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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史视角的秦汉长城考察

2013-04-11王子今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烽燧匈奴长城

王子今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北京 100872)

修筑长城的最初动机,原本在于阻障交通,如《后汉书》卷八七《西羌传》“隔塞羌胡交关之路”[1]卷八七。 所谓“障”,就是长城系统的重要构成。然而,长城这一大型建筑工程的完成,同时又创造了新的交通条件。长城本身,即形成了一条特殊的交通带。军队为戍守和出击进行的集结和运动,都要求较高的交通效率。长城对于交通事业的促进,其实又并不限于长城沿线地方。

一、长城和长城地区的交通

班彪《北征赋》写道:“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谬流。过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2]所谓“涉长路之绵绵兮”“遵长城之漫漫”,正反映了古代交通和长城的关系。

长城地区的交通干线,在秦汉时期可以称做北边道。北边道的最初经营可以上溯到战国时代。《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记载:“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当是之时,冠带之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3]卷一一○以创建较早、地段最长的赵长城为例,据《史记》卷四三《赵世家》记述,赵惠文王元年(前298年),“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3]卷四三。不过数年之间,赵国实际最高执政者竟然频繁往复在北边活动,所谓“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者,说明当时赵长城防区已经开通了条件良好的交通道路。赵武灵王策划从云中、九原南袭秦,说明这条道路的通行条件可能已较赵从南路击秦更为便利。可见,在长城最初发挥防卫作用的同时,北边道路也已初步开通。

长城在营建时就促进了交通事业的发展。长城工程调用工役数量极大。《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和卷八八《蒙恬列传》都说,“蒙恬将三十万众”,“筑长城”[3]卷一五,卷八八。 《淮南子·人间》说,“因发卒五十万,使蒙公、杨翁子将筑长城”,“中国内地,挽车而饷之”[4]。 所谓“三十万”“五十万”者,仅指“卒”而言。长城工程中作为“徒”的筑城人员更不在少数。张维华曾经估计,长城工程劳役用工,“总在伍士兵及戍卒与罪谪计之,当不下数百万人,此诚吾国历史上所罕见者”[5]131。姑且不考虑施工时木石等建筑材料的运输以及工程人员来往的需要,仅“中国内地挽车而饷之”的施工人员口粮,以100万人计,每年至少需3 000万石以上①云梦睡虎地出土秦《仓律》:“城旦之垣及它事而劳与垣等者,旦半夕参。”则筑城者每月口粮合2石5斗,每年计30石。由居延汉简中的材料可知,汉代戍边吏卒月食粟3石3斗3升少,计每年40石。。据秦汉运车的一般装载定额每车25斛①《九章算术·均输》:“一车载二十五斛。”裘锡圭《汉简零拾》谈居延汉简所反映用车运输的情况,引述每车所载粮食为25石的简文多至十数例。(参见裘锡圭《汉简零拾》,载《文史》第12辑,中华书局1981年版。)大概汉时车载25斛是一般的定额。计,转运这些粮食,每年需要运车120万辆次。施工人员分布长城沿线,连绵数千里,输运给养保证施工,必然要求沿线交通道路的畅通。

长城作为军事防御设施要以交通道路作为辅助结构。

自春秋晚期起,车战走向衰落,但秦汉之际兵车在战争中仍发挥一定的作用。秦始皇陵兵马俑军阵表现为以兵车为主、步骑为辅的形式。秦末战争及汉匈战争中仍有车战。②《史记》卷四八《陈涉世家》记载,起义军攻陈时,有车六七百乘,周文至关,有车千乘。《史记》卷一○《孝文本纪》说,汉文帝十四年(前166年),匈奴入边为寇,文帝发“车千乘,骑卒十万”往击匈奴。据《史记》卷一一一《卫将军骠骑列传》,直到汉武帝时代,卫青、霍去病与匈奴战塞北,曾“令武刚车自环为营”。《汉书》卷五四《李广传》记载,李陵困于匈奴围中,也曾经“军居两山间,以大车为营”。秦汉时长城沿线巡边防卫以及出击,都有兵车队列,大队兵车的通行必然要求交通道路的平整和畅通。

秦汉长城防御体系由交通道路连贯为一体。其中最受重视的,应当是与长安的安全有重要关系的西北区段。

《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曾“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3]卷六。陇西郡正在当时长城的西端,而所谓“鸡头山”,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后汉书·隗嚣传》云,‘王莽塞鸡头。 ’即此也。”[1]卷十三可见也是著名要塞。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 年)东巡海上,又“巡北边,从上郡入”[3]卷六。 5 年后,秦始皇出巡途中病故沙丘平台,李斯、赵高秘不发丧,棺载温凉车中,“从井陉抵九原”[3]卷六而后归,并不急于回归咸阳控制统治中枢,特意绕行北边,说明这次出巡的既定路线是巡行北边后由直道返回咸阳。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曾由雍“至陇西,西登崆峒”[3]卷二八;元封元年(前 110 年),汉武帝“行自云阳,北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北登单于台,至朔方,临北河”,同年,又北“至碣石,自辽西历北边九原归于甘泉”;元封四年(前107年),汉武帝“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历独鹿、鸣泽,自代而还”[6]卷六。司马迁《史记》卷八八《蒙恬列传》中所谓“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3]卷八八,可能也是跟随汉武帝出行的经历。帝王出巡,常常随行大队车骑,如《续汉书·舆服志上》所谓“乘舆大驾”,“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1]志第二十九。 秦始皇、汉武帝皆曾巡行长城防线的西北区段,沿途道路自当有适应帝王乘舆通过的规模。皇帝出行,往往“郡国皆豫治道”[6]卷二四下。《盐铁论·散不足》也说到帝王出巡时,“数幸之郡县,富人以资佐,贫者筑道旁”[7]卷六的情形。秦皇汉武巡行西北长城,必然会促进“遵长城之漫漫”的交通道路的建设。

秦汉道路多为土质路面,遇雨雪难以通行,需要经常养护维修。居延汉简中有这样的内容:“●开通道路毋有章处□”(E.P.T65:173),可见修筑道路并保证其畅通,不出现阻障,是长城防务人员的职责。又如:“□□□车马中央未合廿步溜漉不可 [行]”(E.P.T65:230),说明了对长城防区交通道路雨后养护的严格要求。通过“中央”“廿步”等字样,也可以推想当地交通干线的规模。居延汉简中可见所谓“除道卒”(87.7、87.8),其身份大约就是专职筑路养路的士兵。甘谷汉简中说到“有警,□[吏]□[民]运给军粮”之外,尚需缴纳所谓“道桥钱”,甚至刘氏宗室也不能幸免,致使“役使不得安土业”。[8]88-89可见为保证道路通达征收的钱税和调发的劳役,成为民众的沉重负担。甘谷,正在秦皇汉武巡行陇西的道路上。

