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表现及特征
2013-03-24刘文波
刘文波
(华侨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泉州 362021)
转型中的东亚国际体系构成中国和平崛起的区域国际环境。运用国际体系转型理论认真研究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表现,特别是认真研究美国实施重返亚洲战略以来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特征,对于我们准确把握东亚国际体系变革的进程与方向,确立21世纪中国的东亚区域战略与政策,从而为中国和平发展营造良好的国际环境,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国际体系与国际体系转型
国际体系是指在特定历史时期内,彼此互动的国际行为体,按照一定的结构形式结合在一起所构成的整体,通常包括国际行为主体、国际力量结构、国际制度和国际文化等构成要素。国际体系具有权力政治的属性、制度合作的属性和观念互动的属性。与此相联系,国际体系具有三种结构形式:权力结构形式、制度结构形式和观念结构形式。
根据不同的视角和标准,可以把多样的国际体系进行不同的分类。按互动所涉及的问题性质不同,可以把国际体系分为涉及高位政治的国际体系和涉及低位政治的国际体系。按互动涉及的问题领域的不同,可以把国际体系分为国际经济体系和国际军事体系等。按包含的地理区域范围不同,可以把国际体系分为全球国际体系、地区国际体系和次地区国际体系。按世界历史的视野,可把国际体系分为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维也纳体系、凡尔赛—华盛顿体系、雅尔塔体系和冷战后国际体系[1]。按“极”的数量的不同,可以把国际体系分为单极国际体系、两极国际体系、多极国际体系和单极与多极并存的国际体系。
国际体系转型是指国际体系的单位性质或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制度结构和观念结构所发生的深刻变化。国际体系转型通常表现为体系本体转型和体系要素转型两种类型。体系本体转型是指原有体系发生了性质的变化,并且形成了新的体系。体系本体转型的定义性标志是体系单位性质的变化。体系要素转型是指构成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制度结构和观念结构三个要素的转型[2]。
现实主义把国际体系转型的动因归纳为以下三个因素的综合作用:一是世界性大国发展的不平衡从而导致的国家实力的改变,即发展不平衡规律;二是结构内部关键要素的重组、移位或裂变,如苏联解体;三是外部因素催化剂,如科技革命、能源危机、环境问题、恐怖主义等[3]。
二、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表现
东亚国际体系在冷战结束之前曾存在过三种历史形态:19世纪之前以中国为核心的“朝贡体系”;19世纪初到二战结束,以资本主义全球扩张为特征的殖民体系;二战结束后到冷战结束,以美苏争霸为主要特征的两极体系[4]4。
苏联解体后,以美苏两极格局为特征的国际体系发生了深刻变化。与之相联系,东亚国际体系也发生了重大转型。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不是东亚国际体系的本体转型,而是东亚国际体系的要素转型。其主要表现是构成东亚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制度结构和观念结构三要素的转型。
(一)东亚国际体系权力结构的转型
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权力结构的转型首先表现为东亚国际体系中国际力量对比关系发生重大变化。在冷战时期,美苏作为世界超级大国,是东亚国际体系中两个最强大的国家,日本是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苏联解体后,东亚国际体系中国际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美国成为东亚国际体系中唯一的超级大国。俄罗斯是前苏联的主要继承国,成为东亚国际体系中的重要国家,但是已经失去了昔日苏联的世界超级大国的地位。日本曾经是东亚地区第一经济大国,但是由于受到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的冲击,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影响。目前,中国已经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其次,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权力结构的转型还表现在东亚地区正在形成多极化的国际格局。在整个冷战时期,东亚地区的国际格局主要表现为两极格局:一个是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另一个是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中苏关系破裂后,东亚地区的国际格局开始呈现多极化趋势,但是,两极格局的态势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苏联解体后,东亚地区的两极格局终结,开始走向多极化[5]。目前,在东亚国际体系中呈现一超、多强、十三小的国际格局。一超当然是指美国,三强则为中、日、俄三国,而十三小是指东盟十国加上韩、朝、蒙三国[6]。
