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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性哥特视角看《呼啸山庄》中的三个女性形象

2013-02-01

关键词:斯克利夫伊莎贝拉凯西

翟 莉

(中国石油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266580)

一、引言

从小生活在英国约克郡荒原上的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是英国文学史上一位个性独特的作家,荒原造就了她自由不羁的个性,也为她提供了一个丰富的想象世界。她唯一的小说《呼啸山庄》曾被评论界斥为“一部骇人听闻、荒谬绝伦、毫无意义的作品,一部恐怖、令人作呕的作品”,也曾被人解读为年轻女作家脱离现实的天真幻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不仅没有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反而成为传世经典而大放异彩。近半个世纪以来,评论界又掀起了一股《呼啸山庄》的研究热潮。

《呼啸山庄》通过一个爱情悲剧,向人们展示了一幅畸形社会的生活画面,勾勒了被这个畸形社会扭曲了的人性及其造成的种种可怖的事件。故事发生在英格兰约克郡荒僻的环境中。一天,呼啸山庄的主人恩肖先生捡回一个弃儿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与呼啸山庄的小主人凯瑟琳朝夕相处,一个弃儿和一个小姐在这种特殊环境中天真烂漫地成长,并且在对以辛德里为代表的社会成规专横暴虐的压迫的奋起反抗中,建立了一种牢不可破的特殊感情。恩肖夫妇去世后,辛德里成为呼啸山庄的主人,他将希斯克利夫视作仆人,并为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之间的婚姻设置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作品中狂放不羁的浪漫主义风格蕴含在阴冷、暴力而隐约透出神圣温情的背景中,充满强烈的反抗压迫、追求幸福的斗争精神,又始终笼罩着离奇、紧张的浪漫气氛,展现了一个独具风情的小社会:这个社会由两个孤立的山庄和萧索神秘的荒原组成,这种背景使小说在令人战栗的恐惧中凸显出浪漫主义色彩,作者以其生机勃勃而又详尽细腻的笔触生动地反映了当时英国的社会现象和激烈的阶级斗争,使其称得上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的杰作,可以说这部小说是19世纪初期约克郡物质和社会生活环境精确的写照,异乎寻常地赋予读者那种与现实主义小说相称的快乐。[1]

作为一部哥特式小说,《呼啸山庄》①拥有典型的哥特元素:落难的美丽女子遭遇邪恶的男性纠缠却无处可逃,表现人性的阴暗面——欲望、暴力、疯狂、复仇等。在情感效应上,对危险恐怖事件的描述往往能够引发读者的悬疑和恐惧。《呼啸山庄》以其自身浓烈的色彩,以及对人物心理、社会环境和自然景色鲜明细腻的描绘,使读者领略到大自然神秘、巨大无比的力量;大量丰富的感性材料吸引着读者全神贯注于作品,沉浸于小说的氛围中,其每一根神经都感到神秘的紧张感。可以说《呼啸山庄》独特持久的魅力与其哥特小说的特点密切相关。本文试图运用女性哥特小说理论分析解读《呼啸山庄》中三个具有哥特气质的女性形象,并通过她们各自不同的哥特式体验,揭示女性在父权社会中人格自我分裂的困境、自我牺牲的拼死抗争以及最终获得独立自我的过程。

女性哥特小说研究是女性主义批评与哥特式小说研究的结合,正如朱利安·弗利诺在《女性哥特》的导言中对“女性哥特”定义的那样:“它基本是无形的,除非是作为一个寻找过程;它利用破败的古堡或密闭的房间等传统空间意象来象征文化和女主人公二者;作为一种心理形式,它激发恐惧、愤怒、敬畏等各种情感,有时引发女性对自身性别角色、女性性欲、女性生理和生殖的恐惧和憎恶;它往往采用一种质疑叙事本身的合理性的叙事形式。它反映的是这样一种父权制范式,父亲在场而母亲缺席,女性由于不是男性而残缺不全。”[2]女性哥特式是一种很好的模式,女作家可以借此探索女性对处在男权社会中的无助和禁锢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恐惧。[3]59女性哥特是“一种表达女性内心隐秘的抗争、幻想和恐惧的文学体裁”[4]90。以此为视角,我们能够发现女性自身对父权制度的抗争,对这些因素的挖掘研究能更有力地阐释女性焦虑、恐惧的根源,揭示出包括当时的贫富矛盾、阶级问题等意义更为深远的意识形态问题。

