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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绝对自由”到“相对自由”:看萨特存在主义文学观

2013-04-10马菡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11期
关键词:萨特文论作家

马菡

(泸州医学院,四川泸州 646000)

从“绝对自由”到“相对自由”:看萨特存在主义文学观

马菡

(泸州医学院,四川泸州 646000)

自由是萨特文论思想的主题,萨特将自由植入进文学,通过文学来释放自由,这是人本主义立场的一种表征。萨特的自由理论学说至此已经非常系统化,经历了从“绝对自由”向“相对自由”的转换,它对于文论上提出的“相对自由”,也使其哲学思想上的“自由”更加充实饱满。

自由;绝对自由;相对自由

萨特的文论,虽有详细的理论建构体系,这些理论建构都是基于存在主义哲学的,这就使其文学理论略带哲学式的沉重,成为哲学思想的“附属物”,从而很难从功利主义的偏狭中逃离出来。当然,哲学与文学在其本性上是不同的,关于这一点萨特在具体的创作过程中也是有自觉意识的,作为一个聚集哲学与文学的思想人物,关于哲学理性抽象思维的范畴体系也一直浇灌着他对文论的表达。总之,萨特的文论思想的表达兼具着哲学,在对萨特某些文论作出评价时,也必须同他的哲学思想相关联起来,否则便有所偏失。

自由是萨特哲学的核心问题,也构成其文论的最高原则。萨特曾指出:“写作,就是某种要求自由的方式”[1](p116)无论是他的戏剧还是小说,都背负着同一的处境,这一处境就是挣脱束缚人自由的东西,充分显示现实世界的荒诞和恶心,在背负思想处境的同时,也将自我选择的问题凸显出来,他号召人们在处境的包裹中要大胆地实现自我选择、自我超越。可以说,自由学说贯穿于萨特的文论并被确定为客观性的法则。

萨特将自由植入进文学,通过文学来释放自由,这是人本主义立场的一种表征。他曾说:“文学是这样一种运动,通过它,人得以每时每刻从历史中解放出来,总之,文学就是行使自由。”[2](p171)人是存在于世界中的个体,其个体的本质并没有预先的规定,规定个体的本质是基于一种自由的选择,选择的方式也就是成其自身本质的方式,并且个体的自由选择就是自我创造的过程。而文学作品作为人创造的艺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由的一种揭示。创造它关涉到创造者主体和本质,而本质就是创造者自身选择所成其的。自由作为人的本质与作为文学的本质是同一的,所以萨特认为,自由成为文学创作的主题,创作也就是作者自我实现的一种工具罢了,创造即自由。总而言之,“作家——作为一个对自由的人们讲话的自由人——只有一个题材,那就是自由。”[3](p212)

萨特的一生都在寻求“自由”,而他的自由观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从巴黎高师毕业后到二战前夕,孤独构成其自由的主题,“直到1937年和1938年,我都赋予我所说的‘孤独的人’巨大意义,就孤独者的生活跟他人不同来说,他实际上是自由的人,因为他是自由的,他使事情在他自由的基础上发生。”[4](p35)他是一个绝对自由论者,并且认为他是对立于任何组织的,“无论是法西斯主义的人的形象还是社会主义人的形象,我认为自由人对立于那些组织起来的表象。”这种“绝对自由”含有双层意蕴。

首先,萨特认为客观的存在都是基于一种偶然性而构成的,客观存在的事实并无任何必然性的机制,一切都是偶然的,人和社会都处于一种偶然的关联之中,没有谁构成对谁在先的规定,社会对人来说是偶然的,人对于社会来说也是如此。人在这种惶惑的偶然性中产生一种孤独的生存感,习惯于必然性规定的个体自然对偶然性较为陌生与害怕,表现在思想意识中即是对规定性必然性的一种生存的指向,但正是由于这种孤独的感受经验,构成了自由完备性的前提。“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于自由之上。因此,我自己决定自己,没有谁可以强迫我作出决定。”[4](p36)

