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先谦的文献学思想与实践
2013-04-11王青芝马小能
王青芝,马小能
(1.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100875;2.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河南新乡453000)
王先谦一生校注群史、考证诸子,编撰、校刊之书多达58种,是一位成绩卓著的文献学家,故有不少学者对王先谦的学术实践进行研究,厘清了其具体的文献学成就,并给予客观评价。①胡志泽:《王先谦整理古代文献的杰出成就》,《娄底师专学报》,1995年第2期;吴荣政:《王先谦与历史文献研究》,《求索》,1987年第6期;李绍平、谢斌:《浅谈王先谦的文献学成就》,《船山学刊》,2006年第2期。还有学者单独论述了王先谦的刻书活动。②师玉祥:《王先谦与刻书》,《图书馆》,1996年第2期;王秀山:《王先谦刊刻书籍略论》,《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2年第3期;黄林:《也知经术非时务 稍为儒林振古风——王先谦编辑出版活动及思想述论》,《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4年第2期。但对王先谦文献学思想进行研究的学者较少,只有个别专著中涉及到此问题,亦限于篇幅、体例,无法深入论述。③陈鹏鸣著,吴怀祺主编:《中国史学思想通史·近代前卷》,黄山书社2002年版。本文拟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对王先谦的文献学思想与实践进行研究,以求教于方家。
网罗文献,重学术传承
王先谦在长期学术实践中意识到了文献典籍湮没的严重性,所以产生了辑录、刊印、保护文献典籍的意识。这在其言论和学术实践中有所体现。
重视对当代文献的辑录与编撰。王先谦曾提出“博古尤贵通今,士人读书,经史百家,皆应究心”的观点,④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中,《葵园四种》本,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730页。并付诸实践,对清朝的文献典籍进行整理,编成卷帙浩繁的《皇清经解续编》和《东华续录》等书。
《皇清经解续编》,共收书209部,计1430卷,所收录的著作,除了《皇清经解》未收的嘉庆以前的著作外,主要是道、咸、同、光时期所成的经学撰著。对王先谦来说,《皇清经解续编》所收文献都属于当代的范畴,足见他对当时文献的重视。王先谦在讲到辑刊《皇清经解续编》时说:“幸值神武耆定,寰海镜清,不于斯时裒集遗编,赓续刊布,惧弥久散佚,曷以称圣天子劝学右文至意?”①王先谦:《皇清经解续编·序》,《虚受堂文集》卷二,《蔡园四种》本,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29页。很明显,王先谦是因为担心文献典籍“弥久散佚”,所以才“裒集遗编,赓续刊布”的。王先谦还曾说:“及今网罗裒集,刊布流传,彰国家文治之隆,慰薄海士林之望,亦学臣职也。”②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中,第732页。由此可知,王先谦是以辑录、编纂、刊布文献典籍为己任的,这些都体现了王先谦保护文献典籍的自觉意识。王先谦辑刊《皇清经解续编》也有着明确的目的,即“惟是汇而存之,以待后善学者择焉。冀于圣朝文治,少有裨助,竭微臣区区之诚云尔”,③王先谦:《皇清经解续编·序》,《虚受堂文集》卷二,第29页。“区区愚忱,冀合众擎之力,以成有用之书,似于表章经术、启迪学人,不无裨益”。④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中,第732页。可见,王先谦辑刊《皇清经解续编》的目的是方便学者研究。