二、凯瑟琳:两难困境中走向自我分裂的女性

凯瑟琳的形象象征了一种微妙复杂的文学策略,这种文学策略赋予19世纪女性小说以革命性的锋刃[5],即哥特元素的巧妙运用。在艾米莉·勃朗特笔下,凯瑟琳是一个矛盾体。少女时代的她生性活泼开朗,任性狂野,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对希斯克利夫的爱。但成年后的凯瑟琳在社会习俗面前却显得很软弱,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当画眉山庄的少爷林顿向她求婚时,她身不由己地答应了,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吸引着她,现实世界中传统的婚姻观念使她别无选择,她与希斯克利夫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使她难以嫁给真正心爱的人;她选择了与她门当户对、温文尔雅的埃德加,还天真地认为可以借助他的财产帮助希斯克利夫“高升”。她的这一选择使希斯克利夫受到致命打击并愤然出走,可以说是凯瑟琳的错误抉择铸成了他们终生的悲剧。希斯克利夫离家三年后以富绅的身份出现,他在绝望中把满腔仇恨化为报仇雪耻的计谋和行动。已为人妻的凯瑟琳仍然爱着希斯克利夫,她夹在两个男人的感情纠葛中痛苦万分,身陷绝境。由此可见,凯瑟琳对婚姻的选择,实际上是在对传统习俗的屈从与自我完整性的维护之间做的选择。由于她不得已而选择了前者,也就意味着她牺牲了自我的完整性,因此致使自己人格分裂,从而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青春活力,成为僵化的社会习俗的牺牲品。“与希斯克利夫的分离就是与她的一部分隔绝,而她的健康、明智和能力正是依赖这一部分来满足。否定他,就是否定她的生命。”[6]

当凯瑟琳被逼迫着选择林顿或希斯克利夫的时候,她走向了毁灭的疯狂之路,内心的承受力几近崩溃。她喊叫:“我快精神错乱了,一千个铁匠的锤子在我的头里敲打!我就要发疯了。”[7]109她疯狂地用牙齿咬着枕头,从她咬开的枕头裂口中拉出片片羽毛,梦呓般地描述着她与希斯克利夫在石楠丛生的荒地里捕鸟;她害怕却死盯着镜子,认不出镜子里自己的脸,喊道:“耐莉,这屋闹鬼啦!我害怕一个人呆着!”[7]96;她对着朦胧的黑暗诉说她与希斯克利夫一起经过吉默吞教堂时站在坟墓中间请鬼出来。在这恐怖的疯癫之下,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女性恐惧意识的自然流露。小说中,凯瑟琳的梦魇、幻觉与第三叙事者视角下的噩梦交织在一起,让人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一种非理性欲望的挣扎、毁灭的过程,同时也彰显了女性在哥特式体验中对恐惧根源的大胆抗争。梦魇、幻觉等超自然现象的运用,并非为了单纯制造惊骇恐怖的气氛,而主要是为了揭示女主人公深刻的心理根源和现实预见性。例如,当凯瑟琳答应了林顿的求婚时,她已经在梦魇里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她梦见自己已经在天堂,她却说:“天堂并不是我的家。我哭得很伤心,要回到尘世上来。”[7]73天堂不是每个人渴求的升华之地吗?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很“悲惨”?画眉山庄富裕、文明、有教养的优越的资产阶级生活环境,不是代表了当时动荡社会中无数柔弱女性向往、渴求的“天堂”吗?但凯瑟琳却并不感到幸福,而这正是凯瑟琳不能说出的秘密。正如耐莉所说,嫁入画眉山庄,她“将从一个乱糟糟的、不舒服的家庭逃脱,走进一个富裕的体面人家”[7]71。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想借助这些来“帮助希斯克利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她“哥哥无权过问的地位”[7]74。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感到自己错了,因为她就是希斯克利夫!她与希斯克利夫是同一的,她背叛了自己的爱,背弃了自己,走向了自我分裂,走向了疯狂。她虽然有爱,却不能将这一份真情献给她真心爱的人。她无奈地将这一愿望寄托于来世,因为她甚至渴望与希斯克利夫一同死去:“但愿我能抓住你不放……一直到我们两人都‘死掉!'”可见,她想与希斯克利夫一起逃离现实社会而“私奔”到另外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爱的天堂。可以说,这一梦境还可被看作是女主人公凯瑟琳的潜意识画面,它最真实地暴露了凯瑟琳的痛苦和无奈。凯瑟琳婚后悲苦的命运,正是全书最重大的转折点。它使希斯克利夫满腔的爱化为无比的恨;这仇恨火山般迸发,变成疯狂的复仇。凯瑟琳的爱情悲剧是社会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在女性哥特的视角之下,超现实主义的鬼魂往往表现为亡者的灵魂骚扰活人。这种骚扰虽能引起恐怖,但却未必邪恶,它有时只是为了宣泄对生前某种事物的留恋,或成就终身追求的愿望。凯瑟琳的鬼魂正是这样,在死之前对耐莉喊道:“我受尽了折磨!我给鬼缠住了!”[7]113当洛克伍德用拳头打穿了玻璃,伸出一个胳膊去抓那搅人的树枝时却碰到了一只冰凉的小手!一个声音抽泣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二十年啦。我已经作了二十年的流浪人啦!”[7]22二十年来,凯瑟琳的孤魂一直在旷野上彷徨哭泣,在旷野上游荡、在山岩下漂浮。凯瑟琳在经历了精神错乱、发疯、幻觉、梦魇这些极端化的恐怖体验之后,化身为游荡在旷野的鬼魂。这一典型哥特式的意象反映了在父权社会下,女性为文明、富裕、身份、地位的选择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三、伊莎贝拉:逾越常规的自我抗争

