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的朝圣之旅
2013-02-03吴新锋
吴新锋
流浪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永恒的生存方式,无论在精神层面讲,还是从行为层面论。而对于诗人而言,流浪锻造了他们,成就了他们,当然也可能“毁了”他们,这是诗人的宿命。艾青的流浪是从离开金华那个美丽的村庄开始的。从杭州到巴黎,从马赛到上海,从苏州反省院到武汉,从临汾到西安,从衡山到桂林,从新宁到重庆,然后化妆离渝到延安。从张家口到北京,从北大荒完达山到新疆石河子……艾青的“跋涉”是那样的迷人,又是何等的悲壮。
流寓新疆对艾青意味着什么?对新疆又意味着什么?艾青的流寓经历对我们思考那些和艾青有着一样“模式化旅行”的同路人,又有哪些思考与启示?
一、何为流寓:新疆流寓作家的界定
《辞海》释“流寓”云:“寄居在异乡”寄居异乡当然是人口流动的结果,中国历史上的人口流动“在完全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同样存在着移民活动,但今天了解和研究却是非常困难的”。
虽然我们追溯那段“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的人口流动情况已经变得比较困难,但从中华文明的文字信史中,我们可以初步判断:战争、天灾、瘟疫、政治等应是人口流动的主要原因。大范围的人口流动必然产生族群和个体的独特生命体验和文化冲击,而流寓者便是人口迁移中比较独特的一部分。那么如何界定这一部分流寓者呢?
笔者认为流寓者应指成年人在离开故土后,寄居他乡,若干年后又返回故乡或某一固定寓所的一类人。也就是说,流寓者必须具备四个要件:一、成年人,有自主的意识;二、离开故土寄居他乡;三、在他乡不是短暂停留,而是停留若干年;四、返回故乡或某一固定寓所。如果具备了以上四个要件,同时他在故乡时或流寓地时又是一个作家,那么我们可以把其界定为流寓作家;一般而言,流寓作家又多是流寓地对离开本地的流寓者的一个特殊称谓。历史上的很多诗人、文学家被后人追称为“流寓作家”,像屈原之于边江,李白之于秋浦,柳宗元之于永州,苏轼之于黄州……
纪晓岚、艾青、王蒙便是典型的新疆流寓作家,除了具备以上要件之外,新疆流寓作家还有以下典型特征:一、多因政治原因获罪被流放新疆;二、流寓期间感受到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同时,更遭遇了精神和物质的苦难折磨;三、新疆的流寓经历对他们的人生和文学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些流寓作家所经历和遭受的均是特定时代社会发展的产物,艾青也不例外。只是,艾青在新疆所经历的“旅程”对他那一代人而言更具有代表性。
二、何为朝圣之旅:“想象的模式化”与“经历的模式化”
笔者把艾青流寓新疆的经历解读为“一个诗人的朝圣之旅”。这是借用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步》中的概念。安德森用两种(宗教朝圣与世俗的朝圣)朝圣之旅来解释民族主义的起源问题。他说:“就我们此处讨论的目的而言,模式化的旅行是朝圣。”在这里安德森所用的“朝圣”的概念,诚如他所言维克多·特纳曾有过深刻的论述;不错,安德森确实受到了特纳仪式理论的启发。他对宗教朝圣的论述也明显受到了特纳《基督教文化中的想象与朝圣:人类学透视》的影响。1973年,特纳的《远处的中心:圣徒的目标》一文,从人类学的视野提出了“中心”(Center)、“朝圣”、“远处的中心”(Center-there)、“边缘和其他”(Periphery and Other)等一系列概念。笔者推断这些概念对安德森分析宗教朝圣对民族主义的讨论是极有吸引力的。
