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的独创性暨影响
2013-02-15董豪
董 豪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乾元二年是杜甫一生中最为困顿的一年,“奈何迫物累,一岁四行役”(《发同谷县》)[1]301是其真实写照。这一年,杜甫先是从东都回到华州,又因战争造成华州物价飞涨,不能自给,遂前往秦州投奔侄儿。本以为秦州可以避乱,然而此时的秦州却已为吐蕃虎视眈眈,这时他听说秦州南面的同谷县气候温润,衣食丰足,于是前往。但到达之后,却发现自己已处在绝境的边缘,穷困、愁苦一齐压向了他。在同谷不盈月,即前往成都。也正是在这一年,“杜甫的诗已经发展到最高的境界”,[2]81“三吏”“三别”就是在这一年创作的。而在从秦州到成都的路上,杜甫共写了三十二首诗来叙述这一段旅程,《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以下简称《同谷七歌》)只是其中一篇,却是“最有名的诗篇,把旅途的艰辛和内心的痛苦交织起来,成为千古少有的诗篇”。[2]90
《同谷七歌》这一诗歌体式在一定程度上有对前人的借鉴,却更有其独创性,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同时结合个人的遭遇,使其情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抒发。后世的文人士子在失意或愁苦时,有很多人模仿这一体裁来叙述,由此可见人们对于此诗的喜爱和认同。在纵向上来思考,不仅能把握艺术特色,更能深刻理解其在特定历史境遇中的思想情感。
一、《同谷七歌》的内容及思想情感
同谷即今甘肃成县,在秦州以南。前面已叙及杜甫在秦州时,听说同谷适宜生活,所谓“无食问乐土,无衣思南州”(《发秦州》),[1]287恰好又得到了“佳主人”的邀请,于是来到了同谷。旅途劳顿,家人都病倒了,但“佳主人”却似乎并没有给杜甫应有的帮助,这首诗便是其生活困顿的真实写照。
《同谷七歌》: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长鑱长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此时与子空归来,男呻女吟四壁静。鸣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
有弟有弟在远方,三人各瘦何人强?生别展转不相见,胡尘暗天道路长。东飞鴐鹅后鹙鶬,安得送我置汝旁?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
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长淮浪高蛟龙怒,十年不见来何时?扁舟欲望箭满眼,杳杳南国多旌旗。鸣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为我啼清昼。
四山多风溪水急,寒雨飒飒枯树湿。黄蒿古城云不开,白狐跳梁黄狐立。我生何为在穷谷?中夜起坐万感集。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
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木叶黄落龙正蛰,蝮蛇东来水上游。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
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呜呼七歌兮悄终曲,仰视皇天白日速。
《同谷七歌》是七首相互独立又密不可分的整体,这种诗歌体式一般被称为联章诗,即是用同一体裁一连写下若干首诗,而这几首诗表达的是同一个主题,古人叫做联章诗,现在称为组诗。它比严整的绝句和律诗更易于抒发情感,所以受到了诗人们的欢迎。这种联章法的运用始于初唐,到杜甫的创作中运用的更多,也更为娴熟。杜甫《秋兴八首》、王昌龄《从军行》都是联章诗的经典之作。《同谷七歌》七章合为一组,在这组诗里,诗人写出了其在饥寒交迫的绝境里的困苦和悲哀。
一歌总述诸章,先写到了自己的客居身份和身居山谷面临困境不得不拾橡栗以自给的境况。家乡正在战乱之中,不能回去,而这里天寒地冻,诗人只能悲叹。
二歌写到诗人衣不掩胫,食不果腹,只能手持长鑱到冰天雪地的山中来寻找黄独为全家人果腹。但黄独在这时已经没有苗了,还掩埋在冰雪下,他只得空手而回。此时家人饥寒交迫,屋子里只有呻吟声,四邻也为之感到难过。
三歌写到了弟弟们,已经多年不见,天各一方,都在为生计而奔波,更何况受到战乱阻隔。“何时战争能够停息,使我能与你们团聚。而今我也不知何去何从,你们又到哪里来收殓我的尸骨呢?”
