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学规范的奋力突围
——论“当代散文三大家”的“文学史行为”以及对他们的再评价
2013-04-11刘江
刘江
(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科研处,广西 柳州 545007)
对文学规范的奋力突围
——论“当代散文三大家”的“文学史行为”以及对他们的再评价
刘江
(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科研处,广西 柳州 545007)
“当代散文三大家”的作品,尽管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他们对工农兵文学、中国现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的规范,都进行过奋力的突围。虽然对中国现代文学散文规范的“突围”,不但不具积极的意义,反而对我国当代散文的发展起到阻滞的作用,这说明“三大家”的突围还是受到工农兵文学规范深刻的影响和管束,也说明他们的突围还不是关键性的、深刻的文学史变革。但总的说来,他们的突围对我国散文的发展还是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当代散文三大家;政治斗争文学规范;思想散文规范;“文以载道”文学史行为
虽然,直至如今包括笔者在内的论者,还未考证出“当代散文三大家”的首称者为谁,但是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及至现在,对于杨朔、刘白羽和秦牧等三位散文作家作这样的称谓,却是频频见诸报刊,这有目共睹。同时,他们的作品,如同同时期的小说一样,曾经经历过热烈赞扬——完全否定——基本肯定但仍存争议的阶段。然而笔者认为,此前的论者都还只是就作品论作品,没有从作家的“文学史行为”或者说创作精神上来评价他们,因而对于他们总是缺乏充分的、本质的认识。这就不可避免地带来文学史的遗憾。实际上,评价某一作家的贡献和地位,作品的成就当然是重要的方面,但不是唯一的方面。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文学史上进行变革、创新的“文学史行为”,具有特殊的意义。实际上,中国古代文学史评价“要求恢复与发展先秦两汉散文朴质、自然、流畅的传统,反对魏晋南北朝以至当时流行的骈偶浮艳文风”[1]86的唐宋古文运动;中国现代文学史评价写作“第一部表现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工人武装斗争小说”[2]220的蒋光赤,以及世界文学史评价作为“巴黎公社革命的产物”[3]251,“宣告无产阶级文学新时代的到来”[4]503的法国巴黎公社文学,均是如此。正因如此,所以本文拟从“文学史行为”即创作精神的角度,对中国“当代散文三大家”试作一些分析。
一、对政治斗争文学规范的突围:工农兵文学视域中的“当代散文三大家”
我们知道,自上世纪40年代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来,直至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中国的主流文学都是“工农兵方向”下的文学,即工农兵文学。小说、诗歌、戏剧如此,散文也不例外。这也就是说,“当代散文三大家”的作品也是工农兵文学。正是如此,所以要认识这“当代散文三大家”的作品,以及他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必须在工农兵文学的视域中加以考察。而这,却正是以往的论者们所忽视的。
那么,工农兵文学有什么特点呢?
笔者曾在一篇论文中说过,所谓工农兵方向作品,按毛泽东的原意,一要表现工农兵群众的生活;二要表现工农兵群众的思想感情;三要运用工农兵群众的语言和他们喜爱的体式[5]70-71。当然,这是指严格意义的工农兵文学。至于非严格意义的工农兵文学,第三项可作为努力方向而不严格要求。——这就是工农兵文学的创作规范,也就是对小说、诗歌、剧本和散文等各种文体的作品的创作要求。在这样的创作条件下,“三大家”有什么“文学史行为”呢?
