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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的文化后果与世界主义的可能——汤姆林森文化传播思想研究之四

2013-03-27石义彬

东疆学刊 2013年4期
关键词:世界主义林森汤姆

刘 晗 ,石义彬

全球化作为人类发展史上一次无法逾越的历史进程已经将此前彼此隔膜、交往甚少、分布于地球不同区域的人与事紧密地联系起来,影响到人类存在的方方面面。全球化对人类文化的影响尤为深远,它深刻改变了人类文化发生的内在机制、表现形态和价值观念。在深入分析汤姆林森关于全球化对地方文化的影响的论断后,我们发现汤姆林森更为关心的是文化全球化的政治意义,即深受全球化影响的文化是否可以超越地域主义的价值观,为一种心怀世界的文化价值观念——世界主义的建立与实现带来某种可能?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与回答,既是汤姆林森对世界文化发展趋势作出的认真研判,更是其文化传播思想中价值理想的集中表达。

一、全球化与全球邻居关系的建立

汤姆林森在《全球化与文化》中,分析“全球管理委员会”在联合国成立50周年发表的报告《我们的全球邻居关系》时认为,这份报告使用的“邻居关系”这一概念,在某种意义上“抓住了全球化进程的某些根本性本质”。[1](266)但这种在全球化过程中构造的新型邻居关系,又有别于传统的邻居关系。传统意义上的邻居是指聚居在一起的人们,彼此将临近自己居住地的其他居住者称为邻居,传统意义上的邻居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生存物理空间上的临近性。这种邻居关系建构了人的生存环境,具有极大的客观性,不以人的主观情感和人际关系状态为转移。汤姆林森在分析中认同这个报告中所认为的“从根本上讲,邻居关系是由亲近感来定义的”。[1](267)在我们看来,汤姆林森使用的“邻居”概念已经溢出了或者泛化了“邻居”的基本内涵。因为,“亲近”在某种意义上更是一个情感评价或者心理体验的概念,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状态的描述,而不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的物理空间相近性的表达。同为邻居关系,在情感上,可以表现为一种“亲近”状态,也可以表现为一种“疏远”的状态,但这种状态并不足以改变他们之间作为邻居关系的事实。

从历史上看,传统的邻居关系主要基于人类的自然传播能力与认知水平而建立。人们对于邻居关系的感受与想象,基本上未依托任何技术手段和传播媒介,是一种自然而透明的居际关系。但在全球化时代,邻居关系显然已经超越了传统或者古典时代邻居关系的“自然状态”。在全球化语境下,人类借助现代运输技术和现代传播媒介,压缩了此前不可逾越的“时空距离”。在空间维度上,不同民族、国家、人群建立了一种新的“空间接近”模式。这种借助中介技术的接近,将打破此前生活在地球上各个不同区域的人们的封闭生存状态。不同民族国家与区域的人们彼此向对方开放,进而增进了彼此间的相互了解、交流。在这种语境下,人们对邻居关系的想象与理解,已经远远超越了自然状态的邻居关系。虽然这种邻居关系在建立机制上发生了较大的转型,打破了此前的时空限制,但从本质上而言,邻居关系的基本内涵并未发生改变。这种新的邻居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传统邻居关系的折射和放大。

根据以上分析,只要存在这种空间的接近性,不同的家庭、族群乃至民族国家之间的邻居关系就存在。至于邻居之间的关系如何,是否具有共同的价值观念和生存方式,则超出了邻居关系的基本内涵,不成为判断邻居关系是否成立的依据。汤姆林森在分析全球邻居关系时,也基本持这一立场。在汤姆林森看来,出现这种世界范围的邻居关系,“并不是出现了什么难以捉摸的全球现代性的统一体:一个世界性的社会、一个全球性的文化与价值观的普遍主义。更确切地说,事实是:全球化进程导致了距离的萎缩和复杂的相互依存,产生了我们可能称之为是‘强迫的亲近感’的东西。”[1](267)对汤姆林森的表达,我们进一步将之明晰化为:全球邻居的产生不是基于生活在全球各地的人们由于共同的、没有冲突和差异的价值观念和基本生存方式,而是由于在全球化进程中现代传媒消解了此前的空间距离。从汤姆林森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邻居关系是一种空间的临近关系而不是一种价值的趋同关系,这无论是传统的邻居关系还是全球化语境中的新的邻居关系都是如此。