四歌写到妹妹,丈夫早已过世,孩子还小,还不懂事。水路艰险,已有很多年没有见面。虽然诗人也想去看她们,但南方也在发生叛乱,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他又怎么才能前往呢。这时,林猿也似乎为他感到悲伤而在白昼哀啼。
五歌和六歌写所处的环境。到处都是黄狐、白狐、蝮蛇,这样恶劣的环境,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诗人拔出剑来想把他们斩掉,但终于没有这样做。幽深的溪谷也好像渐渐为我回转了它春日的姿容。生活似乎还是有希望的,但希望也是沉重的。
七歌是这组诗的总结,他写到了自己的悲哀,还没有做出一些显身扬名的成绩,而人生已走到暮年。“富贵应须致身早”不是谆谆告诫,只是一种调侃。山中的儒生与他相交谈时,也只能感旧伤怀。
杜甫生在大唐的盛世里,士族官僚的家庭中,也曾有过“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壮游》)[1]696的生活,但如今流落到了这远僻的山谷中,靠橡栗和黄独如何能够充饥,家人病痛的呻吟更是触发了他无尽的哀愁。但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使得他深深体味到了普通民众的艰辛,因为“三吏”、“三别”在此前虽已创作出来,但他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来描写下层民众的遭遇,在这里,他已经同他们融为一体了,但也正因如此,才为“七歌”的创作创造了条件,成就了这篇得意之作。
二、独创的结构和淋漓尽致抒情的完美结合
“《同谷七歌》这组诗在结构上是精心安排的”,[3]232在结构上更多呈现出跳荡变化的特点。第一首是全诗的总括,以后六首一一贯穿,有很强的整体感。施补华在评价这组诗的第二章时说:“首章‘有客有客’,此章‘长鑱长鑱’,三章‘有弟有弟’,四章‘有妹有妹’,皆平列。五章‘四山多风’,忽变调。六章‘南有龙兮’,又变调。七章忽作长调起,以骯髒之词收足。由此五、六章之变,前四章皆灵。有七章长歌作收前六章皆得归宿,章法可学。然二章‘长鑱长鑱’与‘弟’、‘妹’不类,又不变之变。”[3]233在这里施氏指出了其章法多变的特点。
第六首就是其章法多变很好的例证。有人认为这同第五首一样是对当地实景的描写,以《万丈潭》诗为证。认为其他六首都用赋体,只有这一首是用比兴的手法写的,如果这里是用比兴讥讽实事的话那就与其他的六首基调不同了。浦二田注云:“七诗章法本极整密,旧解每于第六首若赘疣,今按第一首总摄诸章,白头肉死,乃作客伤老本旨,故应在末章。其曰拾橡栗,则二章之家计也。天寒山谷,则五章之流寓也。中原无书,则三章四章之弟妹也。归不得,则六章之值乱也。下各章一一承说,条理井然,结独逗一哀字、悲字,以下诸歌不复言悲哀,而声声悲哀矣。”[1]299由此可见,第六首的变化更加符合杜老联章诗章法。
尤其要注意的是,这组诗在用韵上也有其独特之处,是非常有创造性的。我国古典诗歌的格律,经过历代诗人的长期创作实践,通过利用节奏上的变化,来显示思想感情上和描写进程上的起伏、动定以便更好地表达作品的内容,《同谷七歌》就很具典型性。
这组诗每首八句,七首诗都是前六句押一个韵,而后二句转为另一韵,其中一、五两首从仄声韵变为平声韵。即第一首由纸韵变为灰韵,第五首由缉韵变为阳韵,三、四两首有平声韵变为仄声韵,即分别为阳韵变为月韵,支韵变为宥韵,第七首从上声韵变为入声韵,即皓韵变为屋韵,只有第二首是去声内转韵,即敬韵转为漾韵,第六首是在平声内转韵,即尤韵转为支韵。韵脚的多变使全诗抑扬顿挫,很好地配合了诗人情感上的起伏变化,体现了情绪的顿挫转折。诗中第二、七首内容多变,一、二两首都是实写自己目前的处境;三、四两首忽然将自己的思绪抛向远方的弟妹,多数是想象之语;后三首又回到眼前,改为以抒发情感为主。
正如程千帆先生所说:“这种有意识的安排,显然是为了操纵自己的心潮思绪的,在主题的一个侧面描绘完成之后,停顿一下,咏叹一番,然后再从事另一个侧面,这在文字上表现为‘呜呼□歌兮……’而在音节上则表现为平仄声及韵部的改变。”[4]20
正是因为这种精巧的结构安排,才使得诗人愁苦的情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宣泄,给人以长歌当哭之感。
三、独特的叙事及其在杜甫诗歌创作中的地位
《同谷七歌》以其对诗人哀苦境遇的描写打动着读者,同时在杜甫诗歌创作的中也具有很大的意义。我们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来看:
首先,它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现实。
这组诗共401个字,主要叙述了诗人当时的生活与情感,但并没有局限于个人。纵观全诗,诗人不光描写了自己、弟弟、妹妹的遭遇,以及现实环境,同时也在关心着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如对中原、南国的描写。
《七歌》的第六首,“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木叶黄落龙正蛰,蝮蛇东来水上游”,古今注家多有分歧,[5]但“有所指”说比较符合原意。它破了其他六首统一的基调,而以比兴的手法来反映社会现实。王嗣奭说:“山有龙湫,因之起兴,大抵以龙比君,而蝮蛇以比小人乱贼,非实事也。盖此时蛇龙俱蛰矣。”[6]可以看出,诗人并不是单纯地思考个人的悲哀,也在关注何时能够“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凤凰台》)。[1]296
其次,用真切的语言描写了困顿的生活和愁苦的情感。
《同谷七歌》深刻地抒写了诗人情感的哀苦,从自己的困顿潦倒、食不果腹,到思念和担心弟弟妹妹,再到自己“生不成名身已老”的悲叹,每一首都动人心弦。第二章“长鑱长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描写了诗人寻找食物的辛酸。对诗人来说,曾经的“裘马轻狂”都已过去,而今竟落到把全家性命都寄托于一件劳动工具上,短衣就算强扯也不足以掩胫以驱寒,这是多么悲酸和可怜啊!
