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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居士的“三教融合”思想及其影响

2013-02-18■颜

江西社会科学 2013年3期
关键词:儒者居士世间

■颜 冲

唐宋时期儒释道开始趋向融合,然而三教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唐时期,儒释道三教的矛盾主要表现在儒家与佛教的矛盾以及道教与佛教的矛盾。到了宋代,儒释道之间的斗争主要表现在儒家和佛教之间,儒家和佛教的矛盾主要体现在儒家入世和佛教出世思想之间的冲突。如何化解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之间的矛盾是儒释道三教融合进程中势必解决的问题,宋代居士对这一问题的解决作出了重要贡献。以往学者在对儒释道“三教融合”或对宋代居士的研究中大多忽视了此点,本文专门阐述宋代居士“儒释无二、三教融合”论对宋及以后儒释道三教融合的作用和影响。

一、宋代统治者的佛教政策及儒释道三教关系

宋王朝重整儒家的封建伦理道德,将三纲五常系统化,强化忠君爱国思想教育,同时,利用佛教和道教来控制百姓的思想行为,以此缓解被统治者的反抗情绪。同时,儒、释、道三家出于自身发展的要求,宋代三教之间的斗争开始缓和,而相互的融合进一步加深,出现了更多“三教融合”的理论。佛教方面,如宋初佛教首领赞宁认为:帝王“为邦合遵于众圣”,如信奉佛教,又“能旁凭老氏,兼假儒家”,则“其于御物也,如臂使手,如手运指,或擒或纵,何往不臧耶?夫如是,则三教是一家之物,万乘是一家之君”。并得出结论说:“三教即和,故法得久住也。”[1](卷下,P255)著名僧人智圆把三教比作治病的三种药,鼎的三只足。契嵩面对当时的排佛论,“作《原教》、《孝论》十余篇,明儒释道一贯,以抗其说”[2](卷首《镡津明教大师行业记》,P648)。道教方面,道士张守真在《翊圣保德真君传》中论述了三教互补的理论。[3](卷中,P654)张伯端认为:“教虽分三,道乃归一,奈何后世黄、缁之流,各自专门,互相非是,致使三家宗要迷没邪歧,不能混一而同归矣。”[4](《序》,P914)儒家方面,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的著作《太极图说》就明显是主张三教融合为一的代表作。

这时期,儒释道之间的斗争主要表现在儒家和佛教之间,至于道教方面,尽管对佛教仍有贬损之词,但在社会上远不如儒家对佛教的攻击影响大。我们这里说的儒家是宋代出现的新儒家,即对儒学进行第二次改造的儒家。新儒家主张重整封建伦理道德,并讲究“经世致用”的实用性,这些都与佛教的出世思想格格不入。因此出现了许多排佛的士大夫,如范仲淹、宋祁、石介、欧阳修、曾巩和司马光等人,他们都留有篇幅不等的攘斥佛教的文字,排佛的观点也大多表现在伦理道德和经济这两方面。如宋祁激烈抨击僧徒们“不徭不役,坐蠹齐民”[5](卷二十六《上三冗三费疏》)。石介撰文攻击佛教:“彼其灭君臣之道,绝父子之亲;弃道德,悖礼乐,裂五常;迁四民之常居,毁中国之衣冠,去祖宗而祀远裔……”[6](卷五《怪说上》)这些攻击佛教的理论归根结底还是源于儒家入世治世与佛教出世思想之间的矛盾,入世间法的核心是君臣父子、仁义五常,而出世间法的要义则是成佛作祖、超脱三界。因此,如何解决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的矛盾,是佛教界精英和士大夫中那些从小接受儒家思想熏陶、对佛教甚有好感并有深入研究的佛教居士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的矛盾,也成了儒释道三教进一步融合过程中急需解决的问题。

二、宋代居士的“儒释无二、三教融合”论

宋时,居士佛教得到很大发展,官僚士大夫参禅活动全面展开。南宋禅师道融在《丛林盛事》中记载:“士君子相求于空闲寂寞之滨,拟栖心禅寂,发挥本有而已。”[7](卷二)可见,士大夫参禅学佛在宋代成了一种时髦的社会风气,许多居士开始对儒家和佛教的思想进行对比研究,纷纷提出“儒释无二、三教融合”的观点。

