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价值和资本的概念
2013-03-20JeanneSchulerPatrickMurray
Jeanne A.Schuler/Patrick Murray
重塑价值和资本的概念
Jeanne A.Schuler/Patrick Murray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两个核心概念是价值和资本。由于资本是不断增殖的价值,所以我们必须从理解价值开始理解资本。关于“附加值”的妄加谈论以及对各种资本,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和智力资本等等的错误指认在现今大量存在着。本文指出并批判了五种关于价值和资本的错误概念,这些概念流传甚广,并且阻碍了激进哲学的发展。它们使我们的思考偏离了马克思成熟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价值和资本概念。
价值;资本;功用性
“把价值了解为什么也不是,当然方便多了。这样,就可以随便把任何东西都包括到这个范畴中去。”①——题记
激进哲学今天所面临的困境在于试图将激进的批判和行动错误地建立在资产阶级这一概念之上。②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财富、收入和机遇日益不平等和分化,我们设法与其实践斗争,但大多数情况下,由于概念与任务不匹配,我们只能停滞不前。妨碍理解的伪概念有“经济”、功用性、工具理性以及其他声称能够解释价值与资本世界的概念。伪概念表面听上去很好,但对世界并无推进作用。由资本主义制度孕育的主要思维模式,即马克思所谓的“资产阶级视角”让我们难以思考资本主义本身,关注这一点并不是偏执的做法。超越资本主义的可能性始于在概念上确认它的可能性。好的概念在现象学意义上是恰当的:它们抓住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并且打开了整个世界。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两个核心概念是价值和资本。由于资本是不断增殖的价值,所以我们必须从理解价值开始理解资本。关于“附加值”的随意言谈以及对各种资本的错误指认,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和智力资本等等在今天大量存在。这些表述将资本主义特有的社会形式还原为像功用这样的伪概念或普遍通用的概念:资本被压缩为资源,价值被压缩为使用价值。
一、基本概念与话语的界限
众多基本概念揭示了——或无法揭示——这个世界;它们树立起话语的界限。③而不合理的基本概念使这个世界的重要特性被隔绝在我们的视线及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探讨之外。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写道:“如果他们让你问了错误的问题,他们就无须担心答案了。”④正确的问题是不会被提问的,因为它们在由不合理的概念所树立的话语界限之外。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回答的基本问题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财富和劳动有何特殊的社会形式与目的,这是一个正确的问题。像这样的问题是不会被提出的。占主导地位的公众及科学的话语会考虑有多少财富、或甚至于财富如何分配这样的问题,但是它们存在于这一话语界限之外。诸如什么正在被分配、财富的特殊社会形式和目的是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之类的问题则不会被提出。
西蒙·克拉克(Simon Clarke)将马克思的科学革命与经济学中萧条的“新古典主义革命”作对比,他指出后者确立起现代社会学和经济学的话语界限。他写道:“十九世纪的社会思想发生了一场科学的革命……它始于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意识形态基础的批判,他认为政治经济学家忽视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形式……资本主义社会以生产的特定社会形式为基础,在这种特定的社会形式中,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从属于剩余价值的生产和积累。”⑤马克思具有革命性的新的基本概念旨在超越忽视社会与历史具体性的话语界限。
