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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网络社会组织关系与人际关系的新变化

2013-03-27夏德元

东吴学术 2013年1期
关键词:媒介

夏德元

全球网络社会组织关系与人际关系的新变化

夏德元

电子媒介人①有关电子媒介人的最早论述见夏德元 《数字时代电子媒介人的崛起与出版新视界》,《学术月刊》2009年第9期。在全球范围的崛起,正在切实改变着世界的面貌,使地球日益成为一个高度电子媒介化的村落,同时也深刻地改变着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所谓电子媒介人,即是指生活于媒介化社会,拥有各种电子媒介,具备随时发布和接受电子信息便利,成为媒介化社会电子网络节点和信息传播主体的人。电子媒介人通过社会网络化媒体在参与对话和动员社会力量等方面的成功实践,昭示着一种“无组织的组织力量”确实值得期待;由此,国家与社会的关系格局以及个人与社会、个人与组织、组织与组织的关系也发生了诸多新变化。

无组织的组织力量

《互联网周刊》主编姜奇平在美国作家克莱·舍基的著作《人人时代的来临:无组织的组织力量》(Here Comes Every Body:The Power of Organizing Without Organizations)一书中译本②〔美〕克莱·舍基:《未来是湿的——无组织的组织力量》,胡泳、沈满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推荐序言中说:工业化好比一台烘干机,将社会关系中一切带有人情味的东西烘干,然后用原子式契约将个体联系起来。人们将被“烘干”的社会关系称为“组织”,“每个生命体,一旦脱离了组织,就会感到惶惶不可终日。活的东西,反而要将就死的东西”。因而可以说,工业化在本质上是干巴巴的。而未来在本质上则是湿乎乎的。“当人们把组织像衣服一样脱掉时发现,人与人之间可以凭一种魅力,相互吸引,相互组合。”就像克莱·舍基在该书中描述的DIGG、聚友、维基等发挥的功能那样,“人与人像日常生活那样联系,凭感情、缘分、兴趣快速聚散;而不是像机关、工厂那样‘天长地久’地靠正式制度强制待在一起”。或者说,这是一个“人人时代”,是组织的日常生活化,或用克莱·舍基的话说叫“大规模的业余化”。“人人与人民的不同就在于,人人是一个一个具体的、感性的、当下的、多元化的人;他们之间的组织是一种基于话语的、临时的、短期的、当下的组合,而不是一种长期契约。传统时代的组织,是基于长期契约而存在的。这种缔约方式所要节省的交易费用,在人人时代湿乎乎的润滑关系中,是零摩擦或者可以忽略不计的;它所要集中来办大事的资源,在‘小的就是好的’临时速配关系中显得是一种浪费。”①姜奇平:《互联网如何改变了我们:未来是湿的》,见〔美〕克莱·舍基 《未来是湿的——无组织的组织力量》推荐序,第2页,胡泳、沈满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克莱·舍基在《无组织的组织力量》一书中,讲述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而又能足够展现出群体贡献威力的故事,士兵煮的“石头汤”在村民们一点配菜、一点调料的支持下真正成了一锅好喝而有营养的石头汤,而最终士兵和村民都从中获益。里德定律称,“随着联网人数的增长,旨在创建群体的网络的价值呈指数级增加”,而“群体交流的网络的价值与开创一个群体需要的努力成反比”。社会性工具的出现与普及并没有创造集体行动——它们只是消除了对于集体行动的障碍。②Moon:《无组织的组织力量——奔向“人人时代”》,来自豆瓣书评,2009-06-27。

互联网,尤其是社会网络化媒体的兴起,“使自发群体变得更容易形成,使个体在不经正式管理的情况下更容易为群体行动作出贡献”,“从根本上改变了组织机构在规模、复杂水平等方面所受到的限制”。而在过去,正是这样的限制导致了机构困境的产生。现在,正是基于那些新的社会网络化工具,具备新能力的群体得以形成,“他们的工作无须遵循组织机构的管理规则,他们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影响正在到处扩散”。③〔美〕克莱·舍基:《无组织的组织力量》,胡泳译,《发现》2009年第10期。