《东华续录》,共624卷,是王先谦继蒋良骐的《东华录》而作,“凡登载谕旨,恭辑圣训方略,编次日月,稽合本纪实录,制度沿革纂会典,军务奏折取方略,兼载御制诗文,旁稽大臣列传,成《东华续录》”。⑤王先谦:《东华续录·跋》,《虚受堂文集》卷二,第27页。从其内容来看,王先谦的《东华续录》收录的是有关谕旨、圣训方略、制度、军务奏折等文献资料,是对当代文献的辑录与编撰。⑥高国抗、杨燕起:《中国近代史学史概要》,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5-18页。王先谦的弟子陈毅就评价其学术说:“夫先生于经、史、诸子、国朝掌故,皆尝钩稽参订,著有成书。”⑦陈毅:《虚受堂文集·序》,第1页。王先谦之所以刊刻《东华续录》,是因为他对之前普通人难以阅读圣训实录等史料的情况非常不满,说:“惜乎钦定诸书,颁赐有限。虽在士夫,无由遍睹。至于闾巷,弥绝窥仰。”⑧王先谦:《东华续录·跋》,《虚受堂文集》卷二,第27页。故编纂、刊刻《东华续录》等文献以公开史料便于学者研究。
积极为友朋整理、刊刻遗著。有些学者以各种原因导致著述、学术被湮没,王先谦曾为他们感慨道:“伏处荒陋,行而不远,终就灭没,后世传记仅能悉其姓氏、里居、文章卷帙,若此何可胜道?则又以叹负有为之才,文采足自表襮,而沉薶天壤、魂魄叹憾于九原者,尤多也。凡以不遇之故,岂不悲哉!”⑨王先谦:《寿梅山房诗存·序》,《虚受堂文集》卷三,第39页。所以王先谦自觉以为友朋整理遗著为己任,说:“以余所交当世才俊老死不得志者,往往而有。至其著作可以览观,相与爱重,而思有以传之,亦余后死者之责也。其果大显于百世下,为论古之士所采录,或唯存其姓氏、里居、文章卷帙于不可纪极之代,余不得而知。要之,哀其志而贵其文,欲其不至沉薶以慰九原之魂魄,用意岂与古人异欤!”⑩王先谦:《寿梅山房诗存·序》,《虚受堂文集》卷三,第39-40页。又说,“仆有恒言,文士毕生苦志,身后之名,后来者当共护惜之。苟有可取,勿遽末杀。区区寸抱,幸高识者谅焉”。⑪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上,第723页。王先谦的这种文献学思想反映在实践上,就是为乡贤士绅刊刻大量遗著、遗集,诸如刊刻李谟的《寿梅山房诗存》、毛西垣的《毛贵铭诗钞》、周寿昌的《思益堂集》、郭嵩焘的《养知书屋遗集》等等,这些学术实践正是王先谦自觉地保护文献典籍的实际反映。
对王先谦为乡贤士绅刊刻遗著的举措,当时学者也有称述,比如李桢曾叙述王先谦刊刻《毛贵铭诗钞》一事说,“岁壬午,王益吾祭酒归自都门,出以示。祭酒大欣赏之,惜其版藏毛氏,外间传本绝少,愿出金重梓,以公同好”,⑫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上,第724页。并说:“抑岂知其身后乃有无生平雅故、以贵爱其诗、必欲广其传如祭酒其人者邪?盖祭酒既工为诗,爱才嗜善,出其天性。”⑬王先谦著,梅季点校:《王先谦自定年谱》卷上,第724页。赞赏王先谦刊刻《毛贵铭诗钞》一事。刘锦藻也曾说,论有清一代,“维持文献之功,阮氏而后,当推先谦矣”。⑭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二五九《经籍考三》,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0044页。
整理和辨别古代文献,嘉惠后学
中国古代有重视目录之学的学术传统,尤其乾嘉学者更甚。自刘向的《别录》和刘歆的《七略》始,历代都有目录学著作问世,如《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等。乾嘉学者王鸣盛曾说:“目录之学,学中第一要紧事。必从此问涂,方能得其门而入”等等。①王鸣盛:《史记集解分八十卷》,《十七史商榷》卷一,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页。在此学术氛围下,王先谦对目录学的功用也有着清晰的认识,说“家分类合,今古咸萃。千百载上之著述,赖以不泯”,②王先谦:《郡斋读书志·序》,《虚受堂文集》卷三,第31页。认为目录书将历代典籍分门别类囊括其中,文献典籍赖以流传下来。王先谦重视目录学的思想反映在实践中,就是校勘、整理和刊刻《钦定天禄琳琅前后编》、《郡斋读书志》等目录书。