资本主义制度充分表现出了“经济的幻象”,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经济似乎没有任何具体的社会形式或目的,它似乎就是通常意义上的经济一般。⑥马克思将这种看待资本主义生产的惯用方式描述为“一种成见,认为资产阶级生产就是一般生产”。⑦因此新古典经济学将自身作为一种普遍通用的科学。但是并不存在经济一般,也不存在“一般生产”。生产的所有时期会有一些共同特征,所以我们可以从任何组织生产的特殊社会方式中挑出一般特征,但这并不等同于科学。使用价值和劳动过程是《资本论》中可普遍适用的范畴,而所有的“价值范畴”,如商品、交换价值、价值、剩余价值、资本、工资等等都明确地是社会历史范畴。不能识破“经济的幻想”,不能发展关于资本主义特殊社会形式和目的的概念,如商品、货币、剩余价值、资本和雇佣劳动,将封锁这个世界。
二、五种关于价值和资本的错误概念
我们相信,只要合理地对待,价值和资本仍然是能够把握和改变当今世界的具有批判性的基本概念。我们接受马克思的理论,即价值内在于资本主义生产基础上的产品,而不是李嘉图所给出的错误的、自然化的解释,即产品是劳动的具体表现。说价值内在于商品,也就是说商品是一种拥有特殊的纯粹社会和超感官的目标和力量的拜物教。价值是内在的,是因为它属于商品生产劳动的产品的特殊社会形式。在公共话语以及社会科学领域中关于价值和资本的错误概念重复了马克思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已经揭露出来的错误。不经思考地谈论价值和资本将会挤压关于价值和资本的批判性概念的话语空间。
价值是马克思解释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概念;资本是稳定的价值,即不断增殖的价值。价值是一个现象学的概念,它描述了存在于资本主义世界的一种受限定的方式:商品以价值的方式存在。不像使用价值、财富、需求和劳动,价值不是一个能在每种社会类型中都能找到的一般范畴。它是历史具体的,并且把握了资本主义所特有的东西。价值概念是复杂的;需要时间来发展这个概念,它的含义也常常使人困惑。价值是幽灵般的存在,真正地占据了我们的世界。
不幸的是,价值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实体,与我们认为完全主观的东西是同一个名字。涉及到价值时,我们多数是怀疑的态度:通常认为价值指的是个人的见解、愉悦或文化观。价值被添加到诸如一层油漆这样的事件中;它们仅仅与主体相连而存在,比如观点。⑧在资产阶级的视野中,事实坚守阵地,客体已经存在,而价值在我们的虚空中随意流动。思考资本主义的首要任务就是将价值从这种不确定的状态中移除。就像马克思在与萨缪尔·贝利(Samuel Bailey,戴维·李嘉图的尖锐批判者,新古典经济学的先驱人物)的辩论中所主张的,这是一项双重任务。这项任务要捍卫有用性的客观性以对抗主观主义,以及捍卫价值的客观性,这种价值有货币表现和度量,内在于财富且以商品的形式呈现。在一个利润是生产目的的世界里,我们应该告诉我们的学生,他们手中的书首先是以价值的方式存在的;书就是价值,价值不是依据我们的感觉而被赋予一个物体的。⑨如果这本书不是价值,如果它没有交换价值,那么它不会被印刷。价值不是在我们的头脑中。一个将价值驱逐出世界的具有怀疑性的计划妨碍了思考,尤其是思考资本主义。
我们指出并批判五种关于价值和资本的错误概念,这些概念流传甚广并且阻碍了激进哲学的发展。这些错误的概念使我们的思考偏离了马克思成熟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价值和资本概念。(1)价值是功用性。我们沿用马克思关于功用性是一个伪概念的指认。(2)价值是使用价值。(3)价值是交换价值。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概念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资本论》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是引入第三个范畴——价值来理解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称之为“第三物”,它是商品所共有的,并且使商品在量上得以比较。(4)资本是任何形式的资源。正如使用价值一样,资源也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概念,但是将资本等同于资源就取消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有的特性。(5)资本主义社会受工具理性支配。我们认为工具理性同样是一个伪概念。无论是有用性概念还是工具理性概念,在马克思的《资本论》中都不发挥作用。我们反对乔治·里茨尔(George Ritzer)提出的“麦当劳化”这一韦伯式的概念,即由工具行为统治世界。