美国《连线》杂志创办人、有数字思想家之称的凯文·凯利在《失控》④该书英文原名Out of Control,The New Biology of Machines,Social Systems,and the Economic World,笔者认为应该译为“无为而治:机器、社会与经济的新生物学”。一书中,高度赞赏网络社会的仿生特性,认为互联网的发展,将使人类社会步入自然形成的和谐之境。他在书中说:“宇宙中最有趣的事物大都靠近网络模式一端。彼此交织的生命,错综复杂的经济,熙熙攘攘的社会,以及变幻莫测的思绪,莫不如此……这些并行运转的系统中有我们所熟知的各种名字:蜂群、电脑网络、大脑神经元网络、动物的食物链以及代理群集(a collctive of agents)。上述系统所归属的种类也各有其名称:网络、复杂自适应系统、群系统、活系统(vivisystems)或群集系统。”⑤〔美〕凯文·凯利:《失控》,第34、39页,东西文库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他认为:“网络是群体的象征。由此产生的群体组织 (swarm being)——分布式系统(distributed being)——将自我撒布在整个网络,以至于没有一部分能说,‘我就是我’。它具有无可逆转的社会性,显而易见的群体思维性。它所表达的既包含了计算机的逻辑,又包含了大自然的逻辑——进而展现出一种超越理解能力的力量。”⑥〔美〕凯文·凯利:《失控》,第34、39页,东西文库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

在脸谱网创始人扎克伯格的常见词典中,有这样一些词汇:透明度、信任、联系、分享。他说:“一个透明度高的世界,其组织会更好,也会更公平。”“你必须得善良,才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在过去,人们从来不指望商业公司能够善良,我认为这种观念正在改变。”脸谱的目标是“帮助人们理解他们身边的世界”;让人们了解更多身边人的信息会“制造出更多的关心”,“在全球化的世界里人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更近”。当记者追问脸谱为何会成功,扎克伯格的回答是:“如果你提供了更好的分享信息的方式,这就会改变人们的生活”。而在脸谱网董事会成员皮特·泰尔看来,“谷歌的模型认为,提供信息和组织来自全世界的信息是最重要的事情。而脸谱的模型从根本上是不同的……让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自己组织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⑦见胡泳的博客文章,《让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自己组织起来》,2010-12-17,http://huyong.blog.techweb.com. cn/archives/34.html.

从美国的脸谱、优视、推特和聚友,到中国的天涯社区、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在日常生活互助和公共危机时刻的紧急动员中,无不发挥着惊人的“无组织的组织作用”,使全球范围内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

从网友接力揭穿“华南虎照”的谎言,到“微博打拐”,所谓“围观改变中国”,就充分体现了电子媒介人自发行动的“无组织的组织力量”的巨大威力。

国家与社会的新型关系

西班牙学者何塞·奥尔特加·加塞特曾指出,“当前威胁文明的最大危险就是国家干预、国家对一切自发的社会力量的越俎代庖——这就等于说取消了历史的自发性,而从长远来看,维持、滋养并推动着人类命运的正是这种自发性”。本来,人们为了使整个社会运转得更好而建立了作为一种手段的国家,但是,如今国家却盘踞于社会之上,反而使社会不得不开始为国家而存在。①〔西〕奥尔特加·加塞特:《大众的反叛》“中译者引言”,第11、114、116页,刘训练、佟德志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加塞特考察了西方现代国家的种种弊端后指出:“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国家已经变成了一台庞大的机器,这台机器以其非凡的方式在运转着,其精确无比且数量惊人的手段所带来的效率之高,令人叹为观止。一旦当国家在社会中拔地而起,只消轻轻一摁按钮,它就可以启动无数操作杠杆,并以它们势不可挡的力量作用于社会结构中的任何一个部位……此种趋势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自发的社会行动将一再地被国家干预所打断;不会再有新的种子能够开花结果。社会将不得不为国家而存在,个人将不得不为政府机器而存在。由于国家毕竟只是一台机器,它的存在与保养依赖于它周围生命体的支持,所以,国家在耗尽了社会的精髓与活力之后,它将只剩下一副血色皆无、形容枯槁的骨架,一部停止运转的、锈迹斑斑的机器将比一具生物有机体的死尸更加令人毛骨悚然。”②〔西〕奥尔特加·加塞特:《大众的反叛》“中译者引言”,第11、114、116页,刘训练、佟德志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

