忻影片的主要特色。她的影片有一条清晰的轨迹,既展示出女性主体意识的变更,也揭示出时代的沧桑巨变及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从《沙鸥》的既含有崇高意识、集体意识,又含有个人独立意识,尤其是作为一名女性主体意识的自觉过程;到《青春祭》中的女性反思,尤其是对女性的审美意识的觉醒过程;再到《北京你早》的勇于面对冷峻的现实而产生出的生存意识,这一系列女性意识的嬗变过程,实际上正是新时期社会发生巨变的种种过程在女性主体身上留下的深深印记。

1 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如果从思想内容来看,《沙鸥》(1981)这部影片常常被当做一部主旋律影片来看待。的确,影片中弘扬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精神曾经感动过那一代无数的电影观众们,在时过境迁之后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部影片,人们会发觉除了在当时所感受到的主旋律之外,导演张暖忻还有一些想要说出的话,那就是关于一位女性的个人独立意识的觉醒描述。

女主角沙鸥的身上带有那个时代人们的普遍特点:实现崇高理想的抱负,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的情怀,为此牺牲而在所不惜的冲动,等等。这些特征在影片中都外显为一名女排运动员为国争光、期盼战胜强劲对手日本女排的愿望。但与以往主旋律影片不同的是,女主角个人不是简简单单地响应号召,听从组织安排,去从事某一崇高而又艰巨的事业,影片的重点放在沙鸥的主动选择上,也就是说,是沙鸥主动地选择了这一艰巨的任务,沙鸥的个体意识最突出地表现在她的选择上,一个人能够选择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这已经表明她具备了独立意识,已经成为我们所说的主体。

为了展示沙鸥这名女运动员的个体独立意识的成长变化,导演张暖忻试图弱化传统的戏剧化情节叙述,而改为以大量镜头来展示沙鸥的心理意识的矛盾变化,这种革新在当时的电影拍摄中应当是独树一帜的。影片中有一个著名的镜头:沙鸥在回国的轮船上把银牌抛进大海,她说:“没有目标,就没有生活,我要的是金牌,不是银牌。”船尾白浪滚滚,海鸥飞翔。这句话正是女主角沙鸥独立的个体意识的鲜明表露,同时也是该电影的主旨所在。

但沙鸥不是作为一个崇高的英雄形象出现的,导演张暖忻极力想把她塑造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也有过犹豫与彷徨,也有过对生活的抱怨:“为什么生活对我这样不公平?”但她终于走出阴影,战胜自我,再次对人生进行了一次选择,实现了一位女性主体对自身的再一次超越,这也可以看作是导演张暖忻对纪实美学原则的坚持。因此,有学者这样评价道:“真正表明导演的求真努力的是对沙鸥性格普通人化的处理,尽管这个人物形象今天看来依然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人为地英雄化的痕迹,但在当时的中国影片中却是为数不多的突破。”[3]

作为第四代导演群体的发轫之作,虽然《沙鸥》还未完全摆脱传统的戏剧化冲突、演员表演还有戏剧化痕迹、长镜头运用不够成熟等缺憾,但它仍然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是里程碑式的作品。

2 女性审美意识的觉醒

尽管《青春祭》(1985)被人们称为是一部充满诗意情调的伤感电影,但同时它仍然遵循了纪实美学的原则。导演张暖忻在影片中把一位下乡女知青李纯对美、对人性的反思展示得深入细微而发人深省。

当女知青李纯来到云南边陲这个人们眼中的蛮荒落后之地时,她逐渐产生出一种与平常人不同的感知和理解,在她的眼中,傣族人民的天真、淳朴、原始、热诚的生活态度,以及毫不避讳地对美和自由的热烈向往,都是中原地区人民所缺乏的。在两种生活方式的对照之下,李纯身上的女性审美意识开始渐渐觉醒开化,这样她的生活开始发生质的变化,她对自己在那个年代所被灌输的审美观念进行了一番质疑,“不美才是美”这种提法显然是十分荒唐的,反思之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像傣族姑娘那样淳朴自然的美才是真实的美!并进而认识与感受到傣族乡亲的人情美与人性美。当然她的这种审美意识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有一个渐进过程。作为外来插队的知青,她的灰色服装首先受到傣族村寨姑娘们的嘲笑,因为她不美,姑娘们不愿意与她在一起,这极大地触动了李纯的心灵,尽管这令人感到痛楚,但这是一个必要的开端。哑巴放牛人把随手掐下的一朵荷花献给她,她领会并知道了自己是美的,于是她戴上花对着水塘照着自己的面庞,欣赏自己,也在肯定自己,美的意识终于觉醒了。

这首先表现在她的服装、服饰的改变:她模仿傣族姑娘的服装,把自己的床单改成筒裙,穿上紧身的上衣,戴上耳环,束起腰带,突出女性的青春美感。其次表现在她的性情方面:由最初的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到开朗热情,融入当地傣族人民的生活之中,而自由开朗的性情才是人性中最本质的样态。第三则是表现在她对人性的理解上:房东大爹、大哥、老奶奶一家对她的无微不至的热情关怀,让她逐渐感觉到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傣族人民体现出的人性美深深感动了她的心灵。