(1)价值不是功用性;功用性是一个伪概念
为了把握价值这个概念,马克思提出一个问题:一定数量的一种商品(如谷物)怎样和一定数量的另一种商品(如丝绸)等同起来?这两种商品有何相同之处?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价值。一定数量要等同于另外的一定数量,那么谷物和丝绸必须共有某种可以比较的性质。但是谷物和丝绸并不共有任何物理特征。由于公平交换不会损害交换正义,所以一定存在两种商品共有的且可以被度量的“第三物”。马克思将这个“第三物”称为价值。如果价值不是一种物理特征,那它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引向自诩解释了商品价值的伪概念。
最常见的回答是说谷物和丝绸共有的性质是功用性。功用性是回答“什么是价值”这个问题的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功用性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定义,但是它通常表示一种可以比较和定量的常见要素。谷物的功用可以交换丝绸中等量的功用。关于功用性的理论十分丰富。一些观点认为功用性指的是完全主观的:由谷物或丝绸所产生的愉悦或所满足的偏爱;另一些观点认为功用性指的是完全客观的:谷物或丝绸的有用性(usefulness),即可以改善一种情境的能力。不管功用性表示的是内在于我的或外在于世界的,它都可以被定量。
功用性经常出现在经济和伦理理论中,这一概念被普遍接受。这个术语得到信任是出于以下几个理由。首先,我们知道价格存在并且应该是公平的。价格是数量,所以价格衡量的东西也必须是数量。功用性就是指商品中由价格衡量的可以量化的要素。⑩另一个信任功用性的理由是它听上去具有可操作性。价值的主观性使人感到疲惫不堪,我们想要回到地面,使用一些可以计算的、真实的东西。功用性与最好的可能世界无关,它在此刻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功用性的实际作用是在一个浮夸的世界中令人感到可靠。对于那些教伦理学的人来说,功用性是与康德义务伦理学相对的理论。功用性衡量的是行动或规则的结果;而康德的道德律令要求将构成行动基础的准则普遍化。衡量结果比康德的绝对命令似乎与日常生活更相关。像彼得·辛格(Peter Singer)这样的作家表达了功用性在保护动物权益以及维护对穷人的正义方面有着巨大的潜力。但是为什么不能将功用性作为马克思“什么是价值”这一问题的答案呢?
功用性不能为这个问题提供答案。我们不能凭借这个完全有缺陷的概念来理解资本主义(或其他)。反对功用性的理由有概念的和现象学的。就概念上的理由而言,商品的价值不可能由功用性构成。功用性是错误的范畴。价值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历史的具体特征,而功用性将自身呈现为一种关于人类存在的通用范畴。常见的批评认为马克思(不可理解地)忽视了一种可能性,即功用性可能是一种价值实体,但是没有认识到价值是具体社会和历史的。马克思价值理论的显著特征之一是价值必须表现为价格:价值和货币是不可分割的。这一特点并不适用于有用性。根据功用性理论,古埃及的奴隶所制造的产品有功用,但是它们不是出售获利的商品;它们没有由价格衡量的价值。价值的概念是历史具体的;而功用性理论中并没有这一类范畴。
现象学的理由认为功用性忽视了使客体事实上变得有用的特征。谷物和丝绸有用意味着客体的物理性质必须满足人的需要。有用性既不完全单独存在于客体之内也不完全单独存在于主体之内,而是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关联。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有用性存在于人类如何谨慎地使用客体。功用性理论将谷物和丝绸的明显特征囊括在一起,但是如果没有谷物的食物价值或者丝绸的韧度,它们就没有有用性。“功用性”这个词表面上彰显了事物的有用性,而实际上却抹去了它们的有用性。功用性不能够描述现象——不存在所有客体都能产生的一般愉悦,也没有所有客体产生的可以比较的一般结果。愉悦是具体对某类事物而言的;食物带来的愉悦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与音乐或交流带来的愉悦相当。愉悦总是“……带来的”愉悦。功用性忽视了使事物有用或令人愉悦的现象学特征;就像燃素不能解释燃烧一样,功用性本该在智能话语或批判理论中站不住脚。这不是一个错误的概念;这是一个使人困惑不解的概念。由于功用性正是清算了使用价值且阻碍了理解由货币衡量的价值的伪概念,因而激进哲学的首要任务就应该是对功用性理论提出异议,并且拒绝将使用价值等同于功用性。
