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
2013-03-06洪峰
洪峰,当代著名小说家。1957年生于吉林省通榆县。1982年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1983年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品有《东八时区》《瀚海》《极地之侧》《奔丧》等。现居云南。
1
岭东现在只剩下一片果园,七百六十米长八十米宽。有两百多株苹果树。园主人的房子盖在园西路边的两株柳树旁边,两株柳树都有一米多粗。夏天的中午和下午,有四条黑毛大狼狗卧在树阴里纳凉,狼狗在那段时间里很少行动,它们比闭目养神的主人还要悠闲。
二十几年前岭东让果树覆盖着,站在岭上望一眼,就像绿色的海洋起起伏伏。果熟季节里,路过的行人可以伸手摘几个苹果吃,看园人不会大惊小怪,结一万颗金果也不是自己的,一般都问:“怎么样,甜脆吧?”二十年后只剩下这一片园子,园主是货真价实的园主,养四条黑毛大狼狗当保卫干部,用不着担心营私舞弊行贿受贿。
城市分成岭东岭西,岭西是商业区,大商场大酒店大宾馆都集中在那里。岭东是文化区和菜农工友杂居区,九年前又建了机床厂和轴承厂,师范学校夹在两家工厂中间,机器声和读书声互相不服气。到底还是机器有长劲,学生们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果园南边是机床厂,北边是轴承厂,三道围墙替果园建立屏障,只西面敞了口子,四条黑毛大狼狗封锁在这道门户,胜似闲庭信步。
狼狗们巡逻一般从入夜开始,它们排一列纵队,不慌不忙从果园外缘兜两周,然后回到柳树下,三条歇在柳树下的平地上,一条继续巡逻。它巡逻一周大概耗时两分钟,两周以后另一条站起来接替。四条狼狗依次巡逻,比换岗的军人还省事,不喊不叫的。园主的狗都上了户口,它们定期去防疫部门体检,狗医生这捅那看拍拍脑袋抚抚皮毛,亲切无比。一些小心眼好嫉妒的人就不平衡,说:“他妈的狗,比离休干部还受重视。”
这些狼狗肯定接受过良好的培训,一举一动都显示了很好的风度。一些邻居让自家孩子气昏了头,偶尔拿狼狗进行比较:“鳖羔子还不如张家那帮狗!”城市离辽东湾一百多公里,虽不是沿海城市,但骂人时也都和海产品有关,没人追究鳖羔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从前和以后都发生过很多事情,它们能证明家长们恨人不成狗有些道理,主要是因为时代不同了,人和自然的关系越来越重要,人狗之间就不能不错位。美国汽车大王福特就说:“狗只因为你本身而喜欢你。”人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他们喜欢的东西和你本身没多大关系。
园主的女儿看出对面楼房里的姑娘喜欢这些狗。那姑娘住在三楼,她家的窗子正对着园主家的房子,隔着柏油路,她会趴在窗口长时间看那四条狗。园主的女儿还会在清晨或者黄昏看见窗口探出一颗明亮的脑壳,那大约是楼房姑娘的哥哥或者弟弟。秃脑壳伸出后朝狼狗们叫几声“汪汪汪”,就马上缩回去。这时候园主女儿就忍不住微笑一会儿,她觉得那秃脑壳的叫声和狼狗比相去甚远,有气无力又胆胆怯怯。她的狗一旦叫了就让人心里一颤一颤的。它们轻易不叫。
园子开口正对着一条柏油路,这条路越往北坡度越大,它一直伸进机床厂的大铁门。早午晚有一大群一大群的工人在这条路上走过,年轻的男女工人穿得都挺鲜艳,连四条狼狗都忍不住挺起脖子看几眼。这些时候,园主女儿就站在一株果树旁边,它的身体被树叶遮住,能随心所欲地高兴看谁就看谁。
秃脑壳上下班用不着骑车,也不带饭盒。他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一边走一边朝果园张望,如果园主不在果树下面,他就汪汪汪叫几声。狼狗听见叫声会动一动尖耳朵,然后很锐利地瞥一眼肌肉紧张的秃脑壳。它们的表情让秃脑壳很没面子,就像厂长看工人时的表情。
天亮以前园主一家就要进园子干活,全家的生计都寄托在这个园子上。操心的事很多。但毕竟属于先富起来的小康之家,唯独让园主耿耿于怀的是膝下有个半痴呆的儿子。园主给他起了个智慧的名字,但仍旧没能扭转局面。张智明生下之后就很少有智明的表现,一天到晚傻呆傻愣,不属于进攻型,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城市改革开放,有钱就有一切。要吃就有吃,要穿就有穿,智明想要媳妇也是可以有的。张园主比别人更拥护改革开放,他家迎门的墙上挂着邓小平的画像,下面有一只香炉,炉子里每日都燃着一炷香,燃尽了再续。
智明的媳妇来自半拉山村,这个村子离岭东区只有五公里,周围是很高的山岭,一条起起伏伏的石子路和城市连接起来。进城做工的年轻人每天都经过岭东这片果园,和智明媳妇熟悉的姑娘小伙总要对着房子大叫几声:“桂芬!桂芬!该起床了!”桂芬找机会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回答:“走好啦!不进屋坐一会儿啊?”对桂芬有点感情的小伙子就回一句:“别让你对象把咱咬了!”
这时候狼狗们黑乎乎站起来,它们的尾巴高高地卷起,又红又薄的舌头伸出,喉咙里发出沉闷的轰鸣,半拉山的小青年们发出几声哄叫,顷刻间没了踪影。
智明比媳妇起得要早,媳妇和村里人搭话时智明骑在一株果树上,手里捏着一只绿色虫子,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品尝。
智明的妹妹智丽没有读完高中就帮父亲侍弄果园,她和瘫在炕上的母亲住在西厢房里,父亲每天都要忙到凌晨才睡。为了不影响老伴和女儿,园主就住在朝阳的正房里,正房里都是侍弄园子需要的东西,园主亲自伴着才放心。智明和桂芬住在靠近果树的东厢房,空气和景色要比西厢房优越些,全家人都没意见。虽然桂芬是因为张家有钱才嫁给痴呆的智明,但毕竟是水灵灵眉眼四肢没毛病的姑娘,张家上下都怕桂芬过门后闹暴动,因而处处让新媳妇高兴。
开始的几个月,新媳妇脸上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眼睛还时不时又红又肿。肯定有些后悔,钱虽有许多,但总不会真的万能,年轻人不求个浪漫情怀,至少性生活也需要填补空白。明眼人一下就瞧得出,张智明白活二十几岁,根本就没有和女人睡觉的本领。每天晚上,智明都躲在屋角,不许桂芬近身。这件事还是被园主无意中发现的,让做公爹的哭笑不得。
大约是婚后一个月后的晚上,园主独自一人在园子里散步。那时候天还没暖,果树刚刚有点泛潮。园主一边思考即将开始的春夏季节,一边就溜达到了东厢房后窗下面。园主的房子打了一人多高的地基,这使他的平房看上去和二层楼差不多。园主比城市人一点也不俗,他给屋里铺了漆木地板。园主听见儿子的脚跺得咚咚乱响,嘴里也含糊不清地乱叫。主人笑了笑,他想象儿子把媳妇按在地板上以后的情形,一股热血便在身体里窜动。眼神连忙镇定下来,很惭愧地想要离去。
如果园主能迅速移步,也完全能够避免这场尴尬,但园主不知为什么登上了墙基,他把脑袋小心地够着了窗子,他看见儿媳妇正追赶乱窜的儿子。儿子的衣服已经撕破了几处,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嘴角冒着雪白的泡沫,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媳妇什么也没穿,比泡沫还白的肉体像闪电一样使园主眩晕,差一点从墙基上跌下。他坐在墙基的台阶上想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转过后墙。他推了推房门,房门没有上锁,吱一声就开了,园主走进去。
儿子看见老子进来,也看见了打开的房门,他终于找到了逃跑的途径。他呜呜了两声,从老子身边窜出屋子,直接跑进正房并咣当一声关了门。
第二天,园主和妻子说起昨晚的事情,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低头吸烟的丈夫,说:“慢慢就好了,别为这种事情着急。”丈夫抬头看了看妻子,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走出西厢房。
桂芬从东厢房出来,看见公公,脸就红了。说:“爸,智明看见我就跑,怎么办啊?”说完盯着公公。
园主咳嗽一声,说:“随他去吧,孩儿啊别急。”
桂芬把脸扭向一边:“我才不急呢。爸妈不是急着要抱孙子吗?”说完把门一摔消失在屋子里。
园主呆呆地看着房门,耳朵里产生了许多种声音。
2
智丽这一段时间总想怂恿大狼狗去咬秃脑壳,有几次她都走到了狼狗身边,盯着秃脑壳。秃脑壳对她笑笑。秃脑壳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看见他的牙齿,智丽就忍不住要放狗。秃脑壳收拢嘴巴很及时,智丽的冲动就会在秃脑壳闭嘴的时候消失。
狼狗们很能体察小主人的心思。它们的毛发已经开始竖立,然后随着小主人的平静重新倒伏下去。它们的喉咙响了几声,伸出舌头舔几下小主人的手。
楼房姑娘在一天清晨出现在智丽面前。她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半袖T恤。她走到狼狗面前,对智丽说;“它们咬不咬人?”
智丽觉得自己非常激动,脸突然红了。她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楼房姑娘。楼房姑娘说:“我就住在对面楼里,差不多天天都能看见你。”
智丽说:“我也能看见你。”她指了指三楼的那个窗口,“那就是你家,是不是?”
楼房姑娘转头看了看,说:“是啊。我叫崔琳,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张智丽。”
“你和乒乓球冠军同名,我不会忘的。”
智丽说:“冠军叫何智丽。你喜欢我骄傲的狗?我看出来了,你天天都看它们。”她又说:“到跟前来,不咬你的。”
“我从小就喜欢狗,养过一条,让我哥给淹死了。”
“就是那个秃子吗?他总学狗叫。”
两个姑娘都笑了。崔琳说:“他看见狗就学狗叫,我妈说他下辈子要投狗胎。他不该淹死我的狗。”
“他怎么淹的?狗一定是咬了他,他气坏了。”
“他说咬了,谁知道是不是真咬了?”
智丽说:“你哥挺喜欢这些狗的。”
崔琳说:“其实我是来提醒你的,小心你家的狗。让我哥盯上的东西,他非祸害了才罢手。
智丽摸了摸鼻子发白的那条狗,又看看崔琳,有点犯愁地叹了口气,说:“这些狗可不简单啊!”
崔琳说:“我能摸摸它吗?我太想摸摸啦。”
智丽说:“它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摸摸试试吧。”
崔琳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白鼻梁狼狗。智丽把自己的手悄悄藏到了身后。她发现崔琳的手又细又嫩,指尖像葱白似的,太阳一照直透红。智丽的脸抽搐了两下。她拿不准能不能和崔琳交上朋友,自己太土气了一点。
“我是好人。”崔琳叽叽笑了两声,“去我家玩吧。”
智丽说:“改天吧。想看看园子吗?里面可有趣了。”
两个姑娘拉着手进了园子。智丽接触崔琳的手以后,心里一颤一颤直想哭,她发现汗水从额角渗出来,身上热得发闷。崔琳肯定感受到了智丽的不安,她捏了捏智丽湿热的手心,说:“你可真有劲儿,我就不行。”
张智丽说:“是吗?我使劲你看看。”她用力握住崔琳的手指,崔琳哇一声叫起来。智丽松开,斜眼说:“疼不疼?”
崔琳一边揉发红的肉皮,一边说:“疼死了。你怎么像男人似的有那么大劲儿?”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旋转。
智丽仍斜眼笑着,说:“你让男人捏过啦?你怎么知道男人有劲儿?”
崔琳脸红了:“不许说这种话,多害羞。”
“不说就不说,但是你得坦白交代。”
“我哥的手捏人就跟你这么疼,恨死人啦。”
她们这时候已经走进园子的一块草坪上,白鼻梁一直跟在崔琳身后,它的鼻子不断地拱崔琳的大腿,弄得姑娘痒痒的直想笑。智丽说:“这条狗可骚性呢,只喜欢和女的套近乎。”她蹲下身指了指狗的胯下说:“看见没有,是条公狗。”然后斜着眼睛看红了脸的崔琳。
崔琳喃喃着:“不让你讲这种话你还讲。”然后也蹲下去看了看说:“没有什么啊?你怎么能分出公的母的?”
