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空间运用:历史、问题与方向
2013-02-15罗雪明中共广州市委党校图书馆广东广州510070
□罗雪明(中共广州市委党校 图书馆,广东 广州 510070)
在网络时代,图书馆事业遭遇双重边缘化危机。数字网络通信技术支撑的信息虚拟空间在“信息获取”的效率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在图书馆全心投入对数字技术的追逐的过程中,实体图书馆被数字图书馆边缘化了。然而数字图书馆并没有为图书馆事业留住读者。由于网络信息空间是一个高度市场化的、竞争激烈的信息空间,各种市场化的信息服务机构凭借更雄厚的资金、更先进的技术、更灵活的市场策略向人们提供更为高效便捷的信息获取渠道,吸引着人们。数字图书馆又被GOOGLE等市场化的信息服务机构边缘化了。在双重边缘化的压力下,图书馆消亡论、图书馆过时论时时泛起,不断刺激着图书馆业界的神经。图书馆的复兴迫切需要寻找新的资源以求聚集流失的读者,重新寻回存在价值。在技术优先阶段被忽视的图书馆实体空间进入人们的视野。如何重新认识和挖掘图书馆实体空间的价值成为摆在图书馆实践界和理论界面前的重要课题。
一、图书馆空间运用的历史嬗变
图书馆本身就是一个空间,这显而易见。正是因为如此,图书馆对空间资源的运用就常因自然而被漠视。初略地梳理图书馆对空间资源运用的历史沿革对认识空间对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要意义是必要的。图书馆的历史悠远流长,空间的运用也贯穿于这长时段的历史中。为了行文方便,本文将图书馆发展阶段进行三段式分期:古代图书馆发展阶段、近现代图书馆发展阶段和当代图书馆发展阶段。同时考虑在图书馆的发展历程中,空间一直是作为从属的角色,辅助图书馆功能的实现。图书馆空间也正是伴随着图书馆核心业务“藏”、“借”、“阅”的消长而变化。因此从图书馆功能的演变来透视图书馆空间利用的演变历程会更清晰明了。
(一)古代图书馆的空间运用:“藏书”空间
古典时期的图书馆类型主要是国家图书馆,以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为当时的典型。由于古代文献资料稀少而珍贵,保存并拥有大量文献资料的图书馆被认为是神圣而庄严的殿堂,“人类知识宝库”、“天堂模样的图书馆”是对当时人们对图书馆普遍的认识。因此,当时图书馆的空间建筑普遍按照殿堂设计,厚重的外墙、高耸的立面和门前盘踞的巨兽雕塑展示着庄严和神圣。其空间主要功能是保存和展示珍贵的人类知识典籍。为了更安全、更长久地保存珍贵的文献资料,古典时期图书馆建筑采取了封闭式的空间设计。没有专门的功能分区,“藏书空间”与“阅读空间”并在一起,整个图书馆就是一个大的藏书库。藏书与阅读区域都集中于以圆形、多边形、矩形和十字形为主要建筑平面的大开间或长进深空间中。建筑立面没有开窗,仅通过建筑体的高拱窗和顶窗进行自然采光。书架靠墙设置,阅读区域设置于中堂或穿插于书架之间。
(二)近现代图书馆空间的利用:“流通”空间
工业革命的兴起,在极大推动生产力水平的同时,对劳动者文化素质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国家和资本认识到提高普通劳动者文化素质对生产发展的重要意义,开始大力支持以图书馆为核心的公共文化事业。图书馆成为普通民众接受文化教育的重要机构,成为城市文化中心。这一时期的图书馆空间建筑的形制趋于平民化,与日常建筑无异。各种身份的读者能自在地进入图书馆平等地享受免费的公共文化服务。这一时期图书馆空间形态出现了新的特征。
第一,功能区划明确。随着馆藏和读者日益增多,图书馆业务管理和服务工作逐渐复杂和专业化,对文献资料的科学管理成为一门专业性很强的职业。图书馆的空间出现了泾渭分明的功能区划,空间被分割成界限明晰的藏书、阅览、办公区域。空间运用从藏阅合一向藏阅分离转变,阅读与藏书分别占有不同的空间,两者通过借书出纳空间相联系。在空间布局上形成“藏、借、阅”相互分离的格局。一切按照对文献的科学加工的业务流程来规划空间布局,力图维持一种专业精神支配下的秩序感。
第二,规制特征明显。这一时期藏书空间与阅读空间是严格分开的,实现闭架管理。读者与文献之间的接触必须由专业人员做中介,以维持文献系统的稳定和秩序。图书馆的中心是发挥流通作用的借书出纳空间。BAR台是这一时期典型的空间设置。BAR内的图书馆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他们熟悉并能高效地获取文献。读者被认为是图书馆秩序的潜在干扰者,其文献的获取必须由专业人员来完成。横隔在读者与文献间的借阅柜台清晰地表现出人们的空间关系,有力地维持着有这种空间关系产生的秩序。