在长城防线构成之后,交通体系的作用首先在于强化防务,维持整个防御系统中各个边防城塞之间的联系。西北边地曾经设置最初属于交通系统、同时又有军事意义的“亭”。《汉书》卷九六下《西域传下》:“稍筑列亭,连城而西。 ”[6]卷九六下《史记》卷三○《平准书》说,汉武帝“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3]卷三○。可见“亭”在边防地区的作用。居延汉简中有亭燧、亭障、塞亭、燧亭、关亭、望亭、戍亭诸称,“亭”逐渐与障、隧、候、塞等意义混同,由交通设置演化为军事组织,可以说明长城防线上军事防御设施与交通道路的关系。居延汉简29.7:“四月丙子肩水騂北亭长敏以私印兼行候事”,陈梦家在《汉简考述》一文中指出,“以亭长兼行候事犹以隧长兼行候事之例,则亭长属于候官系统”,他又曾根据汉简中的有关资料列出邮站表,“邮为传递文书的专门机构,它与亭、传、置、驿并为大道上有关交通的设置,且往往重叠于一处互相通用”,“表中所列,显然与塞隧相联系,因此所谓邮站多数为隧,少数为亭、驿、关”[9]28-29。这一现象,可能是西北长城沿线地区与内地的不同之处。居延地区亭长与燧长月奉钱均为六百,可归于同一秩别。又“三 燧长徐宗自言故霸胡亭长”(3.4),“第十八隧长郑强徙补郭西门亭长”(258.15),也说明原本分管交通与警卫的亭燧长官职能相近,可以互调,应属于同一指挥系统。

从居延汉简提供的材料看,当地烽燧等许多防卫建筑确实靠近交通要道。例如金关同时又名“通道厩”[10]486,简文中还可见“道上亭驿□”(149.27)、“甲渠河南道上塞”(E.P.F.16:3)、“县索关门外道上燧”(E.P.F16:6)、“临道亭长”(308.17,E.P.T.52:7)、“当道田舍”(217.16)等字样。烽燧障塞,如同甲胄零散的铁片,而交通道路就像坚韧的韦带,将它们牢牢系结为一体。

交通道路不仅有联系长城防线各个据点以加强防务的作用,尤其对于在长城以外进击匈奴也有重要意义。据《汉书》卷六《武帝纪》,汉武帝时代汉军数十次利用长城道路运动集结兵力,出击匈奴,其中分多路同时出击的战役凡11次,如征和三年 (前90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出西河,重合侯莽通(马通)出酒泉击匈奴等,体现出北边道路将整个长城防区联系为一个整体的作用。

二、长城交通系统的形制和结构

长城地区交通道路的具体形制,有独自的特点。

北边道的主体部分与长城并行,其干线应是连接北边各郡郡治和主要县治的大道,如《史记》卷五七《绛侯周勃世家》“所将卒当驰道为多”[3]卷五七中所谓的“驰道”。兵员及大规模军用物资的转运以及商队所行,应该多经由这样的道路。然而作为主要用于军事防御的设施,北边道又有其特殊的与其他交通道路系统不同的结构需要说明。由于古代道路的遗迹难以探寻,只能从以下几个方面了解其大略。

城上道路。古城墙往往兼作战时通过兵员和车马的道路。在军情紧急时,城上道路和里中街巷同时戒严。长城在有条件的地段必然也以城上道路用于守卒调集运动。通过秦汉长城遗迹的考察,确实可以看到保持这一特点的现象。河北省围场县秦长城遗迹北线东段经2 000年风雨剥蚀之后的墙址顶部宽度仍达到3-3.5米、3-5.5米不等,可以想像当时必然更宽。北线中段墙宽均在10米左右,根据秦汉城址城墙倾斜度一般为11°至12°的调查资料和《九章算术·商功》中提供的数据,可知当时墙基宽10米,一般顶宽约5米左右。这段长达八九十公里的长城遗迹至今仍称“御路”,当地地名又有“御路梁”“道坝子”等,反映出长城兼做道路的情形。[11]宁夏固原地区的战国秦汉长城都是“黄土夯筑,夯层坚硬,至今草木难生”[12],其中有的地段现在仍作为道路使用。汉代曾在长城沿线增修复城,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所载汉武帝太初三年(前102年)修筑的“外城”,即世称“光禄城”或“光禄塞”者,现在的遗迹,地上仅存宽约4-5米的隆起黑土带。但也有人认为,武帝外城不是长城外的又一道长城,而是一条行军道路。[13]长城遗迹容易与古道路混淆,也可以说明当时城上道路的作用。内蒙古包头北部阴山以外的秦汉长城遗迹,至今仍被往来于大漠南北的人们作为道路使用,现代公路的许多地段就在长城遗迹上。[14]这主要是由于墙基坚实的夯土可直接用做道路。推想秦汉时在周围遍布流沙、草甸不利于交通的条件下,大都会利用城上道路通行。

类似于“环涂”的傍城道路。《墨子·备水》说到城防设施包括城内堑外的所谓“周道”[15]。《周礼·考工记》有所谓“环涂”。郑玄注:“环涂谓之环城之涂。”[16]曲阜鲁城城垣内外侧均发现路土遗迹,“基本上沿城垣环行”,发掘者以为或许即文献所谓“环涂”[17]27。长城防线也应有循城垣的道路相通,在城上道路条件不良时尤其如此。宁夏境内长城有的地段墙基宽度仅4-5米,顶部宽度自然有限,至少是难以通行车辆的,有的地段甚至只用堑壕和木栅防御。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傍城道路联系交通。秦汉长城许多地段发现城内傍城而行的大道。东汉初,班彪曾由长安西北行至安定,其《北征赋》中曾记述:“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2]史念海考察了这一段长城及古道路的遗迹后写道,“班彪在途中,过了彭阳县后,就循着长城西行。彭阳县故城在今甘肃镇原县东南茹河北岸的井陈家村。茹河河谷为当时的大路。所说的长城正在茹河北岸”[18];在谈到甘肃环县、华池两县和陕西定边、吴旗两县交界处的秦长城遗迹时指出,“这里是马连河支流元城川与洛河支流二道川、三道川的分水岭,这段长城就筑在分水岭上。这条分水岭本是子午岭的一段,所以后来秦始皇所修的直道在这里就是傍着长城而行的”[18]。虽然关于直道的走向学术界尚存在争议,但当地确实存在“傍着长城而行”的道路却是无疑的。《水经注·河水三》说:“芒于水西南径白道南谷口,有长城在右,侧带长城,背山面泽,谓之‘白道’。 ”[19]卷三白道“侧带长城”,也体现紧傍长城往往有交通大道通行的形势。[20]