智丽说:“跟人一样的,男的带把儿,女的没有。看看。”一边说着一边把白鼻梁摁倒让它四脚朝天。白鼻梁似乎很熟悉这种仪式,它舒展开身体和四条腿。智丽用手揉搓着狼狗的胯裆,很快有一根又红又尖的东西伸出来。“看见了吧?这骚狗可喜欢人摸它呢。来,你摸吧。”
崔琳的脸红得像出了血,她站起身说:“我回去了。”然后慌慌张张往外走。她差一点就哭了。
智丽看见崔琳走出园子,又低头看看狼狗。狼狗的眼睛红红地瞪着天空,呜呜呜呻吟了几声。智丽知道狼狗这时候很危险,便即刻帮助狼狗泄去那种凶狂劲。智丽有点后悔,她不知道崔琳会怎么想,自己肯定被崔琳看成女流氓了。智丽狠狠踢了狼狗一脚,完了事的狼狗哼唧着离开,尾巴使劲夹在胯裆里,像小偷似的。
崔琳一溜小跑上了楼,进到自己的小房间之后还有些惊魂未定。看了一眼窗子,扑过去拉严了窗帘,屋子里暗了下来,姑娘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崔琳躺着床上突然笑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反正想笑,忍也忍不住。
崔琳在家里呆了差不多半年,一直没有上学。姑娘初中毕业考试的时候突然晕在考场上,醒过来之后满口胡话,吓得爸爸妈妈再也不敢提上学的事,于是就让女儿在家里修生养息,一晃一个学期。后来经过商讨,全同意暑假过后继续上学。崔琳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听从了大多数。崔家是新式家庭,很讲究民主集中制,更强调民主。
开学前两天的早晨,崔琳不能克制见智丽和白鼻狗的愿望。她从窗口探出头去就看见了智丽,智丽正抬头向楼上张望,那只大狗晃动着那条粗大的尾巴也同样目不转睛。崔琳很快下了楼。出门之前被哥哥拦住,哥哥说:“小心狗咬了你,那家的狗有点邪性。”
崔琳的脸突然红了一下,说:“你才邪性。”然后绕过哥哥下楼,一边走一边心里乱跳,眼前第九次出现那只狗四脚朝天的样子,还有那根红色小东西一伸一伸的样子,崔琳觉得自己必须叫一声才行。
看见崔琳,智丽和狗都很兴奋,狗伸出舌头舔崔琳裸露的膝盖,崔琳的腿软软的几乎站不住了。
智丽说:“这几天怎么不见你?生我的气了吧?”
崔琳说:“复习功课了,马上就开学了。”
智丽带着崔琳进了果园,她们到了那块草坪上,智丽一下子倒在地上,说:“每天这时候我都这样躺一会儿,看看天上的云彩,什么样子都有,想什么有什么。”
崔琳觉得草上沾了许多露水,她从上朝下看,智丽的样子相当舒服。智丽伸手拉了一下崔琳的裙子,说:“你这样站着,我都看见你的大腿根儿啦。”
崔琳马上把裙子裹紧蹲了下去。
“看你像拉屎似的!这草地一点都不脏!”智丽有点不高兴。
崔琳咬咬嘴唇,也像智丽那样仰面躺下。她马上看见了天空中成片的白云,真的很好。潮湿的草叶慢慢透进她的上衣,又凉又痒,它突然嘻嘻地笑了几声。
“你笑啥?”智丽支起一条胳膊。她觉得崔琳的皮肤又白又嫩,笑的时候肚皮一跳一跳,乳房也一跳一跳。崔琳笑得更厉害了,智丽的眼睛盯着崔琳的前胸,突然扑到她身上。“笑!还笑!还笑!”智丽把崔琳压在身下面,自己的乳房使劲挤住崔琳的乳房,她把自己的一条腿伸进崔琳的两条腿间用力压迫。崔琳还在笑,一边笑一边挣扎,“笑!就笑!就笑!”“笑!让你笑!让你笑!”崔琳用力翻身压住了智丽,她用同样的方式待在上边。
智丽,没有像崔琳一样挣扎。她紧紧抱住对方,闭着眼睛,使劲夹住崔琳的大腿并且努力向上提起小腹。
崔琳也不笑了,她开始领会了什么,一声不响地使劲、放松、使劲、放松。她们就那样一直累得气喘才放开。然后两个人都躺着不说话,谁都不看谁。
白鼻狗一直默默注视两个女孩子,这时候它走到了智丽身边嗅来嗅去并伸出舌头。智丽打了它一下,“远点!”白鼻狗呜呜了两声,夹着尾巴溜到远处坐下,十分沮丧地低着脑袋。智丽坐起来,她拉住崔琳的手,说:“真开心是不是?我真喜欢和你在一起玩儿。”
崔琳一直瞪着眼睛看天,这时候也说:“我也是。”
“上学以后你还来吗?”
“不知道。就是来也待不了很长时间。”
“来吧,我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呢。”
“争取吧,你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看看!”
“你今晚上来,我拿给你看,我从没让别人看过。”
“晚上不行。我妈说这一带坏人多,说前几天一个住宿的女学生让坏人拖到墙根祸害了。”
“那就中午或者明天早晨吧。现在不行了,我爸就要进园子,他对我不好,总是骂不够。”
崔琳跳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说:“我可不想见到你爸爸,我看见他就发抖。”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却迎头碰见了园主,崔琳差一点就叫出来。
“这不是崔家小琳吗?”园主的脸上出现了长辈脸上所拥有的那种微笑,“找智丽玩啦?”
崔琳低下头应了一声,迅速走了。
园主看看崔琳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摇摇头。然后仔细观察他的果树,一棵也不放过,包括即将成熟的果实。
3
警察一直没能抓住强奸女学生的罪犯。事发后女学生不能准确描述当时的情形。女刑警做了很多工作,女学生终于愿意回忆当时的感受,但无论怎样,对破案的帮助都不大。关键是女学生不能描述罪犯的体貌特征。女学生说那人脸上套了一件白色的东西,只能看见两只眼睛,除了喘气,那人一句话也不说。他手里的刀始终压在女学生的脖子上,在强奸成功进行时也没有脱落。女学生努力回忆也只能说罪犯很肥胖压得她喘不出气来。刑警认为这个特征也靠不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缺乏这类事的经验,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使她觉得重如千钧。
警察首先走访了中学附近给住宿学生提供住处的居民。居民都为自己的住宿学生平安无事庆幸。在表达了恐惧和愤怒之后他们关心的是招进学生住宿算不算违法。当然不违法,特定国情使这种非法盈利活动变成了帮国家和人民一把。警方当然不会去管这种事。
警方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先后传讯了十几个有嫌疑的人,大部分是修鞋匠和小饭店的杂工,这些人都来自外乡,他们都在附近租了房子。警方从生理学的角度去分析,这些外乡人都是单身一人住着,在性饥渴严重的时候,难免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更有理由把疑点集中在这些人身上的是:近半年来,这一带连续发生了六起强奸案,受害者都是师范学校和中学的学生。警方知道,真实的数字还要多。被强奸后报案的姑娘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报案和忍气吞声的比例一般在一比三,这还是很乐观的估计。在某种意义上说,大部分强奸犯能逍遥法外,不是犯罪分子的高明,而是受害者的隐忍。
这一次,警方越来越相信受害者隐瞒了什么,警方甚至相信女学生在事发后还见到过罪犯,只是不知道女学生为什么敢报案却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警方。
其实侦破工作是最缺乏理性的职业,逻辑只适用于把已知的事实联系和结论。十几个嫌疑人都很难说清自己案发当天在干什么。这似乎证明每个人都有作案的时间,但那毕竟不是轮奸案。
负责这个案子的李警官和女警官牛小明不想放弃侦查。他们共同意识到案子的突破口就在女学生身上。牛小明千方百计地让女学生提供全部事实,但女学生总是说差不多的话。开始哭得很厉害,后来哭也不哭了,一副很麻木很反感的样子。案发一个月之后女学生退了学,这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出了这种事之后,家里不再让女儿上学了。李警官和牛警官找了学生家长几次,家长只是长吁短叹什么也说不清楚,十分典型的那种逆来顺受型。
牛小明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马上和李警官说了。李警官说:“恐怕不太可能吧?这事儿有点说不通了。”
牛小明说:“老李,这世界上的事只有男女的事说不通。往往说不通的事在男女关系上恰恰说得通。”
“小明,咱们可不是讨论哲学问题,事实是第一位。”
“你相信我一回行不行?我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依我看,恰恰是男人最了解女人。否则也不会有强奸犯了。不过反正也进了死胡同,就按不同的想法试试。”
牛小明本打算以自己做例子说服老李,见老李同意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事毕竟不让老李知道好,放在自己心里是件很浪漫的事,让老李知道就少了浪漫的感觉。这样想着,脸就红了,说:“谢谢你了老李,我好高兴啦!”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港台三八和男人讲话的口气。
老李听得目光有些散漫,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牛小明乜斜着眼睛看老李:“你怎么了,中邪啦?”依然是港台腔。
老李的脸红得要出血一般,看着牛小明一扭一扭的背影,费劲地咽了下唾沫,说:“大概男人真不了解女人。”她放平了身体躺在沙发上,回忆牛小明的声音和神情,一颗中年人的心欢实地跳了起来。又坐起来发了一会儿愣,又摇摇头,说:“如今的年轻人可信不得,弄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马上冷静下来使劲想工作,觉得牛小明工作很卖力,是棵难得的好苗,自己应该尽全力帮她提高水平。
老李系好警服的领扣,锁好门,很端正地来到街上。他准备再去一趟岭东的高中。他估计牛小明肯定也在高中。中午的时候去姐姐家吃饭,如果小牛愿意,也请她去吃。想到姐姐,老李马上变成了小李,心里也暖烘烘的。老李从小跟姐姐长大,姐姐如同母亲。
4
秃脑壳崔龙觉得园主女儿那两条白腿让他心烦,它们总是白晃晃地照射他的眼睛。崔龙每天上下班时都能看见那两条腿。姑娘隐藏了上半身却暴露了下半身,他推测那姑娘有意让他心烦意乱,他有些气愤。上班后出了几回残次品,扣了一个月的奖金,还要写书面检讨。如今工作难找,能混上一碗饭吃要谢谢祖宗荫庇。崔龙可不想让那姑娘的两条白腿晃丢了饭碗。
秃脑壳要更早些上班,他想避开上班的人群,崔龙要和园主女儿来一次短兵相接。他早已察看了果园的地形。他知道除了正面冲击别无他法。崔龙注意到张家的人只有姑娘起床最早,然后的园主,然后是儿媳妇。
崔龙穿着大裤衩,手里拿着一块带血丝的猪骨头。他想先买通大狼狗,然后再去见姑娘。崔龙认定自己没有淫邪的念头,他只是想提醒那两条白腿的主人,它们正使一个普通工人面临失业的威胁。崔龙没别的意思。
崔龙走到果园旁边就被一个女警察叫住了,女警察着装之后有种说不出的风韵,那一瞬间崔龙的秃脑壳汹涌地喷出汗水,他僵立在原地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女警察快走几步在崔龙面前站住。她的脸上出现了秃脑壳熟悉的笑容。她说:“干嘛这样看着我,不认识我啦?”
崔龙终于镇定下来,说:“是有点意外,你干警察啦?”想了想又说:“我差点忘了,你读的是刑警学院。”
“你还好吗?这些年?”女警察很亲切地说。
“还好,你呢?不用问,肯定不赖。”崔龙把捉骨头的手背到屁股后面,他似乎感觉到猪血正渗进屁股。崔龙扭动了两下屁股,然后克服了伸手去摸的欲望。
女警察没有回答,肯定和否定都会在对方心里激起相反的情绪,她很了解面前这个健壮的男人,他曾经是她的白马王子,数年以后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忆当年的那种心情,或许该庆幸自己挥剑斩情丝的决心和勇气,也难说。现在女警察只是微笑着把目光停留在崔龙脸上。
崔龙不能承受牛小明的目光,他扭转面孔,说:“你也散步吗?不会,你肯定有什么事找我。”
“你为什么想我不能散步呢?”