其次,萨特认为绝对对立是在主客关系中难以消融的结构形式。萨特认为,他人就是客体,一个被主体化了的客体,既然他人是客体,那么我和他人也就处于一种对立矛盾的关系之中,不光我和他人处于对立的矛盾当中,而且我与社会也是如此,“战后我发现的东西就是我的矛盾和这个世界的矛盾,在自由概念、个人充分发展的观念和个人属于集体的同样充分发展的观念之间的比照,两者一开始就显得矛盾。”[4](p36)从而,“自由意志”便成为萨特文论的主题,他也开始信守绝对化的自由选择这一信条。

萨特的这种“绝对自由”的理论表达,对人的主观意识过分地夸大了,萨特将自由升华到人的精神意识的领域,客观世界的实在性的特征完全被“磨平”,也就说自由不可能无视现实世界对其的规定,不可能完全逃出现实世界对自由设立的藩篱,而萨特完全无视现实世界的规定性,这必然导致极端个人主义思想的萌芽,极端个人主义思想的形态往往就在这种过分地夸大主观的思想意识中确立。在这种过分地夸大意识的思想影响下,萨特认为任何形式的客观条件与客观法律都制约不了个人的自由,个人的自由凌驾于客观条件与规律制约之上。自由即是否定,构成对既定虚无的否定,人无论怎么采取行动,采取何种方式行动,都逃离不了“自由选择”,即使你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集中表达“绝对自由”这一思想主题的文学作品要算小说《恶心》。《恶心》是其“绝对自由”理论在文学上的显现。萨特后来也谈到此书,主人公洛根丁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绝对自由”论者,在主人公洛根丁身上有前期萨特的印迹。

二战的爆发对萨特影响极深,致使他的思想也随之转型,从前期的“绝对自由”转变为战后的“相对自由”。他曾经在书中说道,我生活中的断痕,其实我看得很清楚。这道深深的裂痕将我的生活分成为两个部分,而现在的我正处于另一个部分,我甚至有时候怀疑第一部分里生活的全部思想是怎么来的,这两个部分其实就是战前和战后。二战爆发后,萨特参加了战争,在战争中的经历使他感到以往把“自由”作为绝对化理解的偏激之处,他也深刻反省到前期思想中对“自由”的思考缺乏全面性。之后,萨特对“自由”理论又做了全面的修改,此时的“自由”不再是前期的“绝对自由”,他不再承认人与他人与社会是绝对独立的,因此萨特对人自由的相对性表示首肯,对关涉“自由”理论中的绝对性认识表示抵制。

萨特意识到之前的自由观之所以无对错、好坏之分的原因在于“绝对自由”理论没有客观标准的衡量,只要是把一切行动都作为自由选择的结果来说明,就具有合理性。正是没有衡量“自由”的尺度,所以让萨特的理论堕入到“唯意志论”的深渊中。萨特的这种无限夸大意识的作法,无疑在实践中容易导致无政府主义和个人主义的不良后果。为了重新诠释“自由”理论,萨特前后发表了《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和《什么是文学?》这两部著作。前者在人学和哲学领域,给“自由选择”带上了“责任意识”的标签;后者将“相对自由”理论与文学具体实践结合起来。那么在文学的理论表达中萨特又是如何规定“相对自由”的呢?