第三,标准化结构是主流。为各阶层市民提供无区别的服务是图书馆的价值理念。这一阶段新建的图书馆普遍采取大开间的空间结构。馆内每个水平面的层高和荷载相同,同一平层是联通的整体空间,馆员可根据功能的需要将单个或多个基准隔间划分为藏书区、阅览区、办公区等,区域之间可通过非承重墙或玻璃墙进行分割。
(三)当代图书馆空间的利用:“多元”空间
20世纪90年代,美国的大学图书馆开始探索“信息共享空间”的建设。相比于图书馆的传统空间运用,信息共享空间的空间规划更强调小组学习和协同工作,也兼顾不同的学习和研究方式并为之设置不同的学习空间。个人学习空间的设计比较强调安静,小组学习空间设计便于交流,休闲区的设计则体现宽松和舒适。信息共享空间将传统图书馆单一的阅读沉思空间延伸为阅读、沉思、交流共存的空间。通过空间的布局规划尽量避免“交流区”对“安静区”的干扰,保证各区域的学习环境。同时将信息空间作为图书馆不同实体空间的后台环境进行建设,将信息空间和实体空间融合在一起,使得图书馆的小空间既能满足实体环境中的细心冥想或面对面的思想交流,又能随时接通虚拟的网络世界获取便捷的信息数据支持,以提升思考和交流的深度和广度,促成创新成果的形成。
公共图书馆在空间创新方面继承了大学图书馆将建筑空间与虚拟信息空间融合的策略,只是更加注重发挥图书馆实体空间对读者的感官刺激,提出将公共图书馆建设成城市“第三空间”。由荷兰建筑师库哈斯设计建造的西雅图公共图书馆是对图书馆空间创新利用的典范。库哈斯界定信息时代的图书馆不再仅是关于书本的文化机构,而是所有新旧媒体共存、互动的场所。库哈斯尝试将真实世界空间的激动人心的特质(侧重人的感受——不可预测)与虚拟空间中的组织结构的清晰性(侧重计算机等技术——可控性)结合起来,形成互动关系。库哈斯将“城市起居室”的概念引入到这个图书馆的设计中。他认为图书馆已经从一个单一的借阅空间转化为人们社会活动中心,担当着一个传播文化的角色,使不同年龄、背景的人都可以在其中进行交流,包括借阅图书在内的更多性质的事件可以在这个空间中发生。
二、图书馆空间运用面临的现实问题
正如著名图书馆学家谢拉所言,“图书馆是一个发展变化的有机体”。社会需求的变化必然引起图书馆服务功能的变化。由于图书馆空间改造的滞后性,以至于图书馆空间不能有效地为图书馆功能服务,制约了图书馆发展。这些不适应主要表现是:
(一)图书馆空间需求弱化
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技术与馆藏资源类型的多样化改变了图书馆的空间利用模式。联机目录、搜索引擎,特别是网络通信技术的发展,使得图书馆收集、组织、传递、利用文献信息的方式发生了根本变化:图书馆内建有计算机控制室,对不同介质的文献载体进行数字化处理,形成海量的电子书库,实现对数字资源的整合;拥有许多台联网的计算机和辅助设备,用于读者在馆内对馆藏文献信息进行检索利用;在互联网建有图书馆网站,提供对馆藏目录、电子出版物和数据库的检索和原文传递服务。在信息空间,以数字化信息资源为存储对象,信息与物质的外在形式发生脱离,利用网络传输,为读者提供高效、快捷的数字化信息服务,不受物理空间的限制。读者可以通过网络技术享受完整的图书馆服务,而不需要拜访真实的图书馆。依托数字化技术的数字图书馆标志着图书馆功能的去空间化。根据美国学院和研究型图书馆协会的跟踪数据,美国大学图书馆用户人均的实体资源借阅量近年来正在急剧下降。根据过去15年的趋势来看,大学图书馆实体资源的人均借阅量很有可能会在2020年前后下降为零。尤其是大学工科,其研究实践已经越来越多地以虚拟资源作为中心,渐渐远离实体资源和实体图书馆。
(二)图书馆空间功能错置
传统图书馆空间是按照图书加工流程的要求来进行布局的。新的信息环境下,读者对图书馆的需求发生了变化。研讨、交流、展示和休闲等新的服务功能成为图书馆的主流业务,而这些新业务对空间布局的要求是不同于传统的图书馆业务。在研讨交流活动中参与者是平等的主体,这种活动对空间的要求是无中心结构、没有等级制的边界或分野、始终处于变化和生成状态的空间。其空间结构具有开放性、互动性、可生成性的特征,以适应读者的多元的需求。传统的图书馆空间布局以等级制、科层化、封闭结构和静态系统为特征,人在空间的运动路线和轨迹早已规划和设定,有明确的区域与边界,其结构化的空间布局只是为了实现某种预先设定的功能。传统图书馆空间模式不能适应多元化的图书馆新服务模式。
