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证指南医案》脾胃病脏腑辨治探析
2013-03-31郭耀晨
郭耀晨,董 筠
(1.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2.江苏省中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
清代著名医家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1](以下简称《医案》)中立有脾胃、木乘土、痞、噎嗝反胃、噫嗳、呕吐、不食、呃、嘈、泄泻、痢、胃脘痛、腹痛等多门脾胃系相关疾病,其中记载的医案繁多,文中以夹叙夹议的形式简要阐述了其辨治思路与方法。本文通过对脾胃系疾病的医案探讨,从脏腑辨治角度来窥探叶氏治疗脾胃疾病的辨治思路。在脾胃系疾病中,叶氏在《医案》中主要论述了肝肺两脏同脾胃为病的关系,心肾两脏亦有所述及,然所列医案较少,现具体分析如下。
1 从本脏论治
李东垣治疗脾胃病注重脾之升发,叶氏在继承东垣脾胃学说的基础上提出“脾胃当分析而论”,创“胃阴学说”[2],侧重于胃之通降,提出“纳食主胃,运化主脾;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又云:“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阳土,得阴自安;以脾喜刚燥,胃喜柔润也;仲景急下存津,其治在胃;东垣大升阳气,其治在脾。”东垣治法侧重于胃有寒湿,叶氏侧重于胃有燥火。
1.1 脾阳虚 脾主运化,宜升则健,脾阳不足,则肢冷便溏,困顿神疲,叶氏在治法上宗东垣《脾胃论》[3],脾胃门中一案:“汪,舌灰黄,脘痹不饥,形寒怯冷,脾阳式微,不能运布气机,非温通焉能宣达。”此案患者脾阳虚弱,脾失其运,致升降失司,困于中焦,叶氏用干姜、荜茇温中散寒,半夏、茯苓、陈皮、厚朴健脾和胃,通降气机,使脾阳得以温运,升降得以恢复。泄泻门中一案:“某(二十),色白,脉软,体质阳薄,入春汗泄,神力疲倦,大便溏泄不爽。皆脾阳困顿,不克胜举,无以鼓动生生阳气耳,刻下姑与和中为先。”此案患者脾阳不足,清气不升,髓海不充,脾气散布精微失职,影响肺之输布,肠腑传化失司,叶氏抓住脾阳亏虚之本,以益智仁、姜灰温脾,陈皮、茯苓及生谷芽健脾运中,使清阳得升,精微得布。
1.2 胃阳虚 叶氏在《医案》中首次提出“通补胃阳”[4]之法,其用药往往在温补之中以宣通之药导之,而使中焦不至壅塞,如脾胃门中一案:“某,胃阳受伤,腑病以通为补,与守中必致壅逆。”药用人参、粳米、益智仁、茯苓、陈皮、炒荷叶。然胃阳虚又易导致生痰,湿浊之邪也易上乘,叶氏往往加用化痰降浊类药物,如脾胃门中一案:“高(六八),脉软小带弦,知饥不欲食,晨起吐痰。是胃阳不足,宜用《外台》茯苓饮。”噫嗳门中一案:“王(二二),初用辛通见效,多服不应,想雨湿泛潮,都是浊阴上加,致胃阳更困。仿仲景胃中虚,客气上逆。噫气不除例。”药用人参、旋覆花、代赭石、半夏、茯苓、干姜。