如今,社会网络化媒体的兴起,让我们看到了国家与社会新型关系的曙光。借助开放的电子网络空间,电子媒介人可以参与的“自发的社会行动”越来越多,国家对这些行动的干预也会越来越难以奏效。

以网络为代表的新媒体,作为一种开放式媒介,具备了商议民主建设空间的技术基础。比如所谓“新媒体事件”,就是由知情网民在论坛、博客、社会网络化媒体等个体能够发言的电子空间发布信息,然后有网民自发做推手,经网民间的关注、跟帖、转发,最终制造成为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事件。一旦成为“事件”,就会受到国家机构中相关部门的关注,最终达到真相的揭示或者问题的解决。“新媒体事件由此成为普通公民自我赋权的重要途径。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信息生产方式,它消减了卫星电视时代的媒体事件的政治集团或者经济集团操控的生产本质。在网络这样的开放式媒介中,普通民众已经具有相当的表达机会与表达空间。”③韩敏:《商议民主视野下的新媒体事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年第3期。

有学者认为,“传播在本质上具有对话的特征”。④李忱:《对话:传播的本质回归》,《现代传播》2004年第3期。在现当代西方哲学中,“对话”是一个始终受到关注的话题。作为对西方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前苏联思想家,伊尔米哈·巴赫金以对话理论著称于世。在该理论中,对话“几乎是无所不在的现象,浸透了人类生活的一切关系和表现形式,总之是浸透了一切蕴涵着意义的事物”。⑤〔俄〕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第7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

巴赫金所强调的对话首先具有一种平等性。既然人的对话本质强调了人与人相互依存的关系,那么就只有当这种关系摈弃了一切特权和等级,才可能是真实的存在。这种话语还呈现出一种积极的差异性。平等并不意味着相同,恰恰相反,正是平等与独立才使得对话的差异性特征得以实现。真正的对话是多声部的合唱,其中既有商谈也有对峙,既独立又可以交流。⑥欧阳云玲:《从对话意识谈我国媒体对外传播的跨文化策略》,《新闻窗》2008年第2期。

“秘密是一种力量。保护一个秘密,保留一个人的隐私的能力是一种力量。刺探秘密、了解秘密、利用秘密的能力也是一种力量。秘密给予人力量,秘密保护人,秘密损害人。在一个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了解他的秘密——秘密地刺探另一个人的秘密——的能力,是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①王小东:《信息时代的世界地图》,第173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过去,许多秘密为国家机构和利益集团所垄断,现在像“维基泄密”这样的网站的存在,使公民社会与国家机器间围绕秘密控制的较量变得更加波诡云谲,扣人心弦。

尽管任何国家政府都试图对互联网加以管束,但是,互联网不可逆转的开放性,正在使电子网络空间向着缔造一种 “摈弃了一切特权和等级”的境界迈进。在这样的进程中,一种依托于互联网的新型国家社会关系的建构也将成为可能和必须。

个人与组织关系的新变化

社会网络化媒体的勃兴,也为个人与组织之间新型关系的缔结创造了契机。过去,个人与组织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附属关系,而“新型的社会化媒体和社交网站带来了一种新型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又反过来会影响一个个独立的个体”。②苗炜:《被微博等改变的互联网时代》,《三联生活周刊》2010年8月20日。

