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后盖收音机的解体》中的伏都宗教与“新伏都”
2013-04-10蔺玉清
蔺玉清
(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875/中国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8)
1.0 引言
伊什梅尔·里德的第二部小说《黄后盖收音机的解体》(Yellow Back Radio Broke Down,1969)讲述了主人公黑人牛仔/巫师卢普·盖鲁小子(Loop Garoo Kid)向白人农场主德拉格(Drag Gibson)复仇的故事。该书不仅戏仿了美国传统的西部小说文类,更重要的是他在小说中首次积极地使用了美国黑人传统的伏都宗教反抗西方主流文化,这是“新伏都”美学的开始。①里德在谈到西部小说和伏都宗教之间的关系时,提到伏都宗教中灵魂附体(possessed)很常见,指的是如果伏都神灵占据了人的身体,这时候人就成了神灵的“马”,神灵成了骑手(horseman)。(Hurston,1990:xi)这一牛仔与巫师的相似性使他很自然转向西部小说,将神秘的美国黑人宗教文化与当代读者熟知的西部小说文类结合起来,为美国文化注入新鲜的解释,同时主人公卢普借助伏都宗教的力量成为西部牛仔,也改写了美国西部小说的叙事成规,呈现了黑人文化传统和历史的自主性。
小说中多重情节纷繁复杂,涉及大量的历史和文化典故,包括各种宗教神话、谜团以及电视和漫画镜头,令有些读者感到困惑,难以理解。但是对于那些熟悉黑人民间文化的评论家而言,该作品代表了里德大胆的超现实主义形式实验。里德承认他的作品中包括了许多后现代主义写作的特征,但他强调这些做法在黑人民间艺术中早就存在了(Reed,1988:137),只是美国主流文化界不曾重视,甚至有意忽略。而他的形式实验是以黑人民间的伏都宗教为基础的,以伏都宗教为基础演绎黑人艺术的即兴创作和文化独立精神,并借此进入关于西部的历史叙事空间。
《黄后盖收音机的解体》是里德的第一部伏都小说,他将黑人民间口头叙事与读者熟悉的形式——西部小说、广播剧、迪斯尼节目掺杂在一起,产生了“新伏都”写作方式。西部小说的重要性在于“真正的美国人格是从边疆开始的”(Reed,2000:54),而小说以讽刺、幽默的形式挑战西部小说文类,体现了黑人作为边缘群体进入美国历史叙事的政治身份诉求。此后重写历史叙事成为里德不断探索的主题,他以伏都的颠覆性和不确定性进行“新伏都”写作。本文通过分析伏都宗教的性质特征及其在小说文本中的体现,指出里德将具体的伏都宗教总结为抽象的“新伏都”艺术写作方式,在文学领域运用兼收并蓄的调和性(syncretism)和共时时间观(synchronism)来颠覆传统的西部小说叙事和美国的边疆神话,进入后现代的文学写作空间,实现文化传统的重构和艺术想象力的自由。
2.0 伏都宗教与黑人巫师/牛仔
伏都是从非洲流散文化中发展而来的黑人民间文化,从文化渊源上和现实文化意义上对于黑人群体有重要意义,小说中卢普的复仇就是利用伏都中施咒的法术控制他的对手,促成黄后盖收音机小镇的解体。
伏都在美国主流文化中往往被视为迷信、愚昧的宗教,例如好莱坞电影中常利用巫毒娃娃、僵尸和骗子通灵术当做伏都的代表。实际上,伏都起源于非洲西岸的古老宗教,作为黑人文化的渊源之一,它将美国黑人与非洲祖先的文化联系起来,成为黑人文化的纽带。尽管伏都在美国基督教社会中受到压制,黑人大众对其并不陌生。
黑人作家、民俗学家赫斯顿(Zora Neale Hurston)曾经深入海地、牙买加等黑人聚居的地区研究伏都,其成果包括《美国伏都》(Hoodoo in America,1931)、《告诉我的马》(Tell My Horse,1938),但是她的研究并没有引起文学评论界的重视,甚至没有引起她的追随者沃克(Alice Walker)的重视,所幸的是里德对赫斯顿的研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尽管有黑人学者对伏都抱有轻视的态度,但很多作家在文学中涉及到伏都宗教,例如切斯纳特(Charles W.Chesnutt)的《施咒女人》(The Conjure Woman,1899),托尼·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内勒(Gloria Naylor)的《戴家妈妈》(Mama Day,1988),班巴拉(Toni Cade Bambara)的《食盐者》(The Salt Eaters,1980)等,而里德是真正系统地将伏都文化融入到文学创作中的人,并发展了美学意义上的“新伏都”。
