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选择

张 冰，冯绍武

（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吉林 长春130117）

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近代以来，在中国社会发展进步的壮阔进程中，历史和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并对这个问题作了相关的论述。深入理解胡锦涛的这些论述，有必要对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原因，作一个基本的分析。

一

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之所以选择了马克思主义，首先在于他们对其他各种思想理论或救国方案产生了怀疑。

鸦片战争后，中国逐步成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封建主义的腐败统治，使祖国山河破碎、战乱不已，人民饥寒交迫、备受奴役。“要解决中国发展进步问题，必须找到能够指导中国人民进行反帝反封建革命的先进理论”［1］。在这样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先是地主阶级抵抗派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即主张通过学习外国的先进技术来抵御外国的侵略，但这个主张在当时没有成为现实。随后，农民起义领袖提出了建立“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理想天国的主张，并坚持了十几年的反侵略、反压迫斗争，但在中外反动势力的联合镇压下最后失败。接着，地主阶级洋务派发起了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宗旨的长达30多年之久的洋务运动，这个运动包含着“师夷制夷”的成分，但最后以甲午战败为标志而破产。再就是资产阶级维新派发动的旨在变法维新、救亡图存的戊戌变法运动，最后也遭到封建顽固势力的镇压。

在戊戌变法失败之前，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就建立了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20世纪初，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得到广泛传播，各革命团体相继建立。1905年，随着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党中国同盟会的成立，孙中山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纲领，并把这个革命纲领进一步阐释为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提出了比较系统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理论——三民主义，构划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在三民主义的影响和推动下，革命党人发动了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统治，结束了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建立了中华民国，使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暂时变成了现实。但是，辛亥革命的成果很快便被帝国主义支持下的北洋军阀所篡夺。

辛亥革命失败后，一批激进的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发起了以民主和科学为口号的新文化运动。但他们所倡导的民主和科学在当时仍然没有超出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范畴，他们所宣传的仍然是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理论。在新文化运动的促进下，中国的思想界非常活跃，各种各样的思想理论观点被一些人从西方介绍进来，并被当作救国方案提了出来，如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泛劳动主义以及各种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等等，有些人还搞过某种“主义”的试验。但所有这些思想理论观点或救国方案都没有成为现实，鼓吹这些“主义”的言论日益消沉，为实现这些“主义”而组织起来的团体也日益瓦解。

所有这些向西方学习的努力，都失败了。从西方搬来的各种各样的思想主张或救国方案，都行不通。中国仍然处于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之下，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所遭受的灾难有增无减。严酷的事实教育了人们，使人们不能不对这样的向西方学习产生怀疑。正如毛泽东指出的那样：“国家的情况一天一天坏，环境迫使人们活不下去。”因此，“怀疑产生了，增长了，发展了。”［2］1470对这些思想理论或救国方案的怀疑，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去寻找新的救国救民的道路，这是他们能够选择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

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之所以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其次在于他们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比较中，认识了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性。

从鸦片战争后到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前，中国人向西方学习，除一些人由于阶级的局限只主张学习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外，更多的人则主张学习西方国家的社会制度，即学习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因为“那时的外国只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进步的，它们成功地建设了资产阶级的现代国家。日本人向西方学习有成效，中国人也想向日本人学。”［2］1470在这些人看来，西方国家侵略中国固然不对，但它们的社会制度和科学技术都是先进的，应该向它们学习。显然，如果不能认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就不能接受马克思主义，因为马克思主义从根本上说是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科学的、革命的理论。并且，只有先认识到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才能理解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才能接受马克思主义。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世界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因此，认识帝国主义的本质，是中国先进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前提。在帝国主义时代，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已经比较充分地暴露出来。1914年至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进一步暴露了资本主义固有的、不可克服的矛盾，这就为中国先进分子认识帝国主义的本质提供了条件。在大战期间，由于欧美帝国主义忙于战争，给了日本以独霸中国的机会，因此当时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主要指向日本帝国主义。与此同时，很多人对美、英、法帝国主义还抱有相当的幻想，以为它们都是“民主国家”，希望它们主持国际正义、维护世界和平。但是，大战结束后，1919年1月开始召开的巴黎和会在几个主要帝国主义国家的操纵下，很快就暴露出了帝国主义的侵略本性。特别是会议拒绝了中国人民的正义要求之后，这种侵略本性在中国人民面前更是暴露无遗。在1918年，李大钊等就在有关文章中分析了这次大战的帝国主义性质，指出了帝国主义继续进行侵略的可能性。巴黎和会开始后，中国先进分子对帝国主义的揭露和分析日益激烈和深刻。他们认识到：“世界上的军国主义和金力主义，已经造了无穷罪恶，现在是应该抛弃的了。”“国家主义与资本主义已到了末日，不可再维持下去了。”“资本主义支配下的社会，已经没有存在的余地了！”［3］182－183这些认识，在当时进步的知识界中具有普遍的代表性。鼓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老调，已极难找到。这种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本质的认识，必然导致对社会主义的向往和追求。

中国先进分子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认识，同他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是联系在一起的。1917年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世界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十月革命的消息很快传入中国，李大钊在1918年下半年就连续发表文章，分析十月革命的世界意义，指出十月革命的胜利是社会主义的胜利，是马克思主义的胜利。在有关报刊上，也出现了一些赞同十月革命、赞同社会主义的文章。随着对帝国主义的幻想的破灭和五四运动的爆发，报刊上宣传十月革命、宣传社会主义的文章越来越多，大批出现。瞿秋白在当时就对这种情况作了说明，他说：“中国民族几十年来受剥削，到今日才感受殖民地化的况味。帝国主义压迫的切骨的痛苦，触醒了空泛的民主主义的噩梦。”“工业先进国的现代问题是资本主义，在殖民地上就是帝国主义，所以学生运动倏然一变而倾向于社会主义，就是这个原因。”［4］当然，当时的社会主义有各种各样的流派，人们对社会主义也有各种各样的理解。但是，中国人对社会主义的这种向往和追求是发生在俄国十月革命之后，发生在世界上有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之后。当时报刊上的大量文章，赞同俄国式的社会革命和“劳农政府”，并且认为应创造一个没有一切阶级一切战争的新社会，使劳动者取得生产机关的支配权，以实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3］187－189。虽然这些认识还是初步的，但这已经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观点了。