古代学者在从事学术研究时,非常重视版本的选择与鉴定,清代学者亦是如此。如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就说:“读书不知要领,劳而无功;知某书宜读而不得精校精注本,事倍功半。”③张之洞撰,范希曾补正:《书目答问补正》之《书目答问略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3页。王先谦也曾说,“欲博览遗书,尤以精究版本为重”。④王先谦:《天禄琳琅·跋》,《虚受堂文集》卷二,第28页。思想指导实践,所以王先谦在学术实践中非常注意搜集不同的版本,并慎重选择底本,如《汉书补注》的撰著过程。《汉书补注》是在颜师古《汉书注》的基础上编成,王先谦首先厘清了颜师古《汉书注》的发展和版本,这在《汉书补注·序例》中有详细介绍:
颜注《汉书》,至宋仁宗景祐二年,韶州余靖为祕书丞,奏言文字舛讹,命与王洙同校。靖撰《刊误》一书,增入江南张佖校说六条,所谓景祐《刊误》本也。嗣又有宋景文公祁合十六家校本。至宁宗庆元中,建安刘之问又取宋校本,更别用十四家本参校,又采入萧该《音义》、司马贞《索隐》、孙巨源《经纶集》、《学官考异》、章衡《编年通载》、杨侃《两汉博文》、《汉书刊误》、《楚汉春秋》、《史义宗本》、《西京杂记》、朱子文《辨正》、孔武仲《笔记》、三刘《刊误》、《纪年》、《通谱》,刻之为建安本。明南监本,即用建安本者也,但于注文刊落甚多。汲古阁本注文完足而去其叙例,又于《艺文志》、张良、司马相如、东方朔、扬雄、贾谊传后,附臣佖校语六条,即张佖也。而三刘《刊误》及景祐《刊误》皆未之采。国朝文教昌明,图书大备。乾隆四年,武英殿校刊《汉书》,用监本精校付梓,别加考证。⑤王先谦:《汉书补注·卷首》,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3页。
这段文字向读者介绍了景祐《刊误》本、宋景文公祁合十六家校本、建安本、明南监本、汲古阁本等版本的大致情况。王先谦在熟悉《汉书注》各版本的基础上,经过甄别,选择以较优的版本——汲古阁本为主,参以其他各版本。有学者评价王先谦的《汉书补注》“是《汉书》最有成就的注释。此书以颜师古注汲古阁本为主,并参考《汉书》的古本、唐本、熙宁本、史馆本等三十余种版本;参稽萧该、宋祁、刘攽、刘奉世、顾炎武、何焯、全祖望、王鸣盛、钱大昕、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周寿昌、俞樾、李慈铭、皮锡瑞、王先慎等六十七家之说。参稽版本,诸家学说之多,实属罕见”。⑥马固纲:《谈〈汉书补注〉的吸收前人成果》,《石家庄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2年第2期。又如,王先谦在《后汉书集解·述略》中也详细介绍了《后汉书》的各种版本,如湻化本、景德本、乾兴本、景祐本、熙宁本、绍兴本、明南北雍本等;⑦王先谦:《后汉书集解·述略》,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3页。在《合校水经注·例略》中也介绍、评价了《水经注》的各种版本等等。⑧王先谦著,梅季点校:《葵园四种》,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740-743页。这些足以证明王先谦对版本的重视。
由以上诸例可以看出,王先谦每校一部典籍,就尽可能地多搜集版本,并对各版本的情况了如指掌,因此能够娴熟运用,扬长避短。
校勘笺注,务真求实
王先谦对校勘、笺注等的重视,主要表现在学术实践及成就上。从其学术实践可以看出,对文献典籍的校勘、笺注是其中的大宗。以其史学成果为例:对旧史的校勘,有《魏书校勘记》、《钦定天禄琳琅前后编》、《郡斋读书志》、《合校水经注》等;对旧史的笺注、考证,有《汉书补注》、《后汉书集解》、《新旧唐书合注》、《元史拾补》等。对边疆史地民族、外国史地的研究也带有浓厚的考据色彩,如《蒙古通鉴长编》与《鲜虞中山国事表疆域图说》均有王先谦考据性质的案语;《日本源流考》、《五洲地理志略附图》与《外国通鉴》也是如此。郭嵩焘赞王先谦的学术说,“训诂、考据之功兼至”。①郭嵩焘著,杨坚点校:《郭嵩焘诗文集》,岳麓书社1984年版,第28页。朱德裳曾指出:“天下方承平,治朴学者固鲜。独俞曲园长浙江诂经精舍,专为高邮之学。王益吾、叶焕彬相与应和。”②朱德裳:《三十年闻见录》,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56页。蔡冠洛、③蔡冠洛编纂:《清代七百名人传》,《清代传记丛刊》本,明文书局1985年印行,第1707页。徐世昌④徐世昌:《清儒学案》,《清代传记丛刊》本,第500页。等则认为循乾嘉遗规,趋重考证,是王先谦的重要治学特点之一。这些都说明王先谦十分擅长校勘、笺注等考据之学。