从文化渊源上来讲,伏都起源于西非约鲁巴文化中的宗教Vodun,由非洲奴隶跨越大西洋传播到海地、牙买加、加勒比海地区,后来又从海地传播到北美新奥尔良地区叫做伏都(hoodoo)。贝克(Houston Baker)认为从18世纪早期,“伏都和殖民地的法国天主教结合起来,成了海地群众的主要宗教,后来在新奥尔良和南方‘黑色地带’非裔人群中具有强大、普遍的力量”。(Baker,1991:80)民间传说在新奥尔良等黑人聚居区“95%的人是天主教徒,100%是伏都教徒”。(Reed,1972:134)面对美国白人至上的犹太基督教单一文化,伏都往往换上不同的面具继续存活下去。它借鉴天主教的祭坛、蜡烛、熏香、圣油等仪式,将天主教的圣徒和伏都教的神灵融合,例如天主教的圣母玛利亚成了伏都女神厄祖琳(Erzulie),天主教圣徒圣派屈克(St.Patrick)成为伏都之神但巴拉(Damballah)。在奴隶主和基督教的压制下,伏都并没有消失,而是利用融合手段表达变形保存下来,成为主流社会难以理解的神秘信仰。与西方传统的基督教思想相比,伏都的特色是不含偏见,不怕被其他的文化“污染”或者“腐蚀”,只考虑实用性,在于传播过程中的兼收并蓄,根据其调和性吸收了其他文化的特征。
从现实的文化意义上说,长期的压制之下,伏都保存了一种边缘性、开放性特征,从边缘的位置上挑战主流文化意识和历史叙事,成为与西方意识形态抗衡的心理抵抗机制,保护黑人免受白人文化意识的彻底同化。尽管黑人在美国遭受政治、经济和精神上的压迫,他们仍试图保持文化独立性。里德将伏都看作黑人的文化真实性,伏都信仰中保留了非洲文化传统和海地黑人的独立精神,可以同美国文化霸权的基础——犹太基督教展开较量。因此他表示“我们不能斥责[黑人口头]传统为一派愚昧的胡言乱语,也许我们应该通过它来学习和包容不同的文化,而这些知识可能帮助我们解决当今许多复杂的问题”。(Reed,1988:141)他将伏都视为多元文化共存的方式,强调伏都的开放性和不确定性特征。里德通过调查新奥尔良州狂欢节(Mardi Garis),指出伏都宗教的形式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奴隶们保留了从非洲带来的舞蹈、音乐、手工品、草药及美食,并发展了爵士、波普等新的黑人文化形态。(Reed,1978:11)伏都具有即兴的特征,很难将仪式固定下来,因为施法依赖的是巫师们当时的念头。正如小说中卢普的施法就像是“随意的音乐发声(scatting),使用各种形式,并添加自己的成分,就像伟大的音乐家查理·大鸟·帕克②一样即兴吹奏”。(Reed,2000:154)总之,伏都是一种文化的杂拌,能够积极吸收不同文化的影响,这种开放性、模糊性与西方文明的“理性”、“法律”与“秩序”等观念形成鲜明对比。在里德笔下,伏都不局限于民间宗教形式,他更强调的是伏都挑战权威的文化本质,里德的“新伏都”美学与后现代文学中的解构思想是一致的。
《黄后盖收音机的解体》中卢普具有伏都巫师和西部牛仔的双重身份,将黑人文化与美国的通俗文化结合起来,体现了伏都宗教的力量,成为反对西方宗教专制的代表。他身上集中了伏都文化的复杂多变性,作者利用零星的文化典故指出他的身份:卢普·盖鲁的名字在法语中指的是具有变形能力的狼人,他身披一条白色大蟒蛇,正是美国伏都中的但巴拉神的特征,他脸上生来有胎膜这是伏都中所说的“双头人”,即天生具有双重意识、双重知觉,他与“老头子”(即上帝)之间存在矛盾,因此选择离家加入马戏团。(Reed,2000:9,68,164)当马戏团来到西部黄后盖收音机小镇为镇上的孩子们表演时,却被大农场主德拉格设计杀死,因此卢普只身逃亡后回来复仇。
不同于白人牛仔的简单暴力,卢普的复仇依靠的是伏都的神秘宗教力量,他作为巫师使用古老的黑人法术对德拉格和小镇施咒,卢普向白人种族主义宣战复仇的同时,与犹太基督教展开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解构了种族主义和一神教的精神束缚。
