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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古代诗歌的抒情方法

2013-04-06王燕萍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融情抒情景物

王燕萍

(海南科技职业学院公共课部,海南海口 571126)

诗歌是一种主情的文学体裁,它以抒情的方式,高度凝练、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用丰富的想象、富有节奏感、韵律美的语言和分行排列的形式来抒发思想情感。表现人的内在情志成为这种文学样式的基本特征。

诗歌抒情的基本功用在中国古代文论中也成为核心论题之一。早在屈原《楚辞·惜颂》中就有“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这是对传统的“诗言志”的突破。《毛诗序》中有“情动于终而形于言”,说明了诗歌与诗人情感之间的关系,提出了诗歌言志抒情的特征。而陆机《文赋》中“诗缘情而绮糜”,“缘情”即诗歌因情而生,同时在他看来应该追求文词华美。今人裴斐《诗缘情辨》曾解释陆机的话说:“缘情,即源于情”,无论从诗歌的抒情功能来解释,还是从诗歌的来源看,都能解释得通①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67页。。

从中国历代文论来看“诗缘情”有一个变化发展逐渐完善的过程,但是诗歌抒情的本质特点是没有改变的。诗歌源于感情,因情而发,因情而感,“发乎情,止乎礼仪”。情感是诗歌创作的动力和源泉;诗歌生命的血脉离不开情感,“诗缘情”抒情、写情,情感的流程构成了诗歌生命的内在血脉;诗歌的重要功能是抒情,以情动人,以情感人,因情育人,诗歌为情而生,以抒情为本性。总之,诗歌和情感千丝万缕、渊源不断,这就使历代文论家对诗歌的抒情方法有了较为系统的分类。要阅读诗歌、鉴赏诗歌,深入理解和掌握诗歌的抒情方法则是最根本最直接的途径。

对于诗歌抒情方法的分类历来争论不休,但总体来说主要分为两大类:直接抒情和间接抒情。对于间接抒情的分类虽然称呼略有不同,但实质相同,大体上分为六大类:借景抒情、借事抒情、借举止抒情、借比喻抒情、借象征抒情、借典故抒情。这六大类中借景抒情由于借助景物的形态多种多样,抒情方式也就多有不同,故有学者又将其分为四小类:即自然天成、融情入景、移情于景、因情造景②胡国敏:安徽文学——文艺理论[J],试论中国古典抒情诗情景表现模式的类型,2006年第12期。也有学者直接称借景抒情为融情入景。

首先应该看到的是诗歌的直接抒情方法和间接抒情方法。

直接抒情也称直抒胸臆,顾名思义就是不借助、不掩饰、不拐弯儿的“直肠子”,是喜是悲,是怒是哀直接陈述。《长恨歌》“此恨绵绵无绝期”,是恨;《声声慢》“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是愁;《湘夫人》“弟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是愁苦。诸如此类,诗人的爱恨情仇均为直接抒发,故笔者称之为“是喜欢就说喜欢”的抒情方式。

但是有一些直接抒情给人的感觉却较为委婉,似乎有间接抒情的嫌疑。屈原的《湘夫人》中有“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感言”,在判断这一句是直接抒情还是间接抒情的时候就出现过分歧。其实这一句和“我爱你却不敢告诉你”有相似的句式和内容,那么这一句我说了我要说的话了吗?说了,因为我要说的话就是“我爱你”,你从中能直接接受到我的信息,那就是“我爱你”。所以判断这种委婉的直接抒情方法就是:是不是诗人直接说明了他的情感,或者说喜怒哀乐,是说还是没说,直接告诉了、说明了就是直接抒情,笔者称之为“我爱你,却不敢告诉你”的抒情方式。

直接抒情简洁明快,情感清晰,用之可以画龙点睛,真情实意表露无疑,但是这种抒情方法在诗歌中出现的并不多,很多时候只是作为辅助成分,而间接抒情因其符合中国人所追求的含蓄之美、诗歌所要追寻的朦胧之美而成为诗歌抒情的主要方法。