首先是作品题材的突围
在上述创作规范中,所谓“工农兵群众的生活”,其实就是指阶级斗争或者政治运动的生活。而包括散文在内的工农兵文学,本质就是政治斗争文学。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直至1956年之前,我国主流文学都是沿着这一轨道前行的,即都是描写工农兵群众的阶级斗争和政治运动。不谈小说、诗歌和剧本,只就散文而言,建国前抗战时期抗日根据地和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区所有的作品,不是描绘对敌斗争的场面,就是记录抗敌英雄、模范人物的事迹。前者如周游的《冀中宋庄之战》,华山的《窑洞阵地战》《英雄的十月》,后者如马蜂的《张初元的故事》、黄既的《关向应同志在病中》、周而复的《诺尔曼.白求恩断片》。即使是抒情型作家孙犁,他的《白洋淀边的一次小斗争》和《采蒲台的苇》,也离不开上述的题材范围。描绘对敌斗争是这一时期散文的共同特点。建国后的散文起初也继承了这一特点,比如魏巍描写中国人民志愿军生活的《谁是最可爱的人》。
而在1957年,毛泽东公开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6]158。这种情势,促使我国的散文创作状况有了一些变化,正如严文井在《建国十年文学创作选.散文特写》一书的《序言》中所说:
我们新的散文已经不再限制于表现作者自己圈子里的那些人物了。工人、农民和战士登了场。他们不再是几个化了妆的粗粗的概念。我们看到了具体的钢铁工人、石油工人、汽车司机、勘探者、伐木者、垦荒者、拖拉机手、志愿军战士、海防战士、荣誉军人、猎人、渔民、邮递员、演员、民间歌手、乡村小学教员,和其他各种各样人物的不同面貌。[7]155
但很明显:仍然局限于直接描写工农兵,题材仍然还是不够广泛的,并不像一些文学史著作所说的“反映生活的题材比过去要广阔得多”[7]154,而是还受到很多的限制。这是因为:毛泽东在提出“百花齐放”之后,他紧接着又明确地说:“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6]158。这里告诉我们:形式和风格可以百花齐放,而内容却不“可以自由发展”。——这就是作为“政治斗争文学”的工农兵文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新的创作规范。上世纪整个50年代散文创作的题材范围之所以还不够广阔,明显的是受到这工农兵文学“内容不可以自由发展”观念管束的结果。而1957年反右斗争的扩大化,更使得“这两三年里,我们的散文创作,路子窄了(题材和体裁都有所缩小)”[7]159。面对着这种势态,文学上的突破是艰难的。但作家们还是做出了尽可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自50年代后期开始,许多散文家,如何为、徐迟、曹靖华、李健吾、吴伯萧、袁鹰、碧野、魏钢焰等等,他们在创作上都可以说有所作为,而杨朔、刘白羽和秦牧三人,更是以自己执着的创作精神,对这种“内容不可以自由发展”的创作规范进行了奋力的突围。
从上世纪50年代后半期开始,杨朔有《画山秀水》《泰山极顶》《香山红叶》《茶花赋》《雪浪花》《荔枝蜜》《西江月》《秋风萧瑟》等一大批作品问世;刘白羽有《日出》《红玛瑙》《长江三日》《樱花漫记》《冬日草》以及《平民小札》等作品问世;秦牧有《花城》《土地》《古战场春晓》《社稷坛抒情》以及一大批知识小品问世。它们的题材虽然都还没有离开工农兵生活的范畴,但杨朔不是写工农兵的政治斗争和政治运动,或者正面描写他们的经济建设场景,而是写日常的社会见闻;刘白羽是在思考政治、社会大事,他“总是爱剪取那能以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大时代’的一角”[7]174,致力于写自己对于政治、社会的思考,按他自己的话说,是呈现“一些思索的片断[7]172;而秦牧,则更多的是在介绍国内外的社会、历史以及生活知识。
在1956年夏,杨朔曾经说过:“我的政治思想、创作思想,……距离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指示很远很远呢。不,有些观点、描写是根本违反毛主席的指示的。”[8]1这是在当时的历史境况下作的检讨,但在今天看来,却又正好证明了他在突破工农兵文学内容规范方面作过艰苦的努力。
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秦牧在《海阔天空的散文领域》一文中说过的一段话:
我深深感到,我们的散文作品内容很不够广泛,有一些文艺刊物上登的散文,题材范围尤其狭窄。经常是只有国际小品、社会生活的评论、文艺随笔、读书笔记之类。谈天说地谈得远一点的,像知识小品、旅行记、三言两语的偶感录、私人的日记书简之类,就几乎没有。这种情形,不能说是很妥当的。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散文应有的新鲜耀目的光彩。[7]161
由此可见,他这一扩大散文题材范围的心情是何等的迫切!也可看出他突围的艰难,同时,我们还可强烈地感受到他突围的决心和意志。
其次是作品主旨的突围
