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积木小屋》声音赏析

张含宇（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 北京 100026）

一、独具特色的声音效果

《回忆积木小屋》是一部关于岁月流逝与回忆沉淀的短片，平和温馨，却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和沉重力量。整部短片的声音部分，只有音乐和音响两个分支，有声语言是缺席的。实际上，从这部短片的故事情节，主题思想和艺术风格上分析，有声语言也是十分不必要的。首先，短片是围绕着一个独居老人的生活展开的，既然是独居，那么语言这一部分自然是内容甚少；其次，正如本文开头所提到的，这是一部有关回忆的短片，通过对寂静现实的陈述，来完成对流逝的美好岁月的追忆与反思。从这一点上来说，语言不但是多余的，而且是表面和苍白的，回忆之所以美好，被各种艺术作品所乐衷表现，最重要的一点即是表述之外的不可言说之味，而音乐，恰恰填补了语言的空白，极力地表达渲染了画内与画外之意，成为本片最精彩最具亮点的艺术特色之一；再次，本片从故事情节，到画面、声音以及其他方方面面，都形成了一种鲜明的返璞归真的风格，在平实舒缓的外表下，是深厚的时间与情感积淀，在这种高度凝练的表达风格下，语言只会破环全片的节奏和情感氛围，让原本风格鲜明一气呵成的短片变得支离破碎。

二、音乐与音响对于烘托影片情境的作用

音乐与音响的充分运用，正是本片最大的艺术特色之一。摒弃了有声语言的琐碎直白，音乐与音响的交相辉映让全片呈现出诗一样迷人的意境。音乐突破了单纯渲染环境、表达人物心境的限制，进而成为了主题和意境的一部分。或许不是所有影片中的声音，都能起到如此重要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本片确实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试想如果没有这些音乐和动效，该片又会呈现怎样的效果呢？除了画面和故事本身的美，恐怕全片会显得冗长拖沓，老人的很多复杂的微妙心境，观众也不能够很好的了解，进而影响整个主题意境和思想的传达。比如，在表现老人生活的小变故上，全片共有两处：其一是老人一觉醒来，海水漫过地板，小屋面临即将被淹没的危险；其二，老人在拾捡家具的过程中，烟斗不慎入水。这两处情节点上，使用了相同的音乐。旋律简单的钢琴声，节奏轻快、跳跃，并在结尾处出现了新的变化。虽然表现的是生活中令人烦恼和遗憾的意外状况，整段音乐并不让人感觉沉重或悲痛，反倒带有一种轻松和戏谑，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老人的性格和心境：出现了状况了，不急不慌，平静处理地同时，还带有一丝“啊哈？怎么会这样？”的自嘲。而结尾处节奏变化，虽然在两处情节中都有出现，却做了不同的处理，一段放缓，一段加快。在小屋进水的一段中，音乐的放缓处在老人将目光移至桌上的老照片时，似乎是在表现老人的沉思，又确有一种老骥伏枥，壮士暮年的遗憾和惆怅；而在第二段中烟斗落水后的情节中，此段音乐重复了两遍，第一遍结尾时的短暂放缓，表现了老人遗失烟斗后心中的沮丧和空落，重复至第二遍时，老人恰好将目光移至一套潜水服上，节奏短暂停顿，又以更加高昂的姿态继续前进，表现了老人从大吃一惊，到灵光一现的心理过程。这两处细微的雷同和差异，或许并不能被第一次观看影片的观众所察觉，但潜移默化中，它们牵引着观众的情绪，暗示了老人的心理以及后续的情节走向，让观众的观赏情绪和影片的叙事节奏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吻合。所谓愉快的观影体验，很多时候不正体现在这些细微的用心之处吗？在这两段片段中，音乐协同画面，共同完成了对老人生活和心理的叙述，而决不仅仅是烘托，陪衬，渲染那么简单。

另外的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老人在屋顶重建小屋时的一段音乐和声效。整个片段的音乐，自然美得无可挑剔：愉悦，轻盈，欢快，和睦，仿佛梦一般的抒情。而其中穿插着的不同声效，确实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它充分的表达了时间的流逝和场景的转化，进而丰富了一整段的情节，并在更深一级的层面上，表达了老人的坚守与执着。起初是朦胧的贯穿全片的海浪声，象征劳动的开始，接着是细腻的水流声，配合画面的转场，而后是轰隆隆的汽船声，表达时间的流逝和场景的转移，接下来的雨声，风声，海浪声则生动地描述了老人在建造中所经历的各种恶劣环境，终于，雨过天晴，在海鸥的拍翅声和悠扬的叫声中，老人完成了新一轮的建造。如果没有音乐，毫无疑问，这是一段枯燥而又拖沓的描述，只会让观者心生厌烦而丝毫感受不到整个建造过程的美，而如果没有音响，这不会是如此出彩的一段，在音乐与各种音响的交错中，叙事和抒情才得以同步完成，仿佛一段陆地生活的挽歌：家园已逝，无情的海水一级级地吞噬着残余的生活空间，而在这不断地建造、不断地挣扎中，生活留下了什么？而人又坚守着什么？ 一段画面，或许不足以告诉我们答案，而声音，却持续地传递着某种隐喻，背后的信息，留待观众思索。

