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资本逻辑的四条道路*
——兼论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价值
2013-03-20白刚吕鹏
白刚 吕鹏
“超越”资本逻辑的四条道路*
——兼论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价值
白刚 吕鹏
作为资本与理性形而上学“联姻”和“共谋”的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社会里实际的最高统治者。而这直接导致了马克思所指出的“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的现实。为了反抗和超越资本逻辑这种抽象“同一性”的强制,青年黑格尔派的“词句斗争”实际上是“浪漫主义的超越”,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批判”实际上是“审美救赎的超越”,后现代主义的“颠覆一切”实际上是“虚无主义的超越”,而只有马克思的作为“社会历史批判”的“实践超越”,才真正否定和瓦解了资本逻辑,从而开辟了一条人类从资本逻辑的“幽灵”中获得解放之可能性道路。
资本逻辑;实践;浪漫主义;审美救赎;虚无主义
以“资本逻辑”为支点的资本主义社会,由于资本与理性形而上学的“联姻”和“共谋”,理性形而上学的同一性逻辑和力量就变形为资本主义社会中普遍遵守的交换原则和价值标准起着实际的支配作用。而这直接导致了马克思所指出的“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的现实。①在阿多诺看来,资本逻辑导致的个人受“抽象”统治,实质上就是理性同一性的“暴政”,也即柯拉柯夫斯基所强调的一种“形而上学的恐怖”。为了反抗和瓦解资本逻辑这种抽象“同一性”的强制,自黑格尔之后,理论家们就采取或实施了不同的应对策略,也即开辟了批判和超越资本逻辑的不同道路。
道路一:青年黑格尔派——浪漫主义的超越
资本与理性形而上学“联姻”和“共谋”所形成的资本逻辑,在黑格尔的“绝对观念”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表达和论证。而黑格尔之后,最先起来批判这一逻辑的就是青年黑格尔派。青年黑格尔派主要是指黑格尔去世后,活跃于19世纪30-40年代的德国一批黑格尔左派青年。青年黑格尔派的成员多数为处于社会边缘的无业知识分子,但他们又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转变的时期和处于一个完全崭新时代的开端,他们充满理想主义、对知识的渴望和自由主义精神。“除了他们有浪漫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成份外,他们还带有启蒙运动的尖锐批判的倾向和对法国革命原则的崇拜”,因此他们非常重视思想和理论的作用,“他们相信理性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而且把提倡理性作为他们的任务。他们否认任何超越自然启示的可能性,从而使黑格尔关于宗教为哲学的先导的概念更加激进化了。”②
青年黑格尔派喜好未来,与现存的东西无法共容,他们设计出种种纲领,提出种种要求,充满了“改变世界”的激情。青年黑格尔派对现实的不满和超越,是从宗教批判入手、转而再干涉政治,他们走了一条看似保险的从宗教批判到政治批判的纯粹思想领域的“曲线救国”之路。③在青年黑格尔派的视野中,宗教本质上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外化,宗教的根源在于思想领域而不是现实(世俗)领域,所以他们的宗教批判也只是一场思想领域的变革。即便“费尔巴哈是从宗教上的自我异化,从世界被二重化为宗教的、想象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这一事实出发的。他做的工作是把宗教世界归结于它的世俗基础。”④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做完这一工作之后,主要的事情还没有做,因为“他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所以他把人只是看作“感性的对象”,而不是“感性的活动”,他在这里“仍然停留在理论的领域,没有从人们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察人们”。他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并且仅仅限于在感情范围内承认“现实的、单个的、肉体的人”,也就是说,除了爱与友情,而且是理想化了的爱与友情以外,他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人的关系”。⑤也就是说,青年黑格尔派还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哲学与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他们的一切浪漫主义色彩的美好向往和理想追求,都是在纯粹的思想领域中发生的。所以,青年黑格尔派实际上处于“整理一个四分五裂的世界的幻觉中。”⑥也正如此,他们“在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者看到改造工业和社会结构的必要性和条件的地方”,“却重新陷入唯心主义。”⑦
在马克思看来,“既然青年黑格尔派认为观念、思想、概念,总之,被他们变为某种独立东西的意识的一切产物,是人们的真正枷锁……那么不言而喻,青年黑格尔派只要同意识的这些幻想进行斗争就行了”,因此,他们认为只要从头脑里抛掉这些“臆想”,当前的现实就会“崩溃”。所以,青年黑格尔派的思想家们“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却是最大的保守派”,因为他们仅仅是为反对现存世界的“词句”而斗争,而不是反对现存的现实世界。归根到底,他们就是“要求用另一种方式来解释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借助于另外的解释来承认它”。⑧对此,马克思强调“这些天真幼稚的空想构成现代青年黑格尔派哲学的核心。”⑨在此意义上,我们说青年黑格尔派对个人受“抽象”即资本逻辑统治这一现实的看似激烈的批判和否定,实际上只是一种反对“词句”的、浪漫主义的“非批判的唯心主义”。而马克思在认清了青年黑格尔派仅局限于无力的、纯粹思想领域发生的“词句斗争”的实质之后,则强调“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⑩,所以他主张必须通过物质力量来重新开辟一条取代纯粹思想批判的、反对现存制度的实际斗争的道路,以便“揭穿同现实的影子所作的哲学斗争,揭穿这种投合耽于幻想、精神萎靡的德国民众口味的哲学斗争,使之信誉扫地。”(11)而马克思所开辟的这一道路,实际上就是一条“自我意识”内在瓦解——社会历史批判的实践超越之路。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在马克思之后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却仍然抛弃了马克思的道路,而在根本上延续了青年黑格尔派仅仅是“观念超越”的老路。