间接抒情也可以称之为意象表现。不表达、不倾诉,而是把情感借助于其他事物,让读者感而悟之,思而得之。如果直接抒情是豪放、开朗的女子,间接抒情则是含蓄、温婉的佳人。

间接抒情需要借助他物,而景、物、人、事都可以成为其借助的对象,所以就有了间接抒情的六大类。

这六大类抒情方法中,最为常见的是借景抒情。借景抒情借助的他物必然是自然景物意象,自然景物的形态多种多样,就使得借景抒情存在着不同的方式。但是不管是四小类的细分还是融情入景的统称,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局限性。

借景抒情的四小类分法把情、景的浑然一体称为自然天成,即把个人情感融入到自然景物之中,自然天成。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自然天成即无我之境。“自然”说明是“纯天然”的,无加工,无雕琢,无装饰,但又不影响其抒情,抒发的情感也是“超凡脱俗”的“物我统一”。可以说这种抒情方法常出现在一些脱离尘世的超功利诗人笔下,如陶渊明、王维等。最为典型的是陶渊明《饮酒》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是我们应该看到,自然天成其实就是融情入景的最佳境界,因此把自然天成独立为借景抒情的四小类之一未免有些牵强,也不宜强辩。

诗人往往是融情入景的,移情于景其实也是融情入景物我情感的统一。不过二者在古诗词使用上还是存在细微区别。从这个角度看,四小类分法中提出融情入景和移情于景是比较适宜的。首先是二者侧重不同。融情入景,即把个人情感融入到自然景物之中,从诗句来看重在写景;而移情于景,即把个人感情移到自然景物之上,从诗句看重在抒情;其次,语法结构不同。融情入景常见结构(或者翻译为现代汉语的结构)是典型的常规定中结构,即:“形+名”,可以翻译为“××的××”,以屈原《湘夫人》中的句子为例,“嫋嫋兮秋风”即“萧瑟的秋风”,用“萧瑟”来修饰“秋风”,是常规的定中结构;移情于景也是定中结构,但是这个定中结构却不是常规合理的搭配,而是临时根据语境和情感的配对,因此必须有其出现的合情合理的语境。最典型的例子是杜甫《春望》中的两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溅泪的花”、“惊心的鸟”,都是非常规结构。

最后,自问三个问题:什么景?什么样的景?什么情?分别以一个例子来说明如何使用。如“萧瑟的秋风”:“什么景?”,“秋风”;“什么样的景?”,“萧瑟的秋风”;“什么情?”,“秋天凄凉之情”,或者说我们早就赋予它这样的情感,一提到秋风,人们不免把它和“萧瑟”等挂钩,诗句本身没有出现情,却让我们想到感到了情,这种借景抒情就是融情入景。再以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两句:“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为例来分析,“什么景?”,“月色、铃声”;“什么样的景?”,“伤心色、断肠声”;“什么情?”,“伤心、断肠”。诗句本身有表达情感的字词出现,景物特征已经不是景物本来的特征(本来月色是皎洁,铃声是清丽的),所以属于移情于景。

从上面两个例子我们知道:融情入景在句子中找不到代表诗人情感的字词,而移情于景却肯定能找到直接抒情的字眼;融情入景的景物依然是常规的修饰特征,而移情于景我们看到的却是诗人“主观”特征的强加。

不过,古诗词的借景抒情中还应该注意诗人的因情造景。因情造景这种抒情方法从字面意思理解,其实就是用根据情感表达需要而“造”出来的景物来抒发情感。一个“造”字就道出了它与其他三类借景抒情方法的根本区别:它是生造、幻化、虚设出来的景物。

既然其借助的景物是“造“出来的,那一定是虚写,在阅读诗歌时只要分辨出哪些是虚写的景物,自然就能分辨出“因情造景”。而且其出现也常常是在情的需要,比如极度伤心、极度兴奋、焦急等待等大喜大悲容易产生“幻觉”的情感需要之下。另外,“因情造景”出现的景物常常是“反常”的景物,所以也可以判断出来。有些“因情造景”的使用需要结合诗歌整体来分辨,因为它的景物并不反常,比如梦境、仙境、想像等,但其一定都是虚写,看似和现实中一样,只要我们能确定其并非现实而是在虚幻中的常态景物就可以分辨“因情造景”。