安德森对殖民地民众的朝圣之旅和殖民地欧裔官员的世俗朝圣的想象和讨论,对笔者分析艾青作为“大右派”在新疆的“模式化之旅”是有启示的。本文所借用“朝圣之旅”的概念主要关注的是“模式化之旅”的问题。首先,民众和艾青的友人对其在新疆的“模式化之旅”有一个想象,而且这种想象是非常丰富的;其次,对艾青本人而言,对即将面临的“模式化之旅”是有自己的想象认知的,但当他真切经历这种“模式化之旅”之后又会有新的思考,或许正是这种“模式化之旅”之中的沉淀与思考激发了一个新时期的“归来者”;最后,正是在这种“想象的模式化”和“经历的模式化”的交互朝圣之中,成就了我们所熟悉又陌生的流寓作家艾青。
三、诗人的朝圣:新疆的“模式化之旅”
艾青在新疆留下的文献资料记载较少,想全面、客观地描述其在新疆的“模式化之旅”存在难度。笔者在多方查阅档案资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档案。笔者从一份写于1961年的《关于艾青在我师一年来的一些情况》汇报材料中受到启发,试图从当年草拟这份呈报给兵团和中央的汇报者的角度,“复原”或描述艾青在新疆的“模式化之旅”。也就是说,本部分将从“思想”、“工作”和“生活作风等方面”三个大层面来论述诗人的模式化朝圣之旅。
1.思想
要想从“思想”方面来描述艾青在新疆的“模式化之旅”,我们必须要追溯艾青思想演变的历程。早期的艾青从巴黎留学归来,怀着满腔热血誓要吹着“芦笛”摧毁中国的“巴士底狱”,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我们看到了痛刺黑暗、讴歌“太阳”的深沉、激荡的诗歌;走向延安入党后的艾青,或许应该也是怀着这样的思想来讴歌祖国和人民;但这种歌咏到了反右以后,发生了变化。显然“思想”着的艾青不知道如何歌咏了,文学史里大多把艾青这段不知如何歌咏的时期称为“沉默的二十年”。但笔者并不认同这种说法,艾青和很多个“艾青”一样,他们都没“沉默”而是“思想”着,尽管这种“思想”着的外在表现是一种模式化的“思想改造”过程。因此,梳理这段模式化的“思想改造”过程或许才是我们深入了解诗人心灵的正确途径。
根据胡世宗在《我忆艾青》中的描述:
他1957年承认了自己是“右派”,并且签了字。回到家,爱人问他:“你是右派吗?”他答:“我不是。”爱人问:“你不承认右派,为什么要签字?”艾青说:“你讲得多漂亮啊!不签字的就是极右派,第四类处理!”
从这段描述里,我们看到了艾青“思想”变化的起点——开始深入思考延安以来他所歌咏的时代和人民。凝望着完达山、注视着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艾青动摇了吗?笔者更愿意把这种凝望与注视理解为“矛盾纠结中的忠实”。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份《关于艾青在我师一年来的一些情况》中组织对艾青的认识吧:
从思想方面论,主要是一方面对自己在五七年反右派斗争中犯下的严重错误表示深恶痛绝,处处感到自己是做了党和人民的罪人,愿意很好改造自己,立功赎罪,重新做人。另一方面,对党的总路线和一些基本政策以及当前国际、国内的形势等方面都有了较为明确的认识。在我们日常的一些接触和言谈中,都能倾吐一些自己的看法,表示拥护党的总路线和基本政策。所有这些,在他所写的检讨和思想总结材料中,都做了比较详细的叙述和分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看法。
从这份农八师石河子市向上级组织呈报的材料里,我们看到艾青是“愿意很好改造自己,立功赎罪,重新做人”的,笔者认为这份“忠实”本质上并没有变化,和他写于1941年底的诗歌《时代》中“我忠实于时代,献身于时代,而我却沉默着……/为了它的到来,我愿意交付出我的生命/交付给它从我的肉体直到我的灵魂……”所要表达的忠实是一脉相承的;不同的是戴上了“大右派”帽子的艾青,此时的“忠实”已处在“矛盾纠结”中。
根据袁鹰的回忆,1961年秋天,他曾和报社文艺部同事李希凡、吴培华二位去新疆出差,在石河子巧遇艾青:
