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满的冰箱

■夏雪飞

她在外地上大学的第二年，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些外债。父亲的单位借口他失去了劳动能力，将父亲辞退了。

家里的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从没工作过的母亲开始四处打工，因年龄已大，文化不高，最后只能到建筑工地干小工，维持开销。父亲养病期间，给一家小公司管理财务，也能赚点钱。

但这一切父母并没有跟她说。每次通电话，父母都说：“家里都好好的，你安心学习吧。”

而她也就相信了，中间没回过家，想省下路费买书。

暑假，她做了一个月勤工俭学，然后才把回家的具体日期告诉父母。

回到家，她发现母亲又黑又瘦，父亲也添了许多白发。她惊讶地问：“怎么刚半年没见，你们变化就这么大？出了什么事吗？”

母亲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事，妈正减肥呢，每天出去快走，晒黑了。”父亲也自嘲：“爸爸头发白得太多，显老了，跟你妈都不般配了。”

她笑了起来：“你们在我眼里是最帅的老爸和最漂亮的老妈。”

这时，母亲一拍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忘记把鸡肉从冰箱拿出来了。说着，母亲往冰箱走去，她也跟了过去。只见冰箱里塞满了鸡肉、猪肉，还有冷饮。她放心了，冰箱塞得满满的，说明父母的生活还不错。

在家住了二十多天，母亲每天都给她做好吃的。她心安理得地吃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注意到，父母其实很少吃那些肉，以致于母亲炖的肉总能吃上两三天。

返校前，她嘱咐父母：“冰箱里的东西别舍不得吃，放得太久会过期的。”

末了，她还俏皮地对母亲说：“妈，您也不用减肥啊，还是白白胖胖的好看。”

她前脚刚走，母亲就将冰箱里剩下的东西一一掏出来，送到村口的小卖部，对店主说：“女儿上学走了，东西还给你。”

“真难为你这个当妈的了，干嘛不把实情告诉你女儿啊?”店主问。

“还是不告诉她好，离家在外的，怕影响她学习。”母亲说。

父母又开始在家里吃咸菜拌饭了。冰箱断了电，里面空无一物。

她回到学校，想着爱吃肉的父亲一口肉也没吃，想着父母那么憔悴，觉得不对劲。于是，请了假，没打电话就回了家。

父母没在家。她打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却发现冰箱空空如也，只在厨房的桌子上，放着盘没吃完的咸菜。

她非常疑惑，站在村口等父母。正好小卖店的店主进货回来，看到她就说：“没听你妈说你要回家啊?”

她反问：“我回家干嘛要让你知道?”

店主说：“你回家，你妈就到我店里赊东西;等你走了，再全部还给我。我说丫头，你也不小了，也该为家里分忧了……”

她这才明白，父母为什么那么憔悴，家里的冰箱为什么满了又空了。她谢过店主，并请他不要告诉父母。

她没跟父母见面，就返回了学校。她不想让他们为难，也不想揭露父母的良苦用心。她努力学习，年年拿奖学金，更加努力地勤工俭学，就为少跟父母要钱。

大学毕业，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后，她没有打电话，悄悄回了家，从小卖部买了一大兜吃的。店主笑着问：“这次还是赊的吗?”

她大声回答：“不赊了，我挣钱了。”

回到家，她将食品塞进冰箱。母亲回来时，她正在厨房忙活着，还笑着对母亲说：“妈妈，冰箱里有好多吃的呢。”

母亲疑惑地打开冰箱，里面果然被塞满了。

她走到母亲身边，说：“这些年，您和爸爸受累了，现在我上班了，家里的事交给我，你们该好好歇歇了。”一番话，让母亲眼中泪光闪闪。

饭桌上，她给父母夹肉夹菜，看着父母香香地吃，她觉得这是她最大的幸福。

从那以后，隔些日子，她就买好多吃的将冰箱塞满。她和父母都知道，满满的冰箱盛满了他们彼此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