对于女性主体而言,她们身上的审美意识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得更为强烈与外显。文革的特殊时代背景及所弥漫的禁欲主义思想,对女性审美意识都是一种禁锢,这自然就解释了为什么影片开始女知青李纯的灰上衣、灰裤子的中性打扮,以及对傣族女性们的自由生活的恐惧与向往。这一矛盾的女性心理逐渐被克服掉,则显示出人性之中的审美力量与自由的力量。因此,我们可以说,审美在这里具有了一种人性解放的功能,包含了一种救赎的性质。这正如学者张颐武所评价的:“李纯对傣族生活的认同和她的自我意识的改变,使她脱离了既定的自我,获得了一个新的自由的个人主体。”[4]

另外,影片的配乐优美而撼动人心,与女主人公的心理意识变化遥相呼应,既伤感又唯美,为这部充满诗意而又直指现实的电影增色不少。

3 女性生存意识的觉醒

从张暖忻的前两部电影来看,她都是以内心旁白的形式来进行电影叙事,这一方面是深受当时西方现代主义意识流派的电影技法的影响,另一方面她也觉得采取这样的表现形式会令观众觉得更为真实,但随着中国电影纪实美学思潮的深入展开,她开始采取新的更为客观的表现形式——生活流,这样使长镜头具备了真正的意义,并且在去掉了浪漫诗意的镜头之后,生活的真实原貌才会凸显出来。从这一点上看,《北京你早》(1990)较之前两部影片更具有纪实美学的特征,观察与展示生活的视点更为客观化,它是真正的平视,不矫揉造作,不崇高,不诗意,充分表明在这部影片中,她是以十分平等的视角来看待故事中的各色市民形象,隐去导演主观的道德评判,把评判的权力交给了观众。

《北京你早》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以一位普普通通的北京公交女售票员艾红的生活遭遇和情感变迁来揭示改革中期人们的意识变化。艾红的生活环境比较恶劣:肮脏灰暗的四合院,简陋的床铺与家具,病父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以及当时家家都用的煤炉和烟筒,这一切都揭示出北京普通市民的生存处境有多么艰难!工作环境也如此不堪:公共汽车虽然是北京的一道风景,但艾红天天面对的是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流氓、小偷与骗子也混迹其中,她本人也常常被骚扰。拥挤的人群,嘈杂的环境,连休息吃饭也待在车上。还有早出晚归的作息时间,微薄的收入,这一切都令人烦不胜烦而又无可奈何。感情生活也在不断变化:她的生活圈决定了只能在周围的同事中寻找男友,她的爱情也很现实甚至可以说俗气,谁可以给她富裕的生活谁就可以做她的男友,对于这一点,导演张暖忻并没有去简单地否定,而是采取十分包容的态度,并借影片中的司机邹永强之口表达出这一点:“想过好日子,这没什么错!”可以说这是当时人们普遍持有的心态。

艾红所遇到的这一切都迫使她在努力寻找出路,以改变自身的处境:作为一名年轻女性,她自然而然地把希望寄托在男友身上。看到售票员王朗没什么指望,就把希望转移到司机邹永强;看到邹永强有出外面挣钱的机会但下不了决心离开公交车队,就千方百计鼓动他下定决心,一会儿恳求,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又自告奋勇代替邹永强去说;当邹永强碍于情面放弃时,她又开始寻找下一个能够改变她命运的人——陈明克。女性所接受的千百年来的传统教育使她以自己的情感为砝码,来换取人生的幸福,但这样做往往是靠不住的。陈明克这个假洋鬼子真倒儿爷,用倒来的钱带着她吃喝玩乐,最后一弃了之,只留下怀孕的她。这就是生活,在每一个希求改变命运的普通女性身上常常发生这样类似的悲剧,她们不得不独自吞咽这苦果,但也从这些悲剧中觉醒过来,最终明白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女性的独立意识就这样产生了。

其实,影片开始女主角艾红并不是没有尝试过靠自己的努力来寻求改变,当她遇到昔日的女同学时,她也曾试着进入一个个陌生的空间,她既好奇又紧张,面对高档写字楼、宾馆酒店,她感到手足无措,格格不入,由于自身的文化素质的局限,迫使她最后不得不放弃。在经历了一系列失望与打击之后,艾红自己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她怎样改变命运,怎样变成个体户,这一点影片都没有交代,导演张暖忻只是用一个结尾来暗示大家,艾红已经成熟,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4 结语

从张暖忻的女性影片中,我们能够看出一条女性主体的觉醒之路,一条由自发到自觉的意识变迁轨迹,这是新时期中国女性生存奋斗的历史再现,它启迪着同时代的人去选择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来面对这个世界,这也许就是导演张暖忻女性影片对中国社会的贡献所在。

参考文献:

[1]张暖忻,李陀.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J].电影艺术,1979,(3).

[2]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309.

[3]尹鸿,凌燕.新中国电影史[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2:121.

[4]张颐武.全球化与中国电影的转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103.

[5]罗艺军.盘点第四代——关于中国电影导演群体研究[J].文艺研究,2002,(5).

[6]张暖忻.沙鸥:从剧本到影片[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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