道路二:马克思主义——实践的超越
与之前及之后的理论家们相比,马克思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不但看到了理论或概念的有限性(康德虽然也是清醒地认识到理论理性的有限性的哲学家,但他却把理论领域与实践领域给硬性地分割开了),而且将理论或概念奠立在其产生和来源的实践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各种观念形态。”(12)马克思的目的是要通过实践来超越单纯的观念解释。在马克思看来,理论的有限性只有在无限性的实践领域里才能得到解释和说明。实践才是理论的最为深刻和根本的内在源泉,不是实践统一到理论领域,而是理论统一到实践领域。只有从理论得以产生的内在实践源泉出发,才能真正发现和揭示理论自身无法解决和克服的内在矛盾和困境,实现彻底消除理性形而上学所造就的资本的“自我神化”和逻各斯中心主义。所以马克思强调: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把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中或化为“怪影”、“幽灵”、“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13)马克思所开辟的这一对资本和理性形而上学“联姻”与“共谋”的社会历史批判的实践超越之路,也即哈贝马斯所指出的“理论之于实践的经典优先地位被颠覆”的“非同一性”的“世俗”拯救之途。(14)而这一“世俗”拯救之途,只有通过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才能最终实现。
在马克思“资本辩证法”的视域里,辩证法的批判本性所展现的批判方式将彻底突破和摆脱资本逻辑所造成的幽灵控制,而成为一种历史性的“内在超越”活动。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进行一种内在的批判——一种从内部进行的批判,就是说,把他正在试图进行的研究作为前提,并通过指明它的矛盾性而摧毁这个前提。”(15)而用马克思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这是马克思对于辩证法应有批判方式的最为明确和直接的概括:“新思潮的优点就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式地预料未来,而只是希望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如果我们的任务不是推断未来和宣布一些适合将来任何时候的一劳永逸的决定,那么我们便会更明确地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指的就是要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16)这意味着,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决不是像形而上学思维方式那样从抽象的原则出发,根据永恒的正义尺度或普遍的道德标准来“裁量”现实生活,相反,它所贯彻的是一种从现实生活条件出发的“感性活动原则”——把“对象、现实、感性”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17)马克思资本辩证法批判的对象和出发点是处于具体历史条件下受抽象即资本逻辑控制的人与物颠倒的资本主义“旧世界”。通过对旧世界自身内在矛盾和困境的揭示和批判,发现和解放那些由旧的正在崩溃的资产阶级社会正义本身孕育的新社会因素,并在此过程中超越旧世界,从而“内在地”生长出“新世界”——改变世界。在马克思看来,新世界决不是为了与旧世界相对立而外在制造出来的,而是为了超越旧世界而从旧世界内部“生发”出来的。在这一意义上,新世界在旧世界之内而不在其外,对旧世界的批判是“解蔽”,对新世界的发现是“澄明”,“解蔽”和“澄明”二者共同生成于超越资本逻辑的同一过程。就此而言,马克思资本辩证法的批判就是一种“内在而超越”的“感性活动”。(18)由于这种“内在超越”的实践性质,决定了资本辩证法的批判必然又是一种“历史性的活动”。“批判”不可能在某一个地方一劳永逸地被完成并宣告其“终结”,而是一种开放的、需要不断进行下去的实践过程。在此意义上,恩格斯强调辩证法的真实意义和革命性质“正是在于它彻底否定了关于人的思维和行动的一切结果具有最终性质的看法。”(19)这表明,马克思资本辩证法作为一种“历史性”的“内在超越”活动,“内在性”与“历史性”构成了资本辩证法批判方式的两个根本规定性,这使得马克思辩证法在批判方式上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徒有其表的批判主义”划清了界限。后者只不过是一种“神秘化”的、倒立着的“非批判的实证主义”。
由此合理的结论就是:要想破除资本逻辑这一抽象幽灵对个人的实际控制,现实的途径就是改造这一抽象幽灵得以滋生的世俗社会生活基础,即超越“总体性”、“绝对性”和“非历史性”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20)在此意义上,通过这种在实践基础上内在超越的社会历史批判,彻底否定和瓦解资本逻辑的幻象,从而为人类开辟一条从资本逻辑的“幽灵”中获得解放之可能性道路,正是马克思的重大历史功绩。
道路三:西方马克思主义——审美救赎的超越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称谓,是在区别于所谓的“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意义上使用的。这个术语只是一个总体称谓,由它概括出来的思潮并非一个具有完整思想体系的统一学说或流派,而仅仅是一场既具有某种共同的理论基调,又色彩斑斓、内容庞杂的思想理论运动。虽然这一思潮内容丰富、思想庞杂,但自20世纪20年代产生以来,它却有双重共同的理论旨趣,那就是“重新理解马克思和批判发达资本主义”。(21)但这双重旨趣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马克思的如何理解直接决定着对现实资本主义的如何批判。
