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结构精神分析视阈中的《到灯塔去》——“窗”的想象级阐释
2013-04-02张海蓉
张海蓉
(江苏建康职业学院 外语教研室,江苏 南京 210029)
1927年弗吉尼亚·伍尔夫出版了她的意识流小说中的压卷之作《到灯塔去》。小说以到灯塔去为贯穿全书的中心线索,叙述了拉姆齐一家在一次大战前的某一年夏天和朋友们到海边的乡下别墅里度过一段时光的故事。拉姆齐先生的小儿子詹姆斯萌生了乘船去游览矗立在海中岩礁上的灯塔的愿望,虽然得到承诺,却由于天气不好而未能如愿。十年岁月如梭,物换星移,夫人故去。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带一双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在画架旁目送他们的女画家莉丽眼里也出现一种景象,她仿佛看到拉姆齐夫人,她将自己的这份感知注入到作品中,最终完成了那幅从小说开篇就开始着手的画作。全书分为三个部分,依次为:窗、时光流逝、灯塔。
这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关系相当复杂,特别是在人物心理层次上,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法国后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学说的分析模式,“窗”中的无意识欲望的主体几乎完全落入两重性之中。这种两重性是由镜像时期的完成所带来的。正如拉康在关于“镜像时期”的论文中指出,主体卷入了与别人身份认证或是攻击性的联系中,不管这些他者是否代表主体间的结构。所以精神分析文学批评家安东尼·威尔登指出:“从主体内部的观点来看,想象级的概念说明了主体和自我的自恋关系——也就是自我的理想结构[1]174-175,另一方面从主体间关系的观点来看,想象级是在L形图表中主体的两重关系——自我陷入与另一个的性欲或攻击性关系中[1]175。因此想象级既具有社会性也具有高度个体性,正象它吸引真正的形象进入符号和符号化的心理内部领域。拉康也曾经指出:“当镜像阶级结束时,这个时刻开始了,通过与对方形象的认证和原始的嫉妒的戏剧性开始,这种辩证关系将“我”和社会复杂的情形联系在一起”[2]5。拉康还指出:“这一时刻将通过小写的他者的欲望将人类的全部知识传递给了调解人,通过和他人的合作以抽象的等量组成了它的客体,把这个“我”转化为那个器官,每个本能的推力会构成一种危险,即使它应该与一个自然成熟相对应——这种成熟最正常化是从此以后成为一个独立的男人。如例证中通过文化调停,就性对象来说通过俄狄浦斯情结来促使一个男孩向成熟的男人转变”[2]5-6。可以说想象级理论有利于对“窗”中主体人物关系进行重新解读。
1 俄狄浦斯和欢愉
小说中最年轻的主体是詹姆斯,拉姆齐先生的6岁儿子,萌生了乘船去游览矗立在海中岩礁上的灯塔的愿望,得到母亲拉姆齐夫人的承诺,兴奋不已。孩子这种欢愉是对母亲积极话语的依恋:“是的,当然,假如明天天气好的话”[3]1。更可能的发生在任何还没真正地完全接受并适应符号级父权的法则的孩子身上。简言之,这个孩子还没接受俄狄浦斯状态的教训,当他的母亲说“是的”时,小詹姆斯更加坚定地依恋他者,也是大的他者(母亲),而不是即将到来的否定和差异的法则。正如伍尔夫指出,他在拉姆齐夫人身上投入的强有力的利比多不仅贯穿在这个时刻,也把同样的欢乐投入到其它客体(在换喻的转换中一个人可能的期盼),甚至“当他的母亲对他讲话时,他正怀着极大的喜悦,修饰一幅冰箱图”[3]1。可能在确定这个小说要旨,这个时刻最有意义的方面就是对欢愉的表达。