“现在不能畅谈,晚上到我家来吧。”艾青开口便问北京一些老朋友的近况,“听说水拍调中宣部了?”我点点头。他说:“其实对他未必合适。”见我们不开口,便哈哈一笑:“我是在野之身,随便瞎说。”其实他说的是真话。
简短的四句话,深刻地体现了艾青的“矛盾纠结”的心态。“现在不能畅谈”,因为艾青是“大右派”,“听说水拍调中宣部了?”表示艾青关心朋友,确认后又说他“未必合适”(文革中袁水拍的遭遇印证了诗人的敏感预言),表示他真的把袁鹰、李希凡、吴培华当成知心朋友,但看到没有回应后又只能表示是“在野之身,随便瞎说”。因为,在这一刻“在野的”诗人艾青虽然还在“思想”着,但却马上意识到他们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自己头上有一顶“大右派”的帽子。
应该没过多久,艾青“大右派”的帽子被摘了,笔者有幸在档案馆找到这份珍贵的档案:
转作协关(于)给摘掉艾青右派帽子的通知
接中央农垦部人事宣教局,垦人字83号通知,中共中国作家协会党组1961年11月24日来函称,中央已批准摘掉艾青的右派帽子,请你们通知其本人,并对他进行些工作。
兵团干部局
1961年12月6日
摘掉帽子的艾青是高兴的,应该说从1961年底到1966年5月,这是艾青在新疆石河子相对愉快的“改造”时期。虽然“右派”的帽子摘了,但还仍需要锻炼改造。1964年夏天,周恩来总理视察石河子,对艾青说:“到边疆来锻炼改造是对的,你要好好锻炼!”艾青哪里知道,他的朝圣之旅才刚刚开始。
“文革”开始之后,艾青家成了石河子红卫兵的“乐园”,艾青珍藏的很多有价值的文物、书信和文稿都被洗劫一空。对艾青来说,“什么是革命?我要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了” 。然后在他思考之后,同样要在“1966年夏天,在农八师几百人的干部大会上,艾青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来学习的……现在给大家汇报一下最近的学习心得……”直到艾青被流放到144团2营8连的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窝子里。在那里,艾青忍受着“肉体”的折磨,但在孩子面前仍然表现出“思想”着的艾青式的乐观。1975年,在王震将军的帮助下,艾青回北京看眼睛,两只眼保住了左眼。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新疆。
总之,艾青在新疆的思想上“模式化之旅”,既是党和人民对其思想改造的过程,又是时代对艾青思想熔铸、锻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艾青所经历的心路历程也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右派们”——所共同经历的。
2.工作
对于一个诗人而言,写诗便是他的工作。在1961年的《关于艾青在我师一年来的一些情况》汇报材料里,这样总结道:
从工作方面来说,除在兵团机运处工作期间写了《苏长福的故事》一书正由新疆青年出版社出版外,来我师以后曾先后以三个多月的时间到莫二场体验生活并搜集了有关开发莫索湾垦区一些资料,目前,正在进行写作中。预计在八月上旬可以脱稿。在写作过程中,一般尚能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修改以后重新写自己的文稿。
这段材料表明,艾青在到新疆一年半多的时间里,主要工作有两个:一、在乌鲁木齐兵团机运处写了《苏长福的故事》,但出版后的署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机运处”;二、到莫索湾垦区采风,写成了《沙漠在退却》,1984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更名为《绿洲笔记》出版,这部作品花费了艾青的很多心力。
