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行用语“水×”和“×水”看词义隐含义素之凸显

周 祥

(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

近年来，在日常交际中，特别是网络上，人们频繁运用水客、水货、灌水、放水等“水×”或“×水”一系列由“水”作为构词语素组成的同根词。分析这些同根词，发现都含有贬义的感情色彩。如水货，①是非正当途径进口货物的统称，也就是走私货，也指劣质产品。［1］水客，走私货物的人，即走私者。［1］

笔者认为“水 ×”、“×水”之贬义色彩，与构词语素“水”有必然联系，是“水”之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凸显的结果，而实现贬义义素的凸显，是由比喻手段完成的。同时这类同根词的兴起也与汉民族的类推文化心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下面围绕“水×”、“×水”这一类词语中所包含的贬义色彩与构词语素“水”之间的联系，从“水”隐含义素之分析、流行语中的“水”之贬义义素的凸显展开分析。

一 “水”隐含义素分析

1.“水”词义中的隐含义素。

我们来看“水”的隐含义素:在自然状态下，它是无味的、清凉的、流动的。这些属性不是“水”的本质属性，它们不构成“水”这个词的理性意义，而是隐含意义。“水”一词的隐含意义的义素可以有:［无味］+［流动］+［清凉］。在某种语言环境中，这种隐含义素有可能反映出来。如:君子之交淡如水。(言其无味)碧天如水夜云轻。(言其清凉)［2］

2.“水”的隐含义素的内涵辐射。

隐含义素的活跃性、主观性、流动性决定了其语义成分的繁复，不像理性义素那样简洁明了。从共时角度来看，一个义素的隐含义素可能存在多方向的内涵辐射，既有褒义义素，又有贬义义素，有口语体色彩义素，也有书卷体色彩义素等，这些因素就决定了隐含义素的繁复性。［3］

水不仅是人们的审美表现对象，也是理性认知对象，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丰富而深邃的象征隐喻意义，同时凸显了“水”隐含义素中的褒义义素。

相比较而言，“水”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在古代则较为少见。《孟子·滕文公下》:“救民于水火之中。”在这里显示的是水的另一隐含义素，并且是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能溺死人。［4］《说唐》第五八回:“张尹二妃终是水性杨花，最近因高祖数月不入其宫，心怀怨望。”这里则凸显了水随波逐流的贬义义素。

二 当下流行语中“水”之贬义义素的凸显

1.由“水”作为构词语素的同根词所包含的贬义色彩。

通过以上分析，“水”的隐含义素中有一褒一贬两种色彩义素。从文献材料上看，过去对水赞美之情溢于言表，隐含义素中的褒义义素占绝大多数，贬义义素少一些，集中于［+能溺死人］、［+带来麻烦］等为数不多的贬义义素。但是，近年来，特别是在网络上，“水”之贬义义素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举例如下:

水货:指走私货物。也指劣质物品。［1］

例:运营商甩卖4S为iPhone5让路 水货商降幅不大(巴士数码2012－09－06)

“水货”中的“水”之隐含义素为言其量大失真、不值钱，含贬义色彩。

水人:在网络BBS中灌水的人，传达与主题帖子无关的垃圾信息。［1］

水军:网络公关中的发帖手。［1］

例:百度雇佣水军8分钟疯狂刷票12万遭网友吐槽(和讯网2012－09－03)

水帖:水帖是贴吧(论坛)中一种对于主题无关紧要的一些帖子的归类描述。［1］

例:网络推手披露行业内幕与细节:单个水帖已涨至7毛(凤凰网2011年－03－27)

水楼:指专门灌水的帖子。在水楼中的帖子叫水帖，重复回同样的话当做留言，累计成楼层，形成水楼了。［1］

以上“水人”、“水军”、“水帖”、“水楼”中“水”的隐含义素为言其平淡无奇、内容空洞，含贬义色彩。

灌水:在网络中指“向论坛中发大量无意义的帖子”的意思。［1］

例:“拍砖”“灌水”促转执政理念(网易 2012－08－21)

放水:多用在各种比赛中，贬义的成分多。故意不拿出全部实力，让对手获胜。［1］

例:美联储暗示继续放水 金银拾起秋季攻势 (新浪2012－09－06)