所谓“工农兵的感情”,就是无产阶级的政治感情。为此,以往的散文,都是表现阶级斗争意识和情感的。而“三大家”虽然也有这种政治热情,特别是刘白羽。但是总的说来,他们已经不是表现浅层次的阶级斗争意识,而是表现具有社会意义的意识和情感了。且看杨朔的代表作《画山秀水》《泰山极顶》、《香山红叶》《茶花赋》,是在赞扬“祖国秀丽的风光和劳动人民的美好心灵”[7]220,《雪浪花》是在赞扬“劳动人民铸造江山的伟力”[7]224,《荔枝蜜》是在赞扬劳动人民的辛勤劳动;刘白羽的《日出》是“写作者在飞机上从高空蓦然而见的的海上日出的壮观景象,以象征的手法,含蓄蕴藉地赞颂新中国如旭日东升般挺立在世界上”[7]172,从而表现出强烈的而又不是工农兵阶级独有的爱国情感。《长江三日》“为我们展示出一幅色彩绚丽、独具风采的长江画卷,热情地描绘了婀娜多姿的长江佳境,抒发了热爱生活、热爱祖国山川的深情”[9]201;秦牧那些“海阔天空”的知识小品和文艺随笔,“或描绘日月星辰,山川土地;或状写花鸟虫鱼、珍禽异兽;或介绍古迹名胜,风物人情;或漫话史实传说,趣事轶闻”[7]177,其表现的也是不限于工农兵而是社会上各个阶级、阶层都具有的热爱祖国、热爱生活的思想情感。总之,他们是把阶级的情感扩展到了社会的情感,让作品从阶级斗争的政治走向了社会,走向了生活,走向了文化。
再次是作品体式的突围
不难看出,工农兵文学在建国之前和上世纪50年代前期,散文基本上都是报告文学,或与此类似的文艺通讯,几乎还没有狭义的仅含叙事、抒情、议论三种类型的文学散文。50年代后期的许多散文,如何为、曹靖华、李健吾等人的作品,突破了散文写实性、新闻性的局限,但还未显现出文学散文鲜明的体式特色。而60年代初期的‘三大家”则不然,一方面,他们的散文作品不同于那些写实性、新闻性的报告文学和文艺通讯,突出了散文的文学特色;而另一方面,作为文学散文,他们又创造了富有新意的散文体式。比如,杨朔那开拓“诗画交融的境界”[10]84,借画面表达情感而且卒章显志的体式,有别于此前只是叙事而无画面的抒情散文;刘白羽“总是剪取那能以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大时代’的一角”,边叙边议,表达自己“豪迈的气魄”的体式,也有别于以往只是记叙事件而无议论的叙事散文;至于秦牧那“海阔天空”“滚雪球”[11]57般“形散神不散”[12]的知识小品,不但与别的科技小品迥异,也与别的文学散文有别,这是一种全新的散文体式。
此外是作品风格的突围
在工农兵方向的规范下,只强调表现“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13]94,而不要求体现个人的风格。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文学规范。所以,在建国前,除孙犁、赵树理之外,其他人是很难谈得上个人风格的。而他们的风格,主要体现在小说中,而不是在散文里。然而到了上世纪50年代后半期之后,在“百花齐放”的方针指引下,“三大家”以数量众多的作品确立了个人的风格:杨朔的飘逸、文雅,即使和孙犁比,也不同于后者的婉约和轻盈;刘白羽的豪迈、激越,和魏巍比,虽然两者都富有激情,但魏高昂,而刘深沉;至于秦牧的开阔、通透,却是大大有别于别人的。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一,这些风格都是在工农兵方向,即“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格局内呈现的;二,这些风格都没有离开散文的范畴,是真正意义的文学散文的个人风格。而这些却又是在“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6]158这一新的文学规范的引领下,对以前工农兵文学散文“不要求表现个人风格”规范的突破。
总之,三大家不但在允许“百花齐放”的艺术形式和风格方面进行了突围,而且在不允许“百花齐放”的内容方面进行了突围。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的作品和他们自己,很快就引起了广大读者特别是评论界的注意。
二、对思想散文规范的突围:中国现代文学视域中的“当代散文三大家”
五四新文化运动不但是一场反封建思想文化的革命运动,而且是变革和确立小说、诗歌、散文等文体规范的运动。在散文的文体规范中,文学散文分为三种亚类型,即议论性散文、抒情性散文和叙事性散文。而“现代议论性散文的主要样式是杂文”[14]579,鲁迅说:杂文是“原始萌芽于‘文化革命’以至‘思想革命’的。”[15]592,所以诞生最早。但当初还只是时评性质的小品,直到鲁迅杂文的出现才走向成熟,形成了“旁征博引,细刨深析,富有浓郁的思辨性和哲理色彩”[13]582的样式特点。而现代抒情性散文“其初期样式主要是国内外游记”[13]582,经过朱自清、何其芳、陆蠡、丽尼等一批作家的努力之后,逐步形成了“刻意追求构思精巧,凝练含蓄的诗意效果”[13]584的样式特点;那时的叙事性散文,则是指文艺通讯和报告文学,其样式特点是新闻性和文学性的结合。
这三种类型的散文,从五四到上世纪20年代末期革命文学出现之前,都是表达作家的对于社会、政治的独特见解的。朱自清说过:就散文论散文……有种种的样式,种种的流派,表现着,批评着,解释着人生的各面”[16]33,他甚而更直接地说:我“觉着要怎样写,便怎样写了。我意在表现自己。”[16]34连周作人也说:散文“实际却是真实的个性的表现”[17]27。当然,表现的是个人的思想和情感。所以,那时的散文均可称为思想散文。鲁迅、朱自清、陆蠡、丽尼,以及周作人、冰心、郑振铎、许地山、郁达夫等人的散文,都可作如是观,因而形成了五四散文的创作传统,也就是中国现代散文最重要的传统。面对着这一规范,“三大家”又是怎么表现的呢?
