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中的社会生态和谐思想及其渊源
2013-02-01王吉祥
王吉祥
【摘要】倡导社会各级单元和谐共处意识,是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的主体精神之一,这些浓厚的生态和谐意识,不仅来自于优秀的传统、历史的积淀,也是接受众多外来思想影响的结果。
【关键词】社会生态;和谐;渊源
上世纪后半叶,在全球环保运动高潮迭起,世界生态事件频仍进发的大背景下,英美文学批评界兴起了一种文学批评思潮,被名之为生态批评。时至今日,这种后现代主义的文学批评思潮已然走向全球,为文学研究输入了新的活力。批评家们希冀通过生态批评,将人类文明中那些有利于生态永续发展的部分发扬光大,将不利于生态发展的部分曝晒于大众眼目之下,引起反思,从而对整个人类文明的战略性调整施加影响,进而促进自然、社会、人的精神世界三重生态和谐永续发展。而三者中其核心任务是推动自然生态和谐的重建与永续发展,构建万物诗意栖居的生态共同体。而自然万物中最为活跃的因素是人类,自从地球进入人类纪以来,自然所遭遇到的种种劫难,正是人类所造成的。自然生态危局直接根源于人类对自然的恶性统治,而“‘人类统治自然界的观念直接源于人统治人的实在。正是人统治人的压迫性社会结构派生和强化了与一切统治形式(包括人对自然界的统治)相应的思考方式和生活方式。”不根除人们大脑中蒂固根深的权力欲望,不破除不合理的社会压迫制度,树立万物平等的思想意识,构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新型社会制度,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当前的自然生态危局。
一、对社会各级单元和谐共处意识的倡导与歌颂——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中的社会生态和谐思想的主要体现
在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作品中,歌颂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作品比比皆是,如艾布丁拜·巴加耶夫的组诗《欢乐的牧村》中这样写道:“老妈妈把彩色的花毡铺开,/牧人们围坐在树荫遮盖的毡房前,/畅饮着马奶笑谈山村的新事,/阿肯的金手指头拨动着银白色的琴弦。”(《夏牧场》)好一幅哈萨克草原仲夏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优美画卷,读之令人神往。
在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文本中,关于两性和谐之路的探寻也是其重要关注点之一。对安明格尔,即继婚制的批判,成为很多作家介入两性问题的一个重要视角。朱玛拜·比拉勒的短篇《少妇》就描写了一个安明格尔故事。天生丽质的她,本来应该拥有美好的人生,但是未婚夫的早亡,让她的人生面临着新的抉择。但她却选择了坚持传统道德,心甘情愿地与乳臭未干的前“小叔子”成婚。妇女的解放必须以自身思想的解放为前提,否则,受传统伦理道德毒害的她们只能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为真主的安排,而意识不到是那个非人的旧礼教,以及自己的愚昧造成目前的这一切。贾合甫·米尔扎汗是我国哈萨克族当代著名小说家,在他的短篇《心灵的折磨》中,为我们引入了另一个敏感的话题——婚姻生活中的弱势男性。中年丧偶的他,再婚时好不容易从农村娶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面对她的美貌,他很自卑,为了不失去她,他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好她和她的娘家人。婚姻在这里不仅变为一种变相的交易,而且变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一个重重的枷锁。既便如此,年轻的妻子还是有了情人,当他亲眼目睹妻子和情人激情相拥时,却敢怒而不敢言。婚姻需要的是双方心甘情愿地承当,以乞讨维系的感情终有一天要分道扬镳。
