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塞与功能冲突论
2013-04-11霍韩琦
霍韩琦
一、“功能冲突论”产生的背景及其含义
作为当代西方社会学中较晚形成的一个流派,社会冲突理论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即萌芽期、繁荣期和当代发展期。该理论形成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其代表人物为美国社会学家科塞。科氏曾师从美国著名结构功能理论学家默顿,因而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他一直宣扬结构功能论。但因受到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齐美尔的影响,他开始关注社会冲突现象,将社会冲突论与结构功能论加以综合,提出了“功能冲突论”。
科塞的学术活动主要侧重于社会冲突理论的经验性研究,以完善而非否定结构功能理论为主旨,参考了结构功能理论有关社会冲突负面功能的研究成果,指出并分析社会冲突的正面功能,以便弥补结构功能理论的不足。科氏的社会冲突理论是在《社会冲突功能》中提出的。在该书序言中,他明确地指出,“我们所关心的是社会冲突的正功能,而不是它的反功能,也就是说,关心的是社会冲突增强特定社会关系或群体地适应和调试能力的结果,而不是降低这种能力的结果。社会冲突不仅仅是‘起分裂作用’的消极因素,社会冲突可以在群体和其他人际关系中承担起一些决定性的功能”。
二、“正功能”理论的分析
科塞提出的社会冲突“正功能”的思想,主要体现在群体冲突(群体内部冲突、群体间冲突和群体际冲突)和安全阀机制两个方面。
1.群体冲突。科塞在论述群体间冲突时,之所以强调“地位相同的人”、“具有共同利益及群体意识”等前提要素,是因为发生外部冲突之前,群体内结构非常涣散,以至于群体成员认为,自己没有保护群体的义务,或是群体成员认为,外部发生的冲突仅仅是对内部“部分群体成员”有所影响,因而这样的群体在面对外部冲突时,则更趋向于瓦解和分裂。反之,在具备前提中涉及的要素时,因群体内部成员具有共同利益,固彼此相互依赖,一旦群体间发生冲突,群体成员则倾向于紧密团结、同仇敌忾,此时冲突就起到了整合、协调团结的作用。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外部冲突将人们之前关注的内部冲突分散开来,使得人们无暇顾及个人和少部分人的利益,而将群体内具有共同意识的成员整合、聚集起来保护群体的利益。从这一点更容易理解的是:一旦一个国家长期与其外部敌人保持和平状态,那么,这时国家内部的冲突便会层层浮出水面。
科塞认为,社会冲突所产生的“正功能”会刺激群体内部的领导人去寻找群体以外的敌人,或者想方设法设立“假想”的外部敌人,通过与敌人的抗争来促进群体内部的团结。但依然要考虑到,如果“我群”与“他群”在冲突过程中战败,“我群”是否会更倾向于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自我能力不足”,而不是“敌人过于强大”,如果是的话,那么再反思“自我能力不足”过程中,会将原本的外部冲突转化为内部冲突,即认为群体内部成员中存在某些“异己”因素,正是因为这些因素的存在,才导致整个群体能力的下降,那么群体就要进行内部“净化”,排除“异己”力量,使得群体的凝聚力更为坚实。
实质上,这是一种“替罪羊”手法的变种,虽然是被外部敌人打败。但是,激起强烈反应却是在内部寻找仇恨的目标。通过内部成员的责任承担,以牺牲他们为代价换取群体的重建团结。在此情况下,科塞强调了“叛徒”与“异教徒”的区别。如果“叛徒”被驱逐于群体之外,将会拼命地对新群体表示忠心,因为他将会将他们拥有的身份视为是一种信仰,而不是一种传统。就“异教徒”而言,他们声称要坚持所谓真正的群体价值观念,这一观念与原有群体价值观产生了冲突,而将群体中的成员分裂为至少两个派系,从而威胁到群体内部的团结。如此一来,“叛徒”会选择与之前群体的成员进行斗争,而“异教徒”则会在群体内部引起冲突。科塞认为,与“叛徒”相比“异教徒”对于群体内部的团结与整合存在更大的威胁,这是群体间冲突的典型特征。