三、长城内外的交通

讨论长城道路的形制,应当注意到这一交通系统对于长城内外交通的作用。

长城交通道路系统包括出塞道路。

《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3]卷一一○司马贞《索隐》:“苏林云:‘直当道之塞。 ’”[21]当路塞,应当就是扼守北向草原大漠交通道路的城塞。长城防线守卫的要点,也是北边道与塞外交通联系的交点。从已经勘察的几处遗址看,这样的当路塞往往利用险要的地形,构筑较密集的军事建筑群。匈奴侵扰,大都由此入边,汉军远征塞外,也多由此出发。

长城交通道路系统又包括长城防区交通内地的道路。

《汉书》卷六《武帝纪》记载,汉武帝元光五年(前130年)夏,“发卒万人治雁门阻险”。颜师古注:“所以为固,用止匈奴之寇。”刘攽曰:“予谓治阻险者,通道令平易,以便伐匈奴耳。”[6]卷六张维华认为:“师古与刘攽之说俱可从。武帝之初,汉仍以雁门东西之地为内边,缮而治之,亦可以巩固边防。然武帝欲用兵匈奴,雁门为必通之路,修治之使令平易,亦属当然之事。此二事可同时为之,不必拘于一隅之说。”[5]145然而史书说及加固长城防御工程,往往称“缮治”“修缮”,又“治雁门阻险”句前云:“夏,发巴蜀,治南夷道。”[6]卷六大约对此文的解说还应以刘攽为是,即治平阻险以畅通北边与内地的联系。

类似的记载,还有《后汉书》卷二○《王霸传》,建武十四年(38年),“是时,卢芳与匈奴、乌桓连兵,寇盗尤数,缘边愁苦。诏霸将弛刑徒六千余人,与杜茂治飞狐道,堆石布土,筑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余里”[1]卷二○。 “治飞狐道”,与“堆石布土,筑起亭障”,是同时进行的工程。

联系北边道与内地交通最著名的大道是秦始皇直道。直道由咸阳北行1 800里至边防重镇九原。秦代经营的交通大道多为对战国原有道路进行修整沟通,唯此直道是在秦统一后规划施工的高质量的南北大通道。现在可见的直道遗迹,往往宽达数十米,与内地如关中地区驰道的规格相同。由直道向东,至少还有三条大道起到联系北边道的作用,即太原雁门道、邯郸广阳道,以及沿黄海、渤海海岸北上至辽西、辽东的并海道。[22]联通北边道,使之归入全国交通系统之中的另一条重要道路即秦时的陇西北地道,使北边道西段直通关中。秦始皇统一后第一次出巡即经行此道。

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匈奴浑邪王归汉,汉发车二三万辆经这条大道出迎。

1972-1976年居延遗址发掘的记有长安至河西驿置里程的汉简,上列京兆、右扶风、北地、安定、武威、张掖郡等20个地名和相距里程。其中第二栏的内容涉及北边道路,包括“媪围”“居延置”“小张掖”“删丹”“日勒”“钧著置”“屋兰”等地名。而第一栏的内容可见“长安”“茂陵”“好止”“义置”“月氏”“乌氏”“泾阳”“平林置”“高平”地名及相距里程,体现出长城道路交通内地的功用。

张家山汉简《行书律》可见有关置邮的内容。其中写道:“十里置一邮。南郡江水以南,至索(?)南水,廿里一邮。……北地、上、陇西,卅里一邮。”通常“十里置一邮”,“廿里一邮”,而北地郡、上郡、陇西郡,则“卅里一邮”。“邮”设置的密度,或许反映了常规驿行方式如步递、水驿以及使用传马的不同。[23]说明联系长城与内地的交通线,有比较好的功能。

北边道不仅有联系长城防线各个据点以加强防务的作用,尤其对于在长城以外进击匈奴有重要意义。从汉武帝元光元年(前134年)以卫尉李广为骠骑将军,屯云中,以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防御匈奴始,至征和三年(前90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出西河,重合侯莽通(马通)出酒泉击匈奴止,仅汉武帝时代,汉军数十次利用北边道运动集结兵力,由北边各郡出击匈奴。由此可以体现出北边道将整个长城防区联系为一个整体的作用,而大军出征制胜的军事实践,也说明长城内外交通结构的效能。

由于史籍记载的简略,我们难以详细了解当时北边道上各边郡同时紧张备战的情形。然而有的史例,如元朔六年(前123年)春,卫青将六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定襄,还,休息士马于定襄、云中、雁门,两个月后,又率这支部队由定襄出击;征和三年(前90年),汉军由五原、西河、酒泉同时出兵,都可以说明边郡之间运输的方便与联系的畅通,也证实了这一交通系统联系长城内外的能力。而元鼎五年(前112年)和元封元年(前110年)汉武帝两次亲自巡边,前者“从数万骑”[3]卷三○,后者“勒兵十八万骑”[3]卷一一○,尤其可以说明联系内地和长城防区之间交通道路的通行效率。

除了战争行动之外,长城交通系统还多次承担了向匈奴发送救济物资的运输任务。汉宣帝五凤元年(前57年),匈奴五单于争立,“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御史大夫萧望之以为“宜遣使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6]卷七八,宣帝从其议。汉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呼韩邪单于)居幕南,保光禄城。诏北边振谷食”[6]卷八。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50年)“南单于遣子入侍,奉奏诣阙”,“转河东米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1]卷八九。

这种较大规模的运输活动,也反映了长城内外交通的便利。

四、长城军事通信体系

克劳塞维茨(Karl von Clausewitz)在《战争论》中指出,军队和它的基地必须看成一个整体,“交通线是这个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们构成基地和军队之间的联系,应该看作是军队的生命线”,交通线的构成因素颇多,其中包括“沿线”的“邮局和信差”,“只有那些有专门设施的道路才构成真正的交通线体系。只有设有仓库、医院、兵站和邮局,指定有警备长,派有宪兵队和守备部队的道路,才是真正的交通线”[24]622—623。“邮局和信差”的作用在交通线的构成中受到重视,说明军事通信系统在军事交通体系中的特殊作用。