二〇〇七年十月,有一家叫Freerice的网站发起行动,只要参与者在该网站上参与互动,回答对了一个问题,该网站就为联合国粮食计划署捐赠十粒米。这是一个具有碎片化时代特色的社会活动,参与者回答一个问题只需很短暂的时间,作出的贡献也只有十粒米。但是两年多之后,该网站捐赠出一点五七六亿粒米,相当于二千二百万碗粮食。再如,针对“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恐怖组织的行为,网络民众通过脸谱策划的大型抗议示威活动,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来自全球一百多个城市的五百多万人聚集到了一起。

唐·泰普斯科特在《数字化成长》里描述了“网络世代”的组织观念和新型关系的可能性与现实性。他们的调查显示,“网络世代”想要运用科技选择工作的时间和地点,把工作和家庭生活、社交生活融为一体。“我们在网上对北美的N世代做调查,其中有超过一半人不想在办公室上班,白领和某些灰领阶层的这种想法尤其强烈。还有很多人希望能有灵活的工作时间,不同的工作阶层在这方面的想法也不一样。”③〔美〕唐·泰普斯科特:《数字化成长》,第68页,云帆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英特尔公司就明白这个道理并且身体力行。英特尔的很多员工都远程工作,还有人采用了灵活的工作时间,或者用空余时间来分担别人的工作。公司的所有大型办公区域都为员工提供了健身中心、更衣室、篮排球场、干洗区等很好的便利设施,美食广场里咖啡店的菜单每天都有新花样。研究不断证明,英特尔公司提供的这些额外待遇大大提高了员工的满意度和工作绩效。谷歌公司同样如此。公司要求工程师花百分之二十的工作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个人项目。谷歌相信自己的员工是最优秀、最聪明的,能激发员工个人兴趣的领域同时也能为公司带来生意。为了迎合年轻员工,美国的最大电子产品零售商百思买(BestBuy)也正在重新打造公司文化。公司采取了一个叫做ROWE(只重成果的工作环境)的举措,员工只要保证能把工作做完,就可以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开展工作。截至二〇〇八年六月,百思买的四千员工里有三千二百人参与了ROWE项目。

电子媒介人的崛起,对传统的公司管理模式提出了严峻的挑战,种种迹象表明,只有适应电子媒介人的需求及时调整管理文化的公司才会有未来。不仅如此,电子媒介人的崛起,也使个人与家庭的关系 (具体体现为代际关系)、个人与学校的关系 (具体体现为学与教的关系)、个人与商业机构的关系 (具体体现为消费与生产的关系)面临着重大的改革。

其中,过去那种单向教学的模式,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时代的变化,互动教学成为世界潮流。新的教育模式要求不是以教师为中心,而是以学生为中心;不是个人学习,而是协作学习;不是教导,而是发现;从统一内容到因材施教,等等,学校必须由1.0升级为2.0。在商业领域,个人不再是被动的消费者,而是积极的“产消者”。所谓产消,主要指“兴趣相投的一群人一起解决问题或是改善产品、服务的行为”。电子媒介人群体的崛起,为消费者成为“产消者”创造了需求和现实可能。通过网络社会化媒体的全球大平台,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消费者正在成为合作互动的产销大军,使全球范围的大规模定制成为可能。

托夫勒在《再造新文明》一书中指出:“我们正经历一个新文明的阵痛,这个新文明的组织还未成熟。”当今的政策制定者、政治家及积极参政的公民都应该“慎思明辨”,在一些重大原则问题上保持清醒的头脑。随着批量生产、批量销售、大众教育、大众媒体及大众娱乐在整个社会的普及,第二次浪潮曾创造出了“大众”;如今的第三次经济浪潮需要并奖赏的则 “是截然不同的员工,也就是那些会思考、会问问题、会创新、敢于作出大胆决策的人,这种员工并不容易相互替换”。①〔美〕阿尔温·托夫勒、海蒂·托夫勒:《再造新文明》,第93-95页,白裕成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6。