不仅如此,这个时刻也暗示书面的文字材料被创造成文字上的无意识,象镜子似地照出人类的无意识,这对于拉康来说如果不是精确的文本,也是无意识的特质,占据文本的积极功能就是“欢愉”[5]275,拉康将“欢愉”定义为远远超出快乐或愉悦,谢里丹在他的译作《著作选编》中注解“‘欢愉’在英语中没有一个确切的翻译,”“快乐”包含在欢愉中,传达对权力、财产等的享受观念。很不幸的是,在现代英语中,单词本身已失去了它存在于法语中的性的隐含意义。在詹姆斯心花怒放中仍然可以清楚见到在他的欢愉中所蕴含的这种性意识,也有一种违背法则的意识,这种法则,特别在这里是俄狄浦斯情结[5]211-213,印证了拉康的名言“欲望就是转喻”,明确地把他想和他母亲结合在一起的欲望转移到对他周围的物体上去。伍尔夫写到这个时刻的詹姆斯,“所有的一切都闪烁着喜悦的色彩,独轮手推车,刈草机,沙沙作响的白桦林,雨前泛白的树叶,哇哇乱叫的乌鸦,迎风招展的金雀花,窸窸窣窣的衣裙——一切都是这么五光十色,鲜艳夺目,他在脑海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暗码,自己的秘密语言”[3]1。他的“语言”已经远远超出欲望和无意识的“秘密语言”,而把它称为在詹姆斯身上产生的欲望和无意识也不太恰当,它清楚地展示了俄狄浦斯情结领悟的出现。
瑞格兰德·沙里文教授说:“把快乐原则的根源放在想象级的婴儿和母亲(大的他者)结合中,拉康重新定义了快乐原则是“欢愉”,或是婴儿想和母亲合一的观念,重塑现实原则指出由语言和法律(阉割)所造成的婴儿与母亲的分离,这一切都在镜像阶段结束”[41]39。在这里伍尔夫描绘出詹姆斯内心中孩子想和母亲合二为一的“合一意识”,但孩子的感情已从母亲移位到母亲周围事物。这一时刻也提示小詹姆斯已经确实度过他的镜像时期,意识到他与母亲的差异,并且意识到他必须向父亲的法权屈服,无论如何受到俄狄浦斯阶段影响而引起的象征性阉割[5]216-217已经发生,在进一步心理细节描写中,伍尔夫写出了那个时刻詹姆斯内心和外在的目标的不同,还有他母亲(与父亲相对)在他身上的投入一些称之为法则:“一切都是这么五光十色,鲜艳夺目,他在脑海里已有了……,尽管表面上的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天庭饱满,犀利的蓝眼睛纯净无瑕,每当看到人类的弱点,眉头便微微蹙起。所以他母亲看着他操纵剪刀灵巧地沿着冰箱边缘移动,不由地想象他穿着一袭红袍和貂皮坐在法官席上,或者在国家大事的危急关头指导一项举足轻重的大事业”[3]1-2。
再进一步而言,拉姆齐夫人仅仅想象她儿子在沙滩上作为大的法权的符号,与此同时,想象级的父亲中这个大的法权也确实存在。它体现在拉姆齐先生,这个男孩的父亲,说出了致命的否定的相反意见——“但是”,他父亲在客厅的窗口停住脚,“明天天气不会好”[4]2。这个“但是”代表了符号级对父亲的否定,这一否认和差异的原则抵制了孩子想与母亲合一并体验欢愉的欲望,听了父亲的话,詹姆斯片刻的快乐消失了,随之也带来了俄狄浦斯情结内心冲突的敌对情绪,伍尔夫也直言表达了詹姆斯的心情,男孩所想要的武器(男孩所缺的菲勒斯)典型地反映在父亲身上 (拥有菲勒斯)[5]205-209:“如果当时手头有一把斧子,或者火钳,或者任何一件武器能把父亲的胸膛捅开一个窟窿,让他当场毙命,詹姆斯准会毫不迟疑地动手。拉姆齐先生只要一露面,就会在他孩子们的心中激起如此强烈的情绪。现在,他站在那里,瘦得像一把刀,咧着嘴巴露出讥笑,他不仅因打碎了儿子的梦想和揶揄了妻子——她在哪方面都比他强一万倍(詹姆斯想)——而幸灾乐祸,而且暗地里颇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沾沾自喜”[3]2。
俄狄浦斯情结的三角形的各个点在这里分别代表了儿子,母亲、父亲。想象级在詹姆斯的“欢愉”中恰好标志了詹姆斯短暂的违背大的法权的结束。
