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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鲁迅“日本视域”的转换

2013-04-08罗福惠李凤凤

关键词:鲁迅日本

罗福惠 李凤凤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汉430079)

对于文学家和思想家的鲁迅而言,日本是他思考和言说的重要对象之一,因而“鲁迅与日本”始终是中国和日本研究者关注的话题,其中认为鲁迅从正面认知日本,主张中国向日本学习的观点占多数①。本文通过系统梳理分析《鲁迅全集》中的涉日言论,发现鲁迅的对日认知不仅客观、理性,而且前后变化显著。之前所谓“学习日本”的具体内容,最后仅剩下“必须承认日本人的那种认真精神”,而且没忘补上一句,他“觉得最近日本的倾向有些与‘认真’相抵触的东西”②。这是值得注意的迹象。

对鲁迅的涉日言论和对日认识,用“日本观”之类的词语来概括不太妥当,用“日本文学观”又不能包括超出文学之外的更多内容,故在此试用“日本视域”来概括。“视域”就是对对象进行观察和思考的范围,包括观察和思考些什么,并体现主体的认知与评判,视域的转换则是主体因为种种原因改变了观察和思考对象的具体内容。由于对鲁迅的“日本视域”存在着简单片面的误解甚至有意的曲解,几十年来海内外都不乏鲁迅“媚日”甚至“亲日”的流言蜚语。鲁迅生前也知道,如坦言“我被人传说拿着卢布就有四五年之久,直到九一八以后,这才将卢布说取消,换上了‘亲日’的更加新鲜的罪状”③,更甚者还有人“曾经借此竭力给我一个‘汉奸’的称号”④。鲁迅当年不屑于作自我辩解,今天的研究者却有责任严肃对待这个问题。

20世纪初年,中国年轻读书人赴日留学成为风尚,鲁迅也是其中一员。1902至1910年,鲁迅先后在日本弘文学院、仙台医专等校读书,他大量阅读了文学、哲学和自然科学的著作,打下了深厚的文化功底。

鲁迅以冷静思考著称,其留日期间各种见闻和感受,使他觉得中国因贫弱落后及国人的愚昧、麻木,容易受到日本人的欺辱或伤害。日俄战争时,国人难免受到“同文同种”之说的麻痹,为黄种人的日本战胜白种人的俄国而感到“与有荣焉”,鲁迅对此却有自己的看法。沈瓞民曾回忆说,1904年“我正要动身回国的时候,鲁迅和陈师曾……邀我到东京日比谷公园啜茗吃果子……。那时日俄战争开始……鲁迅对日本的侵略野心,非常愤怒。他同时指出,蔡鹤卿(元培)和何阆仙(琪)在上海创办《俄事警闻》,竟也袒日而抑俄,这事太无远见。鲁迅说,日本军阀野心勃勃,包藏祸心,而且日本和俄国邻接,若沙俄失败后,日本独霸东亚,中国人受殃更毒。于是他向蔡、何提出三点意见:(一)持论不可袒日;(二)不可以‘同文同种’、口是心非的论调,欺骗国人;(三)要劝国人对国际时事认真研究。原书没有抄录,大意是这样的。我到上海,即交给蔡、何两君。后来《俄事警闻》采纳鲁迅的意见,持论有所转变。”⑤这是鲁迅最早对日本持有警觉的表现。

鲁迅在弘文学院读书时,好几件事曾引起他的反感。弘文学院校长嘉纳治五郎虽说教育思想比较现代,但是骨子里还存着传统的伦理思想,对孔子之道高度赞赏,于是就有了该校组织留学生到日本孔庙行礼的事,鲁迅对此甚为反感,“正因为绝望于孔夫子和他的之徒,所以到日本来的,然而又是拜么?一时觉得很奇怪。”⑥鲁迅等人留学日本就是为了学习西方先进文化,没想到来日本后依然要对这位圣人顶礼膜拜,这自然会引起他的不满。弘文学院师资不足,教学质量不佳,《管理学生章程》中规定“学生必须尊重本国的国体和本院的体面”,但中国留学生中有一个“其父在肃亲王之邸中”的学生,长期“逍遥旷课,弘文绝不之惩。……待之极巴结”,还要提高给该生的“料理费”。对一般留学生又出“新规”多收钱,引起留学生抗议,教务干事却不退让,宣称“无已,其退校如之何?我绝不强留也”。从而引起中国留学生愤怒,包括鲁迅、许寿裳在内,有52人提出退学⑦,学校才稍肯妥协商量。