小说中多处表现了伏都法术,将伏都祭祀和祷文都加入到文本中,这在里德的“新伏都”写作中也是不多见的。马戏团的伏都女巫师(Zozo Labrique)死前将一枚具有法力的疯狗牙齿交给卢普,告诫他不要忘记伏都的“护身符和符咒”。(Reed,2000:26)卢普利用法术将小镇变成“古怪、非理性、不连续的场景”(同上:84),小镇上不断出现种种神秘事件,原先的秩序彻底消解。他用“羽毛、头发、蛇皮和骨头做了德拉格的人偶”,在他的枕头中放入伏都草药,包括“单眼蛤蟆、蝙蝠翅膀、猫眼和奇怪的粉末”(同上:62,137),这些做法能够困住德拉格的精神,使他服从巫师的操纵。这些典型的民间伏都做法虽然被其他人认为是迷信的胡言乱语,但是小说中的宗教神秘气氛被用作反抗西方理性、文明的手段,成为巫师的艺术手段。
卢普除了利用传统的伏都符咒,还加入了自己即兴创作的艺术形式。伏都强调艺术自由,不同于基督教的宗教规范,因此想象力的作用至关重要。在细致描写伏都的仪式时,里德强调想象性创新和改进,祈祷“就算我的仪式不对也请神灵能来,并允许我发挥想象力”,他献祭的物品五花八门,包括“飨食、贝壳、扑克牌、雪茄、朗姆酒、30块银币以及一双拳击手套”。(Reed,2000:63)祭文祈祷“我乃天父,施法下令十字路口之神拉格巴(Legba)把这个牛仔和几内亚联结起来”,召唤非洲大陆的神灵、美国的宗教牧师、印第安牧师助他一臂之力,并且诉诸艺术之力。(同上:63-64)
卢普的法术令德拉格毫无招架之力,逼得西方文化的首脑——罗马教皇亲自来到西部与他妥协,教皇承认“我们乏味、缺少激情的神根本不是那些[伏都]神的对手”。(Reed,2000:153)卢普指责基督教并不是唯一的教派,还有很多其他教派,但是耶稣的“傲慢和自私”把其他教派驱逐出去。(同上:164)他拒绝与教皇和上帝妥协,通过伏都施法念咒反抗白人种族主义和教条主义,从而体现了牛仔的独立性和男性气概,艺术家的自由精神,以及伏都巫师的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卢普和里德眼中的黑人艺术家一样,是“对压迫者能够施咒的巫师,能从魔鬼精神伤害下解救受害的同胞的巫医”。(Reed,1970:xvii)
里德将伏都神灵的多样性和美国文化的多元性纳入小说叙事,将宗教与艺术相连接。他挖掘黑人口头故事、民间伏都宗教,提炼为一种文学形式和创作手法,将伏都融入到艺术创作中成为“新伏都”艺术理念。从该书开始,他利用“新伏都”美学创作边缘性、颠覆性的黑人后现代艺术,从文化历史中被掩盖的事实出发,对美国历史、政治、文学重新探索评价,解构传统的宗教、体制和价值观。
3.0 “新伏都”历史书写
里德的“新伏都”美学利用即兴创作的自由精神反对艺术领域中的条条框框,“新伏都”美学就像是一锅秋葵汤,任何风格的材料都可以加进来,“原料的比例由厨师说了算”。(Reed,2007:34)这种创作方式就像爵士音乐家们的即兴表演一样具有不可重复性,使艺术由于即兴而出现无法预料的高潮。里德被称为文学界的查理·帕克,因为他的写作就像帕克的音乐一样具有创新性,突破了传统的叙事规范。③与后现代的历史元小说一样,该书利用“新伏都”共时性时间观念改变现实与虚构的关系,重新审视主流文化中的历史和文化叙事,在戏仿西部小说的过程中追求历史话语重写。
小说充分利用了伏都宗教的共时性时间观和兼容调和性,突破了时空的界限。里德受伏都文化中非洲时间观念影响,认为过去、现在和将来可以共存,从而超越了传统线性叙事模式。小说中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19世纪的西部,但是却有18世纪的历史人物,20世纪的直升机等现代产物,这种完全矛盾的错乱叙事(anachronism)造成了虚构与现实之间的张力。麦克黑尔(Brain McHale)认为即使后现代小说中的时间错乱也往往仅存在于意识形态领域,很少涉及具体的现实物质领域,而里德则偏爱这种彻底的、自觉的时代错乱叙事文本(self-consciously anachronistic text)。(McHale,1987:89)