全球邻居关系以现代技术中介为基础建立起来。它的出现会带来怎样的文化后果呢?显然,这是汤姆林森在全球化范式中要思考的焦点问题。全球邻居关系是一种无法选择的客观现实。在汤姆林森看来,这种无法选择的现实,将孕育这样两种可能:第一,可能加深人们在政治上的相互理解和互信,进而使丰富的、多样化的世界主义的文化体验成为可能;第二,作为一种新型的邻居关系,全球邻居关系使人们共同应对的公共事物比在传统的邻居关系下,变得更为深广,诸如共同的全球性危机与威胁等,进而使全球责任感与新型邻居关系的公共利益成为人们思考的重要问题。依靠现代运输与现代传媒而实现的全球邻居关系,显然加深了不同民族、国家、种族之间的相互了解,拓展了个人行为的反思领域。这种新的文化相互交流与影响的全球化的现实,是否真的有利于基于全球视域的价值观的建构?或者是否会形成一种新的以全球为思考基点的文化心态,这是在全球化理论建构中所要重点思考和回答的问题。汤姆林森在建构自己的全球化理论时,其回答是肯定的。在《全球化与文化》中,汤姆林森从文化全球化更广泛的“政治”含义入手,展开了他对世界主义的理解与想象,论述了建构世界主义的条件与可能。

二、对世界主义话语的历史批判

“世界主义”概念古已有之,从词源学来考察,“英语中的‘Cosmopolite’一词源 于希腊文Kosmopolites,是cosmos(世界)和polite(城邦、人民、市民)两个词的结合”[2](75),其思想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犬儒主义和斯多葛学派,核心观点是每一个人都是世界的公民。因此,每一个人都应该怀抱世界,对人类共同体承担责任。在这个意义上,“世界主义”又被描述为跨越国界的对人类的博爱。到18世纪,“世界主义”已成为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尤其是启蒙哲学领域中的一个核心词汇,启蒙运动中的哲学家诸如康德、费希特、谢林、歌德、席勒等人对此均有论述。康德曾在《政治作品选》与《永久和评论》等著述中对“世界主义”有过集中的讨论,并从政治哲学的角度主张建立“世界主义秩序”来保障主权国家的永久和平。当代意义上的“世界主义”是近30年来提出的,并已从原初的政治学或者政治哲学领域溢出,得到了经济学、伦理学、社会学、传播学的广泛关注。著名学者托马斯·博格从伦理学的角度对“世界主义”进行了考察,认为其隐含着三个核心理念:其一是道德关怀的最终单位应为个体,其二是平等的价值地位应该得到每个人的承认,其三是地位平等和相互认可需要个人权利得到公平对待。[3](48-49)政治学家戴维·赫尔德则认为:“世界主义最终包含了一种伦理和政治的空间,它为认可人们平等的道德价值、能动的主体以及自主发展所需要的东西提供了参照。”[4](465)自由开放的网络百科全书——维基百科在前人讨论的基础上将世界主义总结为:“世界主义是一种社会理想,认为全人类都属于同一精神共同体,是与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相对立的思想。”[5]