借事抒情和借举止抒情也是古诗词常用到的抒情方法。二者既有区别又有统一:借事抒情,借助抒情的他物是社会人事,通过对事情的大概描述抒发情感;借举止抒情借助的他物往往是诗人典型的表情和举止。借事抒情往往又融借人物举止抒情于其中,道理很简单,任何事都要通过人物来表现,也少不得人物的举止。

不过借事抒情肯定能够简单叙述人事。比如诗经《蒹葭》中就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作者写的就是“我逆流去找,道路艰险且漫长;我顺流去找,伊人仿佛水中央。”就是作者找寻伊人的两种境遇。屈原《湘夫人》中有“朝驰余马兮江皋”,这种抒情方法有点像我们写记叙文,简短记叙事情。如果借事抒情是叙写一件事情,则借举止抒情就是刻画一个或几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动作或神情。要区分这两种抒情方法还要注意:借举止抒情借助的表情和动作通常是发生在特定情景下,要判断借举止抒情只要我们能找到特定情景下的典型动作就可以。另外,判断抒情方法的时候我们可以试着把诗句扩写,借事抒情往往能扩展为一段记叙文,而借举止抒情只能扩展为一个典型情节。借事抒情上下诗句往往描述的是同一件事,包含的动作也是同一件事情的不同动作,而借举止抒情,上下诗句所包含的动作为两个或多个典型动作的集合,多数不是同一件事情。如诗经《蒹葭》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屈原《湘夫人》中:“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系西澨”(“早上我骑着马儿到了江边,晚上又度过了水边”),讲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只不过是同一动作的两种情况。而李白《行路难》中:“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就是多个不同事情典型动作的传神之笔。

从古代诗歌诸多事例的研究中发现:借事抒情包含的动作往往是“常规”动作,或者说不具有典型性,而借举止抒情一定是典型的举止、神态。

诗词所追求的含蓄之美使得借比喻抒情和借象征抒情在古诗词中经常被使用。借比喻抒情,抒情借助的他物是比喻性事物,更确切地说是借比喻的喻体来抒发情感。借象征抒情,抒情借助的他物是象征性事物,或者说我们更要感受的是其“弦外之音”。

二者也是既统一又存在细微差异。很多象征往往就用比喻,很多比喻又是象征性比喻,但是比喻属修辞范畴,象征属于文艺创作手法范畴。比喻常是“把ⅹⅹ比作ⅹⅹ”,注重的是事物之间的“形似”;而象征则是“ⅹⅹ象征着ⅹⅹ”,注重的是事物之间的“神似”;比喻常是局部相似,象征则常是整体性相关。

引经据典是人们常喜欢使用的方法,诗人也不例外,借古喻今,引经据典,抒情言志、表明心迹也是诗歌常有的抒情方法,这种抒情方法称之为借典故抒情。借典故,诗句中肯定有前人之事或前人之言,这就要求无论是诗歌创作者还是鉴赏者都必须有渊博的知识储备,能够深挖出诗句“背后的故事”。“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李白《行路难》)如果我们不知道吕尚和伊尹的故事就读不懂这两句诗。曹操的乐府旧题诗《短歌行》(其一)中“山不厌高”四句,就化用管子的句子,并借用周公的典故,以周公自比,渴望得到更多贤才,建功立业。李商隐的《锦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诗人用典可谓妙笔奇情。

诗歌的抒情方法如此之多,多种抒情方法的综合应用也使得诗歌魅力无穷,了解和掌握诗歌的抒情方法,才能更好地进行诗歌鉴赏和创作。

[1]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2]刘焕阳.中国古代诗歌鉴赏学[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3]萧涤非等.唐诗鉴赏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

[4]胡国敏.试论中国古典抒情诗情景表现模式的类型[J].安徽文学——文艺理论,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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