崔龙仍然没有看牛小明:“你是警察,无事不来。”
“你好像对警察有偏见?他们惹了你还是你惹了他们?”
秃脑壳狠狠地摇了摇头,“我说,咱们少说也有六年没见面了吧?我可不想一大早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
牛小明叹了口气,“你什么都没变。”
“狗改不了吃屎,这是你早就说过的话。”崔龙说完话就朝果园走去。牛小明叫了一声崔龙,崔龙站住说:“我说了我不想讨论警察的问题。”秃脑壳脸有些发红。
牛小明说:“好吧,不讨论警察的问题。我想请你帮帮忙,这终归可以吧?”牛小明走到崔龙身后。
崔龙的肌肉松弛下来。他转过身说:“只要我能做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也是你一贯的风格。”
崔龙这一回有点害羞,他咧着嘴笑了笑,这时候他瞥了一眼果园,在一棵树下端,露出了他要找的那两条白腿,它们像闪电一样刺激着他的瞳孔,崔龙觉得一场突如其来的眩晕冲击着头顶。他闭了闭眼睛才觉得好了一点。
牛小明说:“你怎么了?怎么脸突然发青了?”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说:“崔龙,你没事吧?嗨!你干嘛拿一根猪骨头啊?是不是想杀谁家的狗啊?你总爱杀狗。”
崔龙说:“这回可不是杀狗,是喂狗。我不再杀狗了。”
牛小明说:“你听说两个月前发生的那桩强奸案了吗?”
崔龙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说:“听说了,怎么?”
“你能帮我提供点线索吗?”
“你想发展我做线人?有津贴吗?”
“说正经的,你肯还是不肯吧?”
“要是传讯,我就问什么答什么。要是问愿意不愿意,我回答不愿意,告密者可不是什么露脸的差事。”
牛小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崔龙,崔龙这一次没有回避牛小明的眼睛。牛小明看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走了。”
她转身朝来路走去。崔龙张了张嘴,目送牛小明远去。他站了一会儿,面对着果园,举起手里的骨头,喊道:“给你家狗的。”一边说一边走近果园。他一直盯着两条若隐若现的白腿。崔龙停在离果园十几步的地方,扬着骨头,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他看见白腿动了动,然后是上半身出现。
“我不认识你。”智丽笑嘻嘻走出来,“你叫什么?”
“我叫崔龙,你肯定认识。我就在轴承厂上班,天天从这里经过,我家就住在那幢楼。”他抬手指了指。
“你想进园子看看是吗?你就进来吧。”
“你家的狗厉害,会咬人的。瞧,我带了骨头。”
智丽挥了挥手,白鼻子狼狗一跃就咬在嘴上,崔龙啪地拍拍手,朝姑娘走去。
智丽在前面走,崔龙低着头看姑娘的腿。近处看上去,它们更有吸引力。腿肚子上沾了露水和草叶,几乎能嗅见肌肤加青草的气味,崔龙快走两步赶上了姑娘。
“你想看什么,除了苹果没别的。”智丽转脸看着秃脑壳,她吃吃地笑了,连忙捂住嘴巴加快脚步。
“想看看你。”崔龙一下扯住了智丽的胳膊,智丽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但很快消失了。崔龙说:“你真是像苹果一样干净的姑娘。”
智丽慢慢脱离了崔龙的手掌,说:“我每天都能看见你上下班,你还学狗叫是不是?”
崔龙说:“想听吗?我再学给你听。”张口就要叫,智丽连忙伸手捂住,“别让我爸听见。”拿回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崔龙说:“让我握着吧。”不由分说就握住了。智丽跌跌撞撞带路,两个人就到了那片草坪上。
崔龙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随随便便躺在草坪上,拉智丽坐在身边,说:“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的两条腿,它们粉白粉白的。”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智丽的身体寒冷似的颤栗了起来。崔龙说:“你冷吗?”说着就把智丽抱在胸前,“我暖一暖你,我身上总是这么热。”
智丽认为应该喊叫或者拼搏,但她没办法让自己那样做,她一直偷偷渴望秃脑壳这样,甚至更进一步的样子,她怎么能大喊大叫呢?智丽很紧张地僵硬了一会儿,就放松下来。她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到秃脑壳的小腹下面,然后智丽吃惊地缩回手并且试图挣脱崔龙的拥抱。
“怎么了,我,我弄疼你哪儿了吗?”
智丽摇摇头,她又放松下来,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碰一下再碰一下,然后就犹豫不决该怎么办。崔龙一下捉住她的手从裤口塞进去强迫她握住。“别怕,不咬人。”智丽轻轻握着。过了一会儿变换了一种握法,她感觉到它一跳一跳的。智丽说:“真吓人,我以为像我家狼狗那样呢?”
崔龙笑了,“怎么会跟狗的那样呢,你真的没见过?”
智丽说:“看见我哥的,他的不是这样。”
“还会什么样呢?”
“不硬,软软的。”崔龙又笑了,“我的也一样,也有软的时候。”
“什么时候软呢?”
“应该这么问,什么时候硬?只有特别的时候才硬。比如这时候和你在一起才硬,平时是软的。”
“我一点都不懂,这是这么回事呢?”
崔龙拿开智丽的手,“你真的不懂还是装天真?”
智丽说:“真的不懂嘛,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我还看过我家白鼻子狼狗的,它特别愿意我摸它,一会儿就尿了。”
崔龙哈哈笑起来,“天啊!尿了!那哪里是尿啊!”看智丽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真恨不得马上就脱下姑娘的内裤,“你多大了?”
“十七岁了。怎么了?我也是大人了。”
“我没说你是小孩。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找你,你别让狗乱叫乱咬,行不行?”他站了起来,应该去上班了,一切都只能等到晚上再说了。
“我有点害怕,听人说特别疼呢,撕开一样疼!”
“别听人瞎说,没有比那更好的了。听我的没错。说好了,晚上八点半怎么样?你可真是好姑娘。”
崔龙走了以后,智丽呆坐在草坪上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她从树下掘出一块泥巴,凭着手感捏出秃脑壳的生殖器来。她捏着仔细端量,想象会是怎么和自己干那种神秘的事,想象又刺激又害怕。她主要害怕自己容纳不了这样大这样硬的东西,肯定是要把自己的肚子弄坏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些恐惧总是不能战胜试一试的愿望,并且这种愿望使智丽激动得浑身发抖,她想无论怎样也要试一回,到时候央求秃脑壳小心一点,他肯定会答应的。如果秃脑壳不答应弄疼了她,她就拼命叫喊,她的大狼狗就会闻声而来,就会把秃脑壳撕成碎片。
这样想着,张智丽打定主意要和秃脑壳约会,她想着自己握住秃脑壳那东西时的感觉,咯咯咯地笑起来。
“一个人在这里傻笑什么?”智丽吓了一跳,她惊叫一声转过身,她想藏起手里的泥塑但已经被来人劈手夺了。
智丽松了一口气,嫂子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不让爸爸撞见,智丽认为没什么事会让她害怕。智丽看着嫂子研究那件作品。泥塑被那么一夺,已经变形,除了智丽自己,没人能说清是什么东西,它更像一条干燥的粪便。
嫂子没能研究出成果,抬起头看满脸得意的小姑,说:“一个人乐得捡了金元宝似的,就为这泥条子?”
智丽说:“一个人有时候比两个人快活,你和我哥反倒没意思了,你也是真没劲,和一个傻子过日子。”
桂芬说:“不能讲这话,让爸听见还不打肿你屁股。”她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看了看天,一串眼泪跑出来。
智丽挨着桂芬坐下,搂住嫂子的肩膀,说:“好嫂子,都是我不好行不行?我是觉得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这年头儿有钱就是大爷。谁让俺家穷呢?幸亏这家里还有你爸,我觉得还算挺好,真的。”她抹去眼泪换上笑脸:“好妹子,你到底笑什么?告诉嫂子。”
智丽脸红了,说:“瞎胡乱想,就笑了。”
“脸都红了,的确是瞎胡乱想。想男人了吧?”
智丽被桂芬说得又羞愧又激动,举起拳头在嫂子身上乱打,两个人嘻嘻哈哈扭成一团,直到园主咳嗽一声才停止。两个人都有点紧张,智丽尤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园主又咳嗽一声,“智丽,帮你妈起床去。”
智丽偷看一眼嫂子,桂芬红着脸低着头。智丽一声不响离开,慢慢走了十几步,撒腿就跑。
园主走到桂芬身边蹲下,伸手托起桂芬的下巴,说:“昨晚那小子还老实吧?”不等儿媳回答,已经狠狠地亲了嘴巴一下,手也摸上了儿媳的乳房。
“昨晚你怎么没来?是不是让老太婆缠住了?”桂芬打开园主的手,使劲擦擦嘴唇,还吐了一口口水。
“看你看你,一个坛子的醋你也要吃。你知道老太婆早就干不了那事,昨晚上因为她犯了病。”他嘻嘻笑着,把儿媳抱住压在身下,“这会儿给你补上还不行吗?”一边说着一边就做着战前准备。桂芬没有反抗,一边骂老色鬼老扒灰一边解去衣裙。他们用不着担心给谁看到,老太婆下不了床,智丽要忙一阵,智明就是看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狼狗们就更无所谓了。
头一回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桂芬就没过分反抗,尤其园主承诺了许多优惠政策之后,桂芬就同意了。园主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很好,又许多年不近女色,还是有些战斗力。遇到儿媳这般年轻的女人,真有一种生命重新开始的感受。园主的思想道德冲突相当激烈。那天晚上他推门进去之后对桂芬的身体只看了那么一眼就退了出来,他听着儿媳的哭声觉得真不应该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塞给自己的傻儿子。“残忍啊!”园主对天长叹之后又想,与其让这么好的花朵干枯还不如自己出力浇灌,也算得上替天行道。要是儿子能行人事,做爹的当然不能有非分之想。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自己这样干也是给张家祖宗帮忙,应该是上合天理下合人伦。有了理论根据的园主马上就回想起桂芬鲜果一样清新的身体,他的身体马上就振奋得不可收拾。他在儿子屋前来回走了几次,但还是在最后关头丧失了进屋的勇气。第二天早晨,园主看见儿媳从东厢房出来,觉得自己恨不能马上就去执行光宗耀祖的使命。这时桂芬红着脸看了公公一眼,又低下眼皮:“爸,智明见了我就跑,怎么办啊?”说完话抬起头瞧定公公的脸,那种目光是园主不能承受的。他的心呻吟了一下,然后使劲咳一声,说:“随他去吧。孩儿啊别急。”
桂芬把脸一扭,说:“我才不急呢!爸妈不是急着要抱孙子吗?”摔得房门咣当一声,躲进屋里不再出来。
园主百感交集,看桂芬的眼神和表情,听她说话的话音,园主认为自己不该再犹豫下去,拖延意味着这个女人将投入非张姓人的怀抱,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一切都如园主的预料,桂芬的假推假拒很轻易就被破解了。那是一个既喜欢又耽于声色的女人,园主凭自己两方面的实力使桂芬淡化了伦理学方面的不安。这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对这种关系反而总结出了更有趣的东西,桂芬认为自己是改革开放中新生事物的先锋战士。园主虽然不敢反对桂芬的自冕,交口称是,但私下里认定自己才是真正的先锋战士。如果桂芬是先锋战士,那他就得是先锋队长。
现在,园主和桂芬在辽阔的蓝天下,在朝露消逝的果园草坪上,像先锋战士那样冲锋陷阵。然后队长说:“怎么还不见动静呢?难道我这个岁数就不能做出人来了?”
桂芬使劲掐了公公一把,说:“一个星期都摊不上一回,哪那么容易就有动静?你这岁数,要广种才能博收。”
园主说:“你这小婊子压根就不是黄花闺女,懂得比那老太婆还多,说,和哪个干过?”
“老爸,谁吃醋也轮不到你是不是?你老公公睡儿媳妇算得上什么?还想黄花闺女,害臊不害臊?”
