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阳岭谜案

钱增祥

1．驿站血人

宋朝大理学家、监察御史、鹿门书院创办人吕规叔的坟墓在浙东贵门关阳岭被盗了！一时间朝野震动，当地官府四处张贴榜文，重金缉拿盗墓贼人。

在婺州通往剡县的官道上，奔驰着五骑捕快打扮的人马，正十万火急赶往关阳岭，协助当地官府侦破吕规叔盗墓大案。到了剡县大岭头驿站，天色已晚，奔波了一整天的捕快们在驿站倒头便睡。

半夜，外面突然响起了几声微弱的敲门声，那捕快头目是个练武之人，即便睡觉也警觉非常。他迅速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几下便滑步到了门边，只听门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悄声叫醒驿官，开门一看，只见门槛外趴着一人，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握着短刀，满身是血。驿官大吃一惊，慌忙招呼大家将伤者架入房内，烧水拿药为伤者止血疗伤。当驿官为伤者脱去上衣时，捕快头目用手一指伤者前胸，大喊一声：“且慢！”

大家顺眼看去，只见伤者左前胸文着一只张牙露齿的老鼠，尾巴呈银灰色。捕快头目对着伤者耳朵突然大喊一声：“硕鼠门银鼠李豹！”

伤者如遭电击，一下子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浑身颤动了几下，无比惊恐地说了句：“你……你是……铁面追魂镖吕青！”几个字说完，又吓得晕了过去。

原来那捕快头目正是浙东六扇门中第一高手，让黑道闻风丧胆的神捕“铁面追魂镖”吕青。吕青阅历甚广，早知“硕鼠门”是个十分厉害的盗墓帮派，行事异常诡秘毒辣，官府几年的抓捕，犹如大海捞针。吕青的恩师名捕董彪就因为惹上“硕鼠门”，被“硕鼠门”掌门金鼠用奸计毒死。董彪死后，吕青的师弟“冷面追风箭”吕常在师父坟前痛哭了一场，发誓要为师父报仇雪恨，从此失去了踪影。

吕青为报师仇，带领四位结义捕快找到了“硕鼠门”设在安徽齐云山的一处分舵，在激烈的混战中，吕青愤怒之下连发十三镖，镖镖致命，连号称“小唐门”的暗器高手、分舵舵主铜鼠韩吉也死于吕青镖下。吕青一战成名。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不到银鼠今日竟撞在吕青手中。

第二天正午，银鼠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对着吕青闪烁的目光，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吕青见银鼠脸色渐渐红润，便和颜悦色地端了碗茶，送到银鼠嘴边，银鼠点了下头，眼露感激之情。吕青见时机成熟，就看着他说：“银鼠，你我两人虽是官盗不两立，但吕某念你盗亦有道，平时劫富不扰民，也听说过你有过散财赈灾的义举，这才救你一命。请你老实告诉我，关阳岭盗墓是不是硕鼠门所为？”

银鼠听了吕青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英雄一世，却含冤抱屈，惨遭同门追杀。不料今日竟落在铁面追魂镖吕青的手中，反而救了自己一命。银鼠一时间万念俱灰，对着吕青挣扎着行了个大礼，断断续续地说：“吕爷，一言难尽，是我记恨你杀了铜鼠韩吉，赌气盗了你先祖的墓……”

2．关阳岭盗墓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这一天，硕鼠门太湖总坛在一个小头目引荐下，来了一个叫关回的人。关回跪在金鼠赵天狐面前恳求加入硕鼠门。金鼠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忽然冷笑着说：“盗墓这一行，乃是跟阴阳两界打交道的营生，想要入我硕鼠门，要先看看你的诚心。”

关回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指着图中一处墓地说：“这是本朝监察御史吕规叔的坟。吕家满门富贵，几代人都做过大官，吕规叔棺材里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另外还有一颗金头陪葬呢！”金鼠听后立即决定要盗此墓。

银鼠听说这吕规叔是吕青的先祖，为了替铜鼠兄弟报仇，他决定亲自前去盗墓。他带着两个亲信小头目尤挺、蒋彪到了关阳岭，趁着黑夜，找到了吕规叔的坟墓。奇怪的是，吕规叔虽是一个大官，但他的坟墓却没有什么机关暗道，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三人从墓中盗得了大量的奇珍异宝，随后扬长而去。