鲁迅离开弘文学院之后,赴仙台医专学医,有几件事也对他构成刺激。该校藤野严九郎先生,为人方正认真,对鲁迅极友善。鲁迅抱着医学救国的志向,学习也很刻苦认真,成绩居于中等。但学生会干事却怀疑藤野先生给鲁迅暗示了考试题目,先是恶意讽刺鲁迅,继之托词“借阅”实则翻检鲁迅的学习笔记,后来竟寄匿名信劝鲁迅“你改悔吧”。鲁迅十分愤慨,说“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⑧显示出他早就把个人的尊严、名誉与祖国的兴衰相联系。另一件事是在课间看幻灯片,时值日俄战争,所以也有反映战争现场的照片。鲁迅说,“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这使鲁迅“觉得医生并非一件紧要事,……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⑨鲁迅因此弃医而从文,拟从思想和精神上唤醒国人,并且觉得日本人为中国人办教育,“处心积虑,盖欲夺教育之权,而起吾人之崇拜心也”。他劝告国人,“勿梦想扶桑三岛,乃吾国所创之学林,为培养人才之福地也”⑩。

上述感受造成了鲁迅对日本负面认识的一面,但显然也有正面的印象,终其一生,鲁迅对日本的赞赏主要有两点,并有意将其与中国对照,认为值得国人借鉴。其一,不受旧事物旧思想束缚,勇于改革进取。他把日本和中国对比说:“旧物很少,执著也就不深,时势一移,蜕变极易,在任何时候,都能适合于生存。不像幸存的古国,恃着固有而陈旧的文明,害得一切硬化,终于要走到灭亡的路”。日本不仅能弃旧从新,更有一种“创造性的模仿和学习精神”。鲁迅以为,只要对改造和振兴中国有意义的事物,不管它是出自哪个人或者国家,都应该 “拿来”为我所用,“即使并非中国所固有的罢,只要是优点,我们也应该学习。即使那老师是我们的仇敌罢,我们也应该向他学习。”而借鉴日本,推进“中国的改革,第一著自然是扫荡废物,以造成一个使新生命得能诞生的机运”。

其二,鲁迅认为,日本人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认真”。“日本人做事是做事,做戏是做戏,决不混合起来”。他对比日本的武士道和中国的“名教”说,“他们古代的武士,是先蔑视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也蔑视他人的生命的”,而中国的名教卫道士,却是“自己贪生而杀人”,有如一种残酷的游戏。他曾对日本朋友内山完造说:“日本人的长处,是不拘何事,对付一件事,真是照字面直解的‘拼命’来干的那一种认真的态度”。“中国把日本全部排斥都行,可是只有那认真却断乎排斥不得。无论有什么事,那一点是非学习不可的”。这一主张鲁迅至死也没有改变。

日本人的做事认真,尤其表现在对本国和他人长期深入的研究。“譬如关于他的本国和东三省,他们平时就有很多的书,……关于外国的,那自然更不消说。”成为对比的是,“中国人总不肯研究自己”,对于外国侵略者,又只停留于“骂”,“然而讲这些国度的情形的书籍却很少。”九一八事变后,中国排日情绪高涨,冷静的鲁迅写了一篇《“日本研究”之外》,指出当时国内许多期刊都登载了研究日本的论文,但“凡较有内容的,那一篇不和从上海的日本书店买来的日本书没有关系的?这不是中国人的日本研究”,是中国人贩卖日本人研究日本的作品。面对国难当头,对日本的研究依然不认真,一味赶时髦,当然招致鲁迅的批评。

不流入急就章的真正研究,既与作者的身份、志趣、关注领域相关,还应有长期的相关积累和准备。正如1930年代担任日本“改造社”社长,鲁迅逝世不久就在日本主持出版了《大鲁迅全集》的山本实彦所指出的,鲁迅早先“坚决回避对我国国体发生关系”,“同时和日本公务人员的交往他也讨厌”,所以他前期的涉日言论限于文学、文化和国民性的范围,而未涉及日本国体、国家制度和政治人物;与鲁迅有过交往的日本人多达近百,有教师、学生、记者、作家、出版者和商人,却没有政界人士。所以本文认为,鲁迅所重视和一生实际从事的中日文化交流,是指民间交流;他强调的学习日本,也限于学习日本民族文化精神的某些方面。

从投身新文化运动起,鲁迅一边创作小说,写“随感录”和杂文,同时从事翻译和介绍外国文艺作品。在翻译和介绍方面,由于鲁迅擅长日文和德文,加上地近和得到书刊便利的原因,所以他前期以翻译介绍日本作品为多。从20年代后期到鲁迅逝世前,其阅读和介绍的重点集中在苏俄文学作品和文艺理论,但依赖的仍是日本人对此类作品的译本。他说“日本的翻译界,是很丰富的,他们适宜的人才多,读者也不少,所以著名的作品,几乎都找得到译本”。他举例说,“藏原惟人是从俄文直接译过许多文艺理论和小说的,于我个人就极有裨益。”日本于鲁迅的“窃火”事业,或者是作品的原产地,或者是主要的流通桥梁。故鲁迅曾开玩笑地自封为“我是排斥汉文和贩卖日货的专家”。