园主说:“我要是想要黄花闺女手到擒来,你不信咱们较较劲,不出两天就领一个回来给你开开眼。”
桂芬没能占上风,一下推翻园主,气咻咻穿好衣服,然后站起身走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呸了一声。
园主胸有成竹地微笑着,女人这东西就这样子,没必要和她认真。他清楚桂芬最终还得老老实实听凭他怎么干,也清楚自己不会去找别的女人,他还想保护自己多年来建立起来的个人声誉。在人们眼里,他一直是少有的好丈夫,是许多女人称赞的对象。
园主笑了笑,支撑起身体,他觉得手按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十几公分长的一条泥巴。骂了一句,抓起泥条使劲掴到附近的树干上。园主拍拍手掌爬起身,伸伸懒腰随口唱几句:“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接下去就忘了词,看看天空自语道:“愿意他妈的怎么想就怎么想,老子上有太阳下有钱和房。”
5
李警官从姐姐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半,外甥女搀着他的胳膊送舅舅下楼。李警官非常疼爱这个外甥女,每个月都偷偷给一些零花钱,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每次交接之后李警官心里都要甜蜜三五天。李警官说:“好琳琳,以后晚上可不敢一个人出去,很危险的。”
崔琳说:“竟吓唬人,爸妈也这么说,烦死人了。”
李警官说:“舅舅什么时候吓唬过你?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现在社会治安越来越不好,你一个姑娘家,可不敢掉以轻心是不是?”
“你是警察,有你保护我,我还怕什么?”
“唉,说你长大了,你却还是个孩子!舅舅总不能一天到晚保护你吧?不听劝,舅舅可不喜欢啦!”
崔琳咯咯笑了。说:“气你啦!我听话还不行吗?”
然后放开舅舅的胳膊转身回楼里去。
李警官一直站在楼下朝窗口看,崔琳进屋之后从窗口探出头对舅舅做了个飞吻,舅舅才放心地离开。
李警官这一年三十六岁,姐姐比他大十二岁,母亲在他四岁时病逝,父亲在姐姐结婚的第二年酒后摔在水沟里再没出来。那是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第二天中午有人看见水沟里有半截酒瓶,伸手一抓抓住一只冰硬的手,这才知道是冻死在水沟里的酒鬼。那一年他才九岁,从此就住到了姐姐家,外甥比自己小八岁,中间死了二外甥,崔琳是最小的一个,全家人都疼,李警官更甚。
李警官离了婚身边没有孩子,崔琳就像自己女儿。前妻是这个城市里最出风头的电视播音员。李警官受不了她和有钱人眉来眼去,也看不上她和当官的献媚犯嗲。前妻看不上丈夫除了破案别无情趣。言里话外很瞧不起,对自己的处境更是耿耿于怀,不争不吵就离了婚。女的把房子留给李警官,自己住进了市长亲批的大房子。李警官没有感受到过分沉重的打击,一个人生活觉得少了很多烦恼,一晃就过了三年。一年前局里分配牛小明到刑侦科,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又有活力的助手,生活中突然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几次想请求局里把牛小明调出去,但知道这个姑娘特别钟情刑侦,就开不了口。总不能因为自己心理有问题就毁掉一个人的前途吧?
这一段时间,强奸案迟迟不见眉目,两个人编在一组成天在一起讨论分析,免不了误餐也就免不了同餐。李警官觉得牛小明经常讲一些和案子无关的话,时不时要和他讨论人生和爱情,这不是李警官陌生的话题,但却是已近中年的李警官不愿意涉及的领域,他觉得那是年轻人闲得无聊的话题。培根讲:年轻人的爱情在嘴上,中年人的爱情在行动中,老年人是爱情在心里。李警官只是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阶层,似乎哪个都不占。他猜测大概经历过爱情、婚姻,婚姻失败的男人属于特别的一类,和年龄没有关系。在这天晚上,他一边朝家里漫步,一边想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反思一下生活,是不是应该重新组成一个家庭。至于爱情,不是讨论的事,家庭首先是有一个自己看得好的女人,这个女人在男人回家的时候能有温暖的微笑和肉体,李警官在这天晚上很少有地渴望能拥有一个女人的肉体去容纳自己。他很冲动,有些不能克制勃起的趋势。李警官用力掐自己的屁股,疼痛来临后他平静了许多。他突然想,强奸犯是否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作案的呢?警官轻轻地笑了,他想到了自己读过的一些案例,都不能提供深刻的心理原因。他又想到牛小明,女警官借给他的许多书帮助他更多地分析人理解人,但不管怎样,女警官在今天晚上诱发了他对性的渴望。人和人的区别也在这里,不管欲望如何强烈,李警官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己不可能去诱奸更不能去强奸。
李警官的家住在岭上的居民区里,他登上漆黑的楼梯稳重地上升。他似乎看见在自家门前有个身影,便伸手摸出枪,轻轻推上子弹,然后李警官几个箭步冲上去。突然,李警官收住脚把枪塞回枪套。
牛小明说:“长官,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差一点就要撬门进去了。”黑暗中,姑娘的眼睛有微弱的光泽。
李警官使劲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边开门一边说:“去姐姐家就不愿意动窝儿,怎么?有进展了?”
牛小明挤过李警官身边,奔门口走去,说:“没有进展就不能来是不是?”进了屋甩掉鞋子开灯,“真累死我了。”
“我可从来没这样说过。”李警官嘟囔着关上门。
“可你就是那意思!”牛小明笑嘻嘻地看着李警官。
李警官说:“这么晚一个人出来,家里能放心?”
“我是警察。嗨,这又不是头一回,你怎么了?”
李警官给牛小明冲了一杯咖啡,端过去放到姑娘面前,认真看着那张光润的面孔,说:“你看上去和我的外甥女差不多大,我总是替她担心,那孩子太任性了。”
女警官的脸红了一下,然后显出些许怒意,她端起杯子用力吸了一口,烫得一下吐出来,眼泪也涌出来。
李警官忍不住嘿嘿笑了,牛小明索性哭起来,这一回是真哭,眼睛看着男人,眼泪成串落下,一声不响。
男人笑不出来了,连忙找了毛巾递过去,女的不接,男的犹豫一下,伸过去替她擦。牛小明闭上眼睛,擦了又流出来,再擦再流出来。李警官丢了毛巾坐过去搂住牛小明的肩,牛小明把脑袋拱在男人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李警官轻轻拍抚姑娘的后背,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防线让一股激流冲垮了,下身鼓胀得厉害,有一种很空旷孤独的感受笼罩了那里,特别有一种需要什么东西抓紧扭曲的欲望。李警官说不出话,他颤抖地抬起另一颗颤抖的脑袋,两个人的嘴唇无声无息地咬在一起。接着是有声有息的吸吮。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已经翻倒在地毯上。
“不要思索了!”李警官在进入牛小明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原则,但旋即被强大的激动冲乱了。他在心里讲了这句话之后,就去体验几年来已经消逝的快感。
“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是不是?”休息时李警官问牛小明,他一点也不觉得尽兴,太快了一点,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可能,都是因为太激动了。
“还用说?没有谁规定警察不能谈情说爱。”牛小明脸上带着胜利者的温柔,摸着男人汗湿的胸。
“咱们的谈情说案可够实在的。”
“中年人的爱情体现在行动上嘛。”
李警官心里狠跳了几下,他不知道牛小明是不是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不论怎样,李警官开始产生了上当的念头,他觉得一切都仿佛是在牛小明的控制下进行的。他回想起是牛小明首先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又捏又揉的刺激,撩得他放弃了最后一点理智,只想着快点进去。李警官的脸涨红了,他正要重生的热情倏然退去。他坐起身抓过烟。
牛小明没有察觉,她侧身躺着,说:“你抽烟的样子真帅,就像高仓健似的。”她摸着李警官的膝盖。
李警官说:“高仓健是什么东西?日本鬼子!我是中国人民警察。”说完自己觉得孩子气,嘿嘿笑了。笑过之后,眼里的女人重新迸发出诱人的光彩来,“我还是喜欢她的。”李警官想。
“长官,我真有事要汇报呢。好在并不重要。”
“讲吧,这回时间是咱们自己的,漫漫长夜,可以一边讨论一边干,一直到明天早晨都是自己的。”警官摁死了烟头,然后认真地脱掉牛小明的所有衣物,他要完完全全地占有女警官,也要让女警官彻彻底底占有自己。至于强奸案,完了再说吧!它总不能夺走一个人最起码的乐趣吧。女警官说:“我就是这么想的。”然后毛手毛脚地脱男人的衣物。
6
崔琳很想看看智丽的好东西是什么,但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那天早上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眼前,在上课时她都很难集中精力。晚上睡觉时崔琳越发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就会有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小腹下面爬上来,弄得她周身燥热。崔琳终于不能阻止那种好奇和向往,在黑暗中她下了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她确信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小姑娘拉严了窗帘,她找出一面镜子,脱掉小裤头儿钻进毛巾被里。崔琳打亮手电筒,光圈照亮了少女的隐秘部分,她差一点叫出声来。崔琳羞愧万分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还是下决心看一看。“看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了!”她对自己说。她用一只手去帮助看清楚,但总不那么理想,后来把电筒放正两只手协助观察。后来少女的手很难移开,她轻轻地抚弄自己的小东西,直到大汗淋漓像昏迷那样为止。
第二天早晨,崔琳发现眼睛有些浮肿,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昨天晚上的活动。她很快吃了饭就去学校,和前几天一样,崔琳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一种说不清的压力使她对自己的品质产生怀疑。她想自己肯定是很流氓的那种女孩,她下决心不再做那种事。但崔琳不能阻止自己面对某一个女同学时产生的幻觉。她从女同学紧绷绷的屁股看到了更里边的部分,这种时候崔琳就有了大声叫唤的冲动。
崔琳的食欲下降得厉害,饿的时候想吃东西,一见了又饱得想吐。她不敢不吃,她担心妈妈让她去医院看病。在崔琳的想象中,医生都是非常神奇的人,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医生的听诊器和那双无表情的眼睛。
崔琳开始害怕晚上,每当家人都进入梦乡,少女就要和自己的欲望进入反复的搏杀。她经常正做那种事的时候会停下,但过了一会儿又更激烈地做下去。她克制的成果只是使自己不出声音。崔琳觉得自己陷入困境不能解脱了。
一天早晨,崔琳悄悄起了床走出了家门。她来到张家果园,走进园子时那条大狼狗扑上来,它两只前爪搭住崔琳的肩一下就把崔琳扑倒了,姑娘没来得及叫就晕过去了。朦胧中,崔琳觉得自己有一种不能言喻的快感涌在身体里,她忍不住喘息和呻吟起来。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崔琳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智丽,智丽正红着脸示意她不要出声。崔琳的身体被刺激得弓起几次然后踢蹬着。她觉得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闷叫了一声跑掉了。崔琳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裤子被丢到一边。她一边穿一边问:“智丽,这是怎么回事?狼狗没咬我吗?”
智丽笑着说:“白鼻子骚性,只咬男的不咬女的。”
“你为什么脱我的裤子?”崔琳差一点哭了。
智丽越发笑起来,说:“我给你好东西尝,等你好多天都不来,今天让你尝了,怎么样?”
崔琳呆头呆脑地看着智丽:“尝什么东西?”
“你真不知道还是卖傻,白鼻子没给你吗?你刚才又哼又踢的是怎么回事?”智丽摆摆手,狼狗从树后走出来伸长了舌头舔智丽的小腹下面,“就这样。”
崔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爬起身就跑,身后传来智丽的喊叫声,“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咱们是好朋友。”
崔琳没有马上回家,她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园子找智丽,是不是自己预感到了什么?但一千种推想也猜不到是由大狼狗来干这种事。崔琳只是猜测智丽肯定也干过那种事,她想知道智丽怎么想的,智丽一天到晚乐呵呵,又白又胖的,她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呢?
蹲在路边的树丛里,崔琳依然能感觉到下身湿乎乎相当难受,她想都是狼狗的口水,崔琳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少女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在哭泣中她还是回忆了苏醒时的那种感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人怎么能有那样绝妙的感受,想说都说不清楚。崔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还会去园子里找智丽,她现在可以克制自己在夜里不想那件事,但不能说服自己不去张家园子。
崔琳想着想着,伤心得哭出声来。哭了一会儿,崔琳跺跺脚站起身,她让自己坚强起来,她想到要做也要和人去做,而不能和那条大狼狗。一想到大狼狗,崔琳身上就泛起鸡皮疙瘩。一种不能与人诉说的羞辱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裙子弄得很脏,她扑打了半天也没效果。路上的行人都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她,崔琳用仇恨的目光回应。她发觉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以往的亲切,她开始憎恶每一个急匆匆行走的人,让她惊奇的是,她更憎恶自己。崔琳开始思考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和死去的意义,她发现两者之间几乎没有区别。它们不能让自己对其中之一有所偏爱。崔琳想起一句成语:行尸走肉。既然如此,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不同呢?想这些事有什么意思呢?智丽不是活得很开心吗?我有什么理由和自己过不去呢?