而“男呻女吟四壁静”、“悲风为我从天来”、“林猿为我啼清昼”虽然运用了一定的艺术手法,但读来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夸张,相反让人感到更真实,因为这种哀痛是难以用平实的语言来描写的。
最后,它是杜甫诗歌思想情感转型完成的标志。
《杜诗详注》引清人申涵光云:“七歌顿挫淋漓,有一唱三叹之致,是集中得意之作。”[7]700这是对这组诗十分中肯的评价。但还需注意的是,这首诗在杜甫诗歌创作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在完成《同谷七歌》后,杜甫的思想已基本稳定,诗人从理性创作和实践两方面完全认同了自己的诗人角色。”[8]
文学史上一般把杜甫四十八岁至去世称为漂泊西南时期,这是杜甫诗歌创作的最后时段,也是杜甫诗歌创作的丰收期,现存的一千七百多首诗中,有一千多首是在这一时期创作完成的。
而这一时期是以乾元二年为起点的,也正是这一年在同谷,杜甫遇到了空前的生存危机,精神也处在了穷愁的顶峰,这些都能通过《同谷七歌》得到体现。即便在此后他仍然没有改变漂泊的生活,但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险,包括徐知道叛乱、藏玠之乱以及耒阳五日无食之厄等,都没有在诗人的心中掀起更大的波澜。可以看到,自此以后,诗人的思想已经更平稳,更冷静。在《发同谷县》中诗人的说“贤有不黔突,圣有不暖席。况我饥愚人,焉能尚安宅。”[1]301这些诗句里也可能有悲愤,但我认为更多的是平静。
例如在第六章中,在面对蝮蛇时,诗人说“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为什么要欲斩还休呢,在“史孽寇逼”的时候,这正是需要士人的时候,诗人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丞丈二十二韵》)[1]25的雄心壮志为什么没有了。欲斩复休是诗人的无奈和痛苦,他老了,已经“无力振乾坤”(《宿江边阁》了)。[1]654所以他才在七歌中说“生不成名身已老”,“富贵应须致身早”,而今已是人生迟暮,因此他不再热衷于政治,而将主要精力放在诗歌创作上。尽管诗人曾入严武幕府,但终于还是辞去了,他说“白头趋幕府,深觉负平生”(《正月三日归溪上有作》)。[1]553)
四、在创作手法上对前人的借鉴
我们说《同谷七歌》有其独创的结构和极高的艺术手法,这里来研究它与前人创作的关系,并不是要抹杀其独创性,而是通过对比来看杜甫是如何模仿前人,而又超越他们的。
“朱子谓此歌歌七章,豪宕奇崛,兼取《九歌》、《四愁》、《十八拍》诸调而变化出之,遂成创体。”(《杜诗镜铨》卷七)[1]299可见《同谷七歌》和屈原的《九歌》、张衡的《四愁诗》、蔡琰的《胡笳十八拍》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在屈原《九歌·湘夫人》开头一部分:
帝子降兮北渚,木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9]
这与七歌第五首和第六首所描写的环境十分相似,整个环境给人一种凄凉而无可奈何的基调。而“魂招不来归故乡”与《楚辞·招魂》一样,都是招人生时之魂。同时这首诗在创作中也借鉴了《九歌》中的比兴手法,展现出了诗人内心的悲凉和忧伤。
在《四愁诗》中,“我所思兮在太山”[10]与《同谷七歌》“南有龙兮在山湫”句式如出一辙。而全诗展现诗人怀人愁思与《同谷七歌》所展现的个人悲苦在思想内容上也较为相似。