中国古代兵学重视对敌情及时准确的了解,《孙子·虚实》称之为“形人”[25]第六。传诸葛亮所著《便宜十六策》第三即为《视听》,其中所说“务于多闻”,“察微形,听细声”[26]第三,包含关注多方面信息的意思,自然也包括军事情报的收集。《孙子·军争》写道:“《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杜佑注:“听其音声,以为耳候。瞻其指挥,以为目候。”[25]第七所谓“耳候”“目候”体现的军中信息及时准确的传递,意义同样重要。 《说文·人部》:“候,伺望也。 ”[27]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陈忌问垒》:“去守五里置候。 ”[28]“候”的作用,在长城防务中尤其重要,以致“候”成为基层军事组织的名称。《后汉书》卷一下《光武帝纪下》:“遣骠骑大将军杜茂将众郡施刑屯北边,筑亭候,修烽燧。”李贤注:“亭候,伺候望敌之所。”“《前书音义》曰:‘边方备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皋,桔皋头有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举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烟,曰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 ’”[1]卷一下《后汉书》卷二二《杜茂传》:“因发边卒筑亭候,修烽火。”[1]卷二二卷八九《南匈奴列传》:“增缘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 ”[1]卷八九都说“亭候”作为“伺候望敌之所”,使用“烽燧”“烽火”传递信息。

《墨子·号令》曾经说到军事情报信息传递的特殊方式:“出候无过十里,居高便所树表,表三人守之,比至城者三表,与城上烽燧相望,昼则举烽,夜则举火。 ”[15]又《墨子·杂守》:“寇烽、惊烽、乱烽,传火以次应之,至主国止,其事急者引而上下之。烽火以举,辄五鼓传,又以火属之,言寇所从来者少多,旦弇还,去来属次烽勿罢。望见寇,举一烽;入境,举二烽;射妻,举三烽一蓝;郭会,举四烽二蓝;城会,举五烽五蓝;夜以火,如此数。守烽者事急。”[15]战国时期使用烽燧备边的史例,有《史记》卷八一《廉颇蔺相如列传》:“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习射骑,谨烽火,……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3]卷八一和燕赵同样“筑长城”“以拒胡”[3]卷一一○的秦人,无疑也在防务制度中设置了“烽火”系统。

秦国调兵所用虎符铭文中,可以看到“燔燧”字样。如杜虎符:“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用兵兴士被甲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又如新郪虎符:“甲兵之符,右在君,左在新郪。凡用兵兴士被甲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都说通常调兵50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然而“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可见“燔燧”的意义。据陈直考证,这两件“秦兵甲之符”,“当为始皇八年以前之物”。[29]310可见秦以“燔燧”传递军事情报的制度早已成熟。

史念海1975年发表了对秦始皇直道进行考察的收获。[30]此后,多有学者进行秦直道的调查和研究①《画家靳之林徒步三千里考察秦始皇直道》,《光明日报》1984年8月19日;王开《“秦直道”新探》,《西北史地》1987年2期,第38-52页;贺清海、王开《毛乌素沙漠中秦汉“直道”遗迹探寻》,《西北史地》1988年2期,第53-57页;孙相武《秦直道调查记》,《文博》1988年4期,第17-22页;延安地区文物普查队《延安境内秦直道调查报告之一》,《考古与文物》1989年1期。《陕西交通史志通讯》1986年5期还曾刊出《秦直道实地考察专辑》。,虽然论点尚有分歧[31],这一工作的收获,意义依然是应当肯定的。

考古工作者沿秦直道或于秦直道左近地方发现了密集的烽燧遗址。这些遗址构成了体系完备的传送军事情报和战争信息的通信设施。这种通信建设大体也属于秦直道交通系统,可以在北部边疆和最高指挥中心之间迅速传递情报信息。

笔者1990年参与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组织的秦直道考察。我们在子午岭上的刘家店林场看到有一座主要用于监测林区火情的瞭望台,修建在秦汉烽燧遗址上,四坡及附近的地面有明显的秦汉建筑材料残件分布。从刘家店到雕岭关的路段,道路两侧依地势每隔相当距离就有一烽燧遗址存在。史念海当年考察时虽然没有专门就烽燧遗址发表调查记录,但是他在论文中写道:“登上子午岭主脉路旁的制高点,极目远望,但见群峰起伏,如条条游龙分趋各方,苍翠松柏与云霞相映。”[30]实际上已经明确说到了登临烽燧遗址时的感受。

站在古烽燧当时所据制高点上,可以看到子午岭纵贯南北,形势雄壮;左右两侧,百山纵会;深谷之间,川流如线。依据这样的地形优势,烽火传递可以取得良好的视觉效应,从而增益军情上达和军令下传的效率。

在子午岭上,沿直道利用自然高地修筑的烽燧遗址形成了相次传递军事消息的通信系统。据文物工作者记录,黑马湾林业站附近的烽燧遗址,“位于秦直道东侧的子午岭山梁上,夯筑圆台,底径8米,残高4米,夯层厚7-9厘米。附近散布绳纹砖、瓦及陶器残片”[32]415。考察者在烽燧遗址之外,还发现了当时的居住遗址。

这样的烽燧遗址相隔一定距离就有一处,形制大致相同,有同样规模的夯土台,以及散落在附近的秦砖汉瓦。据陕西文物工作者总结,直道在陕西境内遗迹总长498公里,沿途发现秦汉时期的行宫、城址、兵站、关隘、烽燧等遗址及墓葬近60处。[33]116《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著录的旬邑石门关遗址、两女寨遗址、黑麻湾烽燧遗址、雕灵关遗址、转角烽燧遗址、土窑烽燧遗址,黄陵艾蒿店烽燧遗址、五里墩烽燧遗址、五里墩东烽燧遗址、五里墩西烽燧遗址、老芦堡烽燧遗址、桂花烽燧遗址、兴隆关烽燧遗址,富县寨子山烽燧遗址、五里铺烽燧遗址,志丹白杨树湾烽燧遗址、白草湾烽燧遗址、柠条湾烽燧遗址、杨崖根烽燧遗址,安塞堡山烽燧遗址、东里畔烽燧遗址、贺庄烽燧遗址、阳山梁烽燧遗址、高山峁烽燧遗址、新庄烽燧遗址、宋家坬烽燧遗址等[32]415,894,906,934,789,都保留有显著的痕迹。