从历史上看,世界主义这一概念的内涵自其诞生到现在是不断变化与发展的。随着审视它的视角的变化与理论资源的丰富,世界主义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和姿态。汤姆林森对世界主义相关话语进行历史梳理之后发现,过往的各种世界主义思想所提出的理论背景差异甚大,相互矛盾和冲突的地方不少,并都蕴含了很多不恰当的意识形态内涵:第一是男权中心主义,世界主义在西方一直被说成“man of the world”,女性在这种话语里一直是缺席的,“上自古希腊的城邦,下到哈贝马斯的公众领域,在这样一个西方的市民概念化的过程中,女人一直是处于‘退隐’的地位的”[1](275),因此,这种意识形态内涵遭到了女性主义的批判。第二是西方中心主义,表征为两个层面:其一是种族中心主义,因为环球游览者大多是属西方人的白人,由此,白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世界主义者的代名词。其二是后殖民主义对西方中心主义更深层次的质疑,“它怀疑西方的世界主义是深深地跟西方的‘宇宙论’结合在一起的。人们有这样一种感受,‘作为一名世界公民’这个特殊的概念,不可避免地复制了西方根深蒂固的、智性的和道德的‘世界观’:它的认识论的、本体论的和标准的设定。”[1](276)因此,汤姆林森认为,世界主义者的形象就是一个西方的形象。第三是世界中心主义。世界主义在张扬这种意识形态内涵的同时,对地方文化进行了贬低,使地方文化体验处于世界主义的从属地位。

对于男权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学界已经有广泛的批判;但对于世界中心主义,我们注意得甚少,批判得也不够,导致人们缺乏应有的警惕。对此汤姆林森在《全球化与文化》中作了进一步更为集中的分析。他认为,世界主义的褒扬全球、贬低地方的意识形态内涵其实常常遭受诟病,反对者认为世界主义只不过是“地方”的一种理性类型罢了。在这种世界/地方的二元论中,“它几乎是难以避免地要贬低地方的生活体验和实践,其言外之意是说它有点狭义、愚昧、狭隘、保守、乱伦、信息闭塞、缺乏更广阔的图景等等。”[1](277)在此基础上,汤姆林森认为:“这种文化的区分能够滑向一种道德的区分,其中世界主义者有可能被看作比地方居民具有某种道德上的优势,原因很简单,他们更具有流动性,越来越多地使用通讯手段等。”[1](277)进而,汤姆林森认为按照这种逻辑将得出一种错误的结论:“社会-经济优势创造了优越的道德力量。”[1](277)汤姆林森对历史上世界主义的这些意识形态内涵显然是持批判态度的,认为在二元论的思维框架中,不利于这种世界与地方对立矛盾的解决。

客观地讲,世界主义与地方主义确实是两种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念。世界主义要求超越地域限制,打破民族国家界限,要求关注全人类的问题,对全人类有相应的责任担当。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主义文化价值观念具有整体性、全局性和普适性特征;而地方主义则更为强调地方的价值与利益,主张最大限度地实现地方的自治,控制地方环境和保存特殊的“生活方式”,在处理本地与远方的他者的关系时,更为强调地方的优先性,地方主义在文化观念上更带有地域性、局部性和特殊性的特征。[6](11)从这种意义上说,世界主义和地方主义确实存在针锋相对的矛盾和冲突,处于二元哲学的两极。从同一个逻辑层面上看,正是因为其中一极的存在,另外一极才能够存在和被表述。

基于此,汤姆林森认为解决这种困境的一个重要方法和思路就是:“努力把世界主义的意向想象为某种不必把地方居民的观点排除在外的东西。”[1](278)但汤姆林森的方法和思路有现实可能吗? 世界主义在何种意义上能包含地方主义,在哪一层面上不与地方居民的观点相冲突?汤姆林森似乎并没有作出明确的回答。汤姆林森根据他自己的理解将世界主义的特点进行了归纳,他认为:第一,世界主义就是紧紧地把握住作为一个其中“没有他者”世界的全球化的世界;第二,世界主义把世界视为众多的文化他者的一种意识,且世界主义者必须了解合理的文化多元主义并且对文化差异保持一种开放性。从语义逻辑上来看,汤姆林森对世界主义的这种表述依然是矛盾的,似乎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二律背反。汤姆林森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强调:世界主义中这种既统一又对立的价值观念“不应该被看作是对立的和对抗性的而应该是相互调和的,并且因此使我们倾向于一种持续不断的对话,这种对话既出现在我们之间,也出现在与距离性的文化他者之间。”[1](285)