萨特将经过改造的“自由”赋予文论思想的表达之中。首先,萨特认为文学不失为一种行使自由的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行使自由的权利,可以选择写作,亦可以选择阅读,无论对于写作或者阅读,都是行使自由的一种方式罢了。萨特将文学的本质理解成自由权利的行使,颇具启发性意义。其次,萨特认为写作本身不是臆造,写作必须基于经验的事实性。即使是一流的作家,写出的作品都是对现实的一种能动反映,读者都可以从其作品中读到与现实发生关联的地方。因此作家的创造不可能脱离周围世界的经验,不可能实施“绝对性”的自由创作,他的创作都是对当下现实的一种反映,同时可以放映出特定时代的精神面貌。再次,萨特较为详细地梳理了不同时期文学同时代的关系、不同处境对文学发展的影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显现了其自由观的转变——从“绝对自由”转换到“相对自由”。在二战后,萨特将人的自由直接与历史的境遇相互结合起来,萨特认为人一旦进入社会之中,其选择就带有一定的历史境遇,不可能脱离具体的历史境遇来谈论人的自由。文学创作也遵循着这样的规律,作家创作不可能脱离相关的时代背景,作家创作是基于时代的坏境,所以说作家的创作也不是“绝对自由”的,只能是“相对的自由”。最后,在关系到创作与读者的关系上,萨特认为,作家的创作不可能完全独立于读者,读者的自由对作家的创作构成一定的影响,也可以说,读者的自由构成了作家创作的前提性条件。因为作家创作是针对读者而创作的,读者作为创作的动力,创作构成读者的阅读对象,故而创作必须给读者以足够的阅读空间与自由,这样作品的价值才能够体现出来,阅读本身就是一种建构,一种解构后的建构。作品要真正发挥其“召唤作用”,首要前提是作家与读者处于同一位置,互相尊重对方的自由,这样才能让其作品的意义最大程度地显现出来。此外,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应该最大限度地赋予作品中的人物以自由的空间,因为作品中的人物是有其自身意识的,他自由的实现也是要基于自由之选择。因此,自由存在于作家、人物、读者之间,谁也不能践踏谁的自由尤其是采用极端的方式。故而萨特对相对自由是通过文论中的“相对的写作自由”与“相对的读者自由”而规定的。

(一)“相对的写作自由”。对作家的写作而言,完全的自由是不存在的,其写作自由依旧会受到某些因素的限制。作家最需要重视的是作品的读者。读者群是每个作家在作品创作前就要设定的对象,也就是该作品针对哪一类读者群。有读者,那这个作品存在才有意义,作者的写作才有价值。既然针对了读者群,必然会存在内容与题材需要适应读者,考虑读者的阅读需要,那么这样就成为了为“他者”而写作。而读者的价值观影响着作者,作者的作品需要适应读者的需求,因此作家需要尊重读者并与读者的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同步,从而有了写作的不自由。对于仅仅靠写作和作品去实现自我本质这一目标其难度不可小觑,故文学的本质正如萨塔所说的是交流,除去为他和由他之外在没有可以称得上艺术的地方,作家要想实现思想的自我自由只有在创作“为他人”的作品中才能得以实现。通常作家在创作的时候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意识导向,使得作品再审阅的时候失去了真我性,无法再进行预想和情节构建,这就导致了作者写作一旦思想自由便失去了作品自由。

另外,作家通过主观意识创作的作品需要凭借他人的思想来完善作品并使之由抽象化走向具体化。一部作品,只有通过读者的阅读才能完整体现作者的主体意识形态,对于作家个人而言其作品并无法确定其思想走向,从而使得作品产生了一种不自主的“流动性”,而一旦参与了读者的思想,那作家的创作就不具备完全自由性了。从而读者是作品创作过程中必须参与者,作家的创作也必须兼顾读者思想意识形态的自由。作品作为一种“召唤”,那作家就需要承认并给与读者相对的自由。因此,萨特提出作家不可利用自我主观意识形态导向读者阅读,不可将个人主观情感带入创作中使得作品失去艺术价值而带着功利性质,所以萨特说:“在激情里,自由是被异化的。”[5](p29)唯美主义、主观现实主义以及巴拿斯派的纯客观描写都是萨特所不能接受的,对萨特来说,他能认可的是法国当代作家谢奈提出的对读者“礼貌说”的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距离说”。距离说是指作者的主观情感同文字、读者同字句之间都能有一段距离,而这距离便是作者创造出来的审美空间。一部作品要想受到读者的喜爱与欢迎就需要给予读者“审美距离”,而一旦作品中掺杂了作者的主观意识形态则无法成为一部好作品。“审美距离说”并非否定作者的主观情感,而是作者给读者空间,使得读者对作品进行自我创造审美。

萨特认为传统创作论过于强势、刚硬,作品的人物没有自主意识,全部由作家支配,由作家随心所欲创作,由此萨特说:“小说家不是上帝”。[6](p27)读者作为文学作品的受众,并不只是被动接受作家的意识形态输入,读者是需要在作品中寻求情感的归宿和心灵的港湾。除此之外,萨特还说作品中的人物同读者一样拥有自主的选择权利。参照萨特的自由性原则,作家需要做到的是在尊重读者的同时也尊重作品中的人物,因为人物和读者一样都应该是拥有自由思想的,作者不可凭借创造者的身份阻碍人物的生存发展甚至设计命运。对于这一点,萨特在《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先生与自由》里面有异常清晰的阐述。