伍尔夫在“窗”的开篇中的微型的俄狄浦斯戏中确立了人物关系和内驱力这个部分的形式,这部小说的章节中最长部分聚焦在“欢愉”上,用拉康的术语是“欲望的满足”,即将身体的(或生物学的)需求转化为要求。这里的主体内部关系的方向总是与现时的俄狄浦斯法则相左。这个法则正如瑞格兰德·沙里文教授指出,“快乐是一种命中安排好的乐中带苦并给人以假象。”因为“快乐”总是沿着投入的情感的欲望之路自相矛盾的行进,同步的努力是通过替代和移位重新创造一种不可能的联合的钮带,以此去否定阉割的真实性原则[4]139。但是,正如小詹姆斯在开幕这一刻所预示的体验,这个自相矛盾的内在要求 (不仅去重新创造一个原先的丰饶,而且在其它方向上去替代它)并没有将欲望与法则分开,反而正是在主体的结构中将两者结合起来。在“超越快乐原则”一文中,拉康发现了欲望,它不是与现实法则相反,瑞格兰德·沙里文教授指出,“而是与现实法则不可分离的,通过把现实原则重新铸造成抑制——这个菲勒斯的能指,控制着‘欢愉’寻求的移位和迂回。他显示了欲望和法则——快乐和现实——是相反的,组成了人类主体本身的结构”[4]139。
2 欲望和欲望的客体
在孩子与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中推断出俄狄浦斯戏剧性场面,它不仅使人想起欲望和欲望的客体如何运行来创造一种文字上的无意识,也让人想到在文中无意识中欲望的变化无常如何激起悬念或叙述的内驱力,事实上所有评论者都意识到拉姆齐先生和拉姆齐夫人在文中与其他人物的关系中代表了父亲和母亲的形象,“窗”实际上属于拉姆齐夫人,这个母亲形象。这些事件的聚焦点(在小说中确实只是意识时刻,而不是行为时刻)是这位妇女。其他人将他们的欲望投射在她身上。这位母亲总是主体欲望的源头。尽管她作为主体欲望源头的角色在经过镜像阶段和俄狄浦斯意识过程中已被压抑为潜意识,起初前镜像阶段的主体是想成为与母亲相关联的人,也就是说,孩子自然地认为他就是母亲的欲望所指。在镜像阶段后,孩子就想成为母亲的欲望[5]256-257,孩子期盼自己成为母亲的欲望,尽管孩子没有或永远也没有菲勒斯。由于父亲所强加的俄狄浦斯法则的教训,母亲自身也缺少菲勒斯,在那以后发生的事情是主体发现了他所缺失的东西的替代品,现在被压入潜意识,这些替代品因而填满了欲望的空间,代表了主体和他的欲望疏远。拉康的其它“小东西”代表了欲望的客体,在拉姆齐夫妇与塔斯莱的关系中很好地阐明了从缺失的认识到欲望的满足这个辩证的运动过程。像小詹姆士一样,塔斯莱仍然明显地与他的俄狄浦斯关系而斗争,因为很明显,塔斯莱在他心理发展过程中已超越镜象阶段。他的欲望表现在对父亲和母亲的替代品中。拉姆齐先生和拉姆齐夫人就是那些替代品。他努力想成为拉姆齐先生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他想成为母亲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实际上塔斯莱也是替代品移位的焦点,因为拉姆齐的孩子们把对他们父亲的敌意转移到对塔斯莱的敌意,他们不赞同的语言暗示着塔斯莱多么少地拥有他想要的东西—菲勒斯:“他驼背弓腰,两颊深陷,真是个丑八怪[3]6”,孩子们说,对于他们而言,他代表了很女人气(两颊深陷),而不是他期望规划成阳刚的形象,他想通过模仿来拥有阳刚的形象,他擅用现实级的父亲的权威的意见(法则),“明天不可能到灯塔去[3]6”塔莱斯说。他特别喜欢模仿拉姆齐先生来回踱步的知识分子的习惯,他们知道他最大的嗜好什么,那就是和拉姆齐先生一起不停地来回踱步,一面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某人赢得了这个荣誉,某人获得了那项奖金,某人是“第一流的”拉丁文诗人,某人“颇有才华,但我认为他的论断基本上缺乏依据[3]6”,由于是嫉妒心投射的目标,塔斯莱完全被孩子们所厌恶,但是可能他被大家所最厌恶的是因为他这么明显得显示他所想和想成为那个拉姆齐夫人所最想得到的东西,因为那也正是这部小说的所有主体(孩子们和其它成年人)所渴望得到的,他被别人所憎恨,因为他提醒了所有其他人被庵割,同时他也和他们一起竞争他们欲望的目标。