潜水:一指不上线(上线)或者隐身登陆及不发表言论的行为。二是特指论坛里那些只看不回贴的人。［1］

“灌水”、“放水”、“潜水”中的“水”的隐含义素为言其量多泛滥、带来麻烦，亦含有贬义色彩。

以上9个词语，均是网络新兴流行用语，共同的特点就是均含有贬义的感情色彩，笔者认为这种感情色彩与构词语素“水”中的隐含义素之贬义义素相关，其贬义义素在网络环境所形成的新词中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2.“水”之贬义义素凸显的原因。

“水”的［+平淡无奇］、［+内容空洞］、［+容易泛滥］、［+能带来麻烦］、［+琐碎］等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是在语用中显现出来的，尤其是在比喻这种修辞手法的使用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另外，探索由“水”作为构词语素所组成的同根词，不能不涉及到汉民族类推心理对词语的再生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1)隐含义素的凸显是在语用中由比喻手段完成的。

比喻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修辞手段，本体和喻体之间不是完全相同的，而是具有某种特征上的相似性。因此，在比喻这种修辞手法当中，就可以把词义的隐含义素凸显出来。正如蒋绍愚先生所言，当一个词用于比喻时，常常显示的是它的隐含义素，而且在不同的上下文中所显示的隐含义素是不同。如“面色如土”，显示的是土的颜色(灰褐色)，“挥金如土”，显示的是土的社会属性(不足贵)。［4］

比喻是修辞手段中最为重要的一种。那么，为什么可以把A词作为喻体而不能把B词作为喻体呢?为什么我们可以说“柔情似水”而不能说“柔情似钢”呢?隐含义素理论可以解释这些看似平常实则非常根本的问题。［5］喻体的某个特征一定是和本体的某个特征相似。这个特征在词义中是否都能找到?回答是肯定的，因为如果我们确认存在着隐含义素，那么，所有的相似特征都可以找到根源所在。水贴、水军、灌水、潜水等网络用语，其共同的语义特征都是在网络中所从事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带来麻烦的琐事，具有贬义色彩，之所以用构词语素“水”与贴、灌等组合成网络流行词，正是基于其与无关紧要的、能带来麻烦的琐事之间所共同拥有的非本质特征，即隐含义素。在“水”作为构词语素组成同根词，即使用了比喻这种修辞手法，在语用中凸显了其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

例:本网站，严谨恶意顶帖，恶意灌水。

2.同根词意义上存在着或疏或近的关系，这种同根词聚是汉语词汇具有传承性和系统性的表现形式之一。词根可以在前，也可以在后。探索产生同根词的原因，那么就不能不涉及到汉民族类推心理对词语的再生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正是在类推心理的作用下，旧材料进行新组合，获得了新意义、新用法。它既承继了旧有的文化基因和优秀的文化传统，又赋予了它新的内容，新的生命。其结果便是产生出一批有内在联系的复音词。

据不完全统计，“水货”一词相对于其他流行语兴起得更早一些，水货中含有“水分”，质量大打折扣，“水”之贬义义素“量大失真”在水货一词中借助比喻手段得以凸显。而后，以“水”为构词语素(词根)，或在前或在后，兴起了一批同根词，例如水贴、水军、灌水、潜水等，且都具有贬义色彩，这正是汉民族的类推心理在起作用。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是网络信息化的繁荣，一系列由“水”作为构词语素的同根词语正在悄然兴起，且一般是在网络环境中使用。这些词语的共同特点之一就是均含有贬义的感情色彩，我们认为这是由于“水”之隐含义素中的贬义义素凸显的结果，而这种结果是通过比喻这种修辞格的运用来完成的，同时在汉语词汇系统的发展过程中，汉民族的类推心理也是由“水”作为构词语素的同根词语兴起的重要原因。鉴于网络信息化的继续发展，此类词语或有增多之趋势，但是能否脱离网络使用环境的束缚，真正进入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交际进而被社会广泛接受，尚有待社会实践的检验，这也值得我们进行深入地研究和思考。

注释

①“水货”一词有两个意思，既指走私货，也指劣质产品。文中取后者即劣质产品义。

［1］百度百科［Z］.

［2］苏瑞.隐性义素［J］.长沙:古汉语研究，1995(3):89－94.

［3］张廷远.隐含义素的剖析及语用价值［J］.武汉:汉语学报，2007(3):48.

［4］蒋绍愚.古汉语词汇纲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9):35，52.

［5］陈汝东.当代汉语修辞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