应该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们大都承袭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立场和某些理论资源,同时也汲取了当代西方哲学文化(特别是那些激进话语和批判思潮)的思想财富,继续展开对现实资本主义的批判。如: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鼻祖卢卡奇通过总体性和主客体统一的辩证法,对资本主义的“物化”和资产阶级思想的“二律背反”的批判及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唤醒;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葛兰西通过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对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控制的“文化霸权”批判和总体的文化革命;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代表人物霍克海默以“批判理论”对“传统理论”的取代;该派灵魂人物阿多诺通过“否定的辩证法”的“非同一性”,对理性形而上学的同一性与资本主义交换原则的“同构性”的瓦解和批判;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阿尔都塞通过“意识形态”与“科学”的划分,对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批判等等。虽然它们具体的批判内容和批判视角不尽相同,但总的说来,它们的基本路向都是在“理论层面”对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个人受“抽象”即资本逻辑统治进行的外在的道德批判、文化批判或意识形态批判。由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多数“不是政治活动家而是学术界人士,他们在工人阶级的活动低落时期从事写作,从而相对地脱离了政治实践。所以,在他们的著作里,哲学、认识论、方法论甚至美学比之政治学或经济学均占更大的比重。”(22)在此基础上,我们确实可以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落脚点,不再是寻求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根据,更多的是发泄对这种制度某一方面的不满和失望,这种简单的快意恩仇的沉沦,最终使马克思主义的现实主义原则蜕变为一种空洞的理想化的乌托邦主义和审美救赎论。(23)
作为萌生于20世纪初期的一种哲学文化思潮,西方马克思主义一开始就反对教条主义的所谓“正统马克思主义”,同时又大力批判发达资本主义,企图探索一条不同于传统马克思主义和“苏联式”的社会主义的另一条超越资本逻辑的“新道路”。在这一点上,它对从思想上和理论上突破当时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教条化、狭隘化和僵化理解,是有重大历史进步意义的;同时也对我们后来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和认识资本主义,提供了相应的理论资源和理论视野。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说明为什么自改革开放以来直至今天,我国理论界会兴起学习和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持续热潮。但总体上看,西方马克思主义离开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流,它试图去融合那些与马克思哲学方法论对立的理论立场,不仅表现为对马克思主义理解的偏差,而且其折中性和调和性也大大削弱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和战斗力,特别是它逐步脱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精神”,开了马克思主义“学院化”的不良先河。(24)在这一根本点上,作为在社会主义理论和工人阶级实践之间愈益分离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一种精英知识分子的马克思主义话语,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要中心就由“经济学和政治学”转向了“哲学”。(25)对此,英国的安德森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首要的最根本特点就是:它在结构上与政治实践相脱离。”(26)可谓是一语中的。所以从根本上说,西方马克思主义所开辟的超越资本逻辑的所谓“新道路”,实质上是一条“理论化”、“学院化”和“理想化”的乌托邦式的“审美救赎”之路。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资本逻辑的这一乌托邦式的“审美救赎”之路的实质,当代西方思想界最杰出的代表哈贝马斯也有类似的感受。在谈到青年黑格尔派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和超越时,哈贝马斯曾带有自嘲、但又不乏深刻地指出:“我们也乐于无视如下事实:我们依然是青年黑格尔派的当代同人。”(27)在这一意义上,西方马克思主义只不过是青年黑格尔派在20世纪的“时代回响”和“形象代言”。作为“青年黑格尔派的当代同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们也主要还是停留于对资本逻辑学院化的外在批判和理论超越。他们这种看似激进的批判话语,根本上也是一种最大的保守行为,是对真正马克思主义的退步。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些主要人物,如阿多诺、本雅明、马尔库塞等,后来都走向了无奈的“审美救赎”之路:“由于没有能力把进步的解放趋势置于历史现实中,批判理论家们被迫到审美领域去查找否定力量的替代性源泉。”(28)而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必然也只能是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获得马克思已经充分肯定的“形式解放”——形式民主和形式自由,而不可能获得马克思所追求的每个人的“自由个性”的实质性的全面发展。
