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影响下的新时期文学研究
2013-03-19刘永清
刘永清
(中南民族大学 外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以“多元化”为特征的新时期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的奇葩。它如炫目的霹雳舞舞蹈者在中国当代文学的舞台上跳着绚丽的舞蹈。这种以喧嚣的音乐、快速闪烁的灯光为背景的疯狂、动感舞蹈曾经是如此地令人陶醉,令人向往,深深地吸引着中国的当代文学界。然而,纵观中国文学的长河,透过外国文学与新时期文学的影响,来审视这段历史,不难发现,这是一曲“戴着脚链的舞蹈”。
一、从文学思潮看外国文学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
外国文学对20世纪的中国文学的影响是深远的。然而,外国文学,尤其是外国现代思潮对中国新时期以来的文学的影响与渗透是多层次、全方位的。如果没有外国现代思潮的深入影响,中国新时期的文学历史必定重新改写。正如阎连科所认为的那样:“欧美文学,尤其是20 世纪的欧美文学对中国当代文学影响巨大,它们成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动机或助推器。”[1]
(一)外国现代思想与现代科学的引进,打开了外国现代文学思潮涌向中国的闸门
70年代末,中国的解放思想、改革开放政策向世界敞开了封闭的国门。这直接导致了外国思潮,尤其是各种西方现代思潮如潮水般涌入中国。一时间,康德主义、黑格尔主义、弗洛伊德主义、存在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现象学、解释学、逻辑分析哲学,以及现当代政治学、法学、教育学、历史学思想与科学被大量翻译和介绍到中国。从“十七年文学荒漠”和“十年文革”的梦魇中挣扎出来的知识分子对西方的思想与文化如饥似渴,希望在西方的思想殿堂里寻找到失去的信仰、找回迷失的自我价值、探索人的存在的意义。
经过这种外国现代思想 “久旱逢甘雨”式的吸纳,新时期的文学界很快掀起了西学热。如萨特、尼采、弗洛伊德、海德格尔、解释学、心理分析小说、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新小说解构主义、形式主义、叙述学、结构主义、存在主义、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等在当时的文坛风行一时。“西方现代派的一些重要流派及作家作品也得到了新时期中国作家的大力追捧。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自然主义、荒诞派、黑色幽默、新小说等流派纷纭呈现、此起彼伏,让人目不暇接。”[2]
随着西学的流行,外国现代文学的论文与作品相继在国内各种文学刊物被大量介绍与出版。如《西方文艺思潮论丛丛书》、《欧美现代派文学的创作及理论》、《象征派诗歌·意识流·荒诞派戏剧——欧美现代派文学述评》、《叙事话语》、《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论》、《萨特及其存在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拉丁美洲当代文学评论》、《欧美现代派作品选》等大量西方现代派文学理论与文学思潮受到了文学界的热捧,对新时期作家的思想及其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正如陈众议(2009)在《从“斗争武器”到“以人为本——外国文学研究六十年速写”》中所总结的那样:“没有外国文学理论狂飙式地出现在我们身边,中国文学就不可能迅速摆脱政治与美学的多重转型,演化出目下无比繁杂是我多元态势。”“如果没有外国文学作品井喷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中国文学就不可能迅速告别‘伤痕文学’,衍生出‘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
(二)外国现代思潮的涌向,催生了新时期文学思潮的汹涌澎湃、文学批评方法的多元共存和作家作品的速成
在国外现代思想与现代文学思潮狂风暴雨般的影响下,新时期的各种文学思潮如雨后春笋般从僵化的坚土上破土而出,令人目不暇接。“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先锋小说”、“新写实小说”、“新历史主义小说”、“女性文学”等一浪高过一浪,在新时期的文学海洋上波涛汹涌。
与新时期文学思潮的欣欣向荣相适应的是文学批评方法的多元共存:如现象学方法、解释学方法、西方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方法、文艺心理学方法、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荣格神话原型法、结构主义方法等几乎流出同一个批评家的笔端。
外国现代文学思潮的涌向催生了新时期作家作品的速成,成就了不朽的事业。纵观新时期以来知名作家及其作品,不难发现他们的身上都在不同程度地留下了外国现代文学思潮的印迹。如王蒙的《夜的眼》等中短篇作品留下了“意识流”小说的踪迹;顾城、北岛、舒婷等人的“朦胧诗”,茹志娟的《剪辑错了的故事》,宗璞的《我是谁》,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谌容的《减去十年》等诸多小说有意无意地借鉴了现代主义小说的写作技艺;莫言将马尔克斯和福克纳比喻为“两座灼热的高炉”,[3]认为他们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作家;余华对卡夫卡和川端康成和罗布—格里耶推崇倍至;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徐星的《无主题变奏》,马原的《拉萨河的女神》等作家作品深受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残雪的《山上的小屋》飘荡着卡夫卡的影子;格非的《褐色鸟群》,孙甘露的《信使之函》等作品受到了博尔赫斯的深刻影响;张一弓的《犯人李铜钟的故事》,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张弦的《记忆》,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古华的《芙蓉镇》,张辛欣的《我们这个年纪的梦》,刘心武的《如意》,陆天明的《桑那高地的太阳》,池莉的《烦恼人生》,方方的《风景》,刘震云的《单位》等无留下存在主义的痕迹。王安忆的《小鲍庄》、韩少功的《爸爸爸》、阿来的《尘埃落定》、陈忠实的《白鹿原》等受到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
