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在不同语义层次上的实现
2013-02-14首都师范大学朱映华
首都师范大学 朱映华
翻译是以语言符号在不同社会文化间传递信息的复杂的思维活动,其标准有严复的“信达雅”,又有当代西方学者以现代语言学依据的“等值”、“等效”标准。前后两种对翻译标准不同的表述实为一脉相承,要求的都是思想内容的相等和表述及其效应的相等。但现代语言学又揭示了语言意义的不同层次,从不同的层次上看,翻译所能达到的相等性也是在不同的程度上。本文试图以分析翻译活动的实质为起点,从信息源和信息层次角度说明翻译在不同层次所达到的不同程度的对等,权且作为对翻译实践之一方面的理论性思考。
一 翻译的标准和实质
翻译的标准问题从古至今已有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所提出的总结。严复从实践经验中提炼出“信达雅”的翻译原则;林语堂的“忠实、通顺、美”也是相近的意思。西方翻译理论家相继提出等值翻译和等效翻译:费道罗夫认为翻译应达到表述原文思想内容的完全准确和在修辞上与原文的一致;卡特福德认为翻译的中心任务是在译语中寻找等值物;奈达主张译文在译文读者中所引起的效果和感受应等同于原文在原语读者中所引起的效果和感受,强调接受者的文化审美意识对原文理解的影响和调节。等值观使翻译标准问题涉及到原语和译语之间的对应关系;等效观则把原文作者、读者与译文读者都纳入译者的思维活动中。
以上中外学者的所提出的翻译标准都从不同的角度说明了翻译活动的实质:信达雅之说以文本作为翻译的中心,等值说侧重两种语言间的对应,等效说着眼社会文化效应。
这些理论视角不同,但都部分地说明着翻译的实质,表明了翻译活动涉及多个方面:语言意义、社会文化意义、原作的整体思想内容及原作的风格;这个活动涉及原作、原语、作者、译语、读者及其社会文化背景,至此,从不同的翻译标准所反映的翻译实质可以看出,翻译活动要处理的信息是多源和多层次的,有些信息是可见的,如语句本身:白纸黑字,似是明明白白;还有些信息是不可见的,如语用学所表明的一些发话者的意图就是不可见信息。下文将着重探讨翻译的多层次性以及在不同层次上所实现的对等。
二 翻译对等的层次性
作者用语言传递信息的过程是编码过程,读者接受信息是解码过程。译者在两种社会文化间传递信息,其思维活动包括解码和编码两个过程,两个过程要处理的信息是多源和多层次的:有的信息来自文本本身,也有文本以外的,有来自于个体作者的,也有来自于群体文化的,有语句表面的意义也有其内涵的社会文化意义,有词汇意义也有语用意义。在这个复杂的语言转换中必须意识到这个转换活动是在不同的层次上进行。
许多翻译理论家认为翻译就是译意义,奈达说Translation is the translation of meaning (奈达:1984:32)。但符号学、语义学和语用学研究表明,意义是分层次的:莫里斯提出语言符号系统涉及三种关系:语言符号系统内单位与单位之间的关系,即语言的形式或称语法;语言符号系统与外部世界(包括物质世界、精神世界、文化世界)的关系,即语义关系;语言符号系统与使用者之间的关系,即语用关系。这三种关系使言语意义具有了三个层次,即语言形式层次、语义层次和语用层次。翻译在这三个层次上达到不同程度的对等。下文分层论述。
2.1 语言形式层次
就语言形式而言,索绪尔的施指与受指二分说证明语言形式与语义在词汇层面上结合,构成语言符号的基本自由单位,施指与受指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这种任意性(语言俗成性)决定了不同语言之间在语言形式上差别是绝对的:英汉语言之间无形式的对等的可言,英语和汉语间的I 我,you 你,red 红,anger 怒,等等,无任何形式的相似。在句式结构上,西语为逻辑性语言,句子在语法的严格控制下逻辑严密、条理清晰;而汉语属意会性语言,句子常可脱离语法而使表述欠于逻辑的精确而仍为使用者相互意会理解,有时倒也不乏语意之深长朦胧其妙不可言。这类无文法控制的句子很多见于中国大文豪鲁迅的笔下,如下例
其时是1931年1月16日的夜间,而不料这一去,竟就是我和他相见的末一回,竟就是我们的永诀。(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
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同上)
不久,他又一次的被了捕。…… (同上)
在我自己,觉得中国现在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尘影题辞》)
而英文中可以说是句句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如下例就是英文中最典型最常见的句子
But if we fail,then the whole world,including all that we have acquir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cared for as precious legacy of human civilization,will sink into the abyss of a new Dark Age,which will be made more protracted and perhaps more sinister by the light of perverted use of science that human race has in recent years started to make.
即使在同为逻辑性语言的英法语之间,其句法结构也有完全不对等的情况,如下面几个极普通常用的表述就全无句法的对等
I make a mistake. Je me trompe.
They escape. Ils se sauvent.
She complains. Elle se plain.