鲁迅曾说:“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他译介或评论外国作品具有明确的选择,其目的或在引起自己和国人对本身痼疾的自省;或者把外国和中国的情形相对照,使国人明确自己的处境和努力方向;或者是为让自己和国人了解某些“伟大的作品”,掌握、运用某些理论或方法。限于本文的主题,此处只能在这些文化交流中选取涉及鲁迅的日本视域的文字和言论加以分析。

五四新文化运动发生,鲁迅开始“呐喊”了,他借翻译日本反战作家、人道主义者武者小路实笃的剧本《一个青年的梦》,揭露英国、日本统治阶级的私心。译文说:“诸君虽然觉得可笑,但我们所能承认的战争的原因,除了国家的利己家的战争是另一事以外,其实只有怕做属国这一点。这样战争,……国民都该自己起来反对的。南阿的战争,是英国之耻,……青岛的战争是J国(指日本——作者)之耻。E国(指英国——作者)对印度人的办法,应该反对。J国对朝鲜的办法,也是僭越的。”日本帝国主义蹂躏朝鲜,侵占中国的台湾并觊觎东北的行径,无疑在这里受到了谴责。但是鲁迅也本着其一贯的不忘利用机会针砭国人思想痼疾的态度,在“译者序”说到:“我虑到几位读者,或以为日本是好战的国度,那国民才该熟读这书,中国又何须有此呢?我的私见,却很不然”,“譬如现在论及日本并合朝鲜的事,每每有‘朝鲜本我藩属’这一类话,只要听这口气,也足够教人害怕了”。这是提醒国人扫除古代“天朝上国”自大心态的影响。至于30年代鲁迅在对“民族主义文学”进行批判时,强调成吉思汗和拔都的“西征”,“其实是不能算中国民族的光荣的”之说,除了担心日本占领中国东北后可能驱使部分中国人进攻苏联之外,也符合鲁迅一贯的反对任何侵略战争,批评靠历史遗产而自矜自大的立场和态度。

日本进步文艺评论家厨川白村的《出了象牙之塔》受到鲁迅赞赏。鲁迅在1925年翻译该书的“后记”中称赞作者对“于本国的微温,中道,妥协,虚假,小气,自大,保守等世态,一一加以辛辣的攻击和无所假借的批评。就是从我们外国人的眼睛看,也往往觉得有‘快刀斩乱麻’似的爽利,至于禁不住称快”。他还说,“我译这书,也并非想揭邻人的缺失,来聊博国人的快意。中国现在并无‘取乱侮亡’的雄心,我也不觉得负有刺探别国弱点的使命”,“著者所指摘的微温,中道,妥协,虚假,小气,自大,保守等世态,简直可以疑心是说着中国”。所以书中对各种“重病”的“诊断”之后“开出一点药方”,“则在同病的中国,正可借以供少年少女们的参考或服用”。

与此形成对照的是,鲁迅几乎在同一时间读了日本人安冈秀夫的书《从小说看来的支那民族性》之后,特地把该书所罗列的中国民族性的弊端一一标出,如“过度置重于体面和仪容”、“安运命而肯罢休”、“能耐能忍”、“乏同情心多残忍性”等等。从此后一段时间鲁迅的相关反应来看,除了指出安冈秀夫的书明显受到美国传教士史密斯(中译明恩溥)19世纪90年代写的《中国人气质》一书的影响外,仅限于对中国人喜吃竹笋和醉虾是为了增进性欲这种无稽之谈有力反驳。鲁迅还强调,“然而洗刷了这一点,并不足证明中国人是正经的国民”。他并不反感明恩溥和安冈秀夫,因为中国当时的情形,正是“一面制礼作乐,尊孔读经,‘四千年声名文物之邦’,真是火候恰到好处了,而一面又坦然地放火杀人,奸淫掳掠,做着虽蛮人对于同族也还不肯做的事”。鲁迅还说,外国人“研究着中国人”,“已经早有心得,而且应用了,倘若更加精深圆熟起来,则不但外交上一定胜利,还要取得上等‘支那人’的好感情”。可知鲁迅在随机运用“中国人”、“支那人”、“民族性”和“国民性”等词语的时候,主要讽刺和谴责的是当时的中国统治者。当然,他也更广泛地提醒国人,如前述“揭邻人的缺失,来聊博国人的快意”不足取,“外国人论及我们缺点的不欲闻,说好处就相信,讲科学者不大提,有几个说神见鬼的便绍介”,当然更要不得。

鲁迅一贯主张“要论作家的作品,必须兼想到周围的情形”,他不断在作品中揭露当时的“帮闲”和“帮凶”对进步人士的污蔑围攻,军阀和政府对“可疑”文章书刊的删、禁,甚至对左翼作者的逮捕和杀害,把进步和革命的文化运动比喻为“带着枷锁的跳舞”。那么鲁迅笔下日本的情形如何呢?1925-1927年,鲁迅鉴于前述厨川白村揭日本国民性之短的书,还有“喜欢谈政治”,对日本社会和政治有许多批评的鹤见祐辅的杂文集《思想·山水·人物》能在日本顺利出版,禁不住称赞说,“译此篇讫,遥想日本言论之自由,真‘不禁感慨系之矣’”。20年代后期鲁迅还能通过日文译书阅读大量苏俄作品,相比中国的“闻俄色变”,就不难理解鲁迅这些称赞日本的言论了。

