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馈控制：人类有史以来的梦想——阎耀军新作《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引介

陆学艺

前馈控制：人类有史以来的梦想
——阎耀军新作《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引介

陆学艺＊

[1]【摘要】与【关键词】均是本刊编辑所加。本文是陆学艺先生生前为阎耀军教授的新书《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所作的书评。文中对社会领域的“预控”问题以及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方法进行了点评。阎耀军教授这次将此文交与本刊发表，亦希望借此表达对陆先生的怀念之情。

社会管理 前馈控制 社会预测

前馈控制是现代控制论中的一个科学术语，大意就是超前控制。古代虽没有前馈控制这样一个术语，但其实自从人猿相揖别，人类就梦想着能够对未来进行前馈控制。因此人类还在5000年前就发明了“龟卜”，在3000年前发明了“蓍筮”，以及后来的“占星术”、“周易八卦”等名目繁多的预测术。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企图通过预测和预警，实现对未来的前馈控制。所以，前馈控制的梦想如影随形伴随着人类一路走来，直到今天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持下，焕发出更加诱人的绚丽色彩。

阎耀军同志可谓人类这一梦想中矢志不渝的追梦人。六年前阎耀军出版了《社会预测学基本原理》和《现代实证性社会预警》两本书送给我。我写了书评给予肯定，但同时非常郑重地给他提了一个建议：希望他再向前走一步，即研究社会领域的“预控”问题。因为我觉得预测和预警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和耸人听闻，而是为了控制好我们的社会能够趋利避害良性运行。如果说我们在经济领域的预测、预警和预控做得比较好，那么在社会领域则差强人意。所以我希望作者能够把他的研究再向前推进一步。阎耀军同志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并付诸实施，几年时间过去，一部《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书稿摆在我面前，算是对我这个建议的回应。

我认为作者这部书是非常值得肯定的。首先，这部书探讨了一个具有非常重要理论价值和应用价值的问题。众所周知，自上个世纪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提出风险社会理论以来，研究风险的学者日渐增多而研究如何控制风险的学者却鲜见。从我国的情况来看，随着经济与科技的迅速发展，也进入了社会风险高发期，人们对单纯依靠传统反馈控制的方式来进行社会管理，已经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加强对社会风险的预测、预警和预控，对潜在的社会风险实施前馈控制管理，是当前社会管理的重大问题。作者在他的研究中率先提出在社会管理系统中引入前馈控制机制的观点，并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理论研究。作者不仅通过前馈控制和反馈控制的比较，揭示了前馈控制在当代社会管理中日益重要的优势和意义，而且系统总结了中国古代和西方近现代以来的“前馈控制”思想和方法，并提出了自己设计的一种适应于社会快速发展状态的前馈控制管理方法和技术——现代社会管理前馈控制的一般模式，以及适用于若干领域的前馈控制操作模式和计算机应用软件。

其二，我们还应当充分肯定作者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和跨学科联合攻关的科研方式。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实践问题，光靠我们这些搞文科的人是不够的，因为现在是信息社会和网络时代，要想在瞬息万变的社会运行中实现前馈控制，离开了现代科技手段是万万不行的。作者利用在天津工业大学工作的独特优势，联合管理工程学科、数学和统计学科、计算机与信息学科的学者们一道，并与政府社会管理部门合作，开发了中国民族关系监测预警信息管理系统、信访问题监测预警信息管理系统、犯罪预测时空定位信息管理系统等多种前馈控制管理工具，投入实际运行得到好评，其中一些软件还获得国家知识产权局认定的软件著作权。从中使我们得到的启示是：我国目前教育和科研体制上的文、理分开，不仅不应成为科研工作中文、理分开的理由，而应成为某种意义上文、理互补的必须。

其三，应当充分肯定作者提出的大胆设想。作者在深入分析我国社会管理体制“重应急、轻预警”的弊端和造成这一弊端的诸多相互纠结的原因之后，指出破解的根本路径在于实现预测、预警和预控的科学化。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作者借鉴西方发达国家在经济领域研发“政策模拟器”和军事领域搞“作战模拟”的成功经验，大胆提出在社会管理领域开发“社会稳定风险模拟器”的设想。我认为这一设想不仅具有很高的科技含量，而且体现了社会管理要跟上科技进步潮流的大趋势。更重要的是：倘若“社会稳定风险模拟器”真能研发成功，将对于我国的社会管理具有重大的应用价值。

当然，由于阎耀军同志的这项研究是拓荒性的，因而其研究也仅仅是初步的。就建立完整的社会管理前馈控制体系来说，这一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仅仅是开了个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我想借此机会呼吁大家都来重视这一方面的研究。其实我们的老祖宗历来就有重视前馈控制的思想，2500年前老子就说过要“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而我们的社会学更不乏具有重视对社会进行前馈控制的思想传统。孔德（Auguste Comte）就认为社会学的理论目标是发现社会的规律，预测社会现象的发生。应用目标则是将所得到的预测现象发生的原则应用于社会，指导社会活动。[1]中国大百科全书.社会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1：4.这里面就蕴含着前馈控制的思想；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不能克服周期性经济危机的症结“正是在于对生产自始就不存在有意识的社会调节。”（注：着重号为作者加的）[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542.这是从社会机制上讲前馈控制；毛泽东选集第一篇《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把应该依靠谁、团结谁、支持谁、反对谁作为革命的首要问题。这是从社会结构分层讲前馈控制；邓小平说“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不是说个人没有责任，而是说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这种制度问题，关系到党和国家是否改变颜色，必须引起全党的高度重视。”[3]邓小平文选(一九七五至一九八二年)[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92.这是从制度安排角度讲前馈控制。既然都意识到前馈控制的重要性，那么就需要大家共同来做好这件事。作者在他书中的第五章对实现社会管理前馈控制的困难性进行了详细而深刻地分析，进而在第六章提出从开发“社会稳定风险模拟器”入手来实现预测-预警-预控科学化的大胆设想。当然这件事情非常难做。但是难做不等于不能做。国外能够把风险模拟应用于经济领域和军事领域，我们为什么不能应用于社会管理领域？！

每个学者都应该有自己的梦。每个学者的梦都应该是实现“中国梦”的一个组成部分。

阎耀军：

多年前陆老师给我出了个题目，即在社会预测和预警之后如何实现社会控制。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回答这个问题，写了本《社会管理的前馈控制》算是交答卷。由于是陆老师出的题，所以我想请他为这本书写个序言，今年4 月11日陆老师来电话说书写得非常好，并说序已做好，让我与高鸽联系。我无限欣喜，心想该如何表达陆老师多年来对我的帮助和自己由衷的敬意呢？第一，我送他一个能够扫地的机器人，希望能够替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为老人家扫扫地；第二，为老人家80华诞写了一篇纪念文章，怀念他老人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第三，请书法界高手制作了一幅精美的贺寿墨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万万没想到的是，5月13日上午传来陆老师在京逝世的噩耗如晴天霹雳，让大家都惊呆了。大家望着摊在办公室会议桌上的那幅书法墨迹未干，无限感伤。

陆老师走得突然，犹如一朵白云，静静地飘然而去。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感怀。他在走之前给我留下一篇书评，5月2日又给我发来一封表示祝贺的短信（这份短信我会在手机中永久保存）。而今，我要在陆老师灵前，献上这篇未曾让他看到的文章，以寄托无尽的哀思，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陆学艺，著名社会学家，农村问题专家，中国社会学会原会长。于2013年5月13日因病逝世，享年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