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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话语与人文关怀——陈力娇《草本爱情》解读

2013-04-11任雅玲

绥化学院学报 2013年9期
关键词:草本男权话语

任雅玲

(绥化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陈力娇的长篇小说《草本爱情》以万里雪飘、小天、小地三位职业女性的感情生活为主线,同时也穿插描述了她们身边人的俗世爱情,侧重表现了女性面对爱情、婚姻、性和男人时的焦虑与困惑。作家通过女性各式各样的欲望表达和对性的大胆追求,充分表现了女性强烈的主体性欲望,然而女性的这种欲望表达是建筑在其矛盾的话语体系中的,这种矛盾与尴尬恰恰是当下女性所面临的困境。

一、性消费观念的多元取向

在传统的性别意识中,女性被定位成一种性消费品,供男性消费和享用,然而,在世纪之交,部分女性开始由性消费品的角色转化为性消费主体,男性成为女性性消费品的现象悄然出现,从以前的男性→女性的单向消费模式转向男性→女性、女性→男性的多元消费样式,体现了社会价值取向上的多元化和开放性。同时,社会对这种多元化的价值取向也表现出一定的宽容。

在《草本爱情》中,作家让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担任主体角色,让男性被女性征服,一些女性超越了传统的被动、顺从、压抑的两性位置,成为主动表达、追逐、控制两性关系的主体,但这种女性权力的表达却是畸形的,甚至是变态的。例如秀水园背水一战舞厅的女老板米尤就经常豢养小男人,把男人当性玩物,“她不多养,一段时间只养一个,从不交叉重叠,一个走了再换下一个……”[1]作家一反传统的性别规范和认知,一点也不讳言米尤对性爱的渴望,米尤把小男孩Q当成她的宠物,每半个月一次的交合,既满足了她的生理欲望,又让他有吃有喝,“当然这有丰厚的资金跟着,每次表姐按工时给钱,一分不少,其余时间由男孩自己利用,米尤从不干涉……”可见米尤豢养小男人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求,还为了舞厅的效益,豢养小男人成了她舞厅赢利的一个秘密武器。一些像Q一样的“小男孩”成了一些女性的性工具,这无疑构成了对两性关系中男性作为主体的固有秩序的嘲弄与颠覆。“传统性观念认为,如果一个男人与许多女人有性关系,那么他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可如果一个女人同许多男人有性关系,她便失去了身份和尊严。这种男女双重标准对女人显然是不公平的。”[2]不错,这的确是不公平的,当下,许多女性主义者在为女性的各种“公平”而摇旗呐喊,但是,米尤所做的,就是女性所要的公平吗?陈力娇塑造的这一女性形象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社会问题。

在《草本爱情》中,女性性消费观念的转变还表现在金钱至上成为两性情感话语的潜在因素,爱情真的成了“灿烂而短促”的草本植物。财务科出纳小地是科室最高领导人杜马的情妇,小地能让自己的顶头上司成为她“身下的马”,让他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但她与杜马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可言,她是为自己在单位能有地位和在经济上有利可图才做杜马的情妇;海棠师专中文系教师千里冰封的妻子和情人提着银行的一百万逃走了,“抛弃”了深爱着她的丈夫;红灯笼大宅门舞厅的首席小姐肖长,因为原来的丈夫穷而离开他去做小姐,因为万里震撼富有而做了他的情妇,因此得到了一百万元和一幢别墅;财务科会计小天宁肯违背自己的意愿,“借夫”生子,而不离开无生育能力的丈夫辛德明,主要原因是她丈夫家有钱、有权,跟着他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尼泊尔——万里震撼的小媳妇,红灯笼大宅门舞厅的女老板,不是为了爱去雇人杀丈夫的情妇,而是为了钱——“万里震撼带走了所有的运气”,她要把万里震撼从情妇那儿夺回来……

作家将物欲、情欲与爱情剥离开来,凸显了前者存在的真实,从而创造出一种极端世俗化的女性话语。女性这种性消费观念的转变凸显了女性对男性的征服,然而这种征服显露的却是女性主体意识的矛盾与困惑。

二、男性话语霸权的强势规约

福柯的权力理论认为,话语就是权力,权力通过话语在文化机制中起作用。男权中心主义的现实世界以女性居于什么位置来判断女性话语的本质。本质主义性别观念将男女两性截然两分,将女性特征归为“肉体的、非理性的、温柔的、母性的、依赖的、感情型的、主观的、缺乏抽象思维能力的”,把男性特征归为“精神的、理性的、勇猛的、富于攻击性的、独立的、理智的、客观的、擅长抽象分析思辩的”,[3]形成了关于男性和女性性别特征的刻板成见。这种本质主义性别观反映的是“男性中心主义”传统,为男性统治女性和女性服从男性制造了合理藉口。