首先明确一下,按照五四时期的分类,“三大家”所写的散文,从总体看,还都是叙事散文和抒情散文,不是杂文性质的议论散文。我们不妨再看看,杨朔的散文,虽然赞美祖国的风光,但也重在表现爱国主义精神,如《画山秀水》和《香山红叶》;或是表现劳动人民的辛勤劳动和惊人的创造力,如《荔枝蜜》和《雪浪花》。曾为杨朔的《杨朔散文选》写序的林林说过:“他(指杨朔——笔者)写美丽的风光,但又归到人物的精神面貌”[8]5;刘白羽的散文,无论叙事还是议论,都重于赞扬某种精神,如《日出》赞扬的是爱国精神;《长江三日》赞扬的是“热爱生活”[9]201的精神。秦牧的怀古散文,也是“借物抒怀”[7]178,它们通过历史知识肯定某种精神品质。如《土地》《社稷坛抒情》和《古战场春晓》,“把叙事与抒情自然地结合起来,使百年前铁马金戈的战斗情景和中国人民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尽显笔端。”[18]222。而他的知识小品,也不是以介绍知识为目的,而是意在赞扬某种精神境界,如正确处理个人和集体关系的崇高胸怀(《海滩拾贝》),在平凡的岗位上作出伟大业绩的雄心壮志(《面包和盐》),或者通过批判“伸手派的可耻下场”(《手莫伸》),提倡公而忘私的精神,“或讨伐资产阶级的丑恶行径”(《说狼》),弘扬平等正义的精神[7]178……这些,都是肯定某种人生价值取向的。总之,“三大家”的散文,并不局限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抒情散文和叙事散文的写作规范,它们虽然也表达思想感情,但是更重于赞扬某一精神,把发表社会见解变为赞扬某种精神品质。这种精神虽不独特,但却崇高。从这一意义上说,“三大家”的散文是精神散文。
三、对“文以载道”散文观念的突围: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中的“当代散文三大家”
与西方不同,中国是一个散文传统十分深厚的国家。不但各个朝代都有一批专门从事散文写作的散文家,而且散文的历史十分悠久绵长。在中国,散文是和诗歌差不多同时产生的文体。据学者谭丕模先生考证,在“春秋中叶以后,由于社会的需要”,散文就“由简单的记事阶段发展到复杂的记事阶段,由纯粹的记事阶段发展到透彻的说理阶段”[19]49-50。“自春秋中叶以后,记事文的规模益趋堂皇,结构益趋复杂,而且其中有些很富于文学趣味。”[19]50他还赞叹:“《论语》的记载多么简练含蓄,《墨子》的风格多么朴实,《孟子》的笔锋多有感情,《庄子》的想象力多么丰富。因此,他们作品的说服力、吸引力、鼓动力都很大,真可以称得上是中国散文的光辉典范。”[19]59此后,历经各个朝代众多散文作家的努力,中国的散文已经发展到体式丰富、风格纷呈的文学品种。但是有一方面却是一直坚守不变的,那就是它们思想主旨都是宣传封建伦理道德。不但“唐宋八大家”提出了“文以载道”的主张,而在此之前,实际上也是“文以载道”的。“文以载道”成了中国散文的传统规范。这“道”是封建政治之道和封建伦理之道。“当代散文三大家”当然要反对这一散文规范,但他们并不像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战士那样和封建之“道”正面对抗,而是朝着“道”的另一个方向奋力突围。在他们三人的作品中,都表达出热爱祖国、热爱劳动人民,热爱社会主义新生活的情怀,即社会主义政治道德和和社会主义的伦理道德。特别是秦牧,“在他的三百多篇散文中”,“通过各样的内容给人以思想的启发、美的感受,情操的陶冶。”[7]177,虽然这也是“道”,但跟封建时代的“文以载道”大相径庭。
四、结语:对“当代散文三大家”的再评价