再者,王先谦笺注、考据著作的质量较高,得到学界的认可。如《汉书补注》堪称颜注以来的集大成之作,学者对其评价极高。时人李慈铭赞曰:“阅王益吾祭酒《汉书补注·武五子传》一卷,采取矜慎,体例甚善,其附己见,亦俱精确,尤详于舆地”。⑤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77页。王先谦的弟子李肖聃称“先生补注班史,垂老方成。博采群言,裁量众说,于郭 (玉池)、王 (湘绮)……苟有可采,靡不兼收”。⑥李肖聃:《湘学略》,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208页。近人杨树达认为:“王葵园先生从事采辑,为之补注,奥义益明,《地理》一志尤为卓绝。自是读《汉书》者人手一编,非无故也。”⑦杨树达:《汉书窥管·自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页。金毓黻也曾指出“究心班书,用力三十余年,钞集百余万言,取精用宏,致思最勤,而地理志尤为卓绝”等等。⑧金毓黻:《中国史学史》,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71页。此外,《汉书补注·影印说明》、《汉书及补注综合引得·序》中,亦对王先谦的笺注考据之功给予了充分肯定:“王先谦的《汉书补注》为目前《汉书》之最佳注本,它不但资料丰富,而且考证也较翔实,是学习研究西汉史的必备之书”;⑨《汉书补注》之《影印说明》,中华书局1983年版。“惟诸家注释,唐以前者,多被录于颜师古之《汉书注》;唐以后者,多见收于王先谦之《汉书补注》。故即颜王二氏之注,已可晓然于千八百年来学者对《汉书》致力之业绩”,“《汉书》为研究西京文物者所必读,而颜王二注又为读《汉书》者所不可须臾离”等等。⑩原哈佛燕京学术引得编纂处:《汉书及补注综合引得·序》,哈佛燕京学社1940年版。
中华书局出版的标点本《汉书》就是以《汉书补注》为底本整理的。⑪《汉书·出版说明》,中华书局1962年版。中华书局组织整理、出版标点本二十四史在当时是一项浩大的学术工程,参与此工程的都是卓有成就的学者。就《汉书》的整理而言,学者在选择底本时非常慎重。在他们看来,王先谦的《汉书补注》“最后出”,且“注中备录诸家的意见,对以前各本的得失已经有所论证”,⑫《汉书·出版说明》,第4页。所以被选作底本。可见,《汉书补注》一书具有极高的校勘质量与学术价值。《汉书补注》的具体成果被中华书局版的《汉书》所采纳的也很多,如《高帝纪第一上》“雍州定八十余县”,王先谦校曰:“‘州’误,当为‘地’。”⑬王先谦:《汉书补注》,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50页。而其他各本皆作“雍州”,中华书局版的《汉书》就采纳了王先谦的观点,改为“雍地”。⑭《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第38页。再者,中华书局版的校勘记中,有许多都引用了王先谦的校勘,如《高帝纪第一上》“(令)【今】置将不善”,校勘记:“景祐、殿本都作‘今’。王先谦说作‘今’是。”⑮《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第47页。“愿 (吏)【更】择可者”,校勘记:“景祐、殿本都作‘更’。王先谦说作‘更’是”等等。⑯《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第47页。
《合校水经注》一书被郦学专家钟凤年称为“近百年来通用之作”,“对于研究或使用郦书,信为最适用的较善之本”,①钟凤年:《评我所见的各本〈水经注〉》,《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2期。钟凤年在撰写《水经注补校》时就用王先谦的《合校水经注》作底本。杨守敬作《水经注疏》也是以王先谦的《合校水经注》为底本的。谢承仁在《重印〈水经注疏〉前言》中也称赞道:“王先谦《合校水经注》出,这是清代最后一种郦《注》佳本。该书以殿本为准,广收朱、赵、孙星衍等诸家之议于一编,读者称便”②杨守敬:《杨守敬集》卷三《水经注疏》,湖北人民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22页。等等。