在传统历史小说中,虚构世界必须保持与现实世界相同的逻辑和性质,但是里德有意摆脱现实主义逻辑,呈现超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小镇的“建筑物似乎倾斜”,“太阳和影子不成比例”,“就像蒙克④或表现主义画家笔下的钢笔画”。(Reed,2000:97)他突破传统文学叙事的限制,质问道:“就算我写马戏又怎么样呢?没有人规定小说必须是某一样东西。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可以是杂耍剧,六点钟的新闻,被魔鬼附身的野人的喃喃自语。”(同上:36)根据伏都兼容并蓄的调和性特征,里德将文学中的历史叙事与黑人音乐和绘画的特征结合,以超现实主义的片段强调艺术创作的自由特征,向传统的西部叙事提出挑战。
小说中出现了不同时代的人物、历史人物与虚构人物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正如伏都巫师在历史、物质与非物质领域内可以自由切换一样。里德之后的“新伏都”写作中多次使用这种打破线性历史观念的做法。首先,伏都信仰中的招魂术使巫师能够与死者交流,当然也可以与历史人物展开对话。所以里德可以信手拈来各种历史时期的人物,然后拼贴剪切成新的历史意象。其次,里德利用虚构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张力制造一种双向的指涉结构,通过一系列的越界人物引起读者对传统历史观的警惕,重新审视美国历史、美国梦以及美国的精神,说明解构西部小说的必要性。
里德像巫师一样把历史人物召唤到了小说文本中,小说中的克拉克和刘易斯探险队、阿帕奇印第安酋长科奇西(Cochise)、歹徒卡森(Kit Carson)和“黑鬼杀手”哈丁(John Wesley Hardin)都是具体真实的历史人物,又是西部小说中的常客,已经成为美国西部神话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当他们跨越现实与虚构的界限进入小说世界时,形成了与正史不可调和的张力。重写历史人物的手法尽管丧失了表面的客观真实性,却如同表现主义的画作一样寻求深层真实性,有助于读者认识到传统历史叙事的缺陷,对于建构黑人的文化和历史来说至关重要。
小说题目中“黄后”(yellow back)指的是通俗文学中的西部小说,多为黄色封面的简装本,这类小说通常塑造白人牛仔在西部开拓疆土、打拼复仇的故事,19世纪后半期到20世纪30年代成为一种流行文化,后来漫画、杂志、电视、电影中都出现这类西部故事,20世纪四五十年代很多西部小说被改编成广播剧或者电影西部片(horse opera)。(Jones,1978:164-65)在传统的西部故事里,西部边疆是“美国男性气概的天然制造厂”,以掠夺土地、积累国家财富为核心,为美国的集体意识提供了关于国家历史的宏大叙事空间。(Johnson,2002:32)西部小说一定意义上是关于白人男性主体发展的民族叙事,体现了美国主流文化中标榜的开拓和进取精神,对于整个国家身份和美国神话的形成具有决定性意义。然而西部历史对于黑人来说却是一个无法进入的异己世界,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是关于种族灭绝的最后记忆,西部边疆和西部小说对他们具有明显的讽刺意义。
在传统历史叙事中,开拓西部的过程是由盎格鲁-撒克逊人主导的单一、连贯的历史叙事,少数族裔由于缺少话语权而被压制,无法进入历史的空间,他们的故事成为历史叙事的黑暗地带。正史中缺乏记载的部分给历史学家和作家们留下想象的空间,里德通过“新伏都”美学挑战传统历史叙事的意识形态,质疑单一、线性历史的合法性,将历史变成了一个多元的、“可能性”的问题。(Hutcheon,1988:106)
里德在该书中主要的贡献就是利用伏都的共时时间观重新进入历史,通过对黑暗地带的探索来挖掘历史的盲点。他强调个人的历史故事就像伏都宗教中的护身符一样重要,讲述故事能够帮助确立个人的历史身份,而少数族裔等边缘群体恰恰缺少相应的美国历史叙事。小说中提到为美国西部探险作出贡献的黑人,例如16世纪第一个到达北美的黑人探险家艾斯特万西欧(Estevancio),发现了内华达山脉贝克沃思入口的探险家贝克沃思(James Pierson Beckwourth),参加克拉克和刘易斯探险队的黑人奴隶约克(York)等。(Reed,2000:24,42)挖掘这些被湮没的历史对于少数族裔来说至关重要。