“当第二天一旱,我来到他简陋的住所,看到他正带着老花镜,拿着笔坐在桌旁严肃认真地采访一位拖拉机手,也许艾青的态度太认真,也太严肃,那个年轻的拖拉机手显得格外地紧张、窘迫,满头大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艾青同志,看你这架势,简直像个法官在审讯逃犯呢。他笑了,满面春风地指着桌上一大叠记满素材的稿纸说:‘这些天我采访到了许多动人的素材,其中有的情节完全可以和莎士比亚的情节比美。”(朱世耀:《不能忘怀的记忆——和艾青在新疆相处的日子》)。
艾青确实采访了很多军垦人,《绿洲笔记》中的大多数人物在现实生活中都有其原型。笔者在艾青诗歌馆里找到了一份写在文稿首页的人物对照表(20人):
鱼政委——江凤鸣
罗师长、王付师长——刘师长
肖处长——林成群96岁
张政委——范 祥
崔场长——邓
吴付场长——胡奇38岁
张胖子—— 宋志坚46岁
马秀荣——
肖学仁——黄非
康乃锦——金昌23岁
周正元——朱焰24岁
陈志新——田凯
陈志和——何志成
徐海 ——朱大明
赵明珠——
朱贵良——周国良
邵得时——金得时
汪祖——
张映南——郭大威
(笔者注:因个别字笔迹难认,暂时空出。)
从朱世耀的回忆和上面这份文稿原件的人物对照表中,我们可以判断:艾青工作是相当认真的。他希望通过他的笔来歌咏时代;然而当诗人把描写大漠、戈壁、雪山、牧场、草原的诗篇寄向他熟悉的刊物时,结果没有任何回音,就像充满希望的雨滴落进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他逐渐意识到诗人的工作已经无法开展了,也只能写类似《苏长福的故事》这样的文字,尽管这样的文字并不能署上自己的名字。
根据笔者的统计,艾青在新疆期间的作品主要有:《苏长福的故事》(1959 -1960年)、《沙漠在退却》(1960 -1964年,《绿洲笔记》,1984年出版)、《从南泥湾到莫索湾》、《年轻的城》、《泉水》、《烧荒》、《垦荒者之歌》、《帐篷》、《一个老兵》(1963年)、《毛主席发表谈话》(七言诗,1964年1月15日)、《欢迎你啊,新的一年》(1964年)、《槐树》(1964年)、《抓得好》(1964年)、《打得好》(1964年)、《是谁》(1964年)、《地窝子》、《戈字辈》、《铺路》等。
“芦笛”还能吹响,但却喑哑了;诗人修剪着树枝,打扫着公厕,吃着死猪仔,住着地窝子,瞎了右眼!尽管这样,对和艾青一样流放新疆的右派来说,艾青的工作环境和待遇算是好的了。如果我们对艾青在新疆工作上的“模式化之旅”作总结,那么可概括为:在限定的范围内做着限制性的工作,其特征是肉体上的惩罚和精神上折磨。我们反观写于1941年的那句“我忠实于时代,献身于时代,而我却沉默着……/为了它的到来,我愿意交付出我的生命/交付给它从我的肉体直到我的灵魂……”,现在看来是这样吊诡。
3.生活作风等方面
在生活方面是比较简朴的,一般尚能严格要求自己。在工作作风方面是比较勤奋的。譬如在写作中,为了抓紧时间赶写稿子(中间两字无法辨认)每天都能坚持早晨四点钟左右起床,稍事活动,即开始工作。
另,也有以下一些缺点:一、深入实际、深入群众、深入体验生活不够。一年来真正深入群众和群众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是比较少的。在领导机关住的时间多,这样就不容易真正了解职工的生活思想和感情,因而也就不容易很好地表现职工,把职工的生产活动和心理活动深刻地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中。如今年上半年所写的“莫索湾”一书的初稿,就是不够成功的。经大家提意见后,现在在重新进行写作。二、对理论学习和党的现行政策学习抓的不紧,学的不够。按照他的工作情况,是有时间也能主动很好安排自己的学习的,但自己却没有很好做□□□□,如对《 毛泽东选集》等重要著作没有进行系统的学习……