崔琳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她想到上学,无论怎样还是要好好读书,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
吃饭的时候,妈妈说:“琳琳,老师说你上课总溜号,是怎么回事?”妈妈在市政府办公室当科员,脸上的笑容只有在家里和面对领导时才出现。当她质问女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僵硬,上眼皮耷拉着,目光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往桌上的某一处,声音像木板撞击的声响那样干燥。这种时候,丈夫也不敢说话,他只是热电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十几年来有老婆的关照也没能做上官,在老婆面前就有点低人一等,连孩子也不十分尊重他。
在这个家里,妻子是领袖,他连卫兵都当不上。现在,他低着头吃饭,心里对女儿充满同情,他很想建议饭后再说这事,但话到嘴边又随着饭食咽进肚去,他不想自讨没趣,成为妻子转移愤怒的牺牲品。
“冷丁上学有点紧张,不是溜号。”崔琳小声说,她的脸红了红,不是为撒谎羞愧。她经常对妈妈撒谎,但这次撒谎的性质不同,她是为自己不能讲实情而羞愧。崔琳非常想把一切都告诉妈妈,但不能。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是休学太久了,争取快一点适应环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记住了,妈妈。”崔琳带着哭音说。
妈妈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摸摸女儿的头顶:“妈妈相信你能赶上,别学你哥哥,争取考上大学。”
崔龙的嗓子咕噜了两声,终于没敢说什么。他放下碗筷走出屋子,摇摇晃晃下楼去。
崔琳的眼泪流出来,她低头扒饭,眼泪掉在碗里,马上渗进白花花的米粒中间。
爸爸始终低着头。他已经看到了女儿的眼泪,他很想安慰女儿,但有妻子在,他没有资格。男人三口两口吃完饭,也忙着出门上班。
妈妈目光有些茫然。她悄悄叹口气,不再说话。
7
崔龙近日来非常恼火,张家的狼狗看见他就狂叫不止,那条白鼻子还拼命冲击,如果不是铁链拽着,那畜生真要撕了他才肯罢休。崔龙并不十分害怕那些狗,让他恼火的是路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看他,弄得他尴尬万分,好像自己做了贼似的。
说好了晚上和智丽干好事,崔龙准时去了,智丽也准时到了。崔龙先是调笑了几句,智丽吃吃笑着让崔龙乱抓乱摸。但智丽只是抓着崔龙的阳物玩耍,就是不许欲火升空的崔龙进去,直把崔龙刺激得在智丽的手里达到了高潮。智丽很惊奇地说:“老天爷,你可比大狼狗厉害,大狼狗五回也没有你一回多,真了不起。”智丽看着崔龙的阳物在自己手里瘦小下去,又惊叹:“真是活物!”
那股子迷眩劲过去之后,崔龙气得说不出话。他暗暗调理气息,想尽快恢复过来,一定要狠狠地干她一回。但越是急于恢复反而不行,崔龙恨得牙根发痒,突然把智丽摁倒,伸手下去使劲乱捅。智丽被弄疼了,她大叫了两声。崔龙这时候突然兴奋起来,他正想实现愿望,就被大狼狗叼住鞋子扯到草地上。狼狗松开鞋子扑到崔龙身上,尖锐的牙齿在他面前晃动,口水从长长的红舌头下滑落到崔龙的脖子上。崔龙一动不敢动,“好妹子,快让狗离开,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智丽不再喊叫,她蹲在崔龙身边仔仔细细把玩了一会儿。崔龙这会儿根本没有兴奋的可能,智丽怎样都没效果。智丽说:“再不硬,让狼狗咬你啦。”狼狗像听懂了似的低吼了一声。
崔龙说:“好妹子,有狗在我脖子上,哪硬得起来啊?你让狗离开,就随你的心愿了。”
智丽说:“白鼻子你一边去。”白鼻子听话地跳开,蹲在距崔龙两米远的地方,眼睛凶光迸射。“好了,它不会咬你了。”智丽拍了拍崔龙的肚子,“快点!”
崔龙说:“人不是机器,按了电门就发动,你轻点才行。”崔龙闭上眼睛不看狼狗,努力想象自己和姑娘做爱的感觉,在智丽的摆弄下终于有了反应。这一回崔龙苦不堪言。智丽的手又粗糙又不管深浅,弄得崔龙火烧火燎痛得直吸冷气。智丽一边摆弄一边说:“你怎么不尿啊?我想看你尿一回。”崔龙本想告诉她那不是尿,但转念一想就不解释,他怕这个名词使智丽好奇心大增再让他射几回,那可就要了命了。
终于让智丽又看了一回,崔龙忍着疼痛站起身。智丽看崔龙满脸冷汗的样子有点不忍,说:“你要是那样就不会疼了吧?”崔龙点点头,他不想说话只想马上离开。智丽说:“崔哥,明天你来,我豁出去了,让你干一回行不行?”崔龙吸着凉气说:“小姑奶奶,我起码得养半个月,都让你弄得破皮了。”智丽很抱歉地亲了崔龙一口,目送崔龙一拖一拖地离去。智丽下决心要补偿崔哥的损失。
崔龙所遭受的打击是双重的。他没想到自己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竟然让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给耍了。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像一条狗似的任人摆布,甚至连狗都不如,真是又羞又恨,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崔龙请了三天病假。一走路就难免和衣裤相碰,稍加摩擦就疼得钻心。他发现自己肿得像根紫皮茄子,小便时也疼得针扎火燎。崔龙只能偷偷吃些消炎药再辅以盐水冲洗。三天后勉强可以行动就赶紧坚持上班去。车间主任看崔龙脸色不好看,很关心,“龙啊,拉痢疾还是怎么的?人都瘦了。”
崔龙低着头换工作服,唔唔着算是回答了。
“没事吗?用不用再歇几天?”
“没事没事,不用歇不用歇。”
崔龙再不敢想干园主女儿的事,但园主女儿却一心想着补偿崔哥的损失,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都站在树后边瞧崔哥,那几条狗像着了魔似的看见崔龙就狂吠不止。崔龙一路不敢逃跑还要装出与自己无关的神情走过危险区,每回都弄得一脸汗水。不管怎么若无其事,还是有工友看出了名堂,就问:“龙啊,看园的狗怎么老咬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果子?”崔龙红着脸说:“果子还值得偷啊,我是打过它们,记仇吧。”
天天这么咬,直咬得崔龙睡梦里也被狗追得惊恐万状。崔龙想光这么躲着不是出路,必须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想来想去没更好的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能找张智丽好好谈一谈,让她能管束那些狼狗。一想到智丽,崔龙就想到那天晚上遭的洋罪,肛门都一紧一紧的。怕归怕也要硬头皮试试,如果那丫头还那样子,就好好给她上一堂性卫生课,至少别让她把自己弄得走不了路。
这天晚上崔龙就溜进了果园,张智丽也真的等在那里。看见崔龙,智丽啊一声就扑上去抱住他,一只手就要迫不及待探进去。崔龙连忙抓住,说:“好妹子,先听我几句话再动手不迟。”智丽停住手说:“我不会弄疼你的,这一回是让你弄疼我。”崔龙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你一叫,狼狗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呀?不行不行。”
智丽说:“狼狗让我关到园东去了,你怕我叫,捂住我的嘴不就行了?”姑娘是真想补偿崔龙,这看得出来。
崔龙心里有些感动,心想这姑娘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坏那样可怕,如果不动真格的,保不准自己还要弄得狼狈不堪。让她知道真格的是怎么回事,她就不会那样祸害自己了。想着就冲动起来,但有前车之鉴,这一回崔龙很小心很轻柔地准备了一段时间才来实质性的一击。他并没有捂丫头的嘴,而是拿自己的嘴去把那一声不能克服的痛叫堵回了丫头的肚子。智丽疼得很厉害,眼泪汪汪地忍着。过了一会儿情况好了一些,智丽感受到了什么,不仅不叫反而努力去抱崔龙。崔龙不敢在姑娘里边完成高潮,这使智丽很不满足,哼哼着几乎哭出来。
崔龙说:“我是怕你怀孕,那可是遭不起的洋罪。”
智丽不说话,只想让崔哥再有一回,崔哥说得歇一阵才行。歇一阵之后又做了一回,这一回智丽很满足,说:“真好受,我不知道你那东西有这本事,以后你天天来。”
崔龙说:“那可不行!我只是怕你让狗咬我才干的。”
智丽说:“你要是不来,我让狗天天咬你,还让狗追到你家咬你。”她咬着牙说完,嘻嘻笑了。
崔龙瞪大眼睛看着姑娘,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觉得才脱狼窝又入虎口,耳朵嗡嗡响眼前漆黑,呆了几分钟才清醒过来,真恨不得把惹祸的东西割下来喂了狼狗吃,“我的好妹妹,千万别这样,我有空了就来还不行吗?你不知道,干完了要缓些天才行呢!”
“别唬我!今天你不是一会儿工夫就缓过来了吗?”
“今天不是头一回吗?我是把二十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这一下子就没了存货,你不想让崔哥活了是不是?”
智丽想了一下,说:“看你气喘吁吁还一身汗,大概没有骗我。好吧,我就让你歇息两天,不,三天吧。”
崔龙想三天还可以,至少有时间琢磨出新的对策来。站起身赶紧溜掉。智丽在后面说:“别让我爸遇见。”
崔龙连滚带爬出了园子,不想让一个人迎面堵住。崔龙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来。
牛小明很威严地站在崔龙面前,说:“我在这一带转悠好几天了。我问你,你黑天半夜钻果园干什么?”
崔龙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智丽她爸就好办。对牛小明崔龙可没什么好怕的。“犯了法你就抓,犯不着你就别管。”
牛小明说:“至少有嫌疑,我有权问你。”
崔龙说:“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和一个女的通奸,抓不抓?”
牛小明愣住了,气得使劲喘几口气,说:“有人举报我就抓你。你小心了!”哼一声进了园子,几声狗叫之后牛小明仓惶窜出来,叫:“崔龙,替我拦住狗。”
崔龙说:“狗不咬我咬你,到底谁有嫌疑?”站起来把惊魂未定的女警官拉到身边。“随我来吧,保管狗不咬你。”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狼狈,很男人地气魄起来。
8
园主开始怀疑自己丧失了生殖能力。他几乎隔两天就到桂芬床上去播种一回,但桂芬一直没有生长的消息。享乐归享乐,园主最念念不忘的是借儿媳的肚子给张家添个孩子,是男孩就此打住,是女孩就想法子再养一个。老子有钱不怕政府罚款。园主如今把注意力集中在桂芬身上,有时候整夜不回老婆屋里去,老婆即使有所怀疑也不敢询问。在这个家里,男人跟皇帝老子似的,做什么都天经地义,一个瘫婆子能熬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开始的一些日子,园主见到老婆还有些愧疚,但禁不住那种回忆的诱惑。一想到年轻女人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肉体,想到抱着桂芬的那种销魂的快乐,一丝愧疚马上被强烈的冲动淹没了。在这种时候,园主就要迫不及待地闯进东厢房,把儿子吆喝出去,然后不管桂芬正在做什么,扑上去又啃又咬。桂芬也适应了这个家庭,知道婆婆和丈夫都是聋子耳朵——摆设。她一边嘻嘻笑一边骂老公驴老色鬼,同时很熟练地让园主占领身体。桂芬天生有一种让男人肆虐的本领,每一次园主都恨不得死在这具身体里面。园主有一种青春勃发的苗头,走路也更有威严,咳嗽也更有威严,只有在桂芬面前嬉皮笑脸没有威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园主十分听话,桂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桂芬也想生个孩子,别管是爹的还是儿子的,反正都是张家的合法继承人,反正她都是孩子的妈。婆婆早晚要死,小姑子早晚要嫁,自己就是张家理所当然的女主人。桂芬的想法很现实,公公年纪大但劲头不小,虽然没有毛头小伙那股子冲劲,但每一回都花样翻新让自己舒坦,待老家伙不行了,自己也不过三十多岁,要钱有钱就不愁要人没人。他家凭有钱娶了我,我也就可以用钱买一个伺候我的男人。眼下只要把老家伙伺候好就行了。
桂芬早就注意到了对面楼里的小伙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一双眼睛充满欲火,秃脑壳油亮油亮,一看那胳膊腿,就知道有使不完的力气。桂芬也发现了秃脑壳和小姑子之间的勾当。她想找机会抓住一回,迫使秃脑壳听从摆布。这些城里人看上去牛逼哄哄其实最没志气,几百块钱就买个男人或者女人用不着费劲。这种事不能急,弄不好鸡飞蛋打前功尽弃。桂芬可不是毫无心机的女人。
园主进屋的时候桂芬正呆呆地想这些事,一边想着脸上就浮现出微笑来。园主立在门边看得痴了,他头一回注意到儿媳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皮肤光泽白皙,有挺拔的鼻梁和漆黑的眼珠,嘴唇很厚,彤红还湿漉漉的。两条腿和身上的肉一样又白又嫩,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邪劲儿。园主慨叹老天爷慷慨有加,把这样一个尤物送给自己。多年来园主总是恨命运不公,给了他一个傻儿子。如今一切都变了。真得感谢老天爷让儿子呆傻,否则,做梦也不敢想自己怀里能有这么可人的活物。
园主进屋时桂芬就发现了,可她故意装出才发现的样子。公公的目光烧得她浑身发痒,她知道老头子看什么想什么并且马上要干什么,她早就把他吃透了。
园主看了一会儿,便无法控制升起的热情。他走过去抱住女人就想做那种事。桂芬一边挣扎一边说:“我不舒服!面孔冷冷地对着墙壁,那样子使园主的热情之火熄灭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谁惹你不高兴了吗?“园主摸着桂芬的乳房。那是没生过孩子没奶过孩子的女人才有的乳房,园主对它们格外珍惜。“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你气得我,我告诉谁去?”