(二)东亚国际体系制度结构的转型
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制度结构的转型首先表现为从冷战时期的双边军事同盟的单一结构,向冷战后的多边合作机制与双边军事同盟并存的复合型结构的转型。冷战时期,东亚国际体系的制度安排以美国在东亚所构筑的双边军事同盟体系为主。二战结束后,美国单独占领日本,并通过与日本、韩国、菲律宾、泰国、中国台湾等签署双边军事条约建立了美国的东亚军事同盟体系,从而形成了冷战时期东亚国际体系的双边军事同盟的单一制度结构。“冷战结束后,东亚地区国际体系进程方面的变迁有一个特别令人瞩目的方面,就是本地区多边合作趋势的产生和强势发展。”[7]120-121“东亚地区多边合作,是东亚地区通过多边国际制度处理地区内事务的思想与实践,通常也被称为东亚地区主义(区域主义)或者东亚地区多边主义。”[7]120-121目前,东亚地区已经建立了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东盟“10+3”合作机制、“10+1”合作机制、中日韩三边合作机制、东盟地区论坛、北京六方会谈机制等多边合作机制。同时,美国在冷战时期所构筑的双边军事同盟体系作为冷战遗产依旧存在。多边合作机制与双边军事同盟的同时并存,构成了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的复合型制度结构。
其次,东亚国际体系制度结构的转型还表现在由军事合作机制单一结构向多种合作机制并存的复合型结构的转型。冷战时期东亚国际体系的制度结构基本上是以军事合作机制为主要内容的单一结构。由于两大阵营的严重对立,各国在经济上一直没有着力推动区域制度的发展。冷战结束后,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一步加深和地区一体化的发展,东亚地区形成了涵盖经济、政治和军事安全层面的多种形式的合作机制,从而形成了冷战后东亚国际体系多种合作机制并存的复合型制度结构,多种合作机制共同塑造东亚国际体系。
(三)东亚国际体系观念结构的转型
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不仅包括权力结构和制度结构的转型,而且还包括观念结构的转型。只有观念结构的转型,才是深层次的结构转型。东亚国际体系观念结构的转型首先表现为从传统发展观向新发展观的观念更新。冷战时期的传统发展一般带有单纯追求经济发展的片面性、经济发展与自然界非和谐发展的不可持续性、损人利己和以邻为壑的对抗性等特点。在这种发展观指导下的世界发展,濒临发展的极限。冷战后,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为应对全球化和全球性问题的挑战,具有不同社会制度与价值取向的东亚各国已开始试图通过和平、合作、开放的方式实现各自国家自身发展的同时,促进东亚的共同发展。在实践中,由中国倡导的以平等互利为核心的新发展观,正在逐渐形成。
其次,东亚国际体系观念结构的转型也表现在从传统安全观到新安全观的观念更新。传统安全观是指自有国家以来到冷战结束的基本安全观。其特点是:1.把追求绝对的政治安全和军事安全作为首要的甚至是唯一目标;2.认为每个国家都是其他国家不安全的潜在或现实的因素,国家之间的关系是“零和博弈”;实现国家安全以军事联盟为基础,以加强军备为手段。冷战后,全球化所导致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凸显,催生新的安全观。1997年3月中国政府在东盟地区论坛会议上,首次正式提出了以互信、互利、平等和协作为主要内容的新安全观。新安全观具有以下四个主要特点:一是主张安全的多边性,一国的安全不仅是自己的事情,也要以他国安全为条件,离不开他国的支持和合作;二是主张安全的合作性,认为获取安全的主要形式是合作而不是对抗;三是强调安全的综合性,认为安全不仅局限于军事和政治领域,而且扩大到了经济、科技、文化、环境和社会问题的方方面面;四是强调安全感的获得要通过一定的机制的制度建设,认为那种把对手“置于死地”的做法不会使自己获得真正的安全[8]。
再次,东亚国际体系观念结构的转型还表现为从对抗性的政治思维到合作竞争意识的观念更新。冷战时期,东亚地区占统治地位的思维方式是对抗性政治思维。急于吃掉对方,实现一统天下是对抗性政治思维的典型特征。冷战后,由于全球化所造成的各国的相互依存和共同利益的客观存在,由于东亚各国人民对20世纪的对抗给东亚人民带来的灾难与痛苦的深刻记忆与反思,在东亚地区,承认接受多元并存,用合作竞争意识替代对抗性政治思维,已是大势所趋。合作竞争意识大体包含四个方面:一是摒弃对抗性政治思维;二是思考国际合作双赢、多赢;三是学会妥协与让步;四是立足于发展自身,而不是消灭对手。坚持上述四点,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异质文明与文化,在对话、共处、合作、竞争中既求得实现自身的发展,又推进人类的共同发展[9]。
三、当前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特征
本文所说的“当前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特征”是指从2009年美国政府高调实施重返亚洲战略以来的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要特征。2009年奥巴马上台以来,美国政府高调实施重返亚洲战略。2011年下半年以来,奥巴马政府在政治、军事、经济和价值观上齐头并进、四管齐下,使重返亚洲战略进入实质阶段。美国重返亚洲对东亚国际体系转型起到全面的塑造作用[4]8,从而使这一时期的东亚国际体系转型呈现以下重要特征。
