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的特征及其当代意义
2013-04-07龙麟赵玲
龙 麟 赵 玲
(北京邮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教学与研究中心,北京 100876)
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是德国当代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同时也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的中坚人物。哈贝马斯秉承社会批判理论的传统,对西方近代理性主义进行批判,并以重建理性、为社会批判理论奠定基础为己任。哈贝马斯在哲学、社会学、语言学、政治学等方面建树颇多,但构成哈贝马斯“批判理论”最主要内容的是,却是以“交往”概念为核心的一整套理论设想。
1981 年哈贝马斯发表了《交往行为理论》,在西方学术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交往行为理论》是他从规范的角度重构社会批判理论的绪论,其目的就是要建立一个“规范基础”,分析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结构转型问题。他认为,交往行为理论不是一种纯概念化的理论,“而是一种试图明确其批判尺度的社会理论的开端。”[1]所谓交往行为,是指至少两个以上具有言语和行为能力的个人之间以理解为目的,通过语言或者语言之外的手段,建立起一种人际关系的行为。本文试图对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的特征进行系统的分析和阐述,并探讨其理论意义。
一 交往行为是人最具合理性的行为
哈贝马斯把贾维(I.C.Jarvie)从行为理论角度对波普尔(Karl.Popper)三个世界理论的运作当作出发点,他认为“行为者的行为具有多大程度的合理性,主要取决于我们为行为所设定的世界关联”[1],根据行为者与这三个世界的关系,将人的行为分为四种类型:
第一种是目的行为,或称为策略行为,它以行为者与“实际存在的事态世界”(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为前提,是在权衡各种方法后选择一种达到目的最理想的方法的行为。第二种是规范调节行为,它以行为者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之间的关系为前提,是作为社会群体成员的行为者受群体共同价值约束的行为。规范调节行为严格依照由处于孤立地位的行为者构成的社会群体成员所达成的共同的价值取向。第三种是戏剧行为,它以行为者与主观世界、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为前提,指作为互动参与者的行为者在其他社会群体成员面前有意识地展现自己主体性的行为。他认为:“行为者在观众面前用一定的方式将自己表现出来;由于行为者把他的主体性部分地表现了出来,因此,他希望在一定意义上能得到观众的关注和接受。”[1]第四种是交往行为,它是具有言语和行为能力的主体之间互动的行为。与前三种行为不同的是,它遵循一定的规范,通过语言这一主要媒介,来建立起一种人际关系,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
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为体现了行为者自身与世界之间的关联。当发生交往行为时,行为者同时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和主观世界发生关联,并与真实性、正确性和真诚性要求相关联。而在其它三种行为模式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是片面的。在他看来,交往行为之所以最具有合理性,因为它既具有其他行为的优点,又避免了各自的缺点,而最重要的是它是一种以“理解为导向的行为”,是以“理解为目的的行为”。
二 交往行为的特征
哈贝马斯既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批判,又对传统社会批判理论进行了批判,并试图通过交往行为理论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具有以下特征:
(一) 理解是交往行为的核心内容
在哈贝马斯看来,交往行为是以相互理解为基础的,理解是交往行为的核心内容。他在1976 年发表的《交往与社会进化》一书中指出,“我把以达到理解为目标的行动看作是基本的东西……:其他形式的社会行为——例如冲突、战争、通常意义上的战略行为——统统是以达到理解为目标的行为的衍生物。”[2]同时,他还对“理解”进行了定义。他认为,理解“最狭窄的意义是表示两个主体以同样方式理解一个语言学表达;而最宽泛的意义则是表示在与彼此认可的规范性背景相关的话语的正确性上,两个主体之间存在某种协调。”[2]也就是说,理解是一种建立在话语正确性之上,存在于主体之间有意识的交互性协调活动。这种交互性协调活动是以其合理性为基础,以达成共识或者认同为目标的。可见,哈贝马斯把交往行为与理解和意识活动联系在一起,进一步丰富了交往行为的意蕴。
(二) 语言是交往行为的媒介
在交往行为理论中,语言是交往行为的媒介。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为要达到理解的目的就必须以语言为媒介,只有通过语言交流,行为者之间才能实现全面沟通,进而达成共识。为此,哈贝马斯提出了关于交往的一般理论——普遍语用学。“普遍语用学是哈贝马斯进行社会批判和理性重建的基本方法或出发点。”[3]他指出,普遍语用学是以重建言语的普遍有效性基础为目的,通过研究说话行为和语言的交往职能,探讨说者和听者之间的可以理解的可能与规范,并描述他们如何通过语言达成相互理解和共识的学说。在普遍语用学的建构中,哈贝马斯提出了“言语的有效性基础”的四个基本测度:(1)可理解性,即对话的双方必须选择一种能够让对方理解的表达,以便听者和说者能够相互理解;(2)真实性,即双方所作的表达必须是真实的,言说者通过语言把外在事实告知他人,才有可能进行有效地交往;(3)真诚性,即谈话双方必须真诚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愿望和意图,以便听者能相信他的话语;(4)正确性,即在交往过程中,双方必须选择一种本身是正确的话语,这些话语必须遵守双方都认同的社会规范,以便双方能达成共识。任何形式的语言必须满足以上四个测度,成功的交往才是可能的。
(三) 生活世界和系统是交往行为的背景
为了完善交往行为理论,哈贝马斯提出了一种二元社会结构模式:生活世界和系统。他认为,生活世界是政治、经济等系统所依赖的历史舞台,是交往行为者一开始就置身于其中的境地,而交往行为正是发生在生活世界里的行为。生活世界和系统是交往行为的补充概念,而且正是生活世界概念确保了交往行为理论可以使用社会理论的基本概念。他说:“交往行为者不可能走出其生活世界境域。他们本身作为解释者借助言语行为属于生活世界。”[4]在哈贝马斯看来,生活世界不同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和主观世界,而是交往行为的背景,“交往行为只能以生活世界为实现背景和环境并反过来促进生活世界的理性化。”[5]与生活世界相对的是系统,它是一种技术性的东西,是物质再生产总体的总称。在系统中仅仅运行着目的性行为,例如现实社会的经济系统和政治系统。在社会生活中,生活世界和系统之间既相联系又相区别,哈贝马斯将它们的双重发展视为社会进化过程,社会的系统化是为生活世界提供了合理的结构前提,生活世界则是系统进一步发展的“知识储存库”。