(二)“相对的读者自由”。萨特将读者的自由上升到不可逾越的高度,并且赋予读者至高无上的权力。阅读也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活动。萨特一味地强调读者自由,“作家的自由”似乎完全被抹杀掉了,显得微乎其微。作家创作的艺术作品最后在读者自由中成了祭品,读者自由阅读的行为活动,削弱了主体意识的创作。在赋予读者以自由时,间接地剥夺了作家自由创作的主体意识,作家的自由也被读者的自由所掩埋。但必须注意的是:首先,读者的阅读是带着主动的思维意识,这种思维意识是自由的一种审美意识。读者在阅读之际,就已经在唤起读者的自由阅读行为,读者在阅读节奏的推进中,会产生一种“轻信”感,这种“轻信”感也只是针对作家而言的。如果作家的创作就是对读者的一种召唤,这种召唤涉及到对思想的召唤,促使读者进入作家的思想空间,与读者实现一种隔空对话。其次,这种阅读的自由也是“相对的自由”,萨特将这种全新的“自由”观念引入阅读行为,这样无疑提高了他对读者自由的认识,自由不再是“绝对的自由”而是“相对的自由”。阅读本身就是无限增补文字的意义关联域,但是这种无限增补并不是无根据地创造,它还得基于或者诉诸于文字间作家传达的意识内容,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会产生轻信的感受经验,当然也会伴随着作家的意识。萨特曾经很明确地讲过,阅读仿佛就是在做一场梦。在此基础上,萨特的自由观便是“相对的自由”,虽然读者的自由富有极高的权限,但还是得基于作品中作家的思想意识。在这种情况下,作家的自由也是有赖于读者的自由,而读者的自由也受作家自由的规定,这就是二者辩证统一的关系。

由此可观之,其实在作家与读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契约”。作家与读者在诉诸自我要求的同时,无条件地信任双方。于是在双方间建立了一种辩证的关系:在作家的创作中,作家会有意识地淡出主体性的意识,这样便于读者解构与解读,拓展了作品的意义空间;在读者进行自主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会在作家的作品中提出相应的要求,但所提出的要求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就会继续前进阅读,也会对作品诉诸更高的要求。因此二者相互作用、相互促进。但是无论在作家写作的过程中,还是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自由是存在于阅读的过程之中。读者的自由为阅读活动所肯定,同时又是对作者自由的一种承认。其实这些隐藏的哲学思辨是萨特存在主义哲学在文学中的一种具体显现。

萨特的存在主义文学观有着内在的意蕴,他的文论思想含有哲学之维的独特表达,在其揭示理论言说上,理论路数与众不同。他以一个作家的视角去阐释读者与作家的关系,用近乎哲学论辩式的笔触,剖析了创作与阅读活动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他对作家与读者自由度的研究是从研究作家与读者的关系入手的,他解构了传统的阅读行为,认为阅读就是创造,阅读不是重复作家思想的言辞,而是在作家的言辞中创造出作家所未表达的“意义关联域”,并且在读者的阅读中,读者是作为阅读主体的视角而融入作家的理论表达之中,所以对于文学作品的研究,应该以“读者”为中心,将读者的思想注入文本。萨特的文论携带着历史性的眼光,将许多文学的主题切入到时代的境遇之中,这就使得其文论思想更容易为同时代的作家所接受、理解。

[1][法]让-保尔·萨特.什么是文学?[M].施康强,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

[2][法]让-保尔·萨特.萨特文集·第七卷·文论卷[M].沈志明,艾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3]伍蠡甫.现代西方文论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4][法]萨特.萨特自由选择论集·他人就是地狱[M].关群德,等,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5][法]让-保尔·萨特.萨特文论选[M].施康强,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法]让-保尔·萨特.萨特文集·第七卷·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先生的自由[M].沈志明,艾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 高思新

B56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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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3)11-0129-03

马菡(1976—),女,泸州医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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