虽然对佛教有好感、有研究的居士在数量上有一定规模,但是,彻底皈依佛教的官僚士大夫终究是少数。长期的世俗生活和儒家思想熏陶,使他们在本质上难以成为虔诚的佛教徒,在最终的选择上,他们大多倾向于三纲五常、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因此大多数居士所论的“儒释无二”思想是站在儒家立场进行调和。在处理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矛盾的问题上,他们也是站在儒家立场,援佛入儒,吸收并利用佛教思想来维护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而这种对儒家和佛教之间矛盾的调和,促进了儒释道三教的进一步融合。如王安石、苏轼、黄庭坚、张商英、李纲等著名佛教居士就是其中的代表。不过也有极少数虔诚信仰佛教的居士,他们所提的“儒释无二”则是从佛教立场出发“援儒入佛”,如王日休等。下面就以这些著名居士为例,来了解宋代居士“儒释无二、三教融合”的思想。

苏轼一生与儒、释、道都有很深的渊源,他学贯“三家”,幼年时就由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8](卷二十二《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P1117)。到“比冠”之年,更是博通经史,好贾谊、陆贽书。宋人王十朋《百家注东坡先生诗序》对此有记载:“东坡先生之英才绝识,卓冠一世,平生斟酌经传,贯穿子史,下至小说、杂记、佛经、道书、古诗、方言,莫不毕究。……亦皆洞其机而贯其妙,积而为胸中之文。”[9](附录二,P2833)广博的学识,卓越的才智,使苏轼能够洞察诸家学说思想之机妙,从更深的层次上看到儒、释、道的通融之处。其三教融合的观点在他贬居黄州所作的《祭龙井辩才文》中就有论述:

呜呼。孔老异门,儒释分宫。又于其间,禅律相攻。我见大海,有北南东。江河虽殊,其至则同。虽大法师,自戒定通。律无持破,垢净皆空。讲无辩讷,事理皆融。如不动山,如常撞钟。如一月水,如万窍风。[10](卷六十三,P1961)

苏轼认为儒、释、道三家的思想是“讲无辩讷,事理皆融”。在主张三教融合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的矛盾。为了调和这种矛盾,苏轼模仿契篙所提出的:“儒所谓仁义理智信者,与吾佛曰慈悲、曰布施、曰恭敬、曰无我慢、曰智慧、曰不妄言绮语,其为目虽不同,而其所以立诚修行善世教人,岂异乎哉!”[2](卷八《寂子解》,P686)也对儒佛两家的重要概念做比附:

慈近乎仁,悲近乎义。忍近乎勇,忧近乎智。四者似之,而卒非是。有大圆觉,平等无二。无冤故仁,无亲故义。无人故勇,无我故智。彼四虽近,有作有止。此四本无,有取无匮。[10](卷二十《观世音菩萨颂》,P586)

可以看出苏轼在具体的观点上虽与契篙有所不同,但在方法上其实是一样的。而苏轼的“四本无”、“大圆觉”更是从更高的层次彻底消弭了儒、释两家的界隔。在他逝寂的那年,他还写了一篇文章,以强调儒释的同一无二:

孟子则以为圣人之道,始于不为穿窬,而穿窬之恶,成于言不言。人未有欲为穿窬者,虽穿窬亦不欲也。自其不欲为之心而求之,则穿窬足以为圣人。可以言而不言,不可以言而言,虽贤人君子有不能免也。因其不能免之过而遂之,则贤人君子有时而为盗。是二法者,相反而相为用。儒与释皆然。[10](卷十二《南华长老题名记》,P393)

文中,苏轼引用孟子的话,来说明圣贤之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其实往往在一念之差,而佛教认为普通人与佛之间也在一念之间,只要具有“一念正真”,普通人也可以成佛。所以苏轼说儒家与佛教“是二法者,相反而相为用”,可见,人的一念之差形成人的善恶观,这点在儒学与佛法之中都是相通的,入世间法与出世间法其实是同一无二的,这就是苏轼调和儒佛矛盾、融通两者思想的总结。

无尽居士张商英也会通三教,他对三教的社会作用有着深刻的理解,在三教融合成为主流社会思潮的氛围下,他也积极倡导三教融合。面对一些士大夫不断提出的排佛理论,张商英提出了自己的护法理论,并对儒释二家进行了对比:

儒者言性而佛见性,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11](P643)