(2)价值不是使用价值
有一些关于“附加值”的随意言谈将价值等同于使用价值。如果我将一大块木头制作成一根笛子,我增加了使用价值,但我因此增加了价值吗?如果价值是由货币衡量的,那么价值就不是使用价值。要由货币来衡量,价值必须具有适用于所有商品的可以量化的维度。由于商品之间没有共同之处,价值这一通用的要素不可能具有任何可以感知的性质。但是任何有用事物的有用性“决定于商品体的属性,离开了商品体就不存在。”(11)价值超感觉的客观性与使用价值质的客观性相矛盾。
价值不是使用价值,因为只有当我们遭遇到人,才会有有用的事物;使用价值是一个普遍适用的范畴,但是价值是一个由社会和历史所决定的范畴。马克思认为价值是“完全社会的”,它属于资本主义的社会性。(12)如果价值就是使用价值,那么无论何时何地,价值和使用价值必须一起存在。
购买力是理解价值的一种流行方式。但是这种方式不是将价值还原为使用价值,就是对我们毫无帮助。要么购买力是就使用价值而言来定义的(我用货币换来多少食物),这样就错误地假定了食物的价值是保持不变的;要么购买力是就交换中获得的商品价值而言来定义的,在这种情况下,购买力不能够解释价值,它预设了事物的价值是由其他方式所决定的。
如果我们将价值理解为购买力,从使用价值的角度来理解,如果我可以购买同一篮商品,我的购买力每年都是一样的,那么马克思的相对剩余价值理论就难以理解了。相对剩余价值的增加是通过提高生产者的生产能力,即他能够生产出可以被归入劳动力价值的商品,从而影响工人所购买的商品价值。由于劳动生产力提高了,商品的价值就减少了,这意味着即使工人继续购买同一篮商品,甚至更多的商品,但是工资的价值降低了。
把价值理解为使用价值将难以理解资本主义基础上的生产目的,即剩余价值的积累。不同于使用价值,剩余价值没有自然限制,“因此使用价值永远不是资本家的直接目的……他的目的是永无止境地赚取利润。”(13)将价值错误地理解为使用价值粉饰了资本的疯狂动机。
(3)价值不是交换价值或价格
价值内在于商品,而交换价值是交换商品所得到的货币,是不同的物质客体,并不内在于商品。这就是马克思说商品“是”价值、商品“有”交换价值的原因。交换价值不可能成为价值因为商品的价值不发生变化,它不可能被用来交换。价值定量是许多政治经济学家的圣杯,但是李嘉图和其他学者认为不存在这样的情况。某物的价值会发生变化,那么它不可能是价值本身。如果货币就是价值,那我们如何理解通货膨胀与通货紧缩呢?
在思考价值和交换价值(货币)的概念时,马克思利用了黑格尔的本质逻辑,认为本质和表象是不可分割的:本质必须呈现为不同于自身的表象。马克思认为价值和货币就是这样的关系:货币不是价值,但货币是价值的必要的表象形式。货币和价值不是独立的变量,它们是不可分割的。如果价值和货币是不可分割的,那么在没有货币的情况下讨论“附加值”就不能认识到关于价值最根本的真相。
(4)资本不仅仅是一切资源
资本是稳定的价值,不是任何形式的资源: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智力资本、政治资本,这一名单还在持续增加。在2010年9月4日的一则报导中,美国国家公共电台新闻提及了一名女子,她来自华盛顿特区一个叫“概念资本”的团体。同一天的另一则报导特载了一名女子渴望给种种事物“带来价值”。资本有特定的社会目的,即剩余价值的生产和积累。资本不能离开价值来理解,包括上述提到的价值的特性,如价值与货币是不可分割的。由于剩余价值来源于雇佣劳动阶级的剩余劳动,因此资本不能离开雇佣劳动,正如资本不能离开货币和商品一样。
(5)麦当劳化表现了对资本的实际从属而不是工具理性的传播
在《社会的麦当劳化》一书中,乔治·里茨尔指出了四个“麦当劳化的原则”,即“效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通过非人的技术)控制”(14)。我们认为这四个原则是工具理性的具体表现。马克斯·韦伯将工具理性描述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关键合理性。在现代世界,确定人类目标不是由理性完成的;最终结果源于我们的兴趣、感觉或欲望。目标是由当权者指派或根植于制度之中的。理性在决定怎样能最好地取得最终结果方面起着次要的作用。理性是工具性的,不是本质的或批判的。它能解决问题,但是不能决定哪些问题值得去解决。工具理性是将理性毫无内容地夸大。和功用性一样,工具理性与人类存在的基本特征相冲突,但在资本主义的特定条件下却似乎是合理的。