但鲁迅注意到,进入30年代,日本的所谓言论自由也不存在了。作家小林多喜二被政府捉去毒打致死,介绍“苏联的文学理论”的文章和书籍“常有删节,甚至于‘战争’、‘革命’、‘杀’(无论谁杀谁)这些字,也都成为××”。与此同时,他还指出问题的另一面,“凡有智识分子,性质不好的多,……待到压迫来了,他受不住,又即刻变化,甚而至于卖朋友,作为倒过去的见面礼。这大约是各国都有的事”。鲁迅的预见没有错,前述写过《一个青年的梦》的武者小路实笃,40年代因为以作品声援日本的侵略战争,战后初期被定为“战犯”。这是后话,但是此时鲁迅已明确地表示自己的判断,“日本一切左翼作家,现在没有转向的,只剩了两个(藏原和宫本)。”鉴于日本思想禁锢的加剧,左翼文人的转向和进步思想的退潮,所以后期的鲁迅把“窃火”的目标转向了苏联。

鲁迅的“书帐”显示,1926-1927年是他购书的转折点,此前他购买的日文书以日本作家的作品为多,此后所买的日文书,却以日本人翻译的马克思主义名著、唯物论、苏俄文艺理论和普罗文学作品居绝大多数。还有一个证据是,1925年鲁迅读到厨川白村著作中“呵责他本国没有独创的文明,没有卓越的人物”之类的话时,特意提醒中国读者不应“于此加以嗤笑,聊快一时的人心”,并且认为这正是日本“执著”不深,易于改革和学习他人的原因之一。但到了1934年,鲁迅在和一个青年讨论学习何种外文时,曾说日本“没有伟大的创作,补偿我们外国读者的劳力”,“然而欧洲有大作品。先生何不将豫备学日文的力气,学一种西文呢?”鲁迅的这种看法和建议无疑是值得玩味的。

在1930年代,鲁迅与日本的文化交流以及同日本人士的往来仍然极多,他主张“研究”日本,但已经看不到鲁迅有从日本“窃火”的意图和表现,反而是对日本同时期的“中国研究”加以批评。当然,对于那些基于事实,客观介绍和研究中国种种情形的日本学者,鲁迅仍是尊重和维护的,即使在某些问题上存在分歧,他也善意地理解为“日本作者与中国作者之间的意见,暂时尚难沟通,首先是处境和生活都不相同”。内山完造写了《活中国的姿态》,该书的用意是把中国好的一面介绍给日本读者。鲁迅对此评价说:“他所举种种,在未曾揭出之前,我们自己是不觉得的,所以有趣,但倘以此自足,却有害”。并再次表示:“我们还要揭发自己的缺点,这是意在复兴,在改善。”在给《活中国的姿态》所写的序言中,指出内山在中国生活20年以上,“接触着这地方的人民,尤其是接触,感得了那精神”,“所以来写这样的漫文,我以为实在是适当的人物”。序言也明确表示,该书只是写了“中国的一部分的真相”,“有多说中国的优点的倾向,这是和我的意见相反的”。他并由此推断:“只要是地位,尤其是利害一不相同,则两国之间不消说,就是同国的人们之间,也不容易互相了解的”。所以鲁迅提出,不要把自己的“意见”作为“结论”。

鲁迅尖锐批评的矛头主要指向当时日本的所谓 “新的支那通”。他曾说:“日本的学者或文学家,大抵抱有成见来中国。来中国后,害怕遇到的和他的成见相抵触的事实,就回避。因此来与不来一样。于是一辈子以乱写告终。”他以谷崎润一郎为例指出:“日本人读汉文本来较易,而看他们的著作,也还是胡说居多,到上海半月,便做一本书,什么轮盘赌、私生子之类,说得中国好像全盘都是嫖赌的天国。”对于以前曾视为“并不过于刻毒”的安冈秀夫的《从小说看来的支那民族性》,也有新的再评论,称“其中虽然有几点还中肯,然而穿凿附会者多,阅之令人失笑。”并又点到另一个“支那通”的名字说,“后藤朝太郎有‘支那通’之名,实则肤浅,现在在日本似已失去读者。要之,日本方在发生新的‘支那通’,而尚无真‘通者’”,虽然“这种小册子,历来他们出得不少,大抵旋生旋灭,没有较永久的”。对于那些配合日本的侵略扩张,歪曲中国历史,丑化中国人性的“趋时”“支那通”丝毫不留情面。而且他在《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中再度就“结论”问题发挥说:“《活中国的姿态》的序文里,我在对于‘支那通’加以讥刺,且说明日本人的喜欢结论”,“他们的急于寻求结论,是因为急于实行的缘故,我们不应该笑一笑就完。”这里有什么具体的所指吗?从来没有任何解读。笔者的理解是:“支那通”制造舆论,日本军队付诸实施。具体的事例如“支那通”和“满蒙学”得出了“满蒙是日本的生命线”、“满蒙非中国领土”的“结论”,同时就有日本关东军的占领中国东北和制造“伪满洲国”,所以鲁迅警告对此当然不能“笑一笑就完”。