那么,如何理解汤姆林森在批判既有世界主义话语基础上提出的、既超越地方主义又包含地方主义的世界主义方案呢?我们从汤姆林森本人在《全球化与文化》中的论述中确实没有找到突破口,并感觉汤姆林森的论述十分纠缠和混乱。但如果我们跳出汤姆林森的言说逻辑,超越他的思维逻辑,或许可能找到他的这种言说的合理性。汤姆林森的论述一直引导我们在二元对立的哲学思维中思考世界主义与地方主义的关系。从同一个逻辑层面上来看,世界与地方是对立的,彼此互不包容,非此即彼的。但如果我们不将它们放在同一个逻辑层面上,它们之间的这种对立性或许会得到缓解抑或解决。文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是与人紧密关联的,文化中的各种价值取向是多元的,但与此同时,文化的价值取向也会呈现出多层面性。多元性在汤姆林森的论述中多有表述,但文化的多层面性却少有提及。破解世界主义与地方主义这种对立冲突,从文化的多层面性或许不失为一条有效的途径。文化的多层面性与人的多重属性有关。一般而言,我们认为人有三重属性:其一,是类性的层面,这个层面是从人与非人的角度来讨论人,强调的是人的普遍性的内涵;其二,是群体性的层面,这个层面是将人从类的抽象向下演绎到具体的人类群体存在来理解人的共同特征,是对人的一种中观的理解,诸如从国家、族群、阶级、党团、地域的角度来理解人;其三,是个体性的层面,即每一个人都属于人类,也归属于某一个或者某一些群体,但同时也只属于他这一个人,他是特殊的一个,不与别人雷同。

有学者指出,“人是类性、群体性、个体性的统一,并且在不同的具体情境中,人的这三重属性的表现重心是有所不同的”[7](17),这不无道理。其实,作为人的生活方式与表意实践的文化亦是如此。文化也有类的意义上的人类文化,有群体性意义上的人类文化,还有个体性意义上的人类文化。类的文化强调普适性、共同性、整体性的东西,这些文化价值观念超越具体的民族与地域,为人类所共有,这是不同的个体、不同的民族能够沟通理解的基础。群体性的文化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在不脱离类性的基础上的差异化。根据划分群体性的逻辑标准与依据的差异,群体性文化有多种多样的具体形态,地方主义或者地域文化就是群体文化的一种具体形态。此外,还有个体文化,这种文化追求更大意义上的差异性,要求与众不同或者绝无仅有,强调不可模仿和复制,这种文化价值观念在艺术与追求独创性的表意实践中体现得尤为突出。

汤姆林森所主张的世界主义中没有他者,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从人或者文化的类性层面来讲的,因为在这个层面上,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作为人来理解,其文化是有共同性的;而强调文化的多元性与差异性则是在群体性或者个性的层面上来谈论文化的。如果将普遍性与地方性不置于同一个逻辑层面上,那么文化的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矛盾就迎刃而解了。因为在世界主义文化意向中,不同的地方文化在类的层面上是一致的,但在群体性的层面上又是多元的、有差异的。由于不在同一个逻辑层面,他们的冲突性也就不存在了。基于此,汤姆林森所认为的“世界主义的文化意向,不可能是为了支持理性推理的、普遍的人类利益的主张而拒绝多元主义意向的文化意向。具有世界主义倾向的人们,应该既是文化普遍主义者,同时又是文化多元主义者”[1](284)就变得可以理解了。因为文化普遍主义者是从文化的类性层面来强调的,而文化多元主义者则是从群体性或者个体性的角度来阐释的。