但塔斯莱和拉姆齐夫人在一起确实拥有欢愉的时光,当她认同他,这种“欢愉”就出现了。首先出现的是被大的他者(这里典型地反映在拉姆齐夫人身上)所认同和渴望得到的欲望,那个认同的出现是因为拉姆齐夫人是那么一个曾经尝试去“处理大家间争吵,分歧,意见不合”[3]8,同情塔斯莱,在她进城办点小事情时邀他一同前往。这样拉姆齐夫人让塔斯莱参与前进和撤退的情节,在当前的损失后紧跟着小小的收获。在这里我们看到欲望的律动。例如,和她一起谈话让塔斯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3]10。然后出现了欲望客体的移位,因为他立刻将他的欲望不是聚焦在这个人身上那么多,而是转喻到其中的一个物体上——“她的小包”[3]11,这是与她相结合的东西,他提出可以给她拿着那个小小的手提包,但甚至当她明确表示不愿意,她总说要自个儿拿着它,这时情感如大片波浪涌来,一种很快就要实现侵袭的袭击把他和他那被禁止的 “欢愉”联系在一起。“她是这样的,是的,他觉得她确实如此。他感觉到许多东西,某种使他情绪激动而又心烦意乱的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可说不上来”[3]11。那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之一很清楚地描述在他被大的他者(母亲)认同的幻想中,“他真希望有一天她能看到他头戴博士帽,身披博士袍,跻身于学者的行列中缓缓而行”[3]11。因为被她认同,那一刻他感到了有如婴儿匍伏在母亲胸前便拥有了无限的力量,“他将成为一名研究员,一位教授,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可能的”[3]11。
但在这个迷你情节中的小成功和小撤退中塔斯莱的快乐是短暂的,因为当他注意到拉姆齐夫人甚至根本没有看着他,她正在看着其他人,而且是观看一位正在用糨糊刷一个马戏团广告的独臂男人,独臂男人和马戏团的广告再次唤起塔斯莱的缺乏,不确定意识。然而拉姆齐夫人再次让他畅谈,她问他是否从没被人带去看马戏?拉姆齐夫人推测她“提了个他期望已久的问题;好像这些天来他一直渴望着对她倾诉,他们为什么没看马戏”[3]12,是的,他来自一个贫穷的大家庭,他“十三岁就独自谋生了”[3]12。因此她给他提供了认同的一刻,解释自己的一刻,恢复自信的一刻,他再一次继续他孤芳自赏的漫谈之际,这时不可避免地,拉姆齐夫人又发出惊叹打断他的絮叨。她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海洋,那灰白色的灯塔,矗立在远处朦胧的的烟光雾色之中”[3]13。再一次,她的话语中暗示了灯塔实际上是拉姆齐先生的领地,拉姆齐夫人提醒塔斯莱他缺少她所想要拥有的东西。
和拉姆齐夫人同行的欢愉所完全吸引的他还是被打断了,但他还是可以找到和它的联系,“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在这次散步过程中不断地发展;当他在花园里要替拉姆齐夫人拿手提包的时候,这感情就开始萌发了”[3]14;塔斯莱开始“看到自己的形象和他向来熟悉的一切事物,都有点扭曲变形了”[3]14。但是对他来说奇怪的是,他感到不知怎么地这位妇女能使他修复迷失的美好的自我。正如拉康所说,她是这样一位妇女,她可以治愈男人的病症。他甚至决定就活在她的权力之中。她的权力不知怎么地就在“她的小提包里,”他“决定拿着她的包”,他接过了她的手提包。