1925到1926年,在中国人民反对英、日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和“三一八惨案”前后,鲁迅在深刻揭露国内外资本家的“乏走狗”的面目时,一再对英、日帝国主义加以批判。当时,以日本人为后台的《顺天时报》一再攻击学生的爱国运动,声援段祺瑞的执政府,鲁迅称该报为“日本人学了中国人口气的《顺天时报》”,“故意淆乱黑白,……居心可谓卑劣。”对于日本人的颐指气使、颠倒是非,鲁迅不禁气愤地说:“我们也只得自责国人之不争气,竟任这样的报纸跳梁!”当时的鲁迅对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寄予希望并表示支持,但以英、日为首的帝国主义极力想把它们控制下的中国绑上反苏的战车,中国的军阀和仇恨共产主义的绅士、文人也跟着攻击“过激党”。鲁迅旗帜鲜明地表示:“俄国的多数主义现在也还叫作过激党,为大英、大日本和咱们中华民国的绅士们所‘深恶而痛绝之’。这真要令我莫名其妙。”他不怕被视为“过激”,当法国民主主义者罗曼罗兰60寿辰,“诗哲”徐志摩撰文介绍其人,而借题发挥地说,“但如其有人拿一些时兴的口号,什么打倒帝国主义等等,……去报告罗兰先生说这是新中国,我再也不能预料他的感想了”时,鲁迅尖锐地反诘说:“莫非从‘诗哲’的眼光看来,罗兰先生的意思,是以为新中国应该欢迎帝国主义的么?”鲁迅从20年代起就一再使用“帝国主义”这一概念,并始终坚持反对帝国主义的立场,这当中自然包括了日本帝国主义,而且他点到日本之名的场合很多。

从1930年到1936年,即在鲁迅生命的最后6年中,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对华侵略不断扩大加深,鲁迅也强化了他独特的对日抗争方式,这在《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且介亭杂文》及该书二集、末编中都有记载,相关内容主要体现为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是谴责日军的暴行,揭穿日本的舆论欺骗。对于九一八的“沈阳事件”,鲁迅称之为是日本先“在中国咬一口”,继而“‘张大吃人的血口’,吞了东三省”,“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犯下种种罪行。随着日军占领东北,战火逐步延伸到榆关(山海关)、喜峰口等长城一线,中国的“边疆”大幅后缩,但日军显然不会就此罢手,“‘边疆’上是飞机抛炸弹。据日本报,说是剿灭‘兵匪’;据中国报,说是屠戮了人民,村落市廛,一片瓦砾”。因为在九一八事变前,国民党的军队正在忙于“剿共”,并配合国际帝国主义的旨意“反苏”。对此鲁迅不忘强调,“日本的勇士们虽然也痛恨苏俄,但也不爱抚中华的勇士,大唱‘日支亲善’虽然也和主张‘友谊’一致,但事实又和口头不符”,“帝国主义老爷们还嫌党国屠杀得不赶快,竟来亲自动手了,炸的炸,轰的轰。……竟称不抵抗的顺从的党国官军为‘贼匪’,大加以‘膺惩’”。鲁迅当时分析日本的如意算盘是,部分占领中国以后,既能扩大自己的实力和权益,更能“先使中国人变成奴才,然后赶他打仗”。惨无人道的轰炸和屠杀告诉中国人,日本是披着“文明”外衣的强盗,是中国最凶恶的敌人。

但是“强盗偏要唸佛”。当时的日本舆论却对中国人大谈“亲善”和“友谊”。鲁迅对此一直持有清醒的认识,根本不抱幻想。还在1930年,他就告诫梁实秋,“‘中日亲善,共存共荣’之说,从羽毛未丰的无产者看来,是一种欺骗”。日本在中国东北制造出傀儡满洲国之际,大肆宣扬要造成“王道乐土”,鲁迅分析说,王道和霸道“其实却是兄弟,这之前和之后,一定要有霸道跑出来的”,“倘说先前曾有真的王道者,是妄言;说现在还有者,是新药”。鲁迅批驳“亲善”、“友谊”、“提携”之类的口号,对日本是揭破欺诈,对中国人则是警醒。1932年初,当上海的《申报》“猜测”日本原驻华公使芳泽可能升任日本外相,而中国外交总长陈友仁与芳泽素有“交谊”,“东省交涉可望以陈之私人感情,得一较好之解决”时,鲁迅告诫国人,“然则‘友谊’和‘私人感情’,好像也如‘国联’以及‘公理’、‘正义’之类一样的无效,‘暴日’似乎不像中国,专讲这些的”。其后,国民党和政府又寄希望于“国联”的调停和外交舆论上的“讲理”,鲁迅同样告诫国人不要抱有幻想,“日本的大人老爷在中国制造‘国难’,也没有征求中国人民的同意”,“这里最要紧的还是‘武力’,并非理论”。强调只有用武力的抵抗来回答武力的侵略。