(一)美国作为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主导者和推动者的角色作用更加凸显
美国是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导者和推动者。“美国在东亚地区这种举足轻重的地位,从19世纪以来、20世纪初一直延续至今,它是塑造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东亚地区国际体系的一个重要因素。”[10]虽然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是东亚地区国际事务的主导者,但是,从“9·11”后美国战略重点转向反恐和中东,亚洲地区的战略地位一度置于反恐和中东之后,甚至在2005年、2006年美国都没有出席东亚峰会。因此,在这一时期,美国作为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主导者和推动者的角色作用被减弱。2009年,美国高调提出“重返亚洲”,2011年美国实质性地推进“重返亚洲”战略,2012年美国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重返亚洲战略对东亚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其中包括对东亚军事、政治、安全、经济等各方面的影响。鉴于美国自身实力以及重返亚洲战略的全面性,美国重返亚洲必然对东亚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制度结构和观念结构的转型起到塑造作用,从而使美国作为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主导者和推动者的角色作用更加凸显。
(二)东亚国际体系转型中增添和加重了权力对抗、制度对抗与观念对抗的色彩
东亚发展的历史证明,自冷战结束至美国重返亚洲之前这一历史时期,是东亚地区和平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在这一历史时期,由于苏联解体所引起的全球国际体系和东亚国际体系的和平转型,带来了地区形势的缓和,促进了地区各国关系的改善与合作;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强化了东亚国家整合地区经济的意愿;“9·11”后美国战略重点转向反恐和中东,减弱了对东亚地区事务的关注;中国实施了正确的东亚地区区域发展战略,一方面加强与邻国的互利合作,深化区域和次区域合作,积极推进地区经济一体化,与亚洲各国实现共同发展[11],另一方面,反复宣誓和平发展,低调处理周边一些国家的挑衅[12]10。正是由于上述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使“和平、发展、合作”成为这一时期东亚各国彼此的共识,求同存异、以合作“化异”符合各自的利益[12]10。虽然在这一历史时期中,竞争与合作并存,但对抗的色彩并不浓厚。美国强势重返亚洲,破坏了东亚地区和平、发展、合作的氛围,增添和加重了权力对抗、制度对抗和观念对抗的色彩。
美国重返亚洲引起的权力对抗首先表现在亚太地区军事演习次数的急剧增加和演习规模的不断扩大;其次表现为东亚地区海权争端的不断升级,国际化、复杂化难以避免;再次表现为朝鲜半岛局势的恶化。由美国重返亚洲所引起的制度对抗首先表现为美国强化与日本、韩国、泰国、菲律宾等国的双边军事同盟,以对抗东亚多边合作机制;其次表现为美国通过力推由其主导且充满政治色彩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进程,企图“冲垮、架空东亚自发形成的‘10+1’、‘10+3’等区域合作机制”[13]。由美国重返亚洲所引起的观念对抗主要表现为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为首的日本右翼人士鼓吹极端民族主义,否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历史,否认二战胜利果实,破坏二战胜利后所确立的国际秩序。
(三)美国重返亚洲战略使中美互动关系存在着滑向战略对抗的潜在风险
中美互动关系是东亚国际体系转型的主线[4]9。冷战后至美国重返亚洲前,中美关系的互动是一种非对抗性的合作竞争型互动。但是,在实施重返亚洲战略过程中,美国一方面一再宣称欢迎一个强大繁荣的中国,加强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重大国际和地区问题上,寻求与中国的合作;另一方面,却不断加大对中国战略制衡和防范的力度,遏制和围堵中国。美国继续向台湾出售武器,介入中日钓鱼岛主权争端。在南海问题上,不仅在言语上高调介入,而且在行动上也积极跟进,在向南海派驻先进战舰的同时,还向菲律宾等国出售武器升级作战能力。美国高调重返亚洲向与中国存在主权争端的国家传递了一种信号,使他们产生借美压华的幻想和冲动,在东海和南海挑起中国并不愿意见到的争端和冲突。最近一个时期,钓鱼岛争端逐步升级,菲律宾在中国黄岩岛蓄意制造事端,越南公然抛出《越南海洋法》将中国南沙和西沙纳入其“主权范围”。这些争端背后都有美国“重返”的影子[14],都是美国在重返亚洲过程中,通过挑起中国周边事端来牵制和孤立中国的典型案例。美国重返亚洲的上述行径恶化了中国崛起的国际环境,使非对抗性的合作与竞争并存的中美互动关系有滑向战略对抗的潜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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