解读《草本爱情》会发现,女性面临的也是位置与实质的矛盾。试看:虽然米尤豢养小男人,把男人当性玩物,但我们却不能据此把米尤看成是个不折不扣的反传统的女人,因为在她这种行为的背后,我们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男权的压抑,比如:米尤的丈夫老早就离开她的原因是她生性好强不服输,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如果比她好,她就如坐针毡,总想法让自己某一天赶上或超过对手。这种“勇猛的、富于攻击性的”个性放在身为女性的米尤身上当然不会为男权社会所容纳。另外米尤从不让她豢养的小男人长时间留在自己身边,而是只让他们在自己店里做上一年,然后给他们一笔足够让他们闯世界的钱,从此断绝一切来往。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暴露了米尤的矛盾与尴尬,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万里震撼,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著名企业家、政协常委,却可以明目张胆地包养情妇,可见,“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里,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一直处于被赏玩、俘获和占有的性客体地位。而且,这种角色地位让女性被男性规约之后,又内化为她们千百年来的无意识积淀。”[4]这种无意识积淀几乎在每一位女性身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比如小天,表面看她的丈夫辛德明是爱她的,其实潜意识中却是把她当成生育的工具,为了传宗接代才爱她。小说中写辛德明“把生儿子看成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他曾经为她的怀孕欣喜过,一度他都想过,今生今世只属于小天,从此把自己生命都交给她掌管,这是多么大的信赖与爱戴,一时间她成了他心中的太阳,一切温暖的来源处……”可结婚后没有孩子时,他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小天。当他终于知道是因自己的生理缺陷而导致小天不能生育时,小天却意外地怀孕了,深受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浸染的辛德明当然觉得这“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于是他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见,使小天失去丈夫、生不如死的依然是强势的男性话语霸权的规约。还有初念老人与秀水,表面看他们编织了一个纯美的爱情佳话——七十岁的初念老人,一生没娶,为了那个早已消失的灵魂能与他时不时“见面”,他一直在秀水园城南守候着一片瓜地,然而实际上这仍逃不脱男权话语的规约,因为秀水的“长者恋”无意中把女人居于依赖的地位,而婚外的“长者恋”更暴露了秀水肉体和心灵的焦虑与困惑。

可见,《草本爱情》中的女性在处理婚姻感情的经历时充满了矛盾,而这种矛盾恰是女性当下所面临的困境。女性矛盾的心态、矛盾的话语表达彰显的是社会权力话语对待女性的矛盾,即表面上给予女性自己选择的权力,但选择的前提却是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规约的,那就是一切要在男权话语允许的范围内进行,否则就会遭遇困境。

三、双性和谐的精神旨归

刘慧英在《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中提出:“我反对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我也不赞成男女两性长期处于分庭抗礼的状态之中,我比较赞赏西方某些女权主义者提出的建立和发展‘双性文化特征’的设想,它是拯救和完善人类文化的一条比较现实可行的道路。”[5]这种“和而不同”的双性文化理想,能够在两性差异的基础上建构起平等与互补的人文景观。

《草本爱情》中也体现了企盼女性和男性携手并进和谐的理性王国的精神旨归。万里雪飘与西蒙和谐圆满的结局给了读者一个心灵的安慰。万里雪飘是作家在《草本爱情》中着力塑造的女性形象,她年轻漂亮,有文化,善良,有独特的个性,脑子里全是正统的人文理想和人文关怀,她遇到了一位容貌出众品行可心的白马王子西蒙,他坚强、睿智,有品位,眼光犀利,从不张扬,他是那么令她着迷和心颤,感动和神往。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艾斯勒提倡的是一种两性间新型的“伙伴关系”,“在伙伴关系的环境里,人们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有真诚的关怀和安全感。真正的伙伴关系导致人人有权利,并有条件实现自我”。[6]“在这种男女合作的世界里,我们对正义、平等和自由的追求,我们对知识和精神启示的渴望,以及我们对爱和美的向往,最终都将获得满足。而且在走完男性统治的血腥的历史弯路之后,妇女和男人最终都将发现人类潜在的意义。”[6]

这是一种美好的双性和谐的理想境界,当然这种理想境界在《草本爱情》中也只能说是理想的预设,在走向大团圆结局的过程中,《草本爱情》也不可避免地重复了男性救赎女性的男权话语逻辑,暴露了当下两性话语的实质与内核:在男女关系中,最终的操纵者仍然是男性。例如:万里雪飘“总疑心自己不是处女”,这几乎成了一句谶语,“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我懂得了男女和两性,我就总有这幻象,好像冥冥之中有人诱导我,牵引我,做梦也是,以至我真假难辨,不清不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小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小的时候我随妈妈游历了她的足迹?这与妈妈与别人的私通有关吗?”万里雪飘的这种潜意识其实暗示着男性话语霸权对作为弱势边缘群体女性的一种无形压抑。而万里雪飘不爱当个体户的西蒙,爱上了改变身份后的西蒙(当上了公安局刑侦科干事),她觉得这样两个人才够“般配”,其实这同样彰显了一种女性的潜意识,即“在男女的性关系中,男性总是充当强者的角色,女性的欲望的产生多半是由于男性的事业、地位、名誉、道德、经济等诸种因素的刺激,她们只是在献身,在表达她们对男性的臣服。”[7]似乎女性的一切都离不开男性的救赎,作家通过这样的叙事逻辑体现了一种传统的表征意义,即女性的幸福要依赖于男性。于是女性又回归到传统的宿命——“第二性”。走向双性和谐的理想境界究竟还有多远?这也是陈力娇的小说给我们提出的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解读《草本爱情》,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在当下大众文化语境中,女性话语遭遇到男权和世俗欲望的双重冲击与压抑,边缘化情绪性体验愈加强烈,凸显了当下女性文化与道德的困境,暗示出对双性和谐文化理想的企盼,表现了作家对女性生存的形而上的哲学思考与对女性命运走向的真诚关怀。

[1]陈力娇.草本爱情[M].时代文艺出版社,2006.(以下未注明本文引用原文出处皆同此)

[2]李银河.女性主义[M].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133.

[3]李银河.女性权力的崛起[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187.

[4]王喜绒等.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批评[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5]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M].三联书店,1996:215.

[6]理安·艾斯勒.圣杯与剑——男女之间的战争 [M].程志民,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333,287.

[7]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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