其二是对饱受苦难的中国人民,尤其是满腔热血的学生们的同情,肯定并高度赞扬人民群众的反抗斗争。1930年代的中国,内忧外患几乎把中国人民推向了绝境,“中国的人民,在内战,在外侮,在水灾,在榨取的大罗网之下,排着长串而进向死亡去”。日本入侵则是最现实、为害最巨的元凶,“东三省的沦亡,上海的爆击,凡是活着的人们,毫无悲愤的怕是很少很少罢”。鲁迅特别关注青年学生的境遇,他写道,在已沦陷的东北,“东北大学逃散;冯庸大学逃散,日本兵看见学生模样的就枪毙”。1932年11月,鲁迅在北平辅仁大学讲演,谈到一二八日军进攻上海时,他的寓所闸北四川路底“正在所谓火线里面,亲遇见捉去许多中国青年。捉去了就不见回来,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鲁迅对人民大众的同情,对民族和国家的希望之所寄的青年的关心,在他的文章中随处可见。

但是鲁迅坚信,真正的中国人是不会屈服的,“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为民请命”、“舍身求法”,“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鲁迅没有失望,在伪满洲国治下的东北人民义勇军,一直吸引着他的关注,所以当肖军带来了以东北义勇军的战斗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八月的乡村》时,鲁迅大力支持该小说的出版,并欣然为之作序。序文说,东北的沦陷不会被中国人遗忘“湮没”,他已经“见过几种说述关于东三省被占的事情的小说。这《八月的乡村》,即是很好的一部,……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难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蝈蝈、蚊子,搅成一团,鲜红的在读者眼前展开,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与活路。凡有人心的读者,是看得完的,而且有所得的”。鲁迅还说,《八月的乡村》反映的是中国人民的“庄严的工作”,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卖国者们的“荒淫与无耻”,同时也证明了侵略者对中国人“心的征服”不会奏效。鲁迅把战胜侵略者的希望,放在人民大众身上。

其三是对妥协、退让的不抵抗主义的反复讽刺和批判。当时的中国统治者为自己的妥协退让寻找各种借口,除了“军备不良”之外,居然还有“爱中庸”、“爱和平”之类的托辞。鲁迅讽刺说,统治阶级“自命为爱‘中庸’,行‘中庸’”,但有时候,却又“谦虚”到“‘侵略者要进来,让他们进来。也许他们会杀了十万中国人。不要紧,中国人有的是,我们再有人上去’。这真教人会猜不出是真痴还是假呆”。他又说,中国统治者“总喜欢说自己爱和平”,“我们的斗士,只有对于外敌却是两样的:近的,是不抵抗。远的,是‘负弩前驱’云。‘不抵抗’在字面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负弩前驱’呢?弩机的制度早已失传了,必须待考古家研究出来,制造起来,……倘要这样,则对于外敌,就一定非‘爱和平’不可”。这里“近的”、“远的”是指空间距离,即近在日军眼前的不抵抗,相距前线老远的高喊“负弩前驱”,形同表演。所以九一八过去两年了,“中国两年以来都没有抵抗,因为抵抗就要破坏和平”。

因为要掩盖“不抵抗主义,城下之盟,断送土地这些勾当”,所以就要镇压要求抵抗的学生和民众。九一八两周年的时候,南京高层举办纪念会,“党国要员”如戴季陶、胡汉民、吴稚晖出来大讲“救国之道”。但同时,广州禁止民众游行;上海租界“警探在冲要之区严密戒备”,华界更“实施特别戒备办法”,如“检查行人”,“禁止集会游行”,“严密暗探反动分子行动”。鲁迅更尖锐地指出:“不但如此,中国方面埋头剿匪,已经宣誓在一两个月里肃清匪共,‘暂时’不管热河。这一切都是要证明‘日本……见中国南方共产潮流渐起,为之焦虑’是不必的,日本很可以无须亲自出马。……国际资本可以在这里分工合作。”1935年1月,国内多家报纸上突然刊出了蒋介石口述,陈布雷笔录,而由时任“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处秘书的徐道邻署名的文章《敌乎?友乎?中日关系的检讨》,目的就是试探国人对这种“分工合作”是接受还是反对。鲁迅立刻旗帜鲜明地指出,徐道邻“是徐树铮的儿子,现代阔人的代言人,他竟连日本是友是敌都怀疑起来了。怀疑的结果,才决定是‘友’,将来恐怕还会有一篇‘友乎?主乎?’要登出来。……‘友’之敌,就是自己之敌,要代‘友’讨伐的,所以我看此后中国的报,将不准对日本说一句什么话。”鲁迅对投降主义批判的反面,毫无疑问就是主张抵抗。