这种语言形式的不对等导致一些颇具文化内涵(如不同民族语言所包含的不同程度的思辩性)的表述无法通过翻译传达,这又是翻译的另一个问题在此不及详述,只举最简单的两例说明翻译在语言形式这个层次上很难有对等可言:据传拿破仑所说的Able was I ere I saw Elba 和汉语中的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在语言形式上就不可能有对等的译语。
2.2 语义层次
就语义层次而言,英汉两种语言之间可有近似的对等。例如,不同语言文化系统对光谱的划分不同,于是不同语言对颜色的表述只是近似的对等;红糖成了brown sugar,红茶成了black tea,青天成了blue sky。在语义成分上,一些英汉对等词也是近似的对等。如江河都归于river ,堂表兄弟姐妹都归为cousins,诗词poetry。再从语义的类型看,词汇意义可分为理性意义和联想意义(或称附加意义)两大类型(英国著名语言学家又将联想意义分为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和搭配意义)。理性意义是语言集团成员共有的认知体系,在语言交际中起核心作用,它在不同语言间的差异小于联想意义的差异。联想意义指的是语义在语言使用者头脑中所产生的联想,这种联想因语言使用者的文化背景不同而大不相同。语义在这一层次上的差异消减了翻译的等值性。最典型的例子是那些染上禁语色彩的词语:70年代英语教材中有《半夜鸡叫》一课,其标题译作The Cock Crows at Midnight,而COCK 一词在英语中有联想意义的外延,于是这个翻译的对等就值得大大的怀疑了。又如propaganda 一词在西方国家政治文化环境中所产生的联想意义与宣传在中国政治文化环境中所有的联想意义是截然不同的,于是两词看似相对但并非绝对等值。龙dragon,红red,猫cat,狗dog 等表述在中西语言文化环境中有绝然不同的联想意义。可见两种语言在联想意义层次上的差异导致英汉互译在语意层次上的非绝对等值性。
2.3 语用层次
就语用层次而言,译语和原语可以完全对等,也就是说在言语功能上完全对等。语言哲学分析家奥斯丁从言语行为的角度分析意义的实质,区分了表述性意义和施为性意义。他把言语行为分解为语谓意义(Locutional meaning)语用意义(Illocutional meaning)和语效意义(Perlocutional meaning)。格赖斯更直截了当地提出意义即是意图。他们都把意义和语言使用者的主观意向联系起来,从理论上界分了语言集团共识性的意义(Significance)和个体语言使用者在一定的语境下运用这种共识去表达的主观意愿或去完成的某种行为的意图(Intention)。研究结果和语言使用实践都表明,语言使用者在进行言语交际时直接、重点注意并作出反应的正是语用这一层次上的信息。人们在交谈时都是在瞬间迅速甚至是本能地推断发话人的意图并作出适当的反应。以办公室两位秘书的对话为例:
甲:Are you going to be here long?
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走吧?
乙:You can go if you like.
你想走就走吧
甲:I'll be just out on the porch.Call me if you need me
我就在门廊那,需要就叫我。
乙:OK
好吧
乙直接针对甲的发话意图即语用意义(Illocotional meaning)作答而不是对其字面意义即语谓意义(Locutional meaning)作答。这说明语用意义是言语交际中话语的核心信息。又如
例 A:Is there any shopping to do?
要去采购么?
B:We'll be away for the weekend.
我们周末不在这儿过。
A:Great!I hate shopping.
太好了!我最不喜欢采购了。
例 A:Would you go with me to the reading room?
跟我一起去阅览室么?
B:I have lots of washing to do.
我有好多衣服要洗。
A:Then I'll go alone.
那我自己去了。
在上例中,A 都是从B 看似与问话无关的话语中推断信息意图、领会句子的语用意义并作出反应,使语言交际顺畅进行。而正是在语用的这个层次上,译语和原语可以有完全的对等,也就是语言功能的对等。因为,如上文所示,在语用这个层次上,语言间的共性占主导地位:无论哪个民族使用哪种语言符号,就人的生理、心理、情感而言,其共性是主要的,因此语言功能也是同一的,只是同一种功能在不同的语言中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原文中所表达的“请求”、“道歉”警告“劝慰”等语用意义在译文中都不难找到表达同样功能的对等语。例Wet paint!可译作
勿触油漆!
小心油漆!
油漆未干!
几种译法都在语用上对等于原语。即使是一些富于民族特点的成语在语用的层次上也不乏天成妙对。例:
That is a long lane that has no turning.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A blessing in disguise.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Guand on perle du loup,on vois le coup.说曹操曹操到。
可以说翻译在语用这一层次上可以达到绝对的等值。奈达所倡导的功能对等只在这一层次上是近乎完全地可以实现的。
三 结 论
根据以上分析可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言语的意义或说言语所传递的信息主要是在语意和语用的层次上。
第二、翻译的功能对等主要是语用层次上的对等。
第三,语用的对等不仅是必须的也是可能的。
第四,翻译的对等性在语用的层次上最强,在语义层次上次之,在语言形式层次上最弱。
[1]罗新璋:《我国自成体系的翻译理论》,北京:外研社,1984。
[2]王澍:《翻译标准观评论》,北京:外研社,1984。
[3]奈达:《论翻译》,北京:外文出版社,1984。
[4]何自然:《语用学》,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
[5]Leech,G.Semantics ,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