总的来说,艾青虽然仍有许多缺点,但一年来在政治上、思想上和工作上确有不小的进步,始终表示自己愿意靠拢党,坚决听党的话,坚决改造自己,永远跟党走,这些是很好的。
鉴于上述情况,我们的意见可以考虑摘掉艾青“右派分子“的帽子。如何?请组织考虑。以上情况,仅供参考。
农八师党委
七月廿十一
从上述材料里,我们看到了农八师对艾青的认识,这个认识是否符合事实,笔者无法确知,但能确定的是:很多地方和高瑛女士《我和艾青》中的描述有出入。艾青简朴、严格要求自己、勤奋,这是我们熟知的。关于缺少深入群众、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的问题,笔者不敢苟同。根据袁德军在《艾青:十户滩挥之不去的往事》中的回忆,艾青和群众相处得很好,而且艾青经常和职工开玩笑。另外,根据艾青诗歌馆朱华馆长提供的信息,高瑛女士回石河子时,曾把在石河子的好友请到饭店一起吃饭,当时请了六桌。由这两件事可知,艾青一家在石河子和群众的关系不错。
另外一个和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就是艾青的工资问题,这也是“模式化之旅”中很重要的一块。埃斯卡皮在《文学社会学》尤其关注作家作品的生产与消费问题,这在艾青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艾青在被打成“右派”以后,中国作协停发了其工资,艾青一家靠之前的稿费在石河子勉强维持生活;也就是说,艾青在被打成“右派”以前靠文学的创作能在社会上很好地生活,而到新疆之后,文学的生产与消费成了问题,他甚至没有投稿的权利,何谈消费。这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的,即便在“苏州反省院”也没有遏制艾青的歌咏,更没能阻止艾青的诗集被消费;而到了新疆,诗人尝试之后,主动放弃文学生产了,或许如我一好友所言,他要写思想汇报材料,哪有时间作诗。
为了更进一步说明艾青工资的问题,笔者查阅了《兵团惩字08号:关于右派分子批复处理程序及处理参加劳动后的工资待遇的问题》(1958年8月31日)。根据这份文件,其中有“劳动期间的工资一律由所在单位降级处理的待遇负担”,但艾青到石河子以后一直没有领到相应工资,后来农垦部过问后,每月发两百元的生活费,到文革降到了四十五元。这与其他“右派”相比也是一种特殊照顾了。因此,如果结合艾青的工资待遇来谈其在新疆期间的文学创作或许更有意味。
关于恢复艾青同志工资级别的通知
根据中共中央组织部(79)改批字41号文“同意艾青同志被错划为右派的改正意见,恢复党籍,恢复政治名誉,恢复原工资级别,从一九七八年十月给予补发”的批复,(已补发至一九七九年四月份)。从一九七九年五月开始按原其原工资级别文艺一级(月工资为463.71元)发给,特此通知。
中共石河子农工联合企业(市)党委组织部
一九七九年五月七日
综上所述,艾青在新疆的十六年确是一种“模式化的朝圣之旅”,和其他新疆流寓作家(朝圣者)一样,他们都经历着“模式化的思想改造”,干着“模式化的革命工作”,过着“模式化的革命生活”。在这个“想象的共同体”新疆流寓作家内部,没有被模式化的或仅剩下了他们的灵魂。或者,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艾青的“朝圣之旅”,不仅仅是一个诗人的朝圣之旅,更是所有新疆流寓作家甚至那一代人的朝圣之旅;在这个朝圣之旅的路上,他们结伴而行,因为他们相信可以找到真理,可以返回他们孜孜渴求的真与美的自由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言归于好——/自由、艺术、爱情、劳动/每个人都是诗人”。认真反思这段“模式化之旅”或许能够为我们打开一个理解“归来者”们新时期文学创作的通径。
栏目责编:云舒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