这是一批知名的新时期作家及有代表性的作品。他们与他们的作品几乎代表了新时期文学整体风貌。当国内思想解放的闸门与西方现代思潮的闸门双双开启的时候,新时期的作家表现出了“狂喜”的精神状态。他们似乎意识到渴望已久的自由探讨人生、人性、信仰、精神与价值的“绿地”已经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在蔚蓝的天空下演奏起了多重奏。
二、从作家接受的角度来看外国文学对新时期文学的影响
作家接受是指以读者的身份来讨论作家对其他作家作品的接受活动。文学接受理论本来是一种文学批评理论。但是,从作家的文学接受角度来反观文学作家作品的影响程度,是文学接受理论实践所衍生出来的一种全新视角。作为一种文学批评理论,文学接受理论认为文学艺术所处理的活动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人际交流活动”。文学接受理论强调读者对文本深层意蕴的积极能动性和再创造的活动。这既是读者的一种情感体验与情感反应,也是读者在特定审美经验基础上对文学作品的价值、属性和信息的主动选择、接纳和抛弃活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接受者在调动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填补作品中的不确定性和空白点,将作品中出现的情境、事件、人物形象在自己的头脑里呈现出来。因此,文学接受过程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运动过程,一个逐渐丰富的创作过程。
几乎所有作家都需要通过对优秀文学作家作品的接受,来积累自己的文学知识、提升文学素养、学习创作技巧、拓展创作视野。因此,从作家接受的角度来看待外国文学的影响是考察其影响力的一个有效的途径。作家自身的看法最能真实地反映事实。
新时期作家不管是在思想上还是在创作技巧上或多或少地受到外国文学的浸染。许多作家都承认这种事实。他们坦言,外国文学经典给了他们丰富的文学滋养。马原、格非不厌其烦在大学讲堂里就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讲述小说的技艺。叶兆言说“我想我的世界观,我的文学标准和尺度,都是外国文学作品给的。”[4]李锐在谈及《旧址》时,就坦承《百年孤独》对新时期中国文学的影响“巨大深远”,“这并非我一个人的刻意模仿,这是当时的流行腔。”[5]
不少作家认为,汉译的外国文学著作活跃了他们的思想,滋养了他们的语言。王小波在《我的师承》中写道:“我们年轻时都知道,想要读好文字就要去读译著。”[6]叶兆言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我觉得还是译文。这一点,我深深赞同王小波的观点。我的语言应该说是从译文过来的。”[4]莫言说:“如果没有我们的翻译家的创造性劳动,中国的当代文学就不是目前这个样子。”[7]
新时期作家对外国文学的高度接受也可以从《世界文学》杂志所开设的“中国作家谈外国文学”栏目得到反映。《世界文学》自 1987年开设“中国作家谈外国文学”栏目以来,有数以百计的外国作家被数千次提及。李卫华对《世界文学》从1987—2008年的“中国作家谈外国文学”栏目的统计分析显示,该栏目1987—2008年的20年间总共提及到466 位外国作家1293 次,平均每位作家为2.8 次。[2]
从新时期作家的公开言论或者《世界文学》杂志的“中国作家谈外国文学”栏目可以看出,外国文学,尤其是对西方现代文学在新时期作家中有很高的接受程度。高接受程度说明了外国现代思潮对新时期文学的巨大影响。
三、外国文学影响下的新时期文学与中国传统文学的断裂结果
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从“五四”新文学开始,就是抱着与传统文学决裂的姿态出现的。尽管中国的现代文学在文学形势、文学主张等方面以不同于传统文学的面孔出现,然而,在内质上并不能摆脱对中国几千年的深厚的传统的依赖于传承。
然而,在强大的外国文学,特别是强劲的西方现代思潮的冲击下,新时期的大部分作家以坚定的决心与果敢的姿态来颠覆传统与历史,企图通过与传统文学的决裂来探讨人生、人性、精神与价值。“先锋小说”、“新写实小说”、“新历史主义小说”、“女性文学”等作家的实践与成就似乎实现了他们的目标。在强进的现代与后现代狂潮中,中国的传统文化似乎被刮得荡然无存。伴随“全球化”、“后现代”与“消费时代”的狂欢,新时期文学的舞蹈似乎迎来了高潮。然而,试图与中国传统文学和历史断裂的新时期文学,远离了自身生养的土壤、失去了强有力的根基。因为对外国现代思潮的囫囵吞枣式的吸收,新时期文学跳起的是一曲戴有外国文学这副越来越沉重的脚链的别扭的舞蹈。新时期文学也因此而无法得到持续繁荣。
[1]阎连科. 我的现实,我的主义[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2]李卫华. 新时期中国作家对外国文学的接受:一个统计学的视角[J]. 世界文学评论, 2011, (1).
[3]莫言. 两座灼热的高炉[J]. 世界文学,1986, (3).
[4]叶兆言, 余斌.午后的岁月[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5]李锐. 春色何必看邻家:从长篇小说的文体变化浅谈当代汉语的主体性[J]. 当代作家评论,2002, (2).
[6]王小波. 我的精神家园[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7]莫言. 小说的气味[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