两性关系问题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之一,两情相悦,彼此平等,彼此相携,相互之间以诚相待,这是达成两性和谐相处的前提,不论是虚伪的应付,还是真情的怜悯,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两性和谐。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只有一个个细胞内部和谐,那么这个社会其他各个单元的和谐才会有一个良好的基础,可以说,两性和谐是社会和谐建设的重要方面,也是实现整个社会和谐的最重要推动因子之一。
在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文本中,对民族问团结和谐的歌颂是主旋律之一。杜坦·萨凯的长篇叙事诗《雏鹰展翅》,记述了一对汉族革命者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对哈萨克老人收养了他,视如己出,并将他培养成才的故事,孩子也投桃报李,倾力孝敬哺育他成长的养父母,对养育他的那方土地、乡亲,也是爱的深沉。玛哈孜·热孜旦的中篇小说《漩涡》则叙写了上世纪30年代一个民族仇杀故事,并对此进行了批判。一个俄罗斯族姑娘被两个哈萨克坏小子强奸,这两个可恶的家伙还企图杀人灭口,姑娘虎口脱险回到农庄,以其男友为中心的俄罗斯青年为复仇设计杀害了一个哈萨克阿吾勒(牧村)几乎所有的无辜男人,甚至最后连劝阻他们的俄罗斯老人也残酷杀害。惨痛的教训给予我们的启示是深刻的,保护团结和谐的民族关系,沟通至关重要,不要轻易将个别事件上升为民族问题。“毡房在暴风中岿然不动,/是因为骨架紧紧相挨,/缠绕毡房的绳子互相连接,/正像各民族团结的纽带。”只有团结协作,才能有进步,也才能保证个体的进步,否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两大主题,但我们的地球并不太平,霸权主义、恐怖主义、民族分裂主义等顽疾还在侵害她的和谐。在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文本中,也不乏对此类事件的批判和对人类美好未来的期待。和谐社会不仅是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内部的和谐,还指整个人类的和谐,世界人民要相互关爱,彼此理解,尊重差异,以推动构建和谐世界。乌玛尔哈孜·艾坦的长篇抒情诗《闪电》就表达了对世界和谐和平共图发展的倡导和期待。“请赐给我/你那支神鞭吧电闪/让我以你的正义之气/鞭笞那些/佩带勋章的将军/扑灭他们燃起的/战争火焰/……/我多想将那些原子弹/凌空一脚射入汪洋/换来和平的鸽群/在亚洲欧洲的晴空翱翔。”抒情主人公期待着战争的永远消弭,和平的旗帜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高高飘扬。
当我们的各级社会单元都实现了和谐发展,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了压迫掠夺,没有了战争纷扰,那么我们的世界将多么美好。或许这过于理想化,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动力,没有了矛盾,也就没有了发展,但解决矛盾的方法有很多种,兵戎相见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热爱生活,所以梦想完美,将生活引向正确的发展道路,本是文学的职责所在,这或许并不能导致完美,但能避免很多缺憾。
二、优秀传统、历史积淀、外来影响——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中的社会生态和谐思想的主要渊源
不同于农耕经济以个体单独劳动为主要形式,游牧经济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集体协作在牧业劳动中占据重要地位。游牧经济的这种协作精神对哈萨克族的社会组织形式产生了重要影响,以亲缘关系为纽带组建起来的各级部落,是哈萨克族最为基本的社会组织形式。经济生活的这种特点,为哈萨克族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提供了最为便利的条件,在游牧经济条件下,没有与别的个体的协作,任何个体都是无法生存的。迁徙路上的艰难,守夜时漫长冬夜的凄冷和令人疹然的狼嗥,出牧途中狼群的神出鬼没,任何单独个体不仅无法保护自己的财产,就连身家性命都随时会受到威胁。