在女性哥特小说中,女性的形象完全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单纯、无知、柔弱,而是有意志、有主见并且狂放不羁的。小说里的另一个女主人公是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她外表上柔弱无力,天真无邪,内心却藏匿着大胆无畏、逾越社会常规的反叛精神。表面上看,伊莎贝拉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典型的女性人物:“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娇媚的小姐,有敏锐的才智,敏锐的感觉”[7]94;她有着让凯瑟琳嫉妒的“漂亮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端庄的风度,还有全家对她的喜爱”;她善良、温顺,有一颗敏感而脆弱的怜爱之心。然而,希斯克利夫这个“峥嵘的男子汉”的出现,那“突然而不可抗拒的爱慕之情”[7]94使她消极地抵抗着自己的心,让她无力维系种种“理性”与常规,直到疯狂彻底迸发。她的这种自我发现和勇敢表露遭到了社会非正常的对待:她的哥哥对她的爱情感到荒诞、惊骇万分。林顿严肃地警告她,如果她真疯得竟对那个下贱的求婚者有所鼓励,那么她自己和他中间的一切关系就将全部解除。耐莉感觉:“上帝丢下了这迷途的羔羊,任它胡乱游荡,而一只恶兽暗暗徘徊在那只羊与羊栏之间,伺机跳起来毁灭它。”整个外界对待她及她爱情的态度是“我们多多少少原谅她,借口说她不健康,她就在我们眼前萎靡不振地憔悴下去”。由此可以看出,男性主流社会对女性无形的监禁、奴役及限制试图湮没本就微弱的女性心声。但是外表柔弱的伊莎贝拉居然能够蔑视这一切,大胆出逃,这显示出了多么难能可贵的勇气!特别是,当她发觉丈夫将她献出的芳心捏死又甩回来时,她没有屈从于命运的摆布,而是毅然像砸碎枷锁一样砸碎婚戒,只身漂泊异乡。可见伊莎贝拉既是一个不受他人支配的人,也是一个尊重自己、人格完整的人。她既敢于大胆无畏地表露爱情、冲破禁忌与希斯克利夫私奔,又敢于冲破婚姻的樊笼逃跑,这足以震撼、颠覆当时男性主宰的统治权威。她对命运和社会拼命抗争,努力挣脱传统价值观念的桎梏。“如果你有那勇气,你就自己试试吧,我已经吃了亏”[7]115,但凯瑟琳的规劝也没能阻止她的“疯狂”。