园主愣了愣,“我怎么气你了?”
“你说过的话怎么就忘了,放屁是不是?”
园主明白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硬纸递给桂芬,“你把老爸看成什么人了?看看,替你存好了,两万块呢。”
桂芬看也不看,抓过来丢到地上,说:“谁说这个了?”
园主看着地上的存款单,有些摸不着边际,“我的好媳妇,你有话明说行不行?我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就别再让我犯难了!”拾起存款单塞进桂芬的胸罩里,说:“有什么话跟老爸说,保你如愿。”
桂芬紧绷的脸放开了,她捏住园主的耳朵,“我是想给你生个儿子,你先答应却没有行动,算怎么回事?”
园主笑了,他听读书人说,女人要是真心和你好,就希望和你生个孩子。桂芬看来是真心的,园主心里涌起一阵热浪,他抱住女人一边亲嘴一边唔唔地说:”马上马上。“桂芬也使出浑身解数让园主更加热浪滚滚。
后来园主说:“从今晚起我就搬你屋里住。”
桂芬说:“这样不好,有老太婆在,咱们就不能太过分,我可不想让你因为我名声扫地。”
园主感动得要流泪,他说:“我的好儿媳,你可真能替我着想。就凭你这么懂事,我这辈子也不会亏待你的。”
桂芬说:“男人都是骗子,你怎么才算不亏待我?跟我睡觉算不算?”她把后脊梁一下对准了园主,很愤怒的样子。
园主说:“这个家往后就是你的,那傻小子你只要给他口吃的就行。我会托人给智丽寻个婆家,早早嫁人,也就省得走漏了风声。你想想,除了你我还有谁?”
“老太婆怎么办?你难道杀了她不成?”
园主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瞪着女人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说:“不管怎么说,她没几年活头儿,还怕熬不过她吗?”
园主听了桂芬的劝告,没敢明目张胆和儿媳妇住在一起。他看着自己老婆,心里又愧又恨,阴沉着脸不说话,老婆吓得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看丈夫气狠狠地躺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你千万别生气,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园主说:“有什么话你就说,什么生气不生气的。”
老婆说:“这些日子我也猜着了,你和咱儿媳妇。”
园主忽悠坐起来,凶狠地瞧准老婆。老婆反而不怕了。她说:“我可不是要反对你,这些年你也算苦了。一个傻儿子又不能替张家增光添彩。我寻思只要媳妇愿意,我有什么可说的呢?只是咱丫头,如今也大了,可不敢让她看出什么来。我就是想让你早点把女儿嫁了。”
园主坐着,眼里的凶光消失了。他低下头好长时间不说话,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老婆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她要闹,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老婆不仅不闹还替他想了这么多,园主不知道自己该杀不该杀。他闷着头坐了一会儿说:“我只是想让桂芬给咱张家生个孩子,能指望智明吗?他看见桂芬就跑,总不能绝了后是不是?我保证一等桂芬怀了孩子就不再和她来往,你说行不行?”
女人说:“什么行不行的,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桂芬愿意,随你怎么办。这种事干上了就忍不住,我懂。你要是看着我不顺气,现在就去媳妇的屋里吧。”
园主说:“看你说的,我是看自己不顺气。总想跟你讲了,又没脸开口。有你这话,我感激你一辈子。”
女人说:“我是怕你们俩嫌我碍事。你知道为这种事杀老婆的不少,我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不碍事。”
园主走到屋外,天空有许多乌云,潮湿的风缓缓吹进果林,果香涌进园主的鼻孔,园主觉得鼻孔酸得厉害,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园主在这天晚上回想了许多往事,往事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他很想让自己忘掉养儿子的事,养儿子其实是借口。每天让他魂不守舍的是东厢房里的女人。园主在流泪的时候十分清楚自己渴望什么,儿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珍惜年近花甲时突然降临的艳福。他从来没像最近一个时期这样充满活力,他觉得平淡了几十年的生活突然间波澜壮阔起来,他实在不能拒绝这种意外的礼物。
园主哭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走向东厢房。伤心和羞愧之后的园主比往日更加渴望进入这个女人的身体,他的手接触门拉手的时候竟然充满了力量。门开了,桂芬从来不锁门,智明也从来不和媳妇住在一个房间里,而是住在走廊的小木床上。园主跨过儿子的身体,再推开一道门,门里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园主觉得身上有些发抖,他在外头站得太久了,每一寸肌肤都是凉的。园主已经感受到了女人身体的温床,感受到了拥女人入怀的那种温暖和柔软。园主握着拳头朝半空中挥了挥,你能给我这些吗?他对西厢房的女人说。然后站在门口脱掉衣服。他像跳水运动员那样伸开双臂朝床上蠕动的身体扑去。
9
园主老婆的死在邻里间没有惹起不利于园主的风波,所有略知张家历史的人都对园主十几年来对老婆的忠贞赞不绝口。当二十几辆大小汽车配着白花排列在街边的时候,邻居们越发对园主尊敬起来。“看看张老狗蛋,如今可是一步登天,除了市长,谁家出殡能有这个气派!”
园主让儿子儿媳女儿戴了重孝,自己眼睛哭得通红。园主的哀悼出自内心。早晨,园主从桂芬房里出来先到果园里巡视一圈,他看见女儿正坐在属于她的那块草坪上和白鼻梁聊天。园主在这天早晨对女儿产生了强烈的感情,他站在一棵树后远远注视女儿。他发现女儿的确长大了,身体每一部分都是成熟女人的样子。园主想到自己多年来太注重赚钱,感情给女儿的实在太少。女儿见着他就躲,这表明自己不是一个亲切的父亲。园主下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分出一些时间给女儿,让她感受到父亲的温暖。
园主悄悄离开那里,他走进西厢房,这时候他看见妻子的头被一条白带子拦着,她的身体在床上很别扭地俯卧,看上去像坐累了的人靠着布带休息。园主马上意识到出了事。他几步跑过去搬起老婆的头,她看上去和睡觉时差不多。园主伸手探探鼻息,再倾听胸口,然后把女人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园主呆呆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把白带解下。女人很懂得自缢的窍门,她只是在布带上一趴就死了,她的脖子上有轻微的勒痕,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园主先去了东厢房,桂芬还没有起床。园主伸手拖着桂芬的胳膊,桂芬睡得朦朦胧胧顺势去搂公公的脖子。园主说:“你婆婆死了。”
桂芬睁开眼睛,从园主的脸上看到实情。她的面孔变得苍白,说:“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园主犹豫了一下说:“都是我们造的孽。她是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园主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
桂芬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造孽也是你这老色鬼!出了事又想拉垫背的?没门儿!”
园主指着桂芬说:“这种时候你还讲这话?人都死了,你就一点不动心?”
桂芬大声说:“你要是动心,也不会睡自己的儿媳妇!”
园主气得手哆嗦着,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桂芬愣了几秒钟,咧开嘴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扑上去打了园主两个耳光。
“你这小婊子!连老子也敢打!”
“你算什么老子?打你了怎么?”桂芬的头发本来就又长又厚,随着她的扑打飘扬在脑后。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都累了。桂芬靠着床头抽泣,园主坐在床边喘息。歇了一会儿,桂芬说:“还不想想怎么办?”
园主也清醒过来,说:“我早想好了,她病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咽气也没人感到奇怪。把丧事办得排场些。”
桂芬哼了一声:“还有脸说我呢?你什么都想好了,老太婆一死,你可以一心无挂地独占你儿媳妇了是不是?”
园主跳起来,“你他妈还说这话,要不是母狗撅腚,公狗能上得去吗?老子全中了你的美人计啦!”
桂芬也跳起来。脸凑近园主的脸:“操你奶奶!你差点把我的胳膊扭断了,那是强奸!我不去告发你是我对你的恩德!你还敢诽谤姑奶奶!”
园主说:“你那完全是装样子,那时候还不是哼哼呀呀直叫好受?”说着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桂芬的脸红了,说:“说你老色鬼你还不服气!这种时候还讲骚话。”气也消了,对着镜子查看脸上有没有伤痕,只是红肿了一些,看上去反而鲜艳无比。她走过去亲了一口园主,说:“别愣着了,该办什么就办什么吧。”
真正痛不欲生的只有女儿智丽。姑娘哭得嘶哑了嗓子,中间休克了一次。智丽不能原谅自己和母亲住在一起却没有发现母亲的死亡。虽然父亲告诉她这一切来得突然谁都没有责任,但智丽还是不能减少悲哀。她反复询问父亲,母亲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父亲反复告诉她母亲在睡觉中就咽了气,他也是早晨起床时才发现。“她没遭什么罪,这样就算享福。”父亲说。
智明咧嘴和媳妇、妹妹嚎叫了一阵,然后就坐到树叉上朝吊孝的人身上丢苹果,打中一个就嘻嘻笑一阵,一阵吆喝也不管用。桂芬看不下去,跑过去说了几句什么,智明的脸色马上变了,跳下树跑进屋里再也没出来,只是不时探头探脑,桂芬一抬头他就躲进去。
吊丧的人说:“多亏有媳妇管着,要不可真麻烦。”
园主苦笑着说:“真是苦了桂芬这孩子。盼只盼别遗传个弱智儿,那可就毁了我一片心了。”
吊丧的人说:“有桂芬这么精明的媳妇,没有事。”
园主说:“但愿老天有眼啊,有钱不如有人啊!”
吊丧者红着眼泡说:“老张大哥,别太伤心,老嫂子跟了你也算享福,你也是该好好划算一下以后的日子了。”
园主说:“他婶子,我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划算的?只盼着姑娘有个好人家,儿子养个好孩子。”
在背人的地方,桂芬痛掐了一把园主的屁股,说:“你可真能装好人。下地狱要上刀山下火海的!”
园主的身体使劲抽搐了两次,回身瞪起眼,“你个奶奶的,老子下油锅也要把你拉着!”
桂芬头一回看见公公如此愤怒,两只眼珠子凶光四射,有这种眼神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桂芬觉得一股寒流从尾骨一直冲上后脑壳,她一边后退一边说:“我陪你下还不行吗?别这么狠巴巴的行不行?”
园主说:“快去招呼客人,不许凑近我!”