群际间的冲突最突出的表现为联盟的建立。具体而言,当几个分散的组织为了共同的目标或者利益联合在一起,或者为了抵抗共同的敌人而形成“共同组织”。当今社会中有很多例子可以为证,诸如欧盟、世界贸易组织、联合国。这种联盟可以将更多的个人和团体与公共生活联系在一起,从而扩大了社会联系的范围,加强了社会联系的程度。
2.安全阀机制。社会系统是一个有机整体,其各要素、各部门之间相互关联,彼此依赖。但是,在社会系统运行中,其内部也不可避免地发生各种紧张、摩擦及失调的冲突现象。科塞认为,冲突只要不直接涉及社会基本价值观或共同信念,其性质就不是破坏性的,而只能对社会有好处,从而我们引申到科氏的“安全阀机制”。
安全阀机制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在不破坏群体内部关系的前提下,允许对原有对象的冲突,采取群体(或社会)容忍限度内的手段和方法表达出来。另一种则是在改变原有对象的情况下,使得冲突、矛盾得以表达,属于目标对象的替换。前者强调的是表达手段的变化,实质上是通过改变手段最终获得目标,比如,工人希望增加报酬来获得更好的生活,而资本家却并不妥协。工人便通过罢工的形式表达不满,但是由于长期的罢工会对整个工厂,严重的乃至整个社会产生动荡,不便于社会整体的和谐与团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工人便可以选择更为社会整体所容忍的形式来表现冲突,如与资本家谈判、游行示威等。而后者则强调对象上的转移,也就是所谓的“为了发泄而发泄”,比如“巫术制度”、“政治笑话”等。比较前后者,我们认为,前者所产生的“正功能”大于后者。其原因在于,前者是为了获得目标,而将所运用的手段加以变化,在其获得目标后,原有的关系得以保全和延续。从另一层面上讲,这种冲突又促进了社会整体的整合。而后者通过改变原初对象而进行冲突的疏导,这种情况下虽然冲突的情绪得以缓解,但由于对象不一,原先所存在的紧张感、冲突性可能没有减少,甚至更为严重。
对于以上关于冲突“正功能”相关理论的论述,我们认为,为便于理论社会冲突的“正功能”理论,可将其类比为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定律”,即“冲突守恒定律”。“冲突守恒定律”指社会冲突既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而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是从一种关系(事件)转移到另一种关系(事件)之中,但社会系统中存在的冲突总量不变。具体来说,在社会系统内部,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冲突形式,系统内部的各要素之间因冲突彼此排斥,同样因冲突彼此吸引(或将其连接在一起)。一旦要素与要素之间极不适应,冲突作为一种外显的矛盾而得以显现,如出现暴行、失调、利益冲突等现象;倘若要素与要素之间处于一种较为融洽且相互吸引的状态时,原先存在的冲突其实并未消失,而仅仅是作为一种潜在的力量而隐藏起来,或是转移到另一种关系(事件)之中。
如前文所述,假设在群体间发生冲突时,“我群”战败。此时冲突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我群”的内部。一旦群体内部显现此种冲突,群体成员便开始寻找“异己”的力量,以便实现群体内部的整合与团结,将“异己”力量加以“净化”。在这一过程中,冲突同样没有消失,而是作为一种潜在的形式隐藏了起来,蓄势地等待另一诱因的发生,从而得以显现。可见,在群体间发生冲突时,不论结果如何,冲突一直未曾消失,而是以一种形式的冲突转换成另一种形式,或是从显性的形式转换成隐性的形式,或是从外部形式转换成内部形式,亦或是从相对整体的层面转换成绝对的个体层面,但不论怎样转换,冲突的总量基本不变。从而不难发现一个事实,冲突从一种形式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实质,是通过“安全阀”这一疏导机制,将关系(或事件)联系在一起,实现了冲突较为自由的转换,这一过程不仅加强了社会系统的整合,而且也使得冲突得以控制,避免了冲突在累积到一定程度而无法疏通,导致整个社会系统的崩塌。