文中,张商英对儒家入世和佛教出世的思想进行了相当全面的比较,他对这两种不同思想进行对比的目的,不是说明它们之间的矛盾性,而是通过对比来说明儒家入世和佛教出世思想的互补性。在张商英的思想里,儒家的主体地位是无法撼动的,他提出儒家和佛教思想互补性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援佛入儒,吸收佛教的思想来帮助儒家的治世,从而调和它们之间的矛盾。

我们从张商英的撰文中,可以进一步了解到他的援佛入儒的思想。张商英在《护法论》中对佛教辅助儒学的功能进行了阐述,他说:

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

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穷理尽性,莫极乎道。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盘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其戒净,则福荫人天;其心真,则道同佛祖。……苟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证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恩,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11](P640)

文章强调了佛教能“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导民善世,莫盛乎教;穷理尽性,莫极乎道”,“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证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恩”等有助于社会治理的功能。这些治世的功能就是张商英援佛入儒,使其辅助儒学治世的原因。可见张商英虽然是宋代著名的佛教大居士,但在调和儒家入世和佛教出世思想矛盾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儒家的立场上。

王安石一生的学术宗旨是要建立新经学、新儒学来统一全社会的思想。他建立的新儒学的最大特点,是融合了道、佛、法等其他流派的哲学思想,特别是大量吸收了佛教的思想。这种想法在其主政时期,已有所表现,他与神宗曾有过如下对话:

安石曰:“……臣观佛书,乃与经合,盖理如此,则虽相去远,其合扰符节。”上曰:“佛,西域人,言语即异,道理何缘异?”安石曰:“臣愚以为苟合于理,虽鬼神异趣,要无以易。”上曰:“诚如此。”[12](卷二三十三,熙宁五年五月甲午条)

在这段话中,王安石将佛经与儒家经典相提并论,认为佛书与六经本一无二,因为其真理是本一的,不以地域之异而异,两者从根本上讲是一致的。神宗也认为佛陀虽说异域之语言,但所说“道理”和儒家似无二致。

此外,王安石还将佛教出世超脱的境界与儒家的“仁义”进行了比较,如他在《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中就认为:“(佛老之徒)多宽平不伎,质静而无求。不伎似仁,无求似义。当士之夸漫盗夺,有己而无物者多于世,则超然高蹈,其为有似吾之仁义者,岂非所谓贤于彼,而可与言者邪?”[13](卷三十五)在他看来,佛家的“不伎”,相似于儒家的“仁”,而佛家的“无求”,则类似于儒家的“义”,从而认为佛教的境界与儒家是一致的。

黄庭坚虽然是佛教居士,但他一生始终以儒家之徒自居,一直为儒学的复兴而努力,他认为儒家之道是根本,佛、道二家则为其所用,并力图从儒家的立场出发,圆融佛、道两家思想。如在《与王雍提学》中,他就明白地肯定了儒佛同一的观点,“大概佛法与《论语》、《周易》意旨不远”[14](卷十九)。认为儒家《论语》的主要思想与佛教“迁善改过,不自覆藏”是一样的。在肯定儒佛同一的同时,他也不断吸收佛教的思想,以期达到真正的“内圣外王”,如在《江陵府承天禅院塔记》中所说:“然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常多。王者之刑赏以治其外,佛者之祸福以治其内,则于世教,岂小补哉?”[15](卷四,P568)可见,黄庭坚以儒家的刑赏为“外王”,而把佛教“心净无欲”超脱于世间之外的出世精神用以治其内,由此调和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的矛盾,并促进了儒释的进一步融合。

李纲是位儒释道三教兼治的佛教居士,但究其根本,还是以儒为“正道”的儒者,正如他在《拙轩记》中所说:“究余生于释老,味正道于吾儒。”[16](P1271)李纲对唐宋以来三教合一的思想潮流甚为推崇,因此在调和儒释道三教关系方面,也有很多的论述。如在《三教论》中说道:“治之道一本于儒,而道释之教存,而弗论以助教化,以通逍遥。”[16](P1360)他主张以儒学为治国之本,以释道二教辅助教化,并认为:“释氏之所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者,其说可取,而亦足以助教化矣。”[16](P1360)利用佛教“六度”修行,来达到减轻人们内心的压抑性情感目的,也就是所谓的通“逍遥”。又如,吴敏给在雷阳的李纲写信,求出世之法,问《易》与《华严经》二者之别时,李纲回信说:“《易》立象以尽意,《华严》托事以表法,本无二理,世间出世间,亦无二道。”最后总结说:“儒释之术一也,夫何疑哉?”[16](P1068)总的说来,李纲对于释道二教,并未真正虔诚信仰,对于它们的发展,还是主张要加以一定的限制。他调和儒释矛盾,推崇儒释道三教合一,主要是为了援佛道入儒,维护儒家的统治地位。