1.3 胃阴虚 临证见似饥而不欲食,干呕,口燥咽干,舌红少津等症。叶氏注重养胃阴,常用生地黄、沙参、麦冬、知母、花粉、玉竹等药,华岫云在脾胃门后按语:“所谓胃宜降则和者,非用辛开苦降,亦非苦寒下夺,以损胃气,不过甘平,或甘凉濡润,以养胃阴,则津液来复,使之通降而已矣。”脾胃门中一案:“钱,胃虚少纳,土不生金,音低气馁,当与清补。”药用麦冬、生扁豆、玉竹、生甘草、桑叶、大沙参。不食门中一案:“潘,不饥不食,假寐惊跳,心营热入,胃汁全亏,调摄十日可愈。”药用鲜生地黄、麦冬、知母、竹叶心、火麻仁、金银花。此案因心营热入,以至假寐惊跳,叶氏在养胃阴同时兼用清心之生地黄、竹叶心、金银花之品,以心胃同治。
1.4 脾胃不和 脾宜升,胃宜降;脾为阴脏而喜燥,胃为阳腑而喜润。脾胃的升降功能失常,往往会导致嗳气,痞满,腹胀,腹痛等症,叶氏在《医案》中常用调和脾胃之药以调之使脾胃功能复常,噫嗳门中一案:“某,嗳气,腹微痛,脾胃未和。”此案乃脾胃失和,叶氏用人参、茯苓、甘草升运脾气,白芍甘缓和胃,共调脾胃之升降。另一案载“某,中州失健运,脘中痛,食不化。”此案中患者脾失健运,水谷精微失于运化,中焦气机不得升降,不通则痛,叶氏以益智仁、半夏、陈皮、檀香汁、荷叶温畅中焦脾胃气机,重在中焦升降之复。
2 从肝论治
2.1 肝气郁结 临证见情志抑郁,两胁不舒,纳食不佳,治宜疏肝理气、和胃健脾为法。由于肝气郁结既可影响到脾,又可影响到胃,叶氏在疏理肝气的同时注重肝脾与肝胃关系的侧重。胃脘痛门中载一案:“吴,脉左数右濡,气塞心痛。养胃平肝。”此案侧重从肝胃论治,叶氏以半夏、茯苓健脾和胃,川楝子、青橘叶疏肝理气,炒麦冬、柏子仁清养胃阴,主在疏肝和胃;又腹痛门中一案:“俞(十九),腹痛六七年,每发必周身寒凉,吐涎沫而痛止。此诸气郁痹,得通则宣之象。法当升阳散郁。”此案侧重从肝脾论治,因气郁日久,脾阳受困不得宣运,叶氏以半夏、草果温运脾阳,厚朴、生姜、苏梗散运脾气,金铃子、延胡索入肝疏肝以止痛,主在疏肝温脾。
2.2 肝郁化火 在肝郁基础上又有火热的表现。故治疗中宜稍加清泄之品,如郁金、栀子、川楝子,牡丹皮等药。木乘土门一案:“张(五七),脉小弦,纳谷脘中哽噎,自述因乎悒郁强饮,则知木火犯土,胃气不得下行所致,议苦辛泄降法。”此案患者因肝郁不疏,气机不畅,影响胃之通降,久则郁而化热,治以肝胃同调,苦辛共用,兼以清降,叶氏方中用竹茹、半夏、生姜和胃降气,淡豆豉、山栀子宣发郁热,兼以黄连、郁金之清泄苦降,共奏苦辛泄降之功。
2.3 肝阳偏亢 此证患者往往伴有头昏面赤,肝阳上亢的表现,叶氏在立法用药上远柔用刚,加平肝泄肝之品,呕吐门中载:“高(四四),咽阻,吞酸痞胀,食入呕吐。此肝阳犯胃,用苦辛泄降。”此案患者肝阳偏亢,犯及脾胃,以致肝胃失和,药用吴茱萸、黄连、川楝子入肝疏肝,平肝泻肝,半夏、茯苓、杏仁、厚朴和胃降气为主,是以苦辛泄降之法。木乘土门中载:“朱,胃弱痰多,补虚宜通,肝阳易升,左颊赤,佐泄少阳。”此案患者脾胃虚弱,通降不及而左升有余,治以补泄共用之法,以人参、半夏、茯苓、南枣之品扶助胃气,钩藤、桑叶之品清泄少阳,药以轻灵不伤脾胃。
2.4 肝阴不足 木火偏亢,风阳扰胃,煎熬胃汁。临证见头痛眩晕,两目干涩,虚烦不寐,口干等,用药忌刚用柔。嘈门载:“某(氏),经半月一至,夜嘈痛。”此案患者经期早至,夜发嘈痛,乃肝胃阴虚不足为本,气血瘀滞为标,用药以柔养肝胃之阴为主,以生地黄、阿胶、天冬、白芍阴柔之品,然考虑阴亏血滞,丹参加之以活血散瘀,瘀而生烦,茯神加之以养心安神。
2.5 肝寒犯胃 临证见呕吐清水,胃痛,肢冷,苔白,脉弦等表现。叶氏在治疗中侧重暖肝疏肝和胃,常用吴茱萸、高良姜、小茴香、川楝子、延胡索、香附、茯苓等药,木乘土门载:“顾(五一),脉弦,胃脘痹痛,子后清水泛溢,由少腹涌起,显是肝厥胃痛之症。”。另一则:“王(四三),胃脘痛,高突而坚,呕清涎血沫,滴水不能下咽,四肢冷,肌肤麻木,捶背脊病势略缓。此属肝厥犯胃。”上两案均以肝寒犯胃为主要病机,叶氏用药以川楝子、延胡索、生香附入肝疏肝,吴茱萸、桂枝、高良姜暖肝散寒,茯苓、南山楂健脾和胃。