道路四:后现代主义——虚无主义的超越
虽然说,“后现代主义”这一称谓在今天是存在颇多争议的。但总体上,我们还是可以把握它的基本含义的:它乃是对“理性形而上学”(资本逻辑)的反省和批判。在后现代思想家们看来,以理性为支柱的资本逻辑,实际上是一种在场的形而上学,资本逻辑与理性形而上学是一对“隐性伴侣”。在现代社会,资本逻辑甚至取代了宗教的上帝,成为实际的“独裁者”。因此,作为后现代主义理论先驱的尼采号召要用“铁锤”从事哲学,打碎一切,杀死“上帝”,重估一切价值。在20世纪,自尼采始的西方哲学的一个最响亮的口号就是“拒斥形而上学”。在此前提下,这一时期出现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海德格尔的“此在本体论”、伽达默尔的“哲学解释学”、福柯的“权力批判”、利奥塔的“反宏大叙事”、罗蒂的“后哲学文化”、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德里达的“解构”和“延异”等等。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后现代主义反主体、反本质、反基础、反中心的超越理性形而上学的连续“后现代脉动(Postmoderner Impuls)”。在这一意义上,国外有学者称后现代主义的“中心体验就是理性之死亡”(29),是颇为深刻的。
应该说,后现代主义的解构和批判话语,确实为揭露启蒙运动之后西方资产阶级话语的形而上学本质以及批判这种形而上学本质在当今资本逻辑全球化拓展,提供了某些帮助。在反抗和批判资本逻辑的同一性统治的意义上,后现代主义与马克思确实有相通的地方。在这一点上,国内外有些学者强调马克思哲学的后现代意蕴,是有其合理性的。但是,从根本上来看,后现代主义仍然是“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詹明信语),所以在大肆喧嚣批判和解构的背后,“后现代主义并没能提出超越资本主义框架的概念工具”,“后现代主义者并非富有见识的开创者,后现代主义也没有展示出能激发人们对社会变革进行创造性设计的能力。简而言之,与马克思著作中表达过核心思想的那些批判相比,后现代主义批判的彻底性要逊色一些”。因此,在根本而重要的意义上,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们对资本逻辑的形而上学本质的批判,“仅仅代表了沿着资产阶级思想的外围所做的一次思想之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新东西”,后现代主义批判甚至成了“同特权利益者相帮衬的意识形态”。(30)而发展到极至,后现代主义的批判就会膨胀成为“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虚无主义”。海德格尔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后现代主义对传统形而上学和资本逻辑批判的虚无主义本质:反形而上学是这样一个历史空间,“在其中命定要发生的事情是:超感性世界,即观念、上帝、道德法则、理性权威、进步、最大多数人的幸福、文化、文明必然丧失其构造力量而且成为虚无的。我们把超感性领域的这种本质性崩塌称为超感性领域的腐烂。”(31)在此意义上,海德格尔又批评到,尼采把自己的哲学看作是对传统形而上学的反动,但尼采的这一反动,作为单纯的反动,势必“如同所有的‘反……’(Anti-)一样,还拘执于它所反对的东西本质之中。作为对形而上学的单纯颠倒,尼采对于形而上学的反动绝望地陷入形而上学中了”。(32)所以,海德格尔称尼采是“最后一位形而上学家”:“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尼采把他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33)然而让海氏想不到的是,他戴给尼采的这顶帽子,后来又被德里达甩给了他自己。由此我们确实可以说,从尼采发端一直到海德格尔及其后现代徒子徒孙的资本逻辑批判,实际都是从资本逻辑的延长线上来批判资本逻辑,因此其结果实际都是进一步推进了资本逻辑,仍然是与资本逻辑的“共谋”。对此,哈贝马斯深刻指出,后现代的资本现代性批判,“自以为处于超越的位置上,而事实上他们仍然滞留在由黑格尔所阐明的现代性的自我理解的前提之中。”(34)而从马克思的视野看,“后现代主义不过是资本逻辑在当代发展的另一种表现方式而已。”(35)在此意义上,后现代主义对资本逻辑的解构和批判,表面上看具有否定一切、摧毁一切、颠覆一切的巨大冲击力量,但发展到极致,实际上已面临一个巨大的无底深渊,反而无可奈何地走向了彻底的“虚无主义”。借用马克思的说法,就是等“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之后,后现代主义“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36)
所以说,在超越资本逻辑的这一道路上,只有马克思是“真正的开拓者”。因为只有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才能这么深刻地深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规律,把它理解为一个完整的有机整体,并阐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势必为社会主义生产方式所代替的那个历史倾向。”(37)这也正是海德格尔强调的只有马克思的资本逻辑批判“在基本而重要的意义上”,比其余的学说“优越”,因为马克思“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38)而我们也只有借助于马克思开辟的资本逻辑的内在瓦解之路,才能从资本逻辑的内部寻找和发现资本主义社会“自我毁灭的种子”,否定并突破其强大的同一性“铁幕”,实现对资本逻辑的真正超越。
一句话: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仍然是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助产婆”。
注: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4页。