三、全球化视域下的世界主义的可能

通过对世界主义话语的历史批判,汤姆林森认为,世界主义既是一种文化形象,同时也是理解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诚如乌夫·汉内斯所言,世界主义就是“一种观点、一种精神状态,或是一种控制意义的模式。”[8](238)在汤姆林森的全球化视域中,世界主义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特征:其一,世界主义具有一种整体性视野和全局性观念。世界主义超越了民族国家和地方主义的局限性与偏见,有一种自觉的全球意识和全球的责任担当,并将这种意识贯穿于自己的日常行为与生活实践之中。其二,世界主义要求突破地方主义的自我封闭,自愿且全方位地向他者开放,并尊重和认可他者的差异。其三,世界主义对待他者的态度超越了自我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要求用平等的价值观念来审视和理解他者。如何对待自我与他者? 在人类思想史上,有两种基本思维模式:一种是垂直划分的思维模式,“人们否定了‘他者’的同类性和等值性,将其降低到从属和次要的地位”[9](55),认为一者高于或者优于另一者,最终会导致支配与从属的关系;另一种是平行划分的思维模式,认为两者在地位与价值上是等值的,最终会导致一种平等关系。显然,汤姆林森的世界主义思想超越了从垂直划分的角度来理解自我与他者,这在汤姆林森处理世界与地方的关系时表现得尤为明显。

那么,世界主义如何可能呢?汤姆林森认为,复杂联结的全球化现状、全球邻居关系的存在以及现代运输技术与传播技术的迅速发展,都给全球各地的人们相互交流、对话,接触、理解相异于自我的他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使人们这种胸怀天下的世界主义文化意向变得触手可及。但汤姆林森又清晰地看到,全世界人们的广泛接触并不必然会产生世界主义的文化意向。汉内斯的研究昭示了这一点。他针对在全球范围内流动的旅游者、离乡背井者、流放者、跨国雇员、劳工移民等进行了分析,发现这些人并不都是世界主义者。在汉内斯看来,在某种意义上,世界主义者是稀缺的。通过对汉内斯描述的全球性的人员流动这一现象的分析,汤姆林森发现,全球化确实导致了人的流动性的加强,但这种流动性并没有为世界主义文化意向的培植做出根本性的推动。至此,汤姆林森甚为悲观地哀叹:“全球化所导致的流动性的显著增长,其本身并不足以引起一种世界主义的意向。”[1](273)

在汤姆林森看来,技术给人类的流动性增强和相互对话、了解提供了可能,但世界主义不能仅仅依靠技术,世界主义主要是一种文化心态和价值取向,因此“要求用通过传媒技术得到的体验来做任何事情的道德-存在主义的努力,必须来自其它的来源——最终来自自我定位于生命世界的内部。没有这一点,再多、再精妙的技术都无法使我们成为世界主义者。”[1](298)那么,这些定位于自我生命内部的世界主义文化意向最先可能从哪些领域获得呢? 在汤姆林森看来,世界主义的文化意向在当今主流的精英话语中还难觅踪迹,它们倒是可能在各种各样的文化旅游和流行文化中产生出来:“这样一种感觉会从这些流行文化的实践中间接地产生出来,而不会在某些抽象的全球-市民的道德实践中直接培植出来。”[1](295)汤姆林森引用厄里的观点,将旅行分为两种:一种是实际的旅行;另一种是“间接的旅行”。汤姆林森的转述,仅仅描述了通过电视的间接旅行,在我们看来,其实还有一些是通过其他的诸如文学阅读、摄影展览等来实现的。这些间接的旅游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建构了人们面向歧异文化的世界性体验。在汤姆林森看来,“同传媒技术的常规使用相连的体验,也必须被算作是文化的非领土扩展化最重要和广泛通用的来源之一。”[1](295)而且通过这种间接的旅游,人们可以在起居室里,建构起这种面向世界的文化意向,从而成为一个世界主义者。