三人趁着夜色一口气走了三四十里路，又饥又渴。突然，后面的尤挺一声惨叫倒地，银鼠低身一看，尤挺的后背中了一箭，箭头直直地从前胸穿出。他怒吼一声：“何方贼人，竟敢暗箭伤人！”随后拽着蒋彪一个箭步便躲到了一棵树后。果然，另一支暗箭先发后至，正好射在蒋彪刚才站的石块上，“砰”的一声，溅出一道火花！银鼠骇然而惊：江湖上谁有如此臂力？

只见远处有一个人身形一晃，朝南而去，银鼠拿起双刀双脚离地，一个“燕子三抄水”绕着树林从南边拦截过去。南边是一片玉米地，银鼠矮身隐在地里等候贼人出现。不料那边传来了蒋彪的惨叫声！

“不好！”银鼠这才知道中了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迅速回到原地，可一切已晚，蒋彪脖子上斜插着一支袖箭，鲜血汩汩流出，已气绝身亡！蒋彪双手却还死命地抓住装着珠宝的乾坤袋。

银鼠往乾坤袋一查看，所幸金银珠宝分毫未失。银鼠跃上树顶细听，四周静悄悄的，想必那人已经走了。银鼠纳闷着，这人不为钱财而来，难道另有所图？

3．硕鼠门内讧

回到总坛后，金鼠赵天狐见银鼠孤身而回，乾坤袋里装了许多金银珠宝，心中大喜，连忙设宴庆贺，新入伙的关回也成了这次提供盗墓线索的功臣。酒至半酣，关回起身给二当家银鼠敬酒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二当家，关阳岭墓里没有那颗金头吗？是有人先盗走了，还是我得到的消息有假？”

金鼠心里一动，目光“刷”地转向关回，厉声说：“关回，肯定是你的消息不准，要是真有金头，二当家早拿出来了。”接着又心存侥幸地问银鼠，“二弟，你先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见蒋彪、尤挺回来？金头是不是在他们身上？”

银鼠神色暗淡地回答：“大哥，对不起，坟墓里哪有什么金头！不幸的是蒋彪、尤挺在回来的路上已被贼人用暗箭射死了！”

金鼠大吃一惊，神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蒋彪、尤挺两人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说清楚！”

银鼠便将尤挺、蒋彪先后被暗箭射死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关回眼睛瞟着金鼠，语带双关地问道：“谁都知道蒋彪、尤挺是大当家的左右手，两人当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以二爷的本领难道没看清那贼人的模样？”银鼠心里掠过一阵不安：关回这家伙莫不是在挑拨离间？

果然，金鼠赵天狐冷冷地说：“二弟，太巧了吧，金头不见了，蒋彪、尤挺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叫我如何相信？”银鼠脸一红，恶狠狠地盯着关回争辩：“大哥休听外人挑拨，伤了兄弟感情！”

关回又低声嘟囔道：“我可没说什么，是二爷心虚了。”说完趁金鼠不注意，又朝着银鼠做了个挑衅的手势。银鼠勃然大怒，拔出短刀朝关回刺去，关回一个滑步就躲了过去，闪身到了金鼠身后，口中乱叫：“二当家藏了金头，又要杀人灭口！大当家快救我！”金鼠还没反应过来，银鼠又发出了两枚铁针，擦着金鼠的耳朵飞向关回……

这下可把金鼠惹火了！他拔出宝剑对着银鼠刺去，银鼠猝不及防，前胸中了一剑。这边关回已看准了两人火并的时机，袖口一扬，发出了一支袖箭，正打在银鼠右臂上。

银鼠口中叫着：“关回鼠辈，安敢如此狠毒！”脚下却不停地朝后退去，只几下便到了门外。银鼠平时人缘极好，帮众见二当家今日如此狼狈，便一起冲到金鼠面前挡道为他求情，银鼠这才趁机走脱。

再说银鼠带着重伤逃出总坛，到了僻静处拔下右臂的袖箭，仔细一看，竟然和射杀蒋彪的袖箭一模一样！他心中骇然，难道射杀蒋彪、尤挺的贼人就是关回？银鼠决定找回关阳岭外射杀蒋彪的那支袖箭，再回总坛向大哥金鼠说明一切。