当然,我们应该正视这样的事实:无论在世界还是在中国,“当代散文三大家”的影响都还是有限的。其实,所谓“当代散文三大家”,就明示了他们散文作品的文学史地位:他们的意义在于中国的当代。所谓“当代”就是指建国后至文革之前,即批评界常说的“十七年文学”,或者说是建国后的工农兵文学时期。他们的作品还没有达到世界散文、中国散文的最高水准。其缺点主要表现在:一,这些作品在内容上都还是表现公众意识,缺乏作家对社会、人生的独特感受和深刻理解,因而对读者缺少了启迪的作用。而这一方面,中国以及世界上许多优秀的散文作品都并非如此;二,除秦牧的知识小品在体式上有创造性、独特性之外,其他两家即杨朔和刘白羽的散文作品,在体式上虽有所变革,但都不算是重大的创造;三,他们各人的散文作品都形成了自己的模式,无论体式、构思、结构,还是思想内容,都具有较为明显的同一性,这无疑给了人们一种僵化感和凝固感,这不能不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文学的审美价值。而这种现象,却又是中国、世界的优秀散文中不存在的。
对于“三大家”的散文作品,否定的人不少。有人说:它们“个性意识的淡化,群体意识的削弱,功利观念的强调,‘工具论’取代了‘自娱论’;主观抒情成分减弱,客观记叙成分增强”[20]278;又有人说:这些作品“歌颂被摆在首要位置,忽视对人性、人生和老百姓真实生存困境的探索”[21]26;还有人说:秦牧的散文“既缺乏文化厚度,又缺乏切入的深度”,因而秦牧“是比较典型的‘十万个为什么’式的作家”[22]57,甚至还进行了这样的批判:“秦牧失去了应有的使命感,他不是由别人,恰好由自己剥夺了独立思考的权利,而且有意无意间也剥夺了别人的思考,把昨天的真理当成今天的真理,把本本的真理当成生活的真理向人们宣喻。”[22]58我们尚且不论这些评说是否缺乏客观性、公正性和准确性,退一步说,即使“三大家”的散文存在更多、更大的缺陷,也不能抹煞他们对我国当代散文发展所作的努力和贡献。这是因为:“三大家”的功绩主要不在于他们作品的优长本身,而在于它们在好些方面突破了原有的文学规范。以现在的观点看来,他们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表达个人对社会、政治的独特感受和独特理解”这一至关重要的散文规范的“突围”,不但没有积极的意义,反而对我国当代散文的发展起了阻滞的作用,这是受工农兵文学思想的影响和管制的结果。这说明“三大家”对工农兵文学的政治斗争文学规范的突围还是有限度的,他们的“突围”还不是关键性的深刻的文学史变革。但是“三大家”在其他方面的突围还是值得肯定的。他们在特定条件下毕竟开拓了我国散文创作的一条新路,我们应该敬重他们的突围精神。没有这种突围精神,我国的散文的发展是难以想象的。正是有了他们的突围,对于我国的散文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这表现在:一,他们,特别是秦牧,开拓了当时新的散文领域,为后来特别是新时期以来的散文多样化开拓了思路;二,他们对于散文这一文体的重视态度和执着精神,大大提高了散文在我国当代文学中的地位,使它更不属于其他文学创作的附属品,而更成为一种和小说、诗歌并驾齐驱的堂堂正正的文种,从而鼓舞和鞭策了其他的作家,这对于文艺界发扬我国散文传统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早在上世纪的1998年,笔者就曾在一篇论文中说过:“回望当年走过的文学道路,我们看到了秦牧这一代人的艰苦跋涉、奋力追求的身影。于是,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23]114,即使是现在,笔者依然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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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67
A
2095-3763(2013)04-0040-05
2013-04-22
刘江(1948-),男,广东梅县人,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教授,学报副主编,研究方向为文艺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