据甘肃省文物工作者考察,“在甘肃庆阳地区境内长达290公里的秦直道沿线上,保存着大量的烽燧,经徒步认真调查,至今尚留有126座。这些烽燧多数建在直道沿线两侧的群山之巅,视野开阔;也有的建在直道大转弯的山峁上和垭口两端,互相对应,遥相瞭望。由此可知,古人修建烽燧时,对其所在地理位置是经过周密勘察的,每烽选址都是严谨审慎的”。秦直道烽燧与汉代和明代长城烽燧有明显的区别:(1)均以黄土夯筑而成,不用土坯垒筑,也不夹植物骨胎;(2)造型全部为圆形;(3)烽顶未发现女墙或掩体设置,守护士兵住宿处另建他处。(4)未见积薪。烽燧遗址现存高度为11米者1处,即黄蒿地畔烽燧,9米者有3处,即涧水坡岭障城、林沟障城、南湾四号烽燧。又白马崾崄烽燧记录高度25米,底周30米。[34]64-75疑数据有误。这里说到的126座直道烽燧,由于对直道线路走向的认识存在分歧,有些不能为多数学者认可。

有的研究者总结直道附近所见烽燧遗址,称之为“五里一墩”。据说从黄毛塔下到沈家园子一段,每隔2.5公里左右就有一处烽燧遗址。其中尤以李家塔北5公里处的烽燧遗址最为完整,其高9米,底周长24米。[35]对于这些烽燧遗址,史念海认为,“如果不是出于后世之手,可能还是有来历的。战国末年,秦昭襄王为了防御匈奴,曾在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事实上,横山山脉上的与秦昭襄王长城有关的烽火台还不限于这几处,其他地方也还是有所发现的”,“如果这几处烽火台确非后世的建筑,其始建年代当在秦昭襄王之时”[36]。如果事实确如史念海所说,“这几处烽火台确非后世的建筑,其始建年代当在秦昭襄王之时”,则同样与我们讨论的主题相关。

有的调查者还发现,直道其他有关遗迹,“现存古代窑洞近百孔”,而且“地面遗存大量粗、细绳纹板、筒瓦残片”,于是又推测,“这里可能是当年军营及辎重仓库,或为过往军旅驿站”[34]10。有的调查者则称之为“兵站”[35]。

司马迁关于直道有这样的文字记录:“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3]卷八八直道的这种军事建筑遗址,其总体结构中,是不是也包括当时的“亭障”呢?

我们可以参考汉代“长城亭障”的形制理解秦直道沿线的军事建筑遗存。

汉代西北边塞工程多有“亭障”。这种“亭障”,当与前说“亭候”有关,既是防卫系统,也是军事通信系统。

在这样的认识基点上,我们对直道沿线的军事通信系统的重要性,或许可以有更为准确切实的理解。

有关边地通信系统和防卫系统的关系,《汉书》卷九四上《匈奴传上》的记载可能更为明确:“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6]卷九四上“障”和“亭”,可能属于不同的系统,有不同的作用。“亭”,或许更侧重于交通通信。

汉代长城边防的重要军事通信方式之一,是以烽火传递警备信号。专职传递这一信号的机构,是烽燧。敦煌汉简有“●敦煌郡蓬火品约”,居延汉简有“塞上蓬火品约”,都规定了相应的发布军事警报的方式。汉代烽火示警的方式,据学者研究,大约有蓬、表、烟、苣火、积薪五类。每一类又可以区分为不同的型式。蓬是草编或木框架上蒙覆布帛的笼形物,表是布帛制作的旗帜,烟是烟灶高囱所生烟柱,这些都是白昼使用的信号方式。夜间使用苣火,即举燃苇束火把。积薪为巨大的草垛,白昼点燃,以其浓烟发布信息,夜间则以大火示警。据说烽燧间还使用鼓声传递警报。①参看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坠简》,中华书局1993年9月版,第139页;陈梦家《汉代烽燧制度》,载《汉简缀述》,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74页;劳榦《居延汉简考释》,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43年版,第345页,第347页;吴礽骧《汉代蓬火制度探索》,载《汉简研究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42页;徐苹芳《居延、敦煌发现的〈塞上蓬火品约〉——兼谈汉代的蓬火制度》,载《考古》1979年5期,第63-72页;初师宾《居延烽火考述——兼论古代烽号的演变》,载《汉简研究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55-356页。这种军事通信形式,很可能继承了秦时制度。

根据对古代道路的考古调查,“在永寿—彬县—长武一线,遗有烽燧10座,属秦汉时期关中通往西北干线的通讯设施”,“直道东侧的子长和直道起点以南的淳化南部、泾阳等地,也发现了可连成一线的道路遗迹、烽燧及故城,应是直道的支线所在”[30]116-117。这一发现也值得特别注意。

丰子恺在《吃酒》一文中,写过一位酒友,每次吃酒,只需带三四只自己垂钓的河虾就好。“他也叫一斤酒,却不叫菜,取出瓶子来,用吊丝缚住了这三四只虾,拿到酒保烫酒的开水里去一浸,不久取出,虾已变成红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酱油,就用虾下酒。”看着这个过程,丰子恺最后说:“一只虾要吃很久,由此可见此人是个酒徒。”

分析古代烽火传送系统的结构,往往和长城呈垂直交叉的形势。例如《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体现的明代长城和烽火台的普查结果,就说明了这一事实。秦直道和秦长城的位置关系,恰恰正是这样的形势。前引史念海所说烽燧遗址与秦昭襄王长城的关系,也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唐人李白《塞下曲》写道:“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37]这里所说的“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典出《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司马迁记述:“军臣单于立四岁,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而去。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3]卷一一○事在汉文帝时代。所谓“烽火通于甘泉、长安”,应当就是利用了长城和直道的军事通信系统,将匈奴入侵的信息传递到了直道南端的甘泉宫,再进而使都城长安得到警报。《后汉书》卷八九《南匈奴列传》论曰:“候列郊甸,火通甘泉。”李贤注:“列置候兵于近郊畿,天子在甘泉宫,而烽火时到甘泉宫也。”[1]卷八九也说烽火传递军事信息至于甘泉宫事。所谓“火通甘泉”,自然也是经由直道军事通信系统。

看来,直道沿线烽燧设置的完备,使得直到汉文帝时代依然能够保证来自长城防线的军情传递维持较高的效率。

《汉书》卷五二《韩安国传》说,秦时蒙恬开拓北边,“辟数千里,以河为竟,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烽燧然后敢牧马”[6]卷五二。可见匈奴也实行烽燧制度②《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汉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毶、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司马贞《索隐》:“崔浩云:‘候,逻骑。’”匈奴“候骑至雍甘泉”,很可能部分利用了直道的交通条件。“候骑”,作为与“烽燧”不同的另一种信息传递形式,汉地军队也有应用。如《后汉书》卷一上《光武帝纪上》关于昆阳之战情形,有“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的记述。又《三国志》卷三二《蜀书·先主传》裴松之注引《魏书》:“备初谓公与大敌连,不得东,而候骑卒至,言曹公自来。”居延汉简也可见“肩水斥候骑士”(303.23,303.31)简文。。如果我们推测匈奴“置烽燧”是借鉴蒙恬健全长城防务时设立的烽燧通信制度,或许是符合历史真实的。