“安全阀”机制使得社会系统更为灵活。我们认为,根据“冲突守恒定律”,在灵活的社会系统中,矛盾、冲突、紧张感更易于转换或疏导;在僵化的社会系统中,由于无法容忍冲突的存在,或对冲突的容忍度不高,或没有形成对应冲突的制度化措施,从而敌意不断累增,又无法或难以得到疏导,一旦累增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产生毁灭性的后果。从而可见,越是僵化的社会,就越需要“安全阀”机制。但同时也要注意到,“安全阀”机制并非万能,它仅是供群体成员发泄敌对情绪,转移目标,以便舒缓矛盾,而不能解决问题,是其本质之所在。
科塞提出的群体冲突理论的“正功能观”,以及应对社会冲突与矛盾的“安全阀机制”,是十分具有借鉴意义的。这一观点及其对应机制不但可供我们参考处理民族之间的冲突问题,还可以给我们提供宗教群体间发生冲突的处理思路。本文仅就当前中国社会存在的“微博”现象,阐述科塞“正功能”理论及其应对机制在当前中国社会的理论参考价值。
三、“正功能”理论在当代社会生活中的理论价值
中国社会当前正处于快速转型期,经济体制的转轨和社会结构的转型,相互交织在一起,社会分化的趋势也是逐渐加剧。伴随着网络技术、信息技术等科学技术地迅猛发展,大量的冲突也更容易凸显,从而产生此起彼伏的影响。在这种大背景下,矛盾的表达往往采取多渠道、多样化的维权形式。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大量的涉及民众切身利益,或备受关注的社会现象,促生了社会群体内部的观点冲突和思想矛盾,而这些矛盾和冲突如果得不到及时、合理地解决或缓解,民众往往就会采取激进、尖锐、甚至恶性冲突的方式来表达情绪。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合理地解决社会矛盾、冲突等问题,就要建立完善的“安全阀”机制,突出冲突的“正功能”,呼吁全社会的“正能量”来促进社会整体的和谐、稳定与平衡。
当今社会正处信息流动迅猛的时代,信息的快速流通与互动使得人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就新兴的网络媒体“微博”而言,一条“微博”可能在数十秒内转发量达到上百,甚至千万次。作为信息流通的集中地,“微博”成为冲突发生的高频地带。同时,“微博”也扮演着当代中国社会中的“安全阀”。
在不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以及基本原则的大前提下,民众发“微博”表达对政府工作、国际问题和国内社会现象的关注,或排泄不满情绪,不但引来了成百上千的转载量,而且可在瞬时之间引发网民的热议。“微博”发布的相关话题,引起网民内部正反两方的激烈争论,促发相关人士的正向思考,启发政府相关部门制定正确的决策和解决问题的路径,从而传递了“微博”的“正能量”,同时体现了“安全阀”机制的“正功能”。
对于政府工作的不满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可以促使相关政府部门及时采取有效的措施加以整改,加强了社会内部的整合。譬如,近期出现的西安青年酒醉撞人事件,因“微博”热议,引发社会关注,从而得以维持司法的公正和严明。又如,温州“动车事件”发生时,网友及时发布“微博”,瞬时引发国内网友的关注,促使众多民众前来帮助救援,将国家和民众损失减低到最小。
对于国际问题引发的“热议”,能够促使国内民众团结一致,抵御国外霸权势力的侵害,保护民族和国家的主权和利益,或是使得具有共同利益和共有意识的国家,形成局部的联盟,促进国际间的交流。譬如,日本欲霸占中国“钓鱼岛”,民众采用“微博”,汇聚民族凝聚力,抵制日货,号召游行示威,维护了民族财产,捍卫了国家主权。
从这一角度看,“微博”作为民众疏导“冲突”的一个有效渠道,网民在社会所能容忍的范围内,发泄情绪引起的冲突,不但不会破坏社会的团结与稳定,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社会的和谐,民族的团结和国家的统一与稳定。相反,如果把任何冲突形式都视为负面因素,掩盖或者压抑冲突,反而会给社会和国家带来更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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