由于近代中国人民的敌人包括外来侵略者和国内反动统治者,作为彻底的革命者的鲁迅从来反对在斗争中顾此失彼。临死之前的鲁迅仍然不忘提醒,“用笔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隶之苦告诉大家,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着这样的结论:‘那么,到底还不如我们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隶好’”。所以,在鲁迅的文章中,包括篇幅并不大的而又极具斗争性的杂文中,都兼而有之地包含着对内外敌人的揭露和批判,甚至也有对应该团结争取的人士的错误观点,乃至一句不恰当的话语的批评和嘲笑,我们对此需加仔细辨析。

比如本节已经谈到《<八月的乡村>序》,主旨是肯定肖军的这篇小说,揭露日本占领军的惨无人道和东北人民的反抗斗争,但序言开头为什么要谈到“日本箭内亘氏”“记述了宋代的人民怎样为蒙古人所淫杀,俘获,践踏和奴役。然而南宋小朝廷却仍旧向残山剩水间的黎民施威,在残山剩水间行乐”的“著作”呢?显然这是为了把思考引向两种对比,一是暗批有如南宋小朝廷的国民党政权,二是隐约回答箭内亘,东北义勇军的行动显示历史不会重演,不甘做奴隶的中国人正在进行自己“庄严的工作”。再如《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此文之作起因于日本通俗小说作者中里介山写了《给支那及支那国民的信》,该信在伪满洲国的杂志上译载之后,日本的《改造》杂志社社长山本实彦向鲁迅约稿,以日文发表于该杂志。《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的第二节为“关于中国的王道”,本节开头即点到中里介山的文章,鲁迅概括道:“只记得那里面说,周、汉都有侵略者的资质,而支那人都讴歌他,欢迎他了。连对于朔北的元和清,也加以讴歌了。只要那侵略,有着安定国家之力,保护民生之实,那便是支那人民所渴望的王道,于是对于支那人民的执迷不悟之点,愤慨得异常”。显然中里介山的手法是混淆古今“民族”、国家界线,为日本的对华侵略辩护。鲁迅指出日本帝国主义的“王道”破绽百出,丝毫不能骗人。鲁迅承认,“中国也有过讴歌了元和清的人们,但那是感谢火神之类,并非连心也全被征服了的证据。如果给予一个暗示,说是倘不讴歌,便将加以虐待,……也还可以使人们来讴歌”。此处的“火神”指暴力,“火神”和“虐待”会使一部分人服从甚至“讴歌”拥有暴力的统治者,但人心终究不会被征服。文中虽然又提到胡适那句话,即“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彻底停止侵略,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但鲁迅马上又说,“不消说,那不过是偶然的”,“他自己(指胡适——作者)恐怕也未必相信自己的话的罢”。所以鲁迅此处的意思是批驳和回答中里介山的欺骗和威吓,而对胡适充其量是附带一番讽刺。但直到前几年,我们的研究文章还是说文中的“火神”是指在革命根据地围剿的国民党反动派,鲁迅谴责“王道”、“征服人的心”之说是揭露胡适向日本人献策,就是没人指出该文第二节“关于中国的王道”主要是反驳中里介山。

一年之后,即1935年秋冬,山本实彦又向鲁迅约稿。当时上海闸北一带因有一个日本人被暗杀,居民担心日本借口报复,纷纷搬家,但却遭到中国政府的禁阻和日本报刊的嘲笑。鲁迅就此事写了一篇《我要骗人》的文章,文章说,“警察拼死命的在殴打那些拉着行李的大车夫和洋车夫,日本的报章,中国的报章,都异口同声的对于搬了家的人们给予一个‘愚民’的徽号。这意思是说,其实天下是太平的,只因为有这样的‘愚民’,所以把颇好的天下,弄得乱七八杂了”。鲁迅说自己也住在闸北,没搬家“并不是因为怀着天下太平的确信”,而是觉得“无论那里都一样的危险”。又说,就此“要说的话多得很,但得等候‘中日亲善’更加增进的时光。不久之后,恐怕那‘亲善’的程度,竟会到在我们中国,认为排日即国贼——因为说是共产党利用了排日的口号,使中国灭亡的缘故——而到处的断头台上,都闪烁着太阳的圆圈的罢,但即使到了这样子,也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他因此说自己这篇作品也是“骗人的文章”。显然这篇文章仍是把国民党当局和日本侵略者联系在一起,加以揭露和讽刺的,所以《改造》杂志在刊登鲁迅用日文写成的文章时,文中的“上海”、“死尸”、“俘虏”、“太阳的圆圈”等文字被删,鲁迅又回译成中文,补上被删之处,发表在1936年6月的《文学丛报》上。