他强忍伤痛朝着关阳岭方向一路奔去，一直奔走了三天三夜，到了剡县地界已近黄昏，他好不容易爬上官道，爬到大岭头驿站已是半夜时分，此刻身上伤口尽皆裂开，鲜血流个不停。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敲了几下驿站门便昏倒在地……

银鼠讲完了整个盗墓过程，天也亮了。吕青当即决定，让手下两位捕快赶往贵门兵站知会各路办案人马及吕氏宗亲，同往关阳岭吕规叔墓地处理善后。自己则和另外两位捕快带着银鼠折回金华府。

过了些日子，银鼠李豹伤愈，吕青带着他和本府的几个捕快赶到了太湖，将他交给了当地官府，经过仔细筹划，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迅速包围了“硕鼠门”太湖总坛。奇怪的是，当捕快冲进“硕鼠门”总坛地下宫殿时，“硕鼠门”总坛所有的哨所、暗道、机关一夜间全部失去了作用，连大当家金鼠也在睡梦中束手就擒。只有“硕鼠门”新任的二当家关回不见了影踪。

4.关阳岭谜案

那一年的清明节，吕氏浙东分支的后人同时收到了一个英雄帖，邀请各分支宗亲在清明节那天齐聚关阳岭吕规叔先祖坟前。英雄帖上注明：一个关于吕氏声誉的重大秘密要在坟前宣布。

清明节这一天，关阳岭吕规叔坟前，来自四面八方的吕氏子孙们正在虔诚跪拜。突然，从坟墓后面走出一人，伸手将供奉在坟墓前的香烛和供品扔了出去，并大声说：“他算什么东西？大家别拜了！”

这还了得，吕规叔在吕氏子孙的心目中是何等尊贵！大家怒吼着冲了上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谁知他轻轻一跃便上了祖坟坟顶。大家更加怒不可遏，纷纷拿起石块准备砸死这位不速之客。

忽然，后面有人喊了声：“且慢！”大家一看，登时松了口气，来人正是名震江湖的吕氏豪杰吕青！只见他双手抱拳，对着墓顶的不速之客高声问道：“上面的是否是我小师弟‘冷面追风箭吕常？”

一阵大笑后，不速之客从墓顶轻轻飘落，取下头上斗篷亮了相，口中喊道：“师兄！”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竟是和吕青合称“吕氏双杰”的“冷面追风箭”吕常。

大家又吃惊又愤怒，吕常既为吕氏子孙，为何将吕规叔墓前的香烛和供品全部扔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在吕青追问下，只见吕常一脸正气，对着大家说：“各位吕氏长辈，我吕常化名‘关回混进了硕鼠门，苦苦寻了一年半才找到了硕鼠门总坛……”

吕常混进硕鼠门后，通过帮助他们盗取关阳岭吕规叔坟墓，取得了金鼠信任，随后他暗中尾随银鼠到关阳岭，用“追风箭”射死金鼠的两个作恶多端的亲信尤挺、蒋彪。之后，他使用连环计，挑起硕鼠门内讧，暗中留书给师兄，指明进入硕鼠门总坛地下宫殿的路线，又在关键时刻破坏了硕鼠门总坛的机关暗道，致使金鼠梦中被擒。

可是，大家还是不明白，吕常为何如此煞费心机，混进硕鼠门，指使银鼠来盗祖宗的墓呢？

吕常重新跃上墓顶，用脚跺了几下，大声宣布：“吕氏长辈及各位宗亲，今天我发英雄帖要大家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大家，我脚下的这座坟墓不是我们先祖吕规叔的坟墓！这座坟墓里埋葬的是前朝的一位告老还乡的贪官。这位贪官见先祖的坟墓是块风水宝地，临死前嘱咐恶霸儿子偷偷刨平了先祖坟墓，在同一地方为自己造了座和先祖一模一样的坟墓，既占了风水又欺骗了吕氏后人。这是世上最无耻的‘盗葬行为！大家说我找银鼠来盗墓对不对？”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么，吕规叔真正的墓地在哪里呢？据说只有鹿门书院里的一位吕氏长辈知道。可惜他已仙去。但是他曾告诉过吕常，他已将这个秘密藏在吕氏家谱某页的字里行间，有待哪位有缘的吕氏子孙去破译……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2.7下

（赵雷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