在日新月异的新兴传播技术所构建的这个地球村落里,不管生活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只要能接入互联网,人人都是邻居,四海之内皆可成网友。随着大众传播一统天下局面的式微,人们之间的交往更加轻松和自由;电子媒介人的成长,为在全球范围内建立新型人际关系创造了条件,对消除种族隔阂和文化歧见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这种全球化“带来了两个相反的趋势:其一是全球一体化或整合化,其二是多极化或差异化”。②任平:《走向交往实践的唯物主义》,第24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人们之间借助网络电子空间所进行的自由、开放、有个性的交往,正是这个时代的人际互动的总特征。因为电子媒介人的主体性具有交互主体性的新特点,这就从根本上找到了走出“单向度的人”和“病态社会”困境的通途。

二十多年前,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写道:“第三次浪潮正在做的,并不是去创造某个理想的‘超人’,某些高视阔步出入于人们之间的英雄人物,而是使分布于社会的普遍性格发生显著变化。不是产生一个新人,而是产生一种新的社会性格。因此,我们的任务不是去搜索虚构的‘人’,而是去寻求未来文明最最珍视的特性。这种性格的特点并不单纯地来自(或反映)外部对人的压力,而是从存在许多人内在的动力和愿望,与社会外部的推动和压力之间的牵引力中产生的。但是,这些普遍的性格一旦形成,就在社会的经济与社会发展中,产生影响深远的作用。”③〔美〕阿尔温·托夫勒:《第三次浪潮》,第446页,朱志焱、潘琪、张焱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3。

从狭隘交往到普遍交往

世界性的经济交往造就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借助于现代交往手段,历史实现了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而电子媒介人的崛起及其丰富的交往实践,就是这个全球媒介化社会的典型特征之一。

前资本主义社会,即大众传播尚未兴起的时代,人们之间的交往还处于相对封闭和狭隘的小圈子。随着资本在全球范围的流转和大众传播的滥觞,“使得个人不再从属于狭隘的血缘、地缘共同体,而是处于普遍的社会关系之中……普遍的社会交往不仅可以使人破除狭隘的活动空间和狭隘的思维空间,改变狭隘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使人在广阔的天地里发挥和发展自身的才能,而且可以使人用世界文明的成果丰富自己,使自己成为世界历史的存在”。④李素霞:《交往手段革命与交往方式变迁》,第12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全球媒介化社会电子空间的高度开放性,为社会成员参与交往的广泛性提供了条件。由于传统社会的交往一般是基于血缘、地缘或业缘关系建立起来的,社会交往过程深深地打上了人的社会地位、社会身份和社会角色的烙印,因此传统社会的人际交往多局限在权力、地位、职业和利益相近的社会阶层之内;网络式交往在虚拟的空间进行,具有自由、开放的特点,这种交往不仅发生在熟人之间,而且大量陌生的、不同阶层、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不同语言的人,在网络中都可以发生交往。在电子空间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和身处其他地区网络之中的任何他人发生交往关系,既可以定向与某一个人联系交往,也可以同时与多个人联系交往,而这种交往行为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发生和完成。交往具有了普遍性和无限性,交往走向了世界。①李素霞:《交往手段革命与交往方式变迁》,第151、174、157-15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脸谱、MSN、推特、微博等社会网络化媒体,汇聚了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电子媒介人,共同组成了一个个互动频繁、创意迭出的虚拟社区。