三 交往行为理论的当代意义
哈贝马斯完成了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范式转变,即从传统社会批判理论到交往行为理论的转变。他的交往行为理论以其特有的方式揭示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们在交往过程中产生的负面效应,分析了潜藏在其文化领域中的深层矛盾,并提出了通过交往行为的合理化来构建社会的方案。这无疑为我们反思西方工业文明时代存在的异化现象、深刻认识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以及交往行为对于社会发展的地位和意义提供了新的视角和重要参照。可见,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在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们交往过程中的异化状态,揭示交往行为的运行过程,建立共同的道德规范等方面有着重要意义。
(一)重新界定理性,创新交往行为的思维方式
哈贝马斯批判并吸收了西方语言哲学的研究成果,创造性地将社会行为划分为目的行为、规范调节行为、戏剧行为和交往行为四种类型。他指出,目的行为、规范调节行为和戏剧行为都片面地理解了语言在行为中的作用,只有交往行为充分考虑了语言的各个向度。前三种行为模式都只是分别揭示了语言的一种功能,即或发挥语言表意效果、或建立人际关系、或表达经验,而交往行为模式注意到了语言的各种不同功能,并充分发挥了语言的作用。在分析交往行为的基础上,哈贝马斯从对话和行动能力方面来考察并界定理性。对理性问题的反思与探讨,构成了哈贝马斯整个交往行为理论的出发点和核心。他认为,任何一种带有社会理论要求的社会学如果想进行较为彻底的研究,就必须在元理论层面、方法论层面和经验层面探讨合理性的问题。哈贝马斯深感重建理性对社会批判理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他看来,虽然霍克海默、阿多诺等人深刻的剖析了工具理性给西方社会带来的种种矛盾和异化现象,但由于缺乏建设性的批判原则而走向了对理性的彻底否定,从而陷入了理性与批判的两难困境。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的行为以及受到的束缚和限制,都是工具理性的产物,是“主体—客体”的思维方式凝固化的表现。于是他就合乎逻辑地提出了一种道德要求,用平等待人的交往理性取代工具理性,依从“主体间性”的思维方式,从而消除束缚他们的限制,自由地交往。哈贝马斯通过重新界定理性,彰显了“主体间性”思维方式的实践意义,并批判了传统的以“主体—客体”的思维方式为核心的工具理性,从而创新了交往行为的思维方式。
(二)深刻分析生活世界的殖民化,体现社会批判精神
在哈贝马斯看来,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陷入了一方面是物质丰富而另一方面是人际关系疏离的困境。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现象,就在于“系统”侵入了“生活世界”。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使物质生产迅猛发展,金钱和权力成了万能的“上帝”,并且日渐侵入它所依赖的生活世界,破坏了生活世界的结构,使得人与人之间不再信任,缺乏沟通和理解,交往者陷入痛苦和压抑之中。简而言之,生活世界被“殖民化”了,而这正是资本主义社会过度膨胀的官僚化和贪得无厌的市场的产物。哈贝马斯认为,要避免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必须使系统重新定位安居于生活世界的自我复兴,而关键就在于从目的合理性向交往合理性过渡。这恰恰体现了哈贝马斯对资本主义现实的批判精神和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忧虑。
(三)交往行为理论对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借鉴意义
通过对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的解析,可以看出马克思的学说是哈贝马斯建构交往范畴的重要理论资源。哈贝马斯将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勾画社会进化论作为其批判的社会理论研究方案的最高层次,而这是参照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社会劳动”概念作为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重要的基础性范畴,包括生产和交往两个向度。马克思是在最广泛的意义上使用交往概念的,他认为交往概念包含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内部交往(民族内)和外部交往(民族间),地域性交往和世界性交往,个体性交往与普遍交往等一系列交往。相比之下,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没有超出马克思的理论框架,但是他将语言学与历史观、社会学和心理学结合在一起,试图通过以语言为媒介的交往行为取代马克思物质劳动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基础地位,以期实现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这一举措为深化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丰富历史唯物主义学说具有极其重要的启迪性和借鉴意义。
[1]哈贝马斯(曹卫东译).交往行为理论:第一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哈贝马斯(张博树译).交往与社会进化[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
[3]刘丽娟.重建现代性的理性维度——略论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归旨[J].学术交流,2013,(3).
[4]姜爱华.马克思交往理论研究[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
[5]谷宁,王靖雯.浅析交往行为理论视野下的公共外交[J].社会主义研究,2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