在哈萨克民间文学中,随处可见各种不平事,阶级压迫、外部族的抢掠烧杀等,从民间艺人们对题材的处理来看,大多都表现了反暴抗暴、歌颂保护人民的英雄的主题。英雄史诗《康巴尔》中,狩猎能手康巴尔以一己之力供养着“立有九十架毡房的人们”的生活。乍一看,似乎只是英雄时代一个特定的幻想故事而已,如若对创作者的心理稍作分析,就可以发现,在生产力及其低下,生存问题是居于首位的社会问题的旧时代,这个故事实际上反映了人们对生存权利公平共享的一种期待,而只有生存机会均等,才会有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否则,所谓的宗法文明,只是少数人的专利而已。
灾难深重的哈萨克人民,不仅要面对部族内部封建主的压迫,同时还要面对周边其他部族的侵扰。特别是哈萨克汗国时期,哈萨克人民先后面对西蒙古准噶尔汗国和俄罗斯等外敌的入侵,本就身处腥风血雨之中的哈萨克人民,又遭洪水猛兽的侵袭,千里哈萨克草原,哀鸿遍野。在抵御外族入侵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多英雄史诗,大部分都表现了哈萨克人民珍爱和平,与外族和平和谐相处的愿望,英雄们的出征多半带有反侵略的性质。如在《哈班拜》的一个唱本中,准噶尔军队抢掠了哈萨克蔑尔乞部落的300匹马,哈班拜与敌军首领交锋时说:“我们是憨厚的游牧民众,/放牧着一群群的牲畜生存。/你是嗜血的凶残豺狼,/使无辜的人民惨遭痛心,/你抢劫我们的牲畜,/自称英雄,剑戟森森。”大义凛然地历数了敌人破坏和平的罪行。很多哈萨克英雄史诗都有敌部首领强娶或抢夺哈萨克妇女、敌部将领抢掠哈萨克牲畜、以及敌部大军侵入哈萨克阿吾勒无恶不作的母题,大多数战争的责任完全在敌方,很少出现哈萨克人主动侵扰其他部族的征服战争。这些都反证了哈萨克人民希冀与周边部族和平和谐相处的意愿。
阿山海格寻找乐土的传说,表现了哈萨克人民的乌托邦式幻想。阿山海格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他曾在作品中描述过他所认同的乐土的面貌,是一个牧草终年披绿,河水如蜜的“人间天堂”,似乎更多的是从游牧民族经济生活受自然条件极大限制的角度去考虑的,他那个“牧畜不会虚弱,/四季都可长膘”的乌托邦带有明显的草原游牧民族特色。作为哈萨克汗国汗王帐下的大臣(晚年好像脱离了这一身份),他似乎不愿太多地触及政治问题。而哈萨克学者穆合塔尔·玛豪因则认为“阿山海格可能有一个反映人民能安居乐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民都能过上幸福生活的描述乐土的长篇作品,而那是用哲饶诗歌创作的形式写成的,还是像托玛斯·摩尔的《乌托邦》和堪帕尼拉的《太阳城》的形式写成的,我们很难判断。”阿山海格的乐土不论是否表达了政治愿景,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代表了对当时生活现状极大不满的人民大众的愿望。
以万物有灵为重要思想特征的萨满教曾是哈萨克族普遍信仰的宗教,其思想中就有倡导人与人之间平等和谐的思想因子,如在现存的哈萨克人类起源神话中,就得到了一定的反映,那是基于男女平等基础上的,创世主是同时造了一对泥人,肉体平等,而精神也是平等的,都被吹入了相同的“灵魂”。不像希伯来人《圣经·旧约》中表述的那样,上帝是从已于先前造好的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的夏娃。伊斯兰教是哈萨克人现在主要信仰的宗教,而提倡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和谐,也是其主要思想特征之一。如:“阿拉伯人与波斯人毫无区别,黑种人与白种人谁也不比谁优越”、“不慈爱人者,得不到安拉的慈爱”,这些观点,都倡导了世界不同肤色的人的平等、互助、仁爱、和谐。
新疆当代哈萨克文学中有浓厚的生态和谐意识,这不仅是优秀的传统、历史的积淀使然,也是接受众多外来思想的结果。在当今世界生态运动向文化层面等纵深发展的时期,全球化为我们提供良好的文化交流平台,但有一点是必须强调的,各民族要在开掘自己优秀生态文化的基础上,以我为主,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的优秀因子,建设属于自己的生态文化。只有这样,我们新的世界生态文化体系才会是百花齐放,春色满园的,也只有这样,我们的生态文明之花才能经常获得各种各样的优质营养,如常绿灌木一样,在开败的花瓣凋谢的同时,新的花瓣已湛然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