3 从肺论治
脾胃与肺的关系在《内经》中已有详细阐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5]从叶氏《医案》中可见到以肺胃阴亏为病者较多,同时叶氏又具体阐述了几则肺气郁痹的医案。
3.1 肺胃阴亏 肺与胃性皆主降而喜润恶燥,肺胃阴亏往往表现为口干,便秘,舌红,苔少等症。叶氏在《医案》中多注重养肺胃之阴,常用沙参、麦冬、生地黄、玉竹、花粉等甘寒之属。如脾胃门中一案:“某,理肺养胃,进以甘寒。”药予甜杏仁、玉竹、花粉、枇杷叶、川贝母、甜水梨汁。又噎嗝反胃门中一则:“王(五三),老年血气渐衰,必得数日大便通爽,然后脘中纳食无阻。此胃汁渐枯,已少胃气下行之旨,噎嗝萌矣。病乃操持太过,身中三阳燔燥烁津所致,故药饵未能全功。议用丹溪法。”药用麦冬汁、鲜生地黄汁、柏子仁汁、甜杏仁汁、黑芝麻汁、杜苏子汁、松子仁浆,水浸布纸,绞汁滤清,炖自然膏。
3.2 肺气郁痹 肺主气而司呼吸,作为一身气机之总司,当肺的宣降功能出现障碍,必然影响相关脏腑气机的运行。在《医案》中,肺失宣降会导致脾胃清阳不升而生脾胃诸病,其在治法上注重宣肺开郁以调肺之宣降功能,呃门中记载:“某,面冷频呃,总在咽中不爽,此属肺气鄛郁,当开上焦之痹。盖心胸背部,须藉在上清阳舒展,乃能旷达耳。”此案患者呃之病机在于肺气郁痹,需从肺论治,叶氏予枇杷叶、白通草、香豆豉以通肺之宣降,并以炒川贝母、郁金、射干入肺开痹。噫嗳门中一则:“徐,噫气不爽,食后甚。” 药用杏仁、半夏曲、橘红、厚朴、郁金、桔梗。此案患者噫气,食后甚,病机关肺与脾两脏,叶氏用药以杏仁、桔梗开肺之宣降,半夏、橘红等开脾运之困阻。
4 从心、肾论治
心肾同属少阴,为水火之脏,脾胃为枢,在中斡旋,心肾为病,可及脾胃。叶氏在嘈门中有一案:“某,心中烦热,头上汗泄,汗止自安,易嘈。”药用淮小麦、柏子仁、茯神、炙甘草、南枣、辰砂。本案中因心阴虚而至心阳偏亢,故用仲景甘麦大枣汤以养心安神和胃。泄泻门中一案则体现脾肾阳虚不足所致之泄泻:“马(四一),饮酒少谷,中气久虚,晨泄,下部冷,肾阳脾阳两惫,知饥少纳,法当理阳,酒客性不喜甘腻滋柔之药。”药用茯苓、覆盆子、生益智、炒菟丝饼、补骨脂、芡实,重在温补脾肾之阳。
综上所述,通过从脏腑辨治角度对《医案》中脾胃系疾病的列举探讨,从中发现很多叶氏立法用药的细微之处,我们从叶氏大量医案中发现其在脾胃系疾病的立法处方多法于《内经》,崇仲景、东垣、丹溪而又多有发挥,在脾胃疾病中重视润养胃阴,根据脾胃生理特性而提出“脾胃当分析而论”“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又根据疾病发展提出“初病在经,久痛入络”等理论,对整个中医学体系都具有重要意义。《医案》作为叶氏生平重要的一部著作,对许多疾病都有列载,而脾胃病症在《医案》中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因而值得去做些更深入的研究,更好地理解并发挥叶氏的学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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