桂芬连忙溜开,换了一副沉痛面孔给吊丧的人点烟倒水,很合格的儿媳妇形象。她一边忙一边想刚才园主那双眼睛,提醒自己以后说话做事要有分寸,万一真惹恼了老家伙,自己怕赔了身子又破财一无所获。桂芬心想怎样才能把老东西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想着想着想通了。根本用不着怕他,凭自己这么年轻风流的女人,要玩一个老头子还不是易如反掌?今天早晨姑奶奶不是也打了他耳光吗?怎么了?打了也就打了!老东西刚才是被我的话吓的,他是心里有鬼怕敲门。不过以后最好别提这件事,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嘛。
老太婆的尸体用冰块镇了,在灵棚里躺了三天,第四天上午才拉到火葬场火化。智明是唯一的儿子,按习俗要抱着一只瓦罐摔了才能开路,结果左找右找找不到人影,最后是智丽把哥哥拉了出来,原来是掉屎坑里了,一身臭烘烘的把人熏得直捂鼻子。好不容易让他把瓦罐抱在怀里,却又说什么都不肯摔。最终还是桂芬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智明连忙高举罐子,砰的一声摔碎了。
哭也哭了,烧也烧了。骨灰盒捧回家标志着丧事的完结。张家总算能安静地进入夜晚。园主略施调整,振奋起精神,踏着月光推开东厢房虚掩的房门,从容不迫地爬到桂芬床上。两个人的情绪多少有点压抑,不知道聊点什么才能冲淡死人的晦气。园主觉得还是自己应该采取主动,就侧身面对了女人,伸出手臂把女人抱到胸前,虽然生理上没有什么明显反应,女人还是回抱住园主。园主上下抚摸着女人的后背,还不知道说什么打破僵局。闷了一会儿突然问:“我看你一说话,智明就百依百顺,你和他说的什么?”
女人吃吃笑了一会儿,说:“真想知道?”
园主的好奇心被逗起来:“当然真想知道啊!”
桂芬忍住笑,“我告诉他,不听话就让他和我睡觉。”
园主哈哈笑两声连忙憋回去。两个人窝着头吃吃笑了半天,气氛大大缓和。缓和引发的克制数日的情欲,迫不及待地做成一团。这一晚,两个人觉得第一次开放搞活,感受到了自由民主的幸福环境。
10
崔龙对智丽的威胁不敢当儿戏,三天后便硬着头皮去园子里赴约,说来惭愧,崔龙发现自己经过两天调整之后很想念那种情景。天一黑就心急火燎地往果园钻。见了智丽二话不说就干事。完事之后才感到无聊,这时候才重新想起智丽的威胁。愤怒又压抑地瞥一眼姑娘,姑娘正很满足地躺着草地上摸自己的小腹。崔龙说:“好妹子,你怎么不嫁人呢?嫁了人就不愁这种事了。”
智丽说:“嫁人就嫁你。我就想和你。”
崔龙吓得脸都绿了,说:“那可不行。我可不想娶你。”
智丽翻身坐起,“你敢!我让你白干不成?”
崔龙说:“我是为你好才干的,没说你什么就不错了。”
智丽眼泪流下来,说:“我妈说女人让男人占了,就要嫁给他。我让你占了,不嫁你嫁谁?”
崔龙蹬上裤衩,说:“嫁谁都行,就是别嫁我。”
智丽也使劲穿衣服,说:“你敢?我放狗咬你!”
崔龙倔劲冲上来,说:“咬就咬!你还赖上谁啊?”丢下智丽一个人喘气,钻出园子回家去了。
第二天上班路过果园,白鼻子狼狗从树后冲出来,龇着尖牙对崔龙狂叫。崔龙一边弯腰捡石头一边倒退,狼狗一直咬到厂门口。崔龙进了厂门狼狗还不依不饶地叫了几分钟才颤颤颠颠得胜回朝。
崔龙出了一脸汗,在工友们的笑声里走进车间。中午下工后琢磨绕道回家。但一出厂门便看见大狼狗蹲坐在路边。崔龙连忙折进厂子回到车间,饿了一中午,真是又气又羞辱,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条狗。
晚上不能不离厂,硬着头皮出了厂门,果然又看见狼狗等在路边。崔龙挺着胆子往前走,狼狗站起身跟在后边,不咬不叫。崔龙心里安稳了一些,正要经过果园,大狼狗一窜迎面拦住去路,呜呜呜发出威胁。崔龙往左狼狗往左,崔龙往右狼狗往右。后来狼狗蹿上去叼住崔龙的裤衩,扯住之后就朝果园里拉。崔龙在路人的诧异中随狼狗进了园子。狼狗似乎松了口气,跟着崔龙来到草坪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汪汪汪叫了几声。
崔龙说:“你真够不要脸的,大白天也敢干这事。这回就不怕你爸瞧见了?还有你嫂子哩?”
智丽坐在树丫上摇晃着两条腿,得意地说:“我爸和嫂子去大连买果子,晚上也不回来,我有谁要怕的?”
崔龙无可奈何地说:“把狗赶走。它在这我硬不起来。”
智丽喊:“白鼻子走开!”狼狗的尾巴马上耷拉下去,低着头走掉。智丽从树上跳下来,说:“这回行了吧?”
崔龙心里有气,哪里能行?智丽过去好一阵子摆弄才勉强做了一回。
崔龙说:“我中午饭都没吃上,饿着肚子侍候你,连狗都不如了。”他真想哭一场。爬起来就回家去,到家里一头躺在床上真的流了一会儿眼泪。
就这样,每隔三五天崔龙就得去果园上刑。人瘦了一圈,那种精神折磨使这个大小伙子苦不堪言。
张家女主人的死给崔龙带来了希望。一连七八天他都没有看见狼狗蹲在路边守候。正当崔龙暗自庆幸的时候,狼狗又一次出现在路边。当天晚上,崔龙又一次乖乖钻进园子和智丽幽会。这一次智丽明确地要崔龙娶她为妻。要是不答应,狼狗们就会指哪打哪。崔龙说给我点时间做做父母的工作。
“娶你的难度不小,我老爸老妈一关得过。”
智丽说:“那好,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一过,我就把狼狗都放出来,让它们围着你咬死你。”
回到家里,崔龙翻来倒去睡不着,心里只想着是不是该杀了智丽。一想到杀人,心里一哆嗦。眼前突然一亮:我杀了狗看她还怎么控制我?想到这里狠狠地掴了自己一个耳光,骂自己猪脑,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想不出,枉活了这么大。崔龙从厨房里找出一把菜刀塞进衣服里,悄悄出了门朝果园走去。
这一带的夜晚很安静,路上不仅人少,连车辆也不从这里经过。崔龙提了提精神走到张家大房子旁边,他注意到有三条狼狗趴在平场上,第四只狗过了一会儿之后回到平场上,它趴下之后又有一条狗站起身沿着果园外围不慌不忙跑动。看了一会儿崔龙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离开屋边绕到园子东边的学校,他想从学校的院墙翻进园子,然后躲在树后来个突然袭击,各个击破是唯一的出路。
崔龙先翻墙跳进学校,贴墙根绕到后院。后院是一排学生宿舍,这时候都亮着灯,窗口里不时传出男女学生的嬉笑,崔龙差点被这些声音吸引凑到窗前窥探。想到自己的处境,马上收敛心思。他发现学校后院墙比其他部分高出很多,伸长手臂刚能触到墙头。崔龙把菜刀平放到墙头,往后退了几步,冲刺扑上去,双手扳住了凸出的砖头。砖头突然脱落,尘土飞扬中崔龙摔了一个后仰,砖头砸到大腿上,疼得他几乎叫出声来。
宿舍里安静下来,灯光全熄了。有窗口探出几颗脑袋张望。“什么人?看见你了!”“不出来可要不客气了!”
崔龙本能地想爬起来逃跑,转念中继续躺着不动。窗口的脑袋喝了一阵陆续缩回去,灯光重新明亮,校园恢复刚才的样子。
崔龙站起身,右腿疼得一动就要跪倒。砖头上带着水泥砸下来,砸破了大腿而且开始肿胀。他坐在地上慢慢揉捏了一会儿,然后踮一只脚从墙头取下菜刀,溜着墙根绕回前院,拣矮墙翻出去,一扭一扭回家了。本来很悲壮的行动就这样被一块砖头砸得破产,只能徐而图之了。
智丽的通牒限期一天一天临近,崔龙虽然又急又怕,但始终没有妥协的念头。让他娶智丽还不如让狼狗咬。崔龙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和那样一个除了做爱什么都不想的傻丫头天天生活在一起。不自由毋宁死,士可杀不可辱。
腿上的伤痛两天后就减弱了,影响崔龙杀狗的因素不是腿而是思想。他前前后后想过,觉得杀狗的想法也过于天真。张家的大狼狗训练有素,一刀砍不死保准还得让狗给咬了。狗一叫,另外那几只闻讯而来,一个大活人肯定会给它们撕成肉片。崔龙暗自庆幸那天晚上从墙上跌下,用一点轻伤换回一条宝贵的生命,想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龙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最简易的方法。便跳起身,进进出出做好一切筹备工作。这一次急不可待地盼着天黑。好不容易日落天暗,便揣起东西溜进果园。
智丽几天来除了吃饭睡觉,整日由白鼻子陪着在草坪上等候崔龙。自从和崔龙鱼水之欢,智丽再也没有兴趣和崔琳交朋友。闲闷极了就把白鼻子放倒逗弄它的阳物。白鼻子很愿意小主人这么做,经常主动自觉地伸出小东西来。智丽如果没有热情,就狠狠踢一脚,智丽不敢弄伤狼狗的阳物,她吃过亏,狼狗那种时候会不管主人不主人的狠咬一口。智丽的小腿就让白鼻子咬过一回,如今有两点圆疤为证。
看见崔龙贼头贼脑溜进来,智丽满心欢喜,只想着崔龙听从指挥,没想到崔龙要对她的狗下手。
崔龙的秃脑壳如今长出来又短又硬的黑发茬,智丽的手摸上去唰唰作响,扎得手心直疼,她用屁股一颠一颠地砸他。崔龙被她砸得肚子疼,强忍着把浸了毒药的肉块扔出去。
崔龙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已经观察到只有白鼻子才是智丽的心腹,其他狼狗都看白鼻子眼色做事,白鼻子看智丽眼色做事。只要收拾了白鼻子,就不愁解不了眼下的困扰。
智丽没有发现崔龙扔东西,她的心思都集中在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上。崔龙也暗自欢喜,他一边努力让智丽高兴,一边扭头别腚地寻找白鼻子。后来不得不放弃寻找,那个瞬间他和往常一样意识空白,闭着眼睛躺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查看结果。他看见白鼻子正大口地吞食肉块,崔龙差一点就要欢呼,他强力忍住,站起来回家。
智丽在后面追问:“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崔龙说:“我可不敢说,他们非杀了我不可。”
智丽追了两步拉住崔龙,“你真想让我放狗是不是?”
崔龙说:“要放你明天再放,今天是不能答应。”用力一甩把智丽甩到一边,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第二天上班时智丽还是有些紧张。假冒伪劣产品如今铺天盖地,杀虫剂可别换成洗涤剂,那样大狼狗拉几泡稀屎照样会执行使命。崔龙缩头缩脑夹在上班的人群里,经过果园时只看到三只狼狗卧在大树中间的空地上,他还看见智丽和往常一样躲在树后,两条雪白的小腿隐现在树影里。崔龙大大松了口气,脑袋不知不觉就抬起来。他觉得身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充满活力,一种喜获新生的喜悦使他忍不住哼起小曲。崔龙又瞥了一眼那两条白腿,心想它们再也不会使我烦恼了。又想我现在恢复了自由之身,只有我愿意,想干她就干,不想干她就不干,谁也不能强奸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真该给那个厂家写封感谢信,感谢他们造了真毒药拯救了一个不幸男人的生命和性交主权。
11
李警官接到报案马上赶到学校,牛小明随后也到了现场。在学校后边的矮树丛里他们仔细勘察了现场,据受害的女学生讲,强奸犯突然从树丛里窜出来把正在解手的女学生拖进去,然后用破袜子塞住嘴巴,完事之后还狠狠朝女学生下身踢了两脚,骂:“真他妈的没劲!”
牛小明看着李警官,小声说:“嗨,你说有劲没劲?”
李警官警惕地四下看看,见学生们都远远观望,才放了心,说:“工作时间别搞色情活动。你难道想让我也成强奸犯不成?”