日本社会心理学家池田谦一在 《电子网络的社会心理》一书中曾经分析说,以往的人际交往关系是在一个人生活史中逐步形成的,在本质上它是受到本人的职业、学校、工作场所和生活场所的物理状况所制约的,但是电子共同体既可以在与个人史毫无关系的地方形成,它们很可能是由共同关心某一领域的人所形成的,构成这个共同体的成员也不受年龄、性别、职业等限制,而是由他们所关心、所提供的信息内容所决定。他说:“电脑通信在电子空间能一下子飞跃时间、空间与社会的篱笆……纯粹以‘信息之缘’连接的人与人关系成为可能。在这个意义上形成了全球性的没有制约的中间集团,它给予人们的创造性动力的可能性是无法估量的。”对此,李素霞在 《交往手段革命与交往方式变迁》一书中评论道:“由于网络社会的主要资源是信息,网络社会是一个信息化的社会,所以说网络社会也就是人类的一个信息共同体。网络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信奉共享主义,信息共享,资源共享,思想共享,研究成果共享,软件共享等。这种‘共享’,有可能突破表现在物质资源上的私有、独占、垄断等的行为模式、生存方式和生存观念,把网络建设成一个人类共有的欢乐家园,建设成一个自由、平等的理想社会。”②李素霞:《交往手段革命与交往方式变迁》,第151、174、157-15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从现实交往到虚拟交往

互联网的崛起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跨地域、跨时限的人际沟通与交际空间,打破了传统的人与人面对面互动的交往模式。人们在电子空间的沟通和互动方式,与现实社会的沟通方式的最大区别在于:现实中的人际沟通是人们亲身参与的沟通,即身体在场的沟通,而电子空间的人际沟通则是通过网络传达的沟通,即身体不在场的沟通。这种在身体不在场的情形下与他人发展出来的人际交往关系,具有与现实社会交往关系不同的特点,主要表现为虚拟性、共享性和平等性。③刘丹鹤:《赛博空间与网际互动——从网络技术到人的生活世界》,第67、68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

电子空间提供了现代空间交往的新方式。电子空间特有的构成方式,使我们有机会在一种与现实时空条件下完全不同的新空间中进行交往。从现实时空条件下的交往到现实时空条件与虚拟空间条件两种领域并存的交往,必然使人们的交往方式进一步地丰富化和多样化。电子空间把人们的社会交往由现实生活领域进一步扩展到了虚拟社区领域。④李素霞:《交往手段革命与交往方式变迁》,第151、174、157-15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在现实社会中,人具有相对稳定的身份,他属于一定的社会组织或社区,其年龄、性别及银行信用等都是透明的。每个人都拥有约定俗成的专一性、独占性和永久性的姓名,它是个体身份的专用符号,受到法律的保护,他人不得侵犯。但在电子空间中,人们的交往实践活动“从过去的以物质和能量为基础的物理平台转向了以网络为基础的电子平台,呈现出一种数字化、拟人化的特征和趋势”。电子空间的人际交往表现为交往者身份的“电子文本化,即利用以文字和符号为主的一系列信息来描述主体的身份”。⑤刘丹鹤:《赛博空间与网际互动——从网络技术到人的生活世界》,第67、68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因而,过去那种现实空间中人际交往的主体与主体、主体与客体的感知方式,被主体-符号-主体或主体-符号-客体的符号关系所代替。亦即,虚拟交往在某些时候具有一种匿名性或“托名性”,这样的交往方式为交往主体挣脱现实羁绊,扮演多重角色、实现多向度发展提供了现实可能。

从单向交往到多向交往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法兰克福学派的赫伯特·马尔库塞用“单向度”一词来意指在现代工业社会通过技术,特别是各种传播手段潜移默化地使生活于其中的人丧失否定性和批判性思维的统治和同化作用。在这样的社会中,人们没有兴趣去发表不同意见,社会个人已经不能合理地批判以及考虑自己的需求。表面上看,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社会给人提供了越来越多的物质和更加丰富的生存模式,而实际上现代社会的技术发展提供给人的自由条件越多,给人的种种强制也就越多。