里德讽刺“愚蠢的”历史学家对于“记录”和“数据”盲目崇拜,嘲笑宏大历史叙事背后“理性、法律和秩序”的单一规范。(Reed,2000:24)尽管叙事规范不同,历史和小说都是叙事文本,都要遵循话语的原则。历史作为一种叙事艺术或行为并不等于直接“事实”,它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只有当叙事掌握了权威才能体现“事实”的意义。里德在小说叙事中改编了西部探险传说中寻找锡伯拉七城的神话,将历史、神话与小说虚构空间相结合,从伏都出发根据想象力和戏仿来颠覆线性历史观念,利用神话和宗教重建来组织更加丰满的西部历史。
里德在探索历史叙事的过程中对历史人物和事件即兴创作,摆脱传统历史叙事的规范性要求。小说中讲述了西部印第安人被残杀的历史,最后的印第安人陈列柜(Showcase)能够活下来就是因为被当做“陈列”、“展示”的印第安活化石,他是历史人物科奇西酋长的表弟,他与卢普里应外合一起破坏白人统治者的秩序,体现了印第安人在西部叙事中的历史“可能性”。
小说戏仿了传统西部小说的夸张、通俗闹剧式的风格,在伏都宗教和“新伏都”美学的作用下,所有不可思议的因素齐聚西部,天主教教皇、政府从东部派来的军队、当代的多媒体科技等都出现在黄后盖收音机小镇,在一场混乱的厮杀之后,西部小镇的专制逐步解体,同时消解的还有传统的西部历史,而在超现实主义表现形式下,神话、想象和艺术则获取了存在的空间。
4.0 结语
小说中白人农场主统治的终结和小镇的解体是由伏都巫师的宗教施咒和作者的“新伏都”艺术手法共同实现的。里德利用伏都的边缘性、不确定性特征来对抗白人种族主义文化,利用“新伏都”美学戏仿西部小说,将黑人、印第安人和白人牛仔的几百年的历史杂糅并置,通过时空错乱、调和性等核心观念反对单一的文化意识形态控制,解构西方文明中的二元对立思维。
在谈到伏都的重要性时,里德认为关于黑人文化最大的谎言就是声称黑人缺少传统,许多黑人被白人至上的教育和媒体切断了与自身传统宗教文化的联系。(Hurston,1990:xiii)他主张人们应该了解自身的民间文化和口头故事,因为这些文化能够讲述他们的历史、民族心理以及世界观。里德在40多年的创作中从伏都出发推动多元文化主义,寻求少数族裔的传统文化身份,提倡利用多元文化改变美国人的认知,克服他们意识形态中的盲点。伏都的意义在于它是“多元文化主义的完美比喻”,它像美国一样是融合体(amalgamation)。(Reed,1978:268)如果说西部小说是典型的美国通俗文化,那么里德通过伏都巫师/牛仔卢普的开放性身份促进美国文化与黑人文化的结合,转变美国主流社会的历史、政治和文化意识形态。
《黄后盖收音机的解体》不仅从后现代的形式层面戏仿传统西部小说,更是从伏都宗教文化的角度解构了理性和非理性的界限,利用“新伏都”即兴历史叙事将少数族裔的历史融入美国民族叙事。小说利用“新伏都”美学从主题、人物、结构和语言等多方面颠覆西部小说中的传统美国叙事,在后现代语境下利用即兴创作的虚构叙事与传统历史争取话语权,有助于构建黑人的历史身份。
注释:
①他的第一部小说《自由抬棺人》中提到伏都宗教作为黑人巫术,但没有展开利用,第三部小说即他的代表作《芒博琼博》中伏都宗教的成分已经减少,主要表现为艺术上的“新伏都”。
② 帕克(1920-1955)绰号“Bird”(大鸟),是爵士史上伟大的萨克斯风手,波普音乐的代表人物,建立了即兴演奏与开创性作曲的音乐形式。里德受帕克影响深远,他曾经以帕克的外号为名成立文学期刊《大鸟》(Yardbird)。
③著名的黑人爵士乐手马克斯·洛奇(Max Roach)称里德为“文学中的查理·帕克”,他曾与帕克在同一乐队中演奏。
④蒙克(Edward Munch)(1863-1944),著名的挪威画家,现代表现主义绘画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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