除了上述站在儒家立场上对儒佛矛盾进行调和的士大夫居士外,也有少数虔诚信仰佛教的士大夫居士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对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矛盾进行调和,王日休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位。他在《龙舒增广净土文》中对修行净土宗追求出世间法进行了辩解,认为净土宗的出世间法与儒家的世间法是相互共通的:

儒释未尝不同也。其不同者,唯儒家止于世间法,释氏又有出世间法。儒家止于世间法,故独言一世而归之于天。释氏又有出世间法,故知累世而见众生业缘之本末,此其所不同耳。[17](卷一《净土起信四》)

文中认为儒家和佛教都是戒恶劝善的,佛教的十大戒律以及戒贪、嗔、痴“三毒”与儒家的德、义、礼、信思想是相一致的,从这点来说,佛教也是入世的,与儒家一样也是世间法,但是“儒家止于世间法,释氏又有出世间法”,佛教的出世间法中包含了世间法,由此得出,佛教出世间法是高于儒家的世间法。可见,王日休完全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对两者矛盾进行调和,是“援儒入佛”,这同苏轼、张商英、王安石等居士“援佛入儒”的做法完全不同,不过在对儒佛矛盾的“调和”效果上是一致的。

三、宋代居士三教融合论的影响

宋代,居士佛教进入了一个非常兴盛的时期,随着居士佛教的迅猛发展,宋代的佛教居士队伍得到了壮大。据文献记载,宋代佛教居士应该有一百多位,其实严格地说,宋代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居士阶层,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其总数量远不止这一百多位。而文献所记的一百多位居士都是居士阶层的精英,这些士大夫居士或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或是闻名于世的文坛巨匠,或是两者兼具,其不论在政治上还是文化上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导向性作用,他们大多皆精通儒、释、道,其思想不仅代表了宋代居士佛教的主流,在儒家及道教中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在唐宋儒、释、道进一步走向融合的大背景下,他们调和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思想矛盾,主张儒释无二、三教合一的观点,自然成为一种流行的思想潮流。

虽然在宋初也有一些高僧倡导“儒释无二、三教合一”,对佛教居士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是他们从佛教的立场来提倡“儒释无二”,其目的是以佛教为主,援儒入佛,在儒和佛的境界之高低上更多的是倾向于佛高于儒。如智圆称:“儒者,饰身之教,故谓之外典也;释者,修心之教,故为之内典也。”“故吾修身以儒,治心以释。”[18]

(卷十九《中庸子传上》,P110)他认为儒是“饰身”的外典,而佛教则是“修心”的内典。契嵩在强调佛教与儒家一样高度重视孝道的同时,也意识到出家人对父母在奉养上不足的问题,于是他又提出了孝行与孝理。“理也者,孝之所以出也;行也者,孝之所以形容也。”[2](卷三《原孝章第三》,P660)孝行就是孝在行动中的具体表现,而孝理则是决定这些具体表现的本质。他认为,行孝行是小孝,明孝理才是大孝,提出佛教明孝理比单纯地奉养父母双亲境界要高得多。宋代僧人这种从维护佛教立场上倡导的“儒释无二”思想,与宋代居士以维护儒家统治地位为根本、援佛入儒的“儒释无二”观点,是有所区别的。显然,相比而言,宋代居士的“儒释无二”思想更容易得到统治者以及社会各阶层的认可,由此能更为广泛地促进以儒家思想为统治地位的儒释道三教融合的发展。