马尔库塞在其名著《单向度的人》一书末尾下结论说:“发达的单向度社会改变着合理性与不合理性之间的关系。与这一社会合理性奇异而又疯狂的面貌相对照,不合理性的领域成为真正合理性的归宿——成为可以 ‘促进生活艺术’的那些观念的归宿。如果已确立的社会控制着所有的正常的传播工具,并根据社会需求来使之有效或失效,那么与这些需求相反的价值除了不正常的幻想的传播工具,也许就不会有其他传播工具了。”①〔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第195、203页,刘继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单向度这个术语今天已经成为最脍炙人口的概念之一。单向度的人,即是丧失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的人。这样的人不仅不再有能力去追求,甚至也不再有能力去想象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这真是发达工业社会集权主义特征的集中表现。”②刘继:《单向度的人》译后记,见〔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第205页,刘继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也许如今风靡全球的无处不在的网络媒体,就是马尔库塞所说的“不正常的幻想的传播工具”吧?反正这一新的传播工具已经越来越多地被电子媒介人用来对付传播领域的集权主义控制了。

当然,正如萨义德所洞察到的,“二十世纪末,新电子技术对独立的威胁可能大于殖民主义本身。我们正在开始明白,非殖民地化和极端民族主义的出现并非帝国主义的结束,而只是自文艺复兴以来就开始编织的地缘政治网的扩大。新媒体比所有过去的西方技术都表现出更大的渗入‘目标’文化的能力。其结果可以是巨大的混乱和今日发展中的社会矛盾的激化”。③〔美〕爱德华·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第416页,李琨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比如一些国家(如美国)政府在互联网传播控制方面的种种努力。

但是毕竟,在电子媒介人在全球范围内积极参与传播的新格局中,任何人想像从前那样推行其极权主义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比如“维基泄密”与美国政府的较量,就是最好的例证。

在这一过程中,在部分电子媒介人身上所体现的“黑客精神”,无疑体现了人类从“单向度”向“多向度”、“全方位”跃迁的希望。一如马尔库塞本人在书的最后所引用的德国马克思主义文论家、哲学家瓦尔特·本杰明的一句名言:“只是因为有了那些不抱希望的人,希望才赐予了我们。”④〔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第195、203页,刘继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黑客”是英文“hacker”的音译,原意为“嗜好编程或使用计算机的人”。而黑客行为(hack)则是指 “未经授权便进入一个计算机的存储系统,如数据库等”。因为黑客们崇尚信息自由,并且敢于与试图垄断信息的统治阶级、强权国家和跨国集团相抗衡,所以也被誉为“信息时代的侠客”。⑤见王小东《信息时代的世界地图》,第163-164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黑客和黑客精神在越来越多的电子媒介人身上的自然流露,某种程度上是对集权主义的一种制衡,在日常生活领域则对腐败等社会丑恶现象起到了一种制衡和威慑作用,⑥2010年4月20日,《人民论坛》杂志社联合人民网、腾讯网作出的调查显示,“约7成被调查者认为官员有网络恐惧,县处级官员最怕网络监督”。见褚朝新等《调查显示47%官员认为县处级干部最怕网络监督》,《新京报》2010年11月12日;网址:http://www.rmlt.com. cn/News/201011/201011120900241743.html.即中国历史上的所谓“乱臣贼子惧”。

当今世界上在互联网领域叱咤风云、大显身手的一些人物,本来就有过做黑客的经历,其中最著名的人物就是苹果公司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他的人生格言是:“活着就为改变世界。”⑦〔美〕杰弗里·扬、威廉·西蒙:《活着就为改变世界:史蒂夫·乔布斯传》,蒋永军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在无数怀揣着对人类未来美好期待的电子媒介人的共同努力下,世界一定会为之改变。

〔本文为二○一二年度国家社科基金第一批重大项目(文化类)立项课题“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与完善舆论引导格局研究”(课题立项编号:12&ZD014)阶段性成果之一〕

夏德元,上海教育音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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