从她那里拿到象征欲望的客体,他因此象征性地也得到了她,同时,小写的他者的凝视指引她作为价值连城的领地,将他吸引,也证明了他的胜利:“一个正在路旁挖排水沟的工人停下手来,垂着胳膊望着她,查尔士·塔斯莱第一次感到无比的骄傲,感觉到那吹拂着她鬈发的微风,感觉到那樱草花和紫罗兰的香味,因为他正和一位美丽的妇女并肩而行,而且他还给她拿着手提包”[3]15。由于显而易见的联系,一方面无须指出拉姆齐夫人和她手提包的关系,另一方面,大的他者(母亲)和客体与她(胸脯)联系在一起,有必要指出的是塔斯莱的欲望成功实现的方式,顷刻成为一种叙事文操纵读者的方式的一个典范。塔斯莱的故事是一篇欲望的寓言。
3 欢愉的方式
“欢愉”相当典型的表现形式就是莉丽和班克斯的关系,基本上证明了拉康的假设,“欲望就是大的他者的欲望。”因为大的他者(母亲)为这两者预设了一种关系,拉姆齐夫人的法则“他们都必须结婚”[3]59,尽管莉丽竭力主张”她本人应该排除在这普遍的规律之外”[3]60。然而她还是觉得拉姆齐夫人拥有“宝藏”[3]61,“记载了神圣铭文的石碑”[3]61。 可以让她懂得“一切”[3]61。在莉丽心底“一切”就是那种想与他者结成一体的欲望。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一个人和他所心爱的对象,如同水倾入壶中一样,不可分离地结成一体呢”[3]61?莉丽感到人们之间彼此是“分隔”的,但她想知道爱情是否可以“能把她和拉姆齐夫人结为一体”[3]61?莉丽清楚地意识到她自己“渴望的不是知识,而是和谐一致”[3]61。不久之后,她就有了合一的感觉,但这一次不是与拉姆齐夫人,而是和班克斯先生,这一切通过一个替代品发生了,在丽莉的凝视与班克斯先生对她的欲望的客体——她的油画的凝视目光融合,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班克斯狂喜的合一,就如同小詹姆斯感觉到和他的母亲在一起荣耀的一刻是同一种感觉:
“但这幅画已被人看过了,它已被人从她这儿接受过去了。那位男子已经和她分享了某种极其内在的东西。她总算遇见了知音,这可要感谢拉姆齐夫妇,并且要归功于当时的时间和地点,归功于这个带着某种她从未想象到的力量的世界——她从未想象过,她可以不再孤零零地独自穿过这长长的走廊,而是与某人携手同行——这是世界上最新奇的感觉,最令人兴奋的感觉——她拨动她的画盒的锁钩,她用力过猛了。那锁钩好像无休止地绕着那画盒旋转,绕着那草坪、班克斯先生,还有那直冲过来的小淘气鬼凯姆旋转”[3]64-65。
与其他主体一样,符号级中大的他者的替代形象中拉姆齐夫人也经历了她欢愉的时刻,对于她而言,这样占统治地位的形象或是欲望的客体就是灯塔和它散发的光线,也就是洒在海景画上的灯光。有时她感觉到自己为别人所担负的符号级负担的重量,她渐渐感觉到有一种想退缩返回自我的需要,返回“一个楔形的黑暗的内核”[3]75。失去她自己作为一个主体的自我意识,她开始将自己和灯塔的第三道闪光融合在一起,这么做,“她变成了她凝视的那件东西”[3]76。通过大的他者说出,“我们都将在上帝的掌握之中”[3]77。灯塔的第三道闪光和她的眼睛融合让她去搜寻“独处时,深入探索她的思绪和心灵”[3]77,在她的心底卷起了一缕轻烟,“在她生命之湖的水面上,飘起一层雾霭,化为一个新娘,去迎接她的爱人”[3]77。她还对大的他者所说的话提出质疑,疑惑什么样的上帝来创造她所居住的这样的世界。正如拉康所说的,一个人处于欲望能指的玷污下,在那里“没有持久不衰的幸福”[3]78。即使这样她也认识到一个人为了使自己从孤独寂寞之中解脱出来,总是要“勉强抓住某种琐碎的事物,某种声音,某种景象”[3]78。