嘴里说着,眼睛却不朝牛小明看。
牛小明一边拿相机咔咔拍照,一边嘻嘻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子假正经。人的反差大就像黑白照片一样有琢磨的余地,我以后就叫你黑白照片吧。”
李警官强忍住笑脸,说:“再这么胡闹,我可要找局长把你调离特别小组。”
牛小明说:“凭什么?就凭我爱你?”说完之后脸蓦地红了。李警官的心也上下窜动了一回。和牛小明在一块睡过好几夜,做爱到高潮处也没听牛小明说过爱字,顶多就是叫他的名字。今天平平常常就说我爱你,李警官心里涌起的那种感情一波接一波,连思索都不能了。他看了牛小明一眼,牛小明的脸还没褪红,姑娘也为刚才脱口而出的几个字不知所措。李警官问:“你的话可是当真?”
牛小明低着头假装看镜头的光洁度,说:“我爱你。”
李警官手里的石膏盒啪地掉在地上。慌忙往起拾,嘴里不停叨咕:“天啊天啊天啊……”
牛小明让李警官的样子吓糊涂了,问道:“你不爱我?”
李警官嘴唇朝一个方向扯了几下,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谁爱?我恨不得立刻就抱住你做爱。”
牛小明舒了一口气,接着有点失落感,期期艾艾地说:“你是真没一点浪漫情怀,一说爱就刚想着干那事。”
李警官往脚印里倾倒石膏液,说:“这可有点琼瑶汪国真了!我的做爱和这个强奸犯的做爱能一样吗?”
牛小明暗自笑了笑,说:“石膏已经成型了,快干工作。”
两个人把现场的所有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收集起来。牛小明意外地在泥土里找到了一根男性阴毛,两人传来传去像得了出土文物一样小心翼翼收藏起来,很兴奋地回局里和局长汇报。局长也很兴奋,鼓励了几句。两人出了办公室后局长呸了一声,骂道:“捡了一根鸡巴毛也当成金条翡翠啦!你还能挨着个脱裤子薅阴毛吗?”他抓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刘副局长,我看特别小组得加强力量,老李和小牛两个人怕是顶不了。嗯嗯,行,就这么定了。”
回到刑侦科,李警官一拍脑袋,“该死!真该死!”
牛小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总不能见了男人就薅阴毛吧?”
牛小明想了想也泄气了。李警官说:“该死,不该拿着那东西当线索跟局长汇报,小儿科的错误我居然也犯!这一回算是自毁长城,光他妈的谈情说爱把脑袋都弄成木头了。都说女人是祸水,这话一点不假!”
牛小明说:“你怎么这么讲话?你就是不想让我待在小组里,我随你的心愿自动要求调离行不行?”
李警官说:“凡是女人三分蠢,你现在的表现像个十足的家庭妇女,一点理性也没有。”
牛小明眼泪汪汪,说:“你真是混蛋!我爱上你算是瞎了眼睛!算我认错人上了当该倒霉!”
李警官说:“我党的思想路线首先是实事求是,别忘了是你先到我家我才……”还想说下去,看牛小明气得脸发白,才想到自己说过了头,连忙刹车,说:“我不是……不是……”
牛小明说:“你不是人!”转身冲出办公室。
李警官正要追赶,想到这是在公安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长气。
呆坐了半个多小时,出了办公室不知不觉朝牛小明家里走去。上楼敲门,牛小明开了门,眼睛红红的,想把门关上但只是做个样子扭身回自己的房间。李警官跟进去坐在椅子上,牛小明坐在床边也不理睬。李警官讪讪地看着牛小明:“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不行啊?”
牛小明说:“你有什么不好?是我自己送上门的!”
李警官说:“我送上门行不行啊?”
牛小明说:“你还要侮辱我是不是?什么叫送上门的?”
李警官说:“你看,明明是你先讲的,我怎么又错了?”
牛小明说:“你没错没错,请你给我出去!”
李警官愣了一下,站起身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牛小明冲上来扯住衣袖,说:“你脾气还不小是不是?”
李警官说:“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明明是你赶我走,我敢不走吗?”
牛小明使劲打了李警官几拳。李警官说:“看看,人民警察还实施暴力,并且是对他的上司,这算怎么回事?”
牛小明接着打:“就暴力就暴力,看你怎么着?”
李警官被敲打得痒痒的,一把抱住牛小明按到床上说:“我也暴力给女警察看看。”分开两臂两腿就要暴力。牛小明说:“天啊,我妈就在书房呢!”
李警官松开牛小明,两个人偷笑了一会儿,牛小明说:“以后不许你气我。工作上我听你的,其他事得听我的。”
李警官说:“好,咱们现在就谈工作。”
牛小明说:“先亲我一下再谈。不行,亲嘴。这还差不多。我再亲你一下。嗯——好了,谈工作吧。”
12
崔龙最后一次和智丽幽会是在中午。已经是深秋时节,园子很有花木凋零的苗头。崔龙近一段时间时不时和智丽做一两回,但是对嫁娶的事绝不许再提,一提就威胁永不相见。智丽哭泣哀求都没有用。白鼻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崔龙没了要怕的东西,腰杆子硬起来,动辄以罢工威胁。智丽虽然气愤,但自己不争气,偏偏没日没夜想念崔龙,只要和崔龙在一起,打骂罢工都能忍受。姑娘不知道自己已经迷恋上了这个流氓,还以为崔龙是老天爷派下来统治她的神人。智丽忍气吞声只盼着崔龙能隔三差五来一回,更多的连想也不敢再想。就这样到了深秋的这个中午。
崔龙午饭是和朋友一起吃的,他喝了许多酒,酒后的崔龙忘记了上班的事,他只想着到智丽那儿去醒酒,在崔龙的生活里,还没有谁能像智丽那样给了他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机会。许多年前,崔龙和牛小明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恋爱历史,那时候的崔龙虽然可以和牛小明做几回爱,但在牛小明面前他总是不能占据精神优势。他觉得牛小明太精明,自己有点傻乎乎的成分。当牛小明考上警官学校之后,崔龙很快度过了心疼期。
崔龙谈了许多回恋爱,但每一回都会产生自卑感,女朋友对崔龙时而狂暴时而羞怯的行为大惑不解,认为崔龙是有精神和生理疾病的男人。性经验积累得不算少,但只是遇到智丽之后才显出优势。由物质优势转化为精神优势来之不易,险些毁在白鼻子狼狗身上。崔龙现在格外珍惜这利用无数次痛苦折磨才打开的局面,因而他不放过任何一次证明这些优势的机会。
崔龙走进果园时,活着的三条狼狗很有节制地摇摇尾巴,它们现在见了崔龙都表现出恭顺和恐惧的脸色。崔龙对狗们汪汪汪叫了几声,狗们把尾巴夹在两腿间脑袋贴向草地,它们用眼角余光送崔龙走进果园深处,然后煞有介事地站立起来汪汪汪吼了几十次。
崔龙遇见了智明,智明坐在一棵树上朝崔龙投掷石头。智明在树上挂了一个布兜,里面装满了各种“弹药”,有石块,有碎砖头,还有晒干的粪便和干瘪的苹果。智明打中了崔龙。崔龙骂了一句跳起来抓住了智明的一只脚,用力一扯智明就跌落下来,智明哇哇哭了几声,看崔龙上来又踢又打,就连滚带爬地逃回家去。
崔龙并没有生气,他很满意这个插曲,正规运动前的一次热身,头上身上都出了一点汗,酒劲去了不少,性交的欲望倒是陡增许多。他看见智丽很忧愁地对着他微笑,崔龙哈哈了几声,说:“那个傻子,怎么能娶到那么风骚的女人,给我还差不多!”他不让智丽有反驳的余地,就粗暴地行起事来。智丽躺着草地上,她的衣服穿着,崔龙连伸手摸一下乳房的兴致都没有,只把姑娘的裤子脱到膝下就上去下来。智丽一言不发地流泪。崔龙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吸,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替他点燃了打火机。崔龙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智明媳妇正微笑注视着他,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脸上泛着很浓郁的红晕。崔龙张着嘴看着这个成熟的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让人蠢蠢欲动的气息。崔龙马上想到这才是最有味道的女人。
智明媳妇看了一眼智丽,智丽原样躺着,对嫂子的出现似乎无动于衷,她紧闭着双眼,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彩缤纷。智明媳妇伸手握住崔龙的手,崔龙一挺腰站起来。他跟随这个女人一直走到东厢房里去。
新派到特别小组的王警官和牛小明接到报案电话火速赶到现场,他们看见崔龙的后脑开了很大的裂口,血液和脑浆流在床上,智明媳妇的身上也溅了很多,那女人缩在床角,目光呆滞地看着侧卧床边的崔龙。智丽用来砍杀强奸者的斧子丢在地上,斧刃处有弯曲的血痕。智丽很平静地迎接公安人员,很平静地把公安人员带入东厢房,在公安人员勘察现场期间,她坐在门边的沙发上,平静地吃苹果,一连吃了六个。
牛小明的心情十分复杂。崔龙并没有前科,但他的确对这个果园表现了特别的兴趣,很难说不是蓄谋已久。崔龙曾经是自己的恋人,这个人的死免去了以后的许多尴尬和危险,她不敢保证自己和崔龙会不会再发生点什么有损人伦尊严的事。李警官听到报案后差一点就晕了,牛小明叫了半天他才流出泪来,说:“这个畜生是我的亲外甥。”牛小明也差一点晕了,缓缓说:“调查清楚了再说。”看见崔龙那无耻的样子,牛小明心里轻松了一下,马上对自己的卑鄙情调觉得不好意思。
智丽的叙述简单清楚:
我在园子里听见嫂子的叫声,叫了两声就没有了。我听着叫得吓人,就跑过去看,看见崔家的这个人正趴在我嫂子身上,他们乱蹬乱滚,我拿起门口的砍柴斧,一下子就砍开了他的脑袋。
问桂芬,桂芬说:“我正午睡,这个人就压住我强奸,如果不是妹子来,我会让他祸害死的。”
王警官悄悄对牛小明说:“十有八九这小子就是那个一直没有抓着的强奸惯犯,死有余辜罪不容诛。”
牛小明很呆滞地看着崔龙的尸体被装进塑料袋子,对于王警官的推测和判断充耳不闻。她忍了一会儿,突然窜出屋子,跑到空地上呕吐起来。
王警官笑了笑,想,女人干刑警就是麻烦。
13
哥哥的死挽救了妹妹的性命。崔琳经历了漫长的努力仍然不能自我拯救,正在发育的身体呈停滞不前的趋势,少女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精神和心灵的折磨,买了一瓶杀虫剂想喝下去。崔琳觉得只有死掉才是唯一的出路,她不想再这么行尸走肉一样捱日子。就在她准备好一切,甚至连遗书也写好了准备投进邮筒的时候,看见哥哥的尸体被人抬着停到了楼下。崔琳看见父母一边偷偷地哭一边恨恨地骂不争气的儿子。家里那种气氛使崔琳暂时忘了自己,她承担了许多母亲应该做的事。崔家把儿子烧了也不敢举行葬礼,在火葬场门口,崔琳看见了智丽。智丽对崔琳仇恨的目光报以亲切的微笑,崔琳似乎一下就明白了哥哥的死因。
崔琳回家之后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想过手淫的事,她的心思都围绕着哥哥的死。崔琳想要么是智丽杀了哥哥,要么是桂芬杀了哥哥,要么是傻子杀了哥哥,清白的人只有园主,那天中午他在大连。崔琳不相信哥哥回去强奸那个傻男人的媳妇,肯定是因为别的原因哥哥才去了张家。他们为什么杀死他还让他蒙受那种耻辱?这是不能被宽恕的!崔琳的力量在思考中生长着,她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她不想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连舅舅也不能,舅舅在这件事上和所有人一样认为崔龙罪有应得。崔琳从今以后不能依靠任何人,她要瞒着所有人去洗清哥哥的罪名。
崔琳激动地哭了。她开了棚灯,又开了台灯,在明亮的灯光下,少女脱去衣服,对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面对衣柜门上的穿衣镜,她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略显苍白缺少光泽的身体,然后把手指顺着小腹滑下,滑过有些颤栗的小腹停止在刚刚生出茸毛的地方。她犹豫了一会儿,瘦长的手指很猛烈地运动着,她闭着眼睛,泪水一颗一颗流出。她让自己很放肆地叫了几次。
崔琳知道,她是最后一次这么做了。
责任编辑 宁珍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