我们认为效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控制是价值形态的影子,价值形态是正在经历麦当劳化的社会的基本社会形态。影子形态是本质形态的衍生物,它们不是独立的:只是试图在工具理性的基础上组织社会。要理解里茨尔称之为“麦当劳化”的这一现象并且用工具理性来解释,需要马克思的理论提供的概念。麦当劳化可以被认为是马克思所指的对资本的“实际从属”,即为了获得更多利润这一明确目标的生产的物质转化。麦当劳化的手段也佐证了扩大价值这一本质目标。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里茨尔也不得不得出同样的结论。
“麦当劳化的原则”“强调的是销售产品的量的方面(份数,成本),也强调提供服务的量的方面(得到产品所用的时间),量成了质的对等物。有足够的量,或者能做到快速交递,这就意味着是好的。”(15)麦当劳化“确保它们的产品和服务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都是一样的……麦当劳系统的职工也是按照可预见的方式来规范自己的行为。”(16)“同质化的产品主宰了麦当劳化的世界。”(17)里茨尔建议:“不要胆敢点一个特殊的汉堡包,在快餐店里工作的例行程序是高度标准化的。连职工对顾客说的话也是千篇一律的。”麦当劳化技术生产的是“平面的、毫无特点的产品”,为了攫取更高的利润率,食物正在经历对资本的实际从属。(18)
这些麦当劳化的原则,即效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控制不能够提供概念的力量来解释有条理的、有内在动力的和自我再生的社会秩序。它们是影子形态,不是本质形态。这些影子形态无法解释为什么麦当劳化的产品表现为商品形态,为什么麦当劳化的职工为工资而工作,为什么利润如此重要。马克思的言论“在资本主义社会,所有产品都是商品,所有劳动都是雇佣劳动的倾向是绝对的”毫无牵引力。(19)相反,里茨尔的麦当劳化这一韦伯式的概念避开了关于社会形态、财富的目的和财富的生产这些基本问题。没有概念的道路可以从“麦当劳化的原则”通往任何实际的社会形态和资本主义社会的目的特征。这条道路恰恰与之相反。没有明确的社会形态与目的,这些影子形态预设了一个虚幻的“经济一般”作为麦当劳化的背景。马克思指出资本积累有其内在的驱动力,但这四个原则没有假定任何合乎逻辑的驱动力。是什么引导并限制了对效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控制的追求呢?
里茨尔毫不掩饰韦伯对他麦当劳化的理论的启发:“韦伯在他的研究中表明,现代西方世界产生了一种独特的理性……韦伯所称的形式理性。这就是我在讨论麦当劳化或一般意义上的合理化时所指的那种理性。”(20)
里茨尔同意韦伯的观点:“驱动资本主义社会合理化的根本原因是物质利益,更具体地说是经济利益。”同样地,里茨尔列举了“物质利益,尤其是经济目标与渴求”是“推动麦当劳化的三个要素”之一。最后,他承认“经济因素是麦当劳化的根源”。(21)
借助“经济的”这一词,里茨尔从这个伪概念转换到另一个伪概念,从一种影子形态转换至另一种影子形态。由于不存在“经济一般”,“经济的”这个形容词指的是“经济一般”的各个方面,但是不存在这样的东西。里茨尔终究还是被现实击败;他放弃了关于“经济的”虚假讨论,开始借助于价值形态,尤其是利润:
“追逐利润的企业寻求麦当劳化是因为这将带来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利润。很明显,更高的效率和增加使用非人技术通常都会增加利润,更高的可预测性至少是提供了一个组织得以赢利和使其利润逐年增加的特殊气候,对于可计算性的强调,对于可量化的事物的强调,有助于形成能产生并增加利润的决策,并得以对利润加以测度。简言之,人们和组织均从麦当劳化获取巨大的利益,因而,他(它)们也就急切地寻求扩大麦当劳化的范围。”(22)
里茨尔提出这些观点,似乎认为四条“麦当劳化的原则”是驱动力,而它们提高利润率是幸运的巧合。但是他本末倒置了。他的阐释和韦伯一样都颠倒了,他已经承认“经济利益”“驱动资本主义社会合理化”。这就得默许四个“麦当劳化的原则”是衍生的,它们甚至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共同基本原则;相反,它们是影子形态。工具理性是一种影子形态。四条“麦当劳化的原则”并不是原则,它们是对资本的实际从属的真实原则的抽象。对资本的实际从属即为了提高利润率的生产和产品的物质转化,马克思也称之为提高相对剩余价值的驱动力。
麦当劳化完全属于资本的范围;而“Mc”就是实际从属的前缀。
(吴静、钱梦旦译)
注:
① (11) (13) Karl Marx,Capital:Volume One, translated by Ben Fowkes(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note 6,p.677,p.126,p.254.