三、音乐与音响对于推动剧情发展和情感表达的作用

一般来说，音乐表情，语言与音响表意。本片中没有语言，仅有的音响承担着所有的叙述任务。本片的情节可以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老人的现实生活，包括在小屋里和水下；另一部分则是老人触景生情的回忆场景，即虚幻生活。基本可以发现，在表现老人的现实生活时，本片声音的运用特点是音响与音乐交互使用，音响负责勾勒动作场景并叙事，而音乐集中用于表现老人的情感状态和画面意境。而在老人的回忆的虚幻场景中，音响几乎绝迹（只出现过一次），相反大量的音乐填充并支持起了大段的回忆场景，形成了本片声音运用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在现实的环境中，海浪声是一只铺垫在各种声音之下的，属于契合环境的音效，给观者真实的观影体验。而零星出现在本片中的其他音响，除了为了配合人物动作及故事场景，为画面增加现实感使画面增加生动外，还担任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即直接描述或暗示老人的生活状态。如老人独自用餐时电视里发出的声音，略微失真且夸张的欢笑声和鼓掌声与老人的寂寞生活形成对比，同时欢笑声被处理成类似于海鸥的叫声，与本片的海洋环境形成呼应。再如老人的烟斗在搬运家具的过程中不慎入水，迅速下沉的音效强调了老人的失落和无可挽回感，也和老人把头伸到水下查看这一动作相呼应(因为烟斗下沉的镜头采用了老人的视角)，而当视角从老人变为观者时，音效又转化为水面的水波声，如此细腻地区分了场景转化而带来的声音转化，也体现了声音制作者的用心良苦。而音乐方面，最显著的一点即是本片主题音乐的三次出现：开头，高潮（老人年轻时与妻子的爱情故事），结尾。基本与本片的节奏保持高度一致。但又有各自不用的作用。开篇的音乐为单一层次的钢琴和弦，曲调宁静，舒缓，带有淡淡的哀伤和回忆感，配合画面中的照片墙和形单影只的老人，在烘托氛围的同时，也暗示了老人的生活和心态：简单，宁静，舒缓，带有对过往时光的留恋和追忆。而同样的音乐在结尾时再次出现，音乐的回归同时暗示了老人生活的回归：所有的往事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回忆再绚烂美好，也终究是现实生活之累。区别于高潮部分配乐节奏的加快以及大提琴的运用所创造的温柔缠绵之感，单调的钢琴声更显低落和冷静，这与老人上岸后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是完全对应的。静默的现实与跃动的回忆，是影片的声音给观众最深刻的印象。仿佛积木小屋，在这一静一动的对比中，体现了人生逐渐剥离的过程：从青梅竹马，到筑建爱巢，从小女儿踉跄学步，到陌生的青年第一次进入家门……人生从最简单的一间小屋，慢慢积淀成一座高耸繁复的大厦，然而，繁华终将落幕，成熟必定也会慢慢地导向衰老，身边的爱人亲人渐渐散去，飞往不同的世界，一群人，最终逐渐还原为最初的一个人。三段主题音乐的由简至繁，由胜而衰，也对应了人生积木之塔的三步骤。当片尾的音乐响起时，相信无论是逐渐剥离沉淀的人生，还是音乐，都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好的音乐，好的主题，将会是一部影片的双翼，带领着全片的艺术境界渐次飞升，本片即是很好的证明。

四、结论

优秀的音乐与音响效果，是剧情与观众情感的领跑者，甚至独立于影片之外，仍能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一点，在很多优秀的动画短片中都有体现。尤其对于《回忆积木小屋》这种没有任何台词出现的影片而言，音乐和音响效果所起到的作用是十分丰富的，它推动着故事的发展，渲染影片的情调，并极大突出了整部影片独特的艺术特色。这一点，无论是在动画短片的创作还是鉴赏方面，都需要作者或欣赏者细心地制作和体察。

[1]robin beauchamp，徐晶晶（译）.动画声音设计[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1.30～48.

[2]sonnenscheind，王旭锋（译）.声音设计—电影中语言、音乐和音响的表现力［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10～30.

[3]陈俊海.动画音效制作教程[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1.5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