汤姆林森在描述这种带有理想色彩的世界主义之后,在反思这种文化走向是否会出现时,又回到现实语境中,“特别是在我们走向新世纪之时,在全球似乎并没有出现对世界主义强力支持的制度性的迹象。”[1](290)而且他本人也一再强调:“无论从任何统一性的制度上说,全球化进程看上去都不是要产生一种全球文化的样子。”[1](290)基于这种现状,汤姆林森认为:“作为一种文化意向的世界主义可能需要建立在没有任何强大的制度性支持之上。我们也许不得不成为了没有国际都市的世界主义者。”[1](291)但汤姆林森在这种无奈的表达之后,内心又矛盾重重。他认为,一个地方性公民向适应全球化需要的“世界公民”或者“世界主义者”转变,确实需要从文化上去培育,但这种世界主义要成为可能,如果仅仅依靠一种心态、价值甚或一种信仰来维系,显然是不够的,正因为如此,汤姆林森认为:“我们不得不把世界主义作为一种文化对策来思考,它需要在一种特定的、非乐观的制度化语境中施行。如果说世界主义的意向在涉及全球关注的问题时有什么效用的话,那它就不得不坚守在这样一个世界之中,它缺乏——看上去会缺乏——一切强有力的、正规的、中心化的全球政治体制,有了这个体制,人们才能对它抱有希望。”[1](270)从汤姆林森的这段表述中可以看出,汤姆林森对世界主义,尤其是从文化心态或者价值观念的角度来自觉建构一种世界主义,同“全球管理委员会”的乐观主义的态度相比较是较为悲观的。他对这种无强制的、内省性的、自觉地站在地方立场上思考、解决全球问题似乎不寄予厚望,他更相信制度的力量。

当然,无论是从“全球管理委员会”,还是汤姆林森本身而言,世界主义作为全球化的文化后果是建立在超越地方主义的逻辑起点上的,是一种尊重差异的普世的价值观。在汤姆林森看来,“全球管理委员会”在《我们全球的邻居关系》中基于全球视角提出了一种从全球化的文化意向的形成到全球治理的制度建构的全球管理路径。汤姆林森对此虽然有不同的理解,但从总体来看,他还是持赞同意见的。汤姆林森对世界主义建构的基本,思路是先从文化的变革开始,他认为积累共识的文化变革为制度的建设提供了一种基础,是制度建设的一种基本前提。在他的视野中,只有强有力的全球政治体制才可能培育更为成熟的世界主义文化意向,才能使世界主义成为可能。但对于这种全球的政治体制如何形成,汤姆林森却语焉不详。但其中又切切实实地透露出,汤姆林森试图用一种他认为最优的,即西方的政治制度作为基本构架来建构全球政治体制的意图和构想。即,虽然他在这一论题中要讨论如何建构世界主义,处处强调普世与对话,但他自己却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西方中心主义的泥淖中。他对世界主义充满了幻想,但这种幻想事实上是对西方中心主义的一种幻想。汤姆林森的这种世界主义文化意向带有很强的乌托邦色彩,正如英国全球化理论家简·阿特·斯图尔特指出的“把人类当作一个整体的世界主义来团结的情感和行动,在进入21世纪的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中仍然是次要的,常常是一闪即逝的念头而已”[10](192),这或许是汤姆林森世界主义思想的当下命运。

[1][英]约翰·汤姆林森:《全球化与文 化》,郭 英剑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

[2]陈秀娟:《当代世界主义研究》,《哲学动态》,2010年第2期。

[3]Thomas Pogge,“ Cosmopolitanisn and Sovereignty”,Ethics,1992(01).

[4][英]戴维·赫尔德:《世界主义:观念、现实 与不足》,[英]戴维·赫尔德,安东尼·麦克格鲁主编:《治 理全球化:权力、权威与全球治理》,曹湘荣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

[5]http://zh.wikipedia.org/wiki/世界主义,2013年4月25日访问。

[6]王洪彬:《现代媒体“主观驱动”干预与政府公信力维护》,《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

[7]易小明、曹晓鲜:《也谈普世价值》,《道德与文明》,2011年第6期。

[8]U.Hannerz,“ Cosmopolitans and Locals in World Culture”,Global Culture,1990(04).

[9][德]乌尔里希·贝克:《什么 是世界主义?》,章国锋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8年第2期。

[10][英]简·阿特·斯图 尔特:《解析全球化》,王艳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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