(三)图书馆空间表征固化
空间具有意义表征功能,通过独特的空间特征向公众投射、反映与传达特定的文化和功能意涵。首先,在许多城市,作为重要的公共文化基础设施图书馆被赋予了文化地标的意义。而传统图书馆的规整刻板的工业建筑形制无法向公众传递相关信息。一些探索性的新图书馆采用“异质性”建筑空间,成为该区域新文化地标。其次,现代社会要求图书馆承担除信息获取之外更丰富的文化交流、学习阅读和终身教育等功能。但是传统图书馆的空间表征特别突出与书的联系,以至于人们将图书馆等同与借阅图书的空间。这样的空间联想直接制约了图书馆功能的转换。根据OCLC在2010年《图书馆认知度报告》中的数据,大多数美国人仍然将图书看做图书馆的品牌。有75%的被访者在说起图书馆的时候,会首先想到书,往往忽略图书馆除图书之外还提供其他资源和服务。
三、未来图书馆空间运用的发展方向
本世纪初至今,国内外图书馆界形成了一股新馆建设的热潮。其间不乏富于探索性的空间运用案例,如新亚历山大图书馆、西雅图公共图书馆等,其中体现出未来图书馆空间运用的可能发展方向。
(一)拓展图书馆空间运用的功能:从中介到场所
人们使用图书馆的传统行为链条是:某种思考、研究或决策行为引发文献需求,文献需求引发文献查寻行为,读者求助于图书馆,根据其文献需求图书馆专业人员在馆藏中查寻到目标文献并传递给读者,读者阅读文献并完成思考、研究或决策行为。可见,在读者文献需求的发生、文献的获取、文献的利用的行为链条中,图书馆只是发挥了一个文献传递的职能。图书馆在某一发展阶段也刻意强化这样的角色定位。如日本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将外借量作为图书馆的主要考核指标,大量社区图书馆只提供借书服务,强调读者即借即走,减少读者在图书馆的停留时间。文献传递主要是文献配对和递送的过程,在计算机自动化成熟的今天,这项功能已经完全能由计算机完成。图书馆空间在这种中介传递职能中是缺场的,是多余的。要聚集读者,重新体系图书馆空间的存在价值,图书馆就不能局限于文献中介的定位,要成为读者文献利用行为全过程完成的场所。
(二)改进图书馆空间运用的视角:从书到人
在传统的图书馆空间布局中,其视角是书的视角,从书的需要来规划布局图书馆的空间设置。书在图书馆空间是支配者,是主体。传统图书馆的空间大多按照采访、编目、收藏、流通、阅览等图书加工业务流程的秩序划分为泾渭分明的功能空间。整个空间是以将书作为产品的工业流程所要求的标准化模式来设计,使得图书馆就如同一个图书加工厂。整个空间只有在作为产品输出的流通空间才与读者有关。在新的图书馆空间利用范例中,图书馆空间更多被认为是人的活动空间,是以读者为主体的空间。在空间规划布局以读者对图书馆的利用行为为视角,根据读者文献利用行为来设计图书馆的功能空间。由于不同年龄、阶层的读者具有不同的行为模式,图书馆空间就必须强调容纳性和多元化。过去统一的标准化空间格局被可组合、可创设、多变化的空间设计所取代。如西雅图公共图书馆的空间布局就是依据读者利用图书馆的行为模式将图书馆空间分成11个功能模块,有传统的藏书、流通、阅览功能模块,还有交流、社交、休闲等新功能模块,使得图书馆成为社区居民进行各种文化活动的中心。
(三)推进图书馆空间运用的内涵:从效率到体验
当空间是为了功能而存在的,其属性必然处处以效率为先。图书馆空间长期围绕图书馆的基本业务“藏”、“借”、“阅”来展开,其空间形态已经不能适应信息社会阅读人群的要求。人们越来越不愿意选择图书馆来完成其阅读行为。改变这种现状,必须发掘和体现图书馆空间的人文氛围,提高读者的体验。在效率优先的工具理性支配下的空间规划将空间只区别为两种“有用”和“无用”,只保留与图书馆文献传递功能相关,并能促进文献传递效率的空间设置,其余的空间设置被归为“无用”、“多余”被压缩和摒弃。现代图书馆空间追求的是为读者营造一个熟悉而富于想象的信息空间,其体现的是以体验为主的人文氛围。人们通过空间来刻画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营造一个人造环境(氛围)。新的图书馆空间规划将更多的空间腾出来,不刻意规定和限制其利用方式。这种公共空间或多余空间的用途由即时的使用者来自己创造设计,体现读者为主体的空间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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