烽燧系统不仅用于防御,在战争中也可以为调动部队指示攻击目标发挥积极的作用。《艺文类聚》卷二七引刘歆《遂初赋》写道:“望亭燧之皦皦,飞旗帜之翩翩。”[38]卷二七此所谓“旗帜”,是亭上之表。司马相如《喻告巴蜀民檄》:“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3]卷一一七烽燧不仅警报敌情,也可以激励士气,以信息传递之急疾,迅速调动军民进入紧急状态。《续汉书·百官志五》刘昭《注补》引《汉官仪》:“边郡太守各将万骑,行鄣塞烽火追虏。”[1]卷二八说明烽燧信号可用于指示敌情,也可以调动部队。长城军事通信系统,也应当具备这样的功能。

五、长城的东西延伸与中外文化交流

秦汉时期,是中国长城建造史上的重要时期。秦长城虽然利用了战国长城的基础,但是许多地段已经向外拓展,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当时那里还是多半未经开发的荒芜之地”,长城的修建,对于“开发边区,发展农牧业经济”,起了积极的作用。[39]76还有一个重要的历史现象,是随着长城的延伸,中原文化的影响也循着这条通道向东西方向扩展,同时,外来的文化,也经由这一交通线路向中土传播。

《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三十三年)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四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阳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3]卷六。

西汉初年,今新疆地区所谓狭义的“西域”计有三十六国,大多分布在天山以南塔里木盆地南北边缘的绿洲上。汉武帝听说匈奴的宿敌大月氏有报复匈奴之志,于是募使大月氏,希望合力夹击匈奴。汉中人张骞应募,率众一百余人在建元二年 (前139年)出发西行。途中被匈奴人拘禁,历时10年左右方得逃脱,又西越葱岭,经大宛、康居,到达大月氏。然而大月氏因新居地富饶平安,无意东向与匈奴进行复仇战争。张骞东返,途中又被匈奴俘获,扣留一年多,于元朔三年(前126年)回到长安。张骞出使西域,以13年的艰难困苦为代价,使中原人得到了前所未闻的丰富的关于西域的知识,同时使汉王朝的声威和汉文化的影响传播到了当时中原人世界观中的西极之地。

汉军击破匈奴,打通河西通道之后,元狩四年(前119年),张骞再次奉使西行,试图招引乌孙东归。这一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是通过此行,加强了汉王朝和西域各国之间的联系。

张骞之后,汉与西域的通使往来十分频繁,民间商贸也得到发展。张骞因远行出使的经历,在西域地区享有很高的威望。后来的汉使,多称“博望侯”以取信于诸国。传说许多西域物产,如葡萄、苜蓿、石榴、胡桃、胡麻等,都是由张骞传入中土。这样的说法未必完全符合史实,但是张骞对正式开通丝绸之路的首功,却是永远不能磨灭的。

元封三年(前108年),汉王朝出军击破受匈奴控制的楼兰和车师。此后,又以和亲方式巩固了和乌孙的联系。太初元年(前104年)和太初三年(前102年),为了打破匈奴对大宛的控制并取得优良马种“汗血马”,汉武帝又派遣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两次西征,扩大了汉王朝在西域地区的影响。

张骞出使西域,据说对于丝绸之路的开通,有“凿空”之功。张骞的使团,就是沿着长城西行,前往西域的。

《史记》卷一二三《大宛列传》司马贞《索隐》“述赞”说到西域的开发:“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21]其中“旷哉绝域,往往亭障”语,说到长城建设和“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的外交实践的关系。而司马迁的记述原本是:“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3]卷一二三《汉书》卷九六下《西域传下·渠犁》也说:“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6]卷九六下这里所说的“亭”,虽然有军事意义,但主要作用不是防卫,而是交通通信服务。

张维华曾经分析了汉武帝时代长城线向西延伸的目的,有维护交通西域道路的意义。“武帝元狩中筑令居塞”,“此塞起建之目的,乃在防御匈奴南下与保卫西北通西域之路线,对于当时历史之影响,固甚重大也”,“武帝元鼎或元封中筑酒泉玉门间塞”,“汉通西域,河西四郡为必由之地,然南与羌隔,北与胡接,不筑障塞,无以保此通路之安全”;“武帝天汉中筑敦煌盐泽间塞”,“大抵此段长城,自今敦煌以北,沿疏勒河之南西行,达哈拉湖。复自此西行,达于罗布泊附近。至于此段长城建置之目的,亦在防御匈奴,并保护通西域之道路,与前述自令居至酒泉之一段及自酒泉至玉门之一段,同一意义”;“汉于盐泽以西起筑亭障”,“近世考古者,或言自白龙堆蒲昌海而西,在库鲁克塔格山之南麓,发现汉时亭障遗址,绵延达百余里,是汉在西域通路上,亦筑有防塞,可无疑意”[5]145-149,152。

长城的延伸,为中土和西域的交通,提供了安全保证。

安作璋也曾经指出,“汉朝中央政府为了巩固边防和发展边疆地区的经济文化,为了维持安定的秩序和保障交通安全,在西域重要的商道上修筑了许多城堡和连绵不断的烽燧台,驻扎戍兵,负担着军事和交通任务。在重要的地点还设置关城,稽查行旅。早在西汉武帝时期,烽燧亭障已从敦煌延长到盐泽。宣帝以后,西域完全统一于汉朝中央政权之下,烽燧组织和城堡关卡便遍及西域各地了。例如罗布淖尔北岸以及焉耆至拜城之间,就发现许多大小不等的汉代城堡和烽燧遗址,有些地方还能见到古代道路的遗迹”[40]105。长城防务有“保障交通安全”的意义,长城戍守人员除军事任务之外还负担着“交通任务”的认识,是值得注意的。