因此，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正是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比较中，初步理解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观点，从而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这个选择，是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影响的结果。正如毛泽东后来所指出的那样：“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十月革命帮助了全世界的也帮助了中国的先进分子，用无产阶级的宇宙观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重新考虑自己的问题。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2］1471

三

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之所以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还在于他们对劳动群众特别是对工人阶级的力量有了正确的认识。

马克思主义是工人阶级的世界观，是关于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群众求解放的革命理论，只有结合工人阶级革命斗争的实际才能理解它、接受它。中国如果没有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马克思主义就不可能为中国人所接受。鸦片战争后，随着外国资本主义在华企业、中国官僚资本主义企业、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企业的产生和发展，中国工人阶级的队伍日益壮大，工人运动也日益发展。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日本在华企业的增加和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企业的增加，中国产业工人的人数已达200多万人。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世界革命的发展，使中国工人阶级受到深刻的影响和强烈的鼓舞，工人斗争不断发展，反帝反军阀的政治斗争不断增多。各地的农民斗争虽然规模不大，但几乎遍及各省，此伏彼起，连绵不断。同时，十月革命中俄国工人、农民和士兵群众的广泛发动并取得胜利的事实，也使中国先进分子开始认识劳动群众特别是工人阶级的力量。

从十月革命后到五四运动前，中国的先进分子对劳动群众特别是对工人阶级的认识，突出地体现在李大钊的一系列文章中。他揭露了工人、农民和劳动妇女所遭受的压迫和剥削，表达了他对劳动群众的痛苦生活的深切关怀。他从十月革命和世界革命的形势中认识到：“须知今后的世界，变成劳工的世界”［5］111，而我们中国，“大多数的劳工阶级就是那些农民”。他还指出：要改造中国社会，“非把知识阶级同劳动阶级打成一气不可”，“只要知识阶级加入劳工团体，那劳工团体就有了光明”［5］146，149－150，从而提出了知识分子同工农群众相结合的思想。1918年11月，蔡元培在天安门前的演说中，喊出了“劳工神圣”的口号。李大钊对劳工阶级问题的论述和这个口号，代表了当时中国先进分子对劳动群众特别是对工人阶级力量的认识。当时，报刊上有许多文章和报道表示了对劳动群众的同情，以及对劳动群众力量的认可，并出现了以《劳动》命名的杂志。北京的《晨报》副刊，在1919年5月1日出了《劳动节纪念专号》。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的成立和活动，体现了进步知识分子同工农群众相结合的趋向。

在五四运动中，中国工人阶级的罢工斗争，是全国规模的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斗争。罢工斗争不是学生鼓动起来的，而是工人的自觉行动，其组织者也是工人［3］101。如果说一批先进的知识分子实际上对罢工斗争起了号召和推动的作用，那么这些先进的知识分子从总体上说是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开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这样的知识分子已经开始成为工人阶级的知识分子。工人的罢工斗争已经不只是企业内部的罢工，而是跨企业、跨行业、跨地区的联合罢工，特别是罢工工人提出了成立中华工界大会、主张全国工界一致行动，这表明中国工人阶级已经开始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因此，在五四运动中，中国工人阶级开始以独立的力量登上了中国的政治舞台，并对运动的胜利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由于五四运动显示了中国工人阶级的伟大力量，所以，五四运动后，“劳工神圣”的呼声空前高涨。当时影响较大的报纸之一《民国日报》的文章中就说过，劳工神圣、与劳工为伍这种声浪在杂志界和报章上也闹得够高了。虽然时髦的口号不等于深刻的认识，但毕竟表明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特别是他们中的先进分子对劳动群众、工人阶级的力量有了进一步的认识。1920年五一节，《新青年》等5种报刊都出了《劳动节纪念专号》，其中《新青年》的纪念专号共约400页，大大超过通常页数。五一节当天，上海、北京、广州等地都举行了纪念劳动节的群众性集会或其他形式的纪念活动，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这些活动，体现了知识分子同工人运动的进一步结合。对工人阶级力量的认识，必然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去学习、研究工人阶级的革命理论——马克思主义，以开展“劳工阶级的运动”，为劳工阶级的解放而斗争。五四运动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之所以得到广泛传播，与先进分子对工人阶级力量的进一步认识分不开。正如蔡和森后来指出的那样：“受十月革命影响的学生和知识分子，渐知工人阶级势力比学生大了，恰恰此时工人阶级又起来了势力。五四运动中，工人阶级力量表现给他们看了，故反映到先进分子方面都赶速地使他们倾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和俄国了。”［6］8也就是说，对工人阶级力量的认识，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了马克思主义。

从五四时期到现在，已经90多年了。回顾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选择，了解他们怎样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对于进一步认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历史，认识历史和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的必然性，对于在新世纪新阶段进一步坚定马克思主义的信念，更自觉地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都是不无必要的。

［1］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J］．求是，2011（13）：3．

［2］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李新，陈铁健．伟大的开端［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4］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26．

［5］李大钊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6］中央档案馆．中共党史报告选编［G］．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