王先谦其他的笺注、考据成果亦取得了学界的称赞,如他所校订的《世说新语》被精于版本学的余嘉锡著《世说新语笺疏》时取作底本;《荀子集解》与《庄子集解》二书,都被收入中华书局出版的《新编诸子集成》第一辑中。《新编诸子集成》第一辑所收的书“是一般研究者经常要阅读或查考的书。每一种都选择到目前为止较好的注释本”。③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新编诸子集成出版缘起》,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页。可见,王先谦的《荀子集解》、《庄子集解》是学术界公认的注释《荀子》、《庄子》较好的本子。以上诸例说明王先谦所校、所注之书,得到了学界的认可。史学家刘节曾以“标准”、“完备”、“扼要”六字赞誉王先谦的笺注之功,指出:“王氏所作补注、集解诸作,都是校注书中标准的著作,他能把各家的优点表达出来,而同时又能注意到为原书服务的精神,使新校注既完备,又扼要”。④刘节:《中国史学史稿》,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第348页。由以上王先谦的学术实践及成就可看出其对校勘、笺注等考据之学的重视。
重视梳理研究脉络,追源溯流
王先谦每研究一个学术专题,都要厘清有关此专题的研究脉络、历代研究状况及特色,类似于当今我们作论文前要做的研究综述,其作用有三:一是不淹没其他学者的成绩;二是使读者对此专题的研究进展和成果有一个整体上的把握;三是使读者对自己的研究从整体上有一个定位与评价。如王先谦在为《汉书》作补注时,就简单介绍了自《汉书》成书以来历代研究《汉书》的学者、成果及特色,回顾了历代研究《汉书》的大致特色,说“宋、明以来,校正板本之功为多。国朝右文兴学,精刊诸史。海内耆古之士,承流向风,研穷班义,考正注文,著述美富,旷隆往代”,⑤王先谦:《汉书补注·卷首》,第1页。“明代史评大畅,竞逐空疏。国朝硕学云兴,考订精能,超踰前古”。⑥王先谦:《汉书补注·卷首》,第5页。据此我们可以了解宋、明、清时期研究《汉书》的总体特点及成绩:明代由于空疏学风的影响,在《汉书》的研究上多为评论性研究。到了清代,学术风气转变,研治《汉书》注重考据,且取得了极高的成就。除此之外,王先谦又列举具体的研究成果,“据叙例,颜监以前,注本五种,服虔、应劭、晋灼、臣瓒、蔡谟也。大氐晋灼于服、应外,增伏俨、刘德、郑氏、李斐、李奇、邓展、文颖、张揖、苏林、张晏、如湻、孟康、项昭、韦昭十四家。臣瓒于晋所采外,增刘宝一家。颜监于五种注本外,增荀悦《汉纪》、崔浩《汉纪音义》、郭璞注《司马相如传》三家。颜注发明驳正,度越曩哲,非仰人鼻息者也”,⑦王先谦:《汉书补注·卷首》,第1-2页。使读者对颜师古注《汉书》之前有关《汉书》的研究成果有所了解,充分显现了王先谦在学术研究上重视追溯源流的特点。
又如,王先谦在《后汉书集解·述略》中也对历代研究《后汉书》的成果加以介绍、评价与考证,“前为范书作注者,刘昭而外,尚有吴均、刘熙二家,均有《齐春秋》三十卷,递见《隋·唐志》,而《后汉书注》九十卷,《隋志》已不著录,必由早亡。熙有《孟子注》七卷,亦递见《隋·唐志》,而《范注》一百二十二卷,惟《新唐志》载之,《宋志》复不著录,则亦晚出旋佚,其得失举无可考,至昭所为范《后汉书注》,刘知几有吐核弃滓之讥,知其采辑众汉异同,略如裴松之之注《三国志》。昭既为范书作注,病其无志,复取司马彪《续汉书》八志,注而补之,其《自序》甚详,可为明证。溯《梁书·昭传》,昭集注范《后汉书》,本一百八十卷,《隋志》则云一百二十五卷,《新旧唐志》则惟存《补注》五十八卷,《宋志》则惟存《补注后汉志》三十卷,似其注至隋,已稍残阙,至唐遂无几存,知几虽犹及见其书,亦未必果睹其全矣!”①王先谦:《后汉书集解·述略》,第5-6页。对前人研究《后汉书》的成果进行了考证与评价,肯定其成绩,同时也指出了不足。
综上所述,王先谦在文献学的研究中,明确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学术特色和见解,反映了其丰富的文献学思想和内涵。王先谦的文献学思想和实践丰富了清代的文献学,对后世的文献学也有一定的启牖之功。王先谦留下的这份文献学遗产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并加以批判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