敦煌汉简有长城沿线军事通信机构接待中外使团的资料。新出悬泉置简又有更为具体的记录。①参见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敦煌汉代悬泉置遗址发掘简报》《敦煌悬泉汉简内容概述》《敦煌悬泉汉简释文选》,载《文物》2000年5期;张德芳《〈长罗侯费用簿〉及长罗侯与乌孙关系考略》,载《文物》2000年9期,91-95页;王子今《〈长罗侯费用簿〉应为〈过长罗侯费用簿〉》,载《文物》2001年 6期,76-77页。而丝绸之路上的贸易活动,是通过多种形式进行的。居延汉简长城边塞戍守文书中的有关资料,为我们认识相关历史事实,提供了丰富的信息。②参见王子今《汉代河西长城与西北边地贸易》,载《长城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王子今《汉代丝路贸易的一种特殊形式:论“戍卒行道贳卖衣财物”》,载《简帛研究汇刊》第1辑“第一届简帛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中国文化大学历史系、简帛学文教基金会筹备处2003年版。

汉初,燕人卫满聚众千余人,东渡浿水(今朝鲜清川江),后击破自称为王的朝鲜侯箕准,自王朝鲜。③参见王子今《秦汉时期渤海航运与辽东浮海移民》,载《史学集刊》2010年2期,第4-11页;《略论秦汉时期朝鲜“亡人”问题》,载《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1期,第84-91页。元朔元年(前128年),汉武帝接受濊君南闾率二十八万口内属,以其地为苍海郡 (今朝鲜安边、高城一带)。元封二年(前109年),发兵五万,分海陆两路进攻朝鲜。第二年,朝鲜发生内乱,汉军平定朝鲜。汉武帝在朝鲜置真番 (今朝鲜海州至韩国汉城一带)、临屯(今韩国江陵一带)、乐浪(郡治在今朝鲜平壤南)、玄菟(郡治在今辽宁新宾西)四郡。此后,朝鲜地方和中原之间的文化交流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这一历史进步的前期条件,也包括长城向东方的延伸。

《史记》卷一一五《朝鲜列传》说,“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秦灭燕,属辽东外徼。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3]卷一二五。西汉长城的最东端,可以明确已经至于浿水。其实,燕时曾经略属朝鲜,“筑鄣塞”,应是延伸至于朝鲜的长城的最早记录。而汉时“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复修”二字,说明并非最初修筑。而《朝鲜列传》下文又说:“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魋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 ”[3]卷一一五所谓“居秦故空地上下鄣”④司马贞《索隐》:“案:《地理志》乐浪有云鄣。”,也值得长城史学者深思。浿水所在,《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可见辽东郡“险渎”,颜师古注:“应劭曰:‘朝鲜王满都也。依水险,故曰险渎。’臣瓒曰:‘王险城在乐浪郡浿水之东,此自是险渎也。 ’”[6]卷二八下颜师古赞同臣瓒的意见。 《史记》卷一一五《朝鲜列传》张守节《正义》:“《地理志》云:浿水出辽东塞外,西南至乐浪县西入海。”[3]卷一一五有的学者认为浿水即今朝鲜人民共和国的清川江。[41]27-28有的学者以为即今朝鲜人民共和国的大同江。[42]52

有迹象表明,随着长城的向东伸展,沿线地方的生产和生活情状,逐渐与中原相接近。辽阳三道壕西汉晚期村落遗址中,可以看到农耕经济相当发达的场面。在农民居住地点的北面发现辅石大路,可知在有条件的地方,当时也曾尽可能地改进农田道路的路面结构。铺石大路路面上有明显的两排并列的辙迹,“可以想见当时大车往来各走一辙,畅行无阻的情况”,大道最宽处可超过7米。[43]通过农田道路的这一现象,我们也可以了解长城辽东郡区段的交通水准。

六、长城区的流动人口

人员的移动,也是一种交通现象。

长城作为重要的军事设置,关系到战争较量,民族矛盾,文化冲突。在长城发生作用的时代,长城区必然是全社会关注的政治、军事、文化的热点。

长城区因为工程、防卫、征战,集聚着众多的人口。因为长城区定居人员有限,这些人口,大多是流动人口。

这种人口流动现象,考验着长城地区的交通条件。人员频繁而大量往来,人口流动的数量和密度,也刺激了长城交通的发展。

以秦汉时期为例,当时的流动人口包括役人、军人、吏人、学人、商人。其中前三种人,在长城区有频繁的引人注目的活动。

役人,是秦汉时期流动人口中数量最大、牵动社会生活也最为显著的成分。

秦汉王朝征发调动农人服事以劳作为主要内容的徭役,规模和影响都达到惊人的程度。《淮南子·氾论》说,“丁壮丈夫西至临洮、狄道……北至飞狐、阳原,道路死人以沟量”[4],说到长城地区役人的辛劳。《淮南子·人间》:“发卒五十万,使蒙公、杨翁子将筑修城,西属流沙,北击辽水,东结朝鲜,中国内郡挽车而饷之。”[4]《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又记载,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春出击匈奴,“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3]卷一一○。历代注家对于“私负从马”的意义有不同的认识,但是对于“粮重”,则多依颜师古注《汉书》卷九四上《匈奴传上》时所谓“负戴粮食”说[6]卷九四上。 《汉书》卷六一《李广利传》说,汉武帝太初三年(前102年)李广利再击大宛,“出敦煌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颜师古注:“负私粮食及私从者,不在六万人数中也。”[6]卷六一可见转运军粮的役人,不在正规军编制之内。然而从有的资料分析,他们和作战人员的比例,有时甚至可以达到一比一。①《三国志》卷四○《蜀书·魏延传》注引《魏略》说,诸葛亮北伐,魏延曾献计由子午谷突袭长安,请求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

军人,也是秦汉时期比较集中地流动于不同文化区域之间的人口构成。

秦末大起义爆发的直接原因,就是陈涉等远戍渔阳的役人屯大泽乡,“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3]卷四八。军人远征远戍,在长城发挥历史作用的时期,自然在这一交通带集结出入。

《盐铁论·执务》说到汉时军役使民众不得不涉历千万里的情形:“今中国为一统,而方内不安,徭役远而外内烦也。古者无过年之徭,无逾时之役。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长子不还,父母愁忧,妻子咏叹。愤懑之恨发动于心,慕思之积痛于骨髓。”《盐铁论·执务》还写道:“若今则徭役极远,尽寒苦之地,危难之处,涉胡、越之域,今兹往而来岁旋,父母延颈而西望,男女怨旷而相思。身在东楚,志在西河。故一人行而乡曲恨,一人死而万人悲。”[7]这种人口流动的幅面相当广阔。从居延汉简和敦煌汉简的资料看,河西兵士多有来自东方远郡者。见诸简文记录的东方籍军人,有来自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弘农、河东、上党、河内、河南、东郡、陈留、颍川、汝南、南阳、山阳、济阴、沛郡、魏郡、巨鹿、常山、北海、丹阳、汉中、广汉、蜀郡、陇西、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北地、西河、渔阳、淮阳、大河、赵国、广平、高密、梁国、东平、昌邑等41郡国167县800余例。戍卒原籍郡县,占《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所谓全国“郡国一百三”[6]卷二八下的 39.8%,“县邑千三百一十四”的12.7%,可见戍卒征发地域之广阔及行程之遥远。②参见何双全《〈汉简·乡里志〉及其研究》,载《秦汉简牍论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王子今《秦汉交通史稿》,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4年版,第431页。