这些大致都可看出它们在艺术风格上的联系。而在艺术形式方面,《十八拍》和《七歌》每首结句结构几乎是一样的。《十八拍》的第一拍和第二拍:“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两拍张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11]而在《七歌》的第一首和第二首的末尾“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七歌结语,皆本笳曲。”[7]694
然而,据此就说《同谷七歌》模拟过多而无价值不对。我们知道,杜甫是很注重学习古人的,他说“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戏为六绝句》)。[1]399但是他对古人的学习,主要是学习古人在诗歌创作中内在的精神,而不是单纯的字句的模仿。我们还应看到《十八拍》中的句式结构缺少变化,而《七歌》则在不断翻新,《九歌》、《四愁》、《十八拍》都主要是抒发个人愁思,而《七歌》却在诉说个人的悲苦。诚如李荐所说:“太白《远别离》、《蜀道难》与子美《寓居同谷七歌》,皆风骚极致,不在屈宋之下。”[1]299胡应麟也说:“杜《七歌》亦仿张衡《四愁》,然《七歌》奇绝雄深,《四愁》和平婉丽。汉唐短歌,各为绝唱,所谓异曲同工。”[7]700
所以,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杜诗的独创性,《四愁诗》是顺着东南西北的方向铺成,而《胡笳十八拍》则是严格按照时间顺序叙事,《同谷七歌》与它们都是大不相同的。正如莫砺锋先生所说,这正体现了杜甫对诗歌结构的惨淡经营。[3]234
五、《同谷七歌》体式对后世文人创作的影响
《同谷七歌》以悲叹人生遭际贯穿始终,同时也写出了国家动荡给士人带来的苦痛,而其艺术手法也为人们所称道,引起了士人的共鸣,成为一种典范体裁而被不断模仿。
“宋元文人多仿同谷歌体,唯文丞相居先”,文天祥“当南宋讫箓,絷身赴燕,家国破亡而作六歌”,“其词哀以迫”,[7]700-701《效同谷歌体六歌》:其中前五首都用开头都用“有□有□□□□”,只有第六首“我生我生何不辰?”与前面稍有不同,但仍然类似。而其中第二首:“有妹有妹家流离,良人去后携诸儿。北风吹沙塞草凄,穷猿惨淡将安归?”与《同谷七歌》第四首无论是和句式还是内容都比较相似。这既体现了诗人对杜诗的崇敬,也体现了诗人藉此所抒发的其国破家亡之悲。
明末陈子龙《岁晏仿子美同谷七歌》是这类模仿中的佳作。
西京遗老江南客,大泽行吟头欲白,北风烈烈倾地维,岁晏天寒摧羽翮,阳春白日不相照,剖心堕地无人惜。呜呼一歌兮声彻云,仰视穹苍如不闻。(其一)
生平慷慨追贤好,垂头屏气栖蓬蒿,固知杀身良不易,报韩复楚心徒劳,百年奄忽竟同尽,可怜七尺如鸿毛。呜呼七歌兮歌不息,青天为我无颜色。(其七)[12]
如果说杜甫的《同谷七歌》写出了国家丧乱、流离道路的痛苦,子龙的拟作更把时代的悲哀全部写了进去。一歌写出了南明王朝的覆亡以及诗人的痛心,“大泽行吟”引用了屈原的典故,表现了诗人面对地维已倾,却回天无术的悲哀。在这首诗的第七首,诗人写出了师友相继殉国后,自己只能“垂头屏气”,想要恢复只是徒劳,七尺男儿一死也轻如鸿毛,至此,诗人的悲愤和无奈达到了顶峰。还需注意的是,这首诗在模仿七歌上已有了很大突破,较文天祥等人来说,诗人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形式的束缚,而且全面描绘了时代的变乱。尽管这首诗模仿在结构上没有《同谷七歌》那样灵活,稍显凝重,但仍不失为大家之作。
与陈子龙同时代的王夫之也有《仿杜少陵、文文山作七歌》的诗作,杜贞观也有《山左蒙阴山中作七歌》,曹锡黼则根据《同谷七歌》诗意改编成了《昆曲》,取名《同谷老杜兴歌》,[13]其对后世的影响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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