对她来说某种琐碎的事物,她的欲望客体,又一次变成了光线,她那连接着欢愉的禁锢欲望的时刻出现了,“她又看到那灯光……她凝视那稳定的光芒,那冷酷无情的光芒,它和她如此相象,又如此不同,要不是还有她所有那些思想,它会使她俯首听命(她半夜醒来,看见那光柱曲折地穿越他们的床铺,照射到地板上),她着迷地,被催眠似地凝视着它,好像它要用它银光闪闪的手指轻触她头脑中一些密封的容器,这些容器一旦被打开,就会使她周身充满了喜悦,她曾经体验过幸福,美妙的幸福,强烈的幸福,而那灯塔的光,使汹涌的波涛披上了银装,显得稍为明亮,当夕阳的余晖褪尽,大海也失去了它的蓝色,纯粹是柠檬色的海浪滚滚而来,它翻腾起伏,拍击海岸,浪花四溅,狂喜陶醉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纯洁喜悦的波涛,涌入她的心田,而她感觉到:这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了[3]78-79”!
“窗”中的高潮戏(第17章)大家的最后一次晚宴的场景以祈祷的欢愉而结束,所有都聚焦于声音上,变成了不仅是父亲的声音,现在变成大的他者的声音,在那里存在所有的欲望,并且所有的欲望都得到满足。“‘在我们过去和未来的生活里,充满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不断更新的树叶’。她不知道这些诗句的涵义是什么。但是,象音乐一般,这些诗句好像是由她自己的声音吟诵出来的,这声音在她的躯体之外,流畅自如地说出了她心中整个黄昏的感受,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她谈论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话题”[3]135。这时她丈夫的声音让位给奥古斯都,奥古斯都手中拿着餐巾,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的披肩,站着吟诵,象一个着迷的牧师,给最后结束场景增添了最后的宗教的激情,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致敬”中完成了,“走到门槛上,她逗留了片刻,回首向餐厅望了一眼,当她还在注目凝视之时,刚才的景象正在渐渐消失;当她移动身躯、挽住敏泰的手臂离开餐厅之际,它改变了,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她回过头去瞥了最后一眼,知道刚才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3]137。象所有人类的欢乐,连接着人类被禁止的欢愉这一刻大家共同分享的快乐渐渐消失,成为了过去的事。
4 结语
伍尔夫是记录人物个体在特定环境中体验,感觉,思维和感情的行家里手。阅读“窗”,人们会着迷于她捕捉体验,感受和人物关系的巧妙手法,精巧而细致地刻画人物内心感觉的变化以及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窗”将她的写作手法渲染得淋漓尽致。从拉康的后结构主义精神分析来看,《到灯塔去》的第一部“窗”具有想象级的三个主要设定:通过詹姆斯俄狄浦斯情结所引起的和父亲的冲突,想与母亲合一并体验欢愉的欲望这一系列行为所展示的第一点是意识的起源,再通过对詹姆斯和塔斯莱的欲望和他们共同的欲望客体拉姆齐夫人的描写,说明了第二层次自我的形成,第三个方面是通过描写莉丽感觉到的和班克斯狂喜的合一,拉姆齐夫人与她的欲望客体——灯塔的第三道闪光融合在一起,展示了自我与他人的认证。以上共同构成了作为意识流小说的心理描绘的基本特色,这种分析对于揭示意识流小说的心理科学价值有一定帮助,也展示了西方后现代批评可供借鉴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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