秦汉军人跨越不同文化区域的军事生活实践,是各个区域间文化沟通与文化融汇的有利因素之一。

吏人,在秦汉时期也以其行历四方的人生实践,为文化的融合与统一创造了条件。

自秦汉时期起,中央政府已经注重从各地选用人才从事国家行政的管理,地方官吏的任免,也往往由最高统治集团决策。官员的调任迁转,不仅相对较为频繁,而且常常辗转千里,历程辽远。

汉代官员已经有自称“牛马走”的习用文语。司马迁的《报任少卿书》开篇即称“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文选》李善注解释说,“走,犹仆也”,“自谦之辞也”[44]。 有的学者以为,“牛马走”应当就是“先马走”。钱钟书曾经指出,“先马走”,犹如后世所谓 “马前走卒”,“即同书札中自谦之称 ‘下走’、‘仆’耳”[45]395。 “牛马走”“先马走”,都强调其奔波劳碌。事实上,如牛马一般为君王驱役,千里奔走,不避风尘,是在专制帝国各级行政机构中服务的官员们生活方式的基本特色之一。

史籍记载中所见官僚的履历,大多历任数职,先后转仕于各地。《汉书》卷八九《循吏传》中著名循吏召信臣曾经转仕7处,黄霸则转仕9处;东汉著名循吏任延转仕地点竟然多达10处,西北至武威,东南到会稽,南至九真,都有他历任行政长官的足迹。[1]卷七六

1971年发现的内蒙古和林格尔汉墓壁画,有记录墓主生前仕途经历的内容,可知墓主举孝廉为郎,又出任西河长史、行上郡属国都尉、繁阳令、雁门长史、使持节护乌桓校尉等职。其出生地可能是定襄武成,即墓址所在附近。为郎时当居于洛阳。西河郡治在今山西离石,上郡属国都尉治所在今山西石楼,繁阳则在今河南内黄西北,雁门郡治在今山西朔县东,而护乌桓校尉治所则在今河北万全。壁画绘有“渭水桥”,桥上车骑间榜题“长安令”三字,显然体现的是长安渭桥。壁画又有“居庸关”图,并榜题“使君从繁阳迁度关时”,车骑队列间有“使君□车从骑”等字样,也体现了墓主当时辗转千里宦游四方的经历。[46]8

行政官员在较广阔地域的交通实践和众多地点的实政经历,无疑会有益于他们文化素养的提高,有益于他们政治视野的开阔,有益于他们管理经验的成熟,有益于他们行政事业的成功。这样的情形也可以促进不同地域文化的接近,对于社会文化结构的形式也无疑有着积极的影响。正如有的学者曾经指出的:“汉代的官吏士大夫阶级的人多半走过很多的地方,对于‘天下’知道得较清楚,对于统一的信念也较深。这一点不仅影响到当时人政治生活心理的健康,而且能够加强了全国文化的统一性。”①孙毓棠《汉代的交通》,载《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第7卷第2期,后收入《孙毓棠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367页。

从和林格尔汉墓墓主的身世可以看到,长城沿线地区,曾经因这种吏人的交通实践留下了往复的轨迹。

虽然学人和商人并不是长城交通实践的主角,但是他们的足迹,依然在长城地区留下了深刻的文化印记。

司马迁曾经行经长城线上的北边道,有“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3]卷八八的感慨。其实,除此之外,这位游踪甚广的大学者,还有其他涉及长城的行旅经历。比如,《史记》卷一《五帝本纪》,司马迁陈述了在各地调查五帝传说的情形:“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 ”[3]卷一其中“空桐”“涿鹿”,都在长城附近。

汉与塞外游牧族之间的经济联系得以实现的主要渠道之一,即长城沿线的关市贸易。

《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孝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匈奴,遗公主,如故约。”[3]卷一一○汉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通关市,饶给之”,后来虽然匈奴“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尚关市不绝以中之”[3]卷一一○。汉武帝征和四年(前89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欲与汉开大关②林幹以为“即通关市”。参见林幹《匈奴历史年表》,中华书局1984年9月版,第39页。,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 ”[3]卷九四上《汉书》卷七《昭帝纪》记载,始元五年(前82年),汉罢马、弩关。颜师古注引孟康曰:“但马高五尺六寸齿未平,弩十石以上,皆不得出关,今不禁也。”[6]卷七《后汉书》卷三一《孔奋传》记载,两汉之际,“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而姑臧称为富邑,通货羌、胡,市日四合”。李贤注,“古者为市,一日三合”,“今既人货殷繁,故一日四合也”[1]卷三一。东汉明帝永平七年(64 年),北匈奴“欲合市,遣使求和亲,显宗冀其交通,不复为患,乃许之”[1]卷八九。章帝元和元年 (84年),“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许之,“北单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1]卷八九。《后汉书》卷七三《刘虞传》说,刘虞“劝督农植,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1]卷七三。可见,当时汉王朝和匈奴之间依长城进行的关市贸易,对长城内外经济发展都有积极的意义。内蒙古和林格尔汉墓壁画中有“宁城图”,在城中广场上,有四方形墙垣,标识“宁市中”三字,可能与文献记载所谓“上谷胡市”有关,考古工作者以为,“这是各族人民进行经济交往的市场”[46]31。

居延汉简中可见有关“贾车”的内容:“日食时贾车出”(甲附14B),说明长城道路当时曾经成为全国交通网中繁忙的商路。

《后汉书》卷九○《乌桓传》记载,汉顺帝阳嘉四年(135年)冬,乌桓侵扰云中,一次即“遮截道上商贾牛车千余两”[1]卷九○。也可以说明当时长城交通道路上商人的活跃。

除了开辟关市发展贸易之外,长城内外还通过进献、给遗等方式保持经济联系。如前引汉武帝征和四年(前89年)匈奴单于索求“蘖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6]卷九十四上,所需运输车至少在千辆以上。

居延汉简又可以看到“亡人”称谓。

典型简例,说到 “有亡人越塞出入”(E.P.T51:411)。所涉及的,应当是逃亡人口,其中有些有越境的企图。这些人的交通活动,也与长城有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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