②这一情况并不新鲜。马克思批判德国工人党的哥达纲领使用“资产阶级的表达”,认为“劳动具有超自然的创造力”。[Karl Marx,Critique of the Gotha Programme,edited by C.P.Dutt,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66),p.3]
③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写道:“作为某一科学所有主题对象的基础的知识领域,获得一种先于且引导所有积极研究的知识,基本概念是这样的知识领域的决定因素。”[Martin Heidegger,Being and Time,translated by Joan Stambaugh,revised by Dennis J.Schmidt(Albany,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10),p.9].
④Thomas Pynchon,Gravity’s Rainbow(New York:Penguin,1973,p.255).
⑤Simon Clarke,Marx,Marginalism and Modern Sociology(Basingstoke:Macmillan,1982),p.240.
⑥On“the illusion of the economic,”see Patrick Murray,“The Illusion of the Economic:The Trinity Formula and the‘Religion of Everyday Life,’”in The Culmination of Capital:Essays on Volume III of Marx’s“Capital,”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02.
⑦Karl Marx,Theories of Surplus- Value,Part II,edited by S.W.Ryazanskaya and translated by Renate Simpson(London:Lawrence & Wishart 1968),p.529.
⑧关于(使用)价值的主观主义受到马丁·海德格尔的挑战,Being and Time,p.71,他在《存在与时间》中写道,事物的无用性“不应该仅仅被理解为阐释的一个特征,仿佛这些‘方面’被胡乱地强加于我们最初遭遇的‘存在’,仿佛以这种方式,最初客观呈现的世界被‘主观地着色’了。”See also Barry Stroud,“‘Gilding and Staining’the World with‘Sentiments’and‘Phantasms,’”Hume Studies,Vol.XIX,No.2(Nov.1993):pp.253 - 72,and Chapter 4,“Value,”in Barry Stroud,Engagement and Metaphysical Dissatisfaction:Modality and Valu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pp.90 -124.
⑨这并不意味着否认需求也是决定价值的一个因素。就像马克思所指出的,如果一样东西被认为是无用的,那么它就没有价值。
⑩马克思和恩格斯这样描写功用性:“这一明显的形而上学抽象源于这样一个事实,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所有关系实际上都附属于抽象的货币 -贸易关系”[Karl Marx and Friedrich Engels,The German Ideology,translated by Clemens Dutt,in Volume 5 of Karl Marx,Frederick Engels Collected Works(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6),p.409]。类似的,伯纳德·威廉姆斯(Bernard Williams)认为,“毫无疑问,功利主义就是一个社会的价值体系,其中经济价值是首位的;此外,就理论层面而言,因为货币数量化是功利主义所强调的价值可通约性的唯一显著的形式”[Bernard Williams,Moralit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2),p.89]。
(12)“价值的概念完全属于现代经济学,因为它是资本本身的和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的最抽象的表现。”[Karl Marx,Grundrisse,translated by Martin Nicolaus(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1973),p.776]。
(14)(15) (16) (17) (18) (20)(21) (22)George Ritzer,The McDonaldization of Society(Thousand Oaks:Pine Forge Press,2000),p.12,p.12,p.13,p.183,p.189,p.23,pp.168 -169,p.168.
(19)Karl Marx,Results of the Immediate Production Process,translated by Rodney Livingstone,in Karl Marx,Capital:Volume One,p.1041.
〔责任编辑:金 宁〕
Reclaiming the Concepts of Value and Capital
Jeanne A.Schuler& Patrick Murray
The two central concepts of Marx’s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are value and capital.Since capital is value that increases its value,to understand capital we must begin by understanding value.Loose talk about“adding value”and misidentifying every imaginable sort of capital:human capital,social capital,natural capital,intellectual capital,etc.,abounds today.We identify and criticize five misconceptions of value and capital that circulate widely and obstruct the progress of radical philosophy.These misconceptions divert thinking from the concepts of value and capital worked out by Marx in his matur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value;capital;utility
B018
A
1001-8263(2013)12-0042-07
Jeanne A.Schuler,美国克瑞顿大学哲学系副教授,NE 68178;Patrick Murray,美国克瑞顿大学哲学系教授,NE 68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