鲁迅深知,由于他写下的一系列涉日文字,使他很难见容于日本的部分“支那通”和“大人老爷”,所以当1935年前后多位日本友人建议他旧地重游,到日本休息和治病时,他说:“我一直想去日本,然而倘现在去,恐怕不会让我上陆吧。即使允许上陆,说不定也会被便衣钉梢”,“让便衣钉着去观赏花,固然也别有趣味,但到底是不舒服的事,因而目前还没有到日本去旅游的决心”。

当然,即使处于这样的心态中,鲁迅仍然认为,“日本国民性,的确很好”,但这里所说的很好的国民性,应该不包括日本军国主义者,为侵略行径出谋划策的“支那通”,以及经不住压力而“转向”的各式文人。鲁迅也说到,中国“历史上满是血痕,却竟支撑以至今日,其实是伟大的”。可见他对中国民族精神或国民性的看法,仍有乐观的一面。

任何主体的视域的形成和转换,都取决于一定的主客观原因。具体到鲁迅身上,祖国和邻邦日本,是他最主要而且紧密关联的两大视域。对于祖国,鲁迅“爱之深责之切”,加上清末和民国中国社会种种黑暗的客观现实,使得他的“呐喊”常以揭露、讽刺和批判的言说形式呈现出来。而对于日本,鲁迅是“他者”,他首先作为在日本待过几年的留学生,切身感受到的是教育、文学以及日本通常生活中体现出的“国民性”,因此其“日本视域”中的主要内容率先集中于此。鲁迅后来成为文学家,以健全人的心志,改造民族性格,建设新的文化为救国救民的入手处,并坚信无论个人、民族和国家只有从根本上正视自己精神和文化上的痼疾,借鉴他人之长,才能得以“新生”和自立,于是在他熟悉的文学、文化、民族性格等方面立言,并以日本人的善于学习、做事认真作为国人的参照。但是鲁迅始终没有忽视日本的称霸野心和觊觎中国的罪恶意图。从1920年代后期起,鲁迅逐步接受了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阶级论,更加关注外部世界和人心以外的事物,其对帝国主义的批判就包括了日本。尤其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由于日本的对华侵略急剧升级,中日民族矛盾成为最急迫的关键问题,使得鲁迅的“日本视域”出现了重大的内容转变,揭露和评判日本军国主义者及其御用文人,鼓舞国人奋起反抗日本侵略,在他的文章、通信中占了很大的比重,而他先前提倡的学习和借鉴某些日本之长,客观上退居到极其次要的地位,这种变化是极为明显也极易理解的。因此,只要全面了解并正确分析鲁迅的“日本视域”,就不难给“鲁迅与日本”这个话题形成一个基本结论。

注释

①近20余年来涉及“鲁迅与日本”的论文,主要有《师者与他者——鲁迅笔下日本形象之镜观》(陈力君:《学术月刊》2010年第7期),《鲁迅的日本观》(潘世圣:《浙江学刊》2004年第3期),《鲁迅和日本文化》(严家炎:《鲁迅研究月刊》1992年第2期)。被译成中文的日本名家的论文,有《鲁迅的日本文化、日本文学观》(竹内实:《鲁迅研究月刊》,1986年第11期),《鲁迅与日本》(丸山升:《鲁迅研究月刊》1992年第4期)等,共同之处在于指出了鲁迅为揭露中国的陈腐和黑暗,在中日对照中肯定和学习日本的倾向,但未能发掘借鉴日本取向在其后期著述中的隐退,以及他对当时中日两国的“阔人”及其爪牙加以批判的呈现方式。

②内山完造:《魯迅の思い出》,东京:社会思想社,1979年,第47页。

④《且介亭杂文·运命》,《鲁迅全集》第6卷,第134页。

⑤沈瓞民:《鲁迅早年的活动点滴》,《上海文学》1961年第10期。

⑥《且介亭杂文二集·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鲁迅全集》第6卷,第326页。

⑦《留学日本弘文学院全班生与院长交涉事》,《浙江潮》第3期;《弘文学院学生退校善后始末记》,《江苏》第1期。

⑧《朝花夕拾·藤野先生》,《鲁迅全集》第2卷,第317页。

⑨《〈呐喊〉自序》,《鲁迅全集》第1卷,第438-439页。

⑩倪墨炎:《鲁迅留日时期若干事实述略》,见《鲁迅革命活动考述》,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43页。

Based on the aforementioned results, we confirm the proposed photocatalytic mechanism for the degradation of MB dye using Zn2TiO4 nanoparticles as the photocatalyst in our experiment as follows (Eq. (1) to Eq.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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