宋代居士“儒释无二、三教融合”的思想对后世的三教融合思想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元代著名居士刘谧所撰的《三教平心论》,对儒释道三教关系进行了论述,刘谧也将佛教的五戒与儒家的无常进行了比较和融通,并认为“三教之兴,其来尚矣,并行于世,化成天下。以迹议之,而未始不异;以理推之,而未始不同。一而三,三而一,不可得而亲疏焉”,并得出儒、释、道究其根本是一而非三的三教融合论。元代僧人释祥迈所撰的《至元辩伪录》也对儒释道三教进行了比较,他认为:“佛教慈悲利生为本,老君谦退远害为功,儒法济民忠孝为首。忠孝行则可以全家国播身命,谦退行则可以解纷争除后患,慈悲行则可以济群灵穷性命,沿浅至深,表里相救。”明洪武年间,居士沈士荣著《续原教论辩解》十四篇,从心性方面阐述三教一致,归于至善。明末的四大高僧无不高唱“三教合一”的论调,云栖祩宏认为三教同源又同理,他说:“三教……理无二致,而深历然,深浅虽殊,而同归一理。此所以为三教一家也。”[19](《三教一家》,P290)紫柏真可极力批评那些将儒家与佛教思想对立起来的片面观点:“我得仲尼之心而窥六经,得伯阳之心而达二篇,得佛心而始了自心。……自古龙无首吉,门墙虽异本相同。”[20]

(卷一《题三教图》,P100)“夫身心初,有无身心者,湛然圆满而独存焉。伏羲氏得之而画卦,仲尼氏得之而翼《易》,老氏得之二篇乃作,吾大觉老人得之,于灵山会上拈花微笑,人天百万,圣凡交罗,独迦叶氏亦得之,自是由阿难氏乃至于达磨氏、大鉴氏、南岳氏、青原氏,并相继而得之,于是乎千变万化……世出世法,交相造化。”[21](卷十二《释毗舍浮佛偈》,P840-841)他认为儒释道本为不可割裂的一体,并把佛教所讲的“湛然圆满而独存”的“先天妙心”定为三教之本。憨山德清在谈到入世与出世时提出:“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此三者,经世出世之学备矣,缺则一偏,缺二则隘。”[22](卷三十九《学要》,P777)他把儒家经典《春秋》与佛教的参禅,作为追求世间法和出世间法的基本要素,并从“三教唯心,万法唯识”的观点出发,认为“三教本来一理”、“三圣本来一体”,三教“体用皆同”,从而得出经世、忘世、出世皆一的结论。清末,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等,都积极主张融合佛儒,谭嗣同的《仁学》尤为儒佛合一之作。从后世居士、僧人的这些言论可以看出,他们倡导的“三教合一”思想是在宋代居士三教融合论上的继承和进一步发展。

东汉佛教初传之时,首先是出现儒、释、道三教鼎立的局面,后经过近千年的相互斗争与融合,在唐宋之际,三教鼎立的局面逐渐让位于三教合一。宋代理学家以“弃名取实”的办法引入佛理,并对佛道思想吸收改制,以革新儒学。随着新儒学的出现、发展及最终被定于一尊,儒佛道三教终于形成了以儒家为主,以佛、道为辅的最佳组合形式,绵延千年之久。宋以后,三教合一逐渐成为中国思想文化发展的主流,至今仍在社会文化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在儒佛道三教长期的融合过程中,宋代士大夫居士主动调和儒家入世与佛教出世之间的矛盾,积极倡导“儒释道三者为一”的思想,可谓功不可没。

[1](宋)赞宁.大宋僧史略[M].大正藏本(第5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2](宋)契嵩.镡津文集[M].大正藏本(第5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3]翊圣保德真君传[M].道藏(第32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4](宋)张伯端.悟真篇[M].道藏本(第2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5](宋)宋祁.景文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088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6](宋)石介.徂徕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090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7](宋)净善重集.禅林宝训[M].大正藏本(第4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8](宋)苏辙.栾城后集[C].北京:中华书局,1990.

[9](宋)苏轼.苏轼诗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2.

[10](宋)苏轼.苏轼文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6.

[11](宋)张商英.护法论[M].大正藏本(第5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12](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9.

[13](宋)王安石.王文公文集[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14](宋)黄庭坚.山谷老人刀笔[M].清刻纷欣阁丛书本.

[15](宋)黄庭坚.山谷别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11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16](宋)李纲.李纲全集[C].长沙:岳麓书社,2003.

[17](宋)王日休.龙舒增广净土文[M].大正藏本(第4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18](宋)智圆.闲居编[M].万续藏经本(第10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

[19](明)礖宏.正讹集[M].大藏经补编本(第2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20](明)紫柏真可.紫柏尊者别集[M].万续藏经本(第12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

[21](明)紫柏真可.紫柏尊者全集[M].万续藏经本(第12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

[22](明)憨山德清.憨山老人梦游集[M].万续藏经本(第12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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