②【英】戴维·麦克莱伦:《青年黑格尔派与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8—9页。
③由于当时的普鲁士政府的态度使得政治成为一个极为危险的争论话题,因此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从宗教领域(这个领域比政治要安全得多)开始展开了对当时的正统思想的攻击。”参见【英】戴维·麦克莱伦《卡尔·马克思传》,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4页。
④⑤⑦⑧⑨⑩(11)(12)(13)(17)(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 1 卷,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504、530、530、515—516、509、11、510、544、544、499、501 页。
⑥【徳】卡尔·洛维特:《从黑格尔到尼采》,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86页。
(14)【德】哈贝马斯:《后形而上学思想》,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47页。
(15)【英】梅格纳德·德赛:《马克思的复仇》,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9页。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16页。
(18)贺来:《辩证法与实践理性》,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12页。
(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9页。
(21)(23)(24)张一兵、胡大平:《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逻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16、22页。
(22)【英】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82页。
(25)(26)【英】佩里·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7、41页。
(27)(34)【德】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61、5 页。
(28)【美】理查德·沃林:《文化批评的观念》,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13页。
(29)【德】维尔默:《论现代和后现代的辩证法》,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50页。
(30)【埃及】萨米尔·阿明:《全球化时代的资本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0—121页。
(31)(32)(33)《海德格尔选集》(下卷),上海三联书店 1996年版,第775、771、1244 页。
(35)丰子义:《马克思现代性思想的当代解读》,《中国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
(3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页。
(37)【苏】罗森塔尔主编:《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史》,人民出版社1982版,第184页。
(38)《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83页。
〔责任编辑:金 宁〕
Four Ways Beyond the Logic of Capital
Bai Gang& Lü Peng
As capital and rational metaphysics“marriage”and“conspiracy”,capital logic is the actual highest ruler in capitalist society.And this led directly to the reality which Marx pointed out that“individual is now ruled by the abstract”.To revolt and beyond the force of abstract“identity”of capital logic,the“words struggle”of Young Hegelians is actually“romantic beyond”,the“theory critique”of Western Marxism is actually“aesthetic redemption beyond”,the“subversion all”of Post-modernism is actually“nihilism beyond”,and only Marx’s“practice beyond”as“social history critique”has really denied and smashed the capital logic.It has opened a possibility liberation road of humanity from the“ghost”of capital logic.
capital logic;practice;romanticism;aesthetic redemption;nihilism
B03
A
1001-8263(2013)12-0049-07
白刚,吉林大学农学部公共教学中心教授、哲学博士 长春130062;吕鹏,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 长春130062
*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资本论》哲学思想的当代阐释”(12﹠ZD107)、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资本论》的政治哲学解读”(13YJA720001)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