伊莎贝拉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女性在困境之中的自我发现、突然醒悟、奋力抗争的成长过程。在父权制社会,女性以无辜的牺牲者作为伪装,用消极抗争和受虐这种策略来击败这种制度。[3]78伊莎贝拉的命运及其抗争即是如此。作为哥特小说中恶棍式的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对待伊莎贝拉的残忍、无情、暴力、变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伊莎贝拉在私奔的前一秒眼睁睁地看着希斯克利夫将自己心爱的小狗残忍地吊死在铁钩上;在与那魔鬼的争吵中,刀子正掷在她的耳朵下面;她还目睹了这个暴虐狂怎样对待辛德里——“把肉割开一条长口子,又把那滴血的武器塞到他的口袋里”。在经历了希斯克利夫的变态、残忍,约瑟夫的粗暴、无礼以及辛德里的无情、恐吓这一系列男性的压制迫害之后,她从自我的迷失中彻底醒悟,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她的心被希斯克利夫残忍地掐死又扔回,她因此变得无情而无畏。她不停地去激怒希斯克利夫,由此体验到一种复仇的快感,而这快感也唤醒了她保全自己的本能,所以她公然而且顺利地逃离了这变态、暴力的婚姻樊笼,获得了自由。伊莎贝拉后来客死他乡,她的死让人痛惜不已,却令人由衷敬佩,因为她的拼死抗争使她保全了可贵自我的完好无损,说明女性顽强的抗争能够给予女性异乎寻常的力量,这也书写了人类历史上关于两性平等的光辉灿烂的一页。

四、凯西:反叛父权终获胜利

在女性哥特小说中,女性所遭受的痛苦,往往会成为她们战胜逆境的精神力量。女性不再只是牺牲品或受害者,女性也靠自己的力量获得胜利,无论是幽灵还是活人。作为凯瑟琳的女儿,凯西的出生是母亲凯瑟琳生命的延续,是姑妈伊莎贝拉抗争精神的升华。她在父权制社会的精心庇护之下成长,却对其进行了最有力、最致命的反击。凯西的反击契合了莫尔斯的观点:“女性哥特恐惧的源泉就在于女性对自身性别身份的焦虑,同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特有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影响到女性个体成长过程的各个阶段。”[4]106凯西一出生就被无辜地抛入复仇与死亡的漩涡中。母亲凯瑟琳带给她天使般的美貌与倔强的性格;姑妈伊莎贝拉客死异乡,使她被丢弃在无人关爱的孤寂处境中;父亲的死让她顿感生活的残忍、世界的凄凉;小林顿的死使她的心灵备受折磨而变得无情、冷酷;希斯克利夫的死带给她狠毒、残酷。从生命之初凯西就与死亡时时相伴,如影随形,从她的成长经历中可以看出,女性长辈的话语权被完全掩盖隐藏,她的生活中只有男性的控制与主宰。由于母亲的“不在场”,她一直生活在父亲林顿的庇护之下,与世隔绝,成为“一个道地的隐居者”[7]180。对于凯西而言,死亡并没有使她畏惧、胆怯,相反,这些不幸的哥特式历练成为了她反抗残暴、追求独立个性的催化剂。于是,她成为了小林顿眼中“苍白、疯疯癫癫的样子”[7]268,以至于希斯克利夫“宁可连身体带灵魂都下地狱”[7]297,也不想再看她一眼。她没有按照男权社会的理想思维和行动,她的形象被恶意扭曲。死亡的恐惧反而赐予她大胆无畏的勇气。相对于凯瑟琳和伊莎贝拉,凯西的勇气更多了一份睿智和顽强。她冲破了父亲无形的监禁,戏剧性地闯入呼啸山庄,在她的反叛之路上高歌猛进。

从女性哥特的视角看,女性不再是被拯救者的角色,而是主导力量,成为男性的精神支柱,甚至成为男性的拯救者。凯西对父权的反叛,对财产、土地的占有表现了女性意识的复苏与胜利。凯西的反叛似乎比希斯克利夫的复仇来得更猛烈。这种“反叛”完全颠覆了男女二元对立的统属关系,女性成为隐秘的主导力量。首先,凯西对小林顿的自私和依赖既宽容又轻蔑,因为她间接地决定着他的生死。这寓意着女性已成为男性命运的主宰,女性的宽容、自主、勇敢的品性在男性主宰的黑暗星空下熠熠生辉。其次,她将无知、粗野的哈里顿教化成了文明、体面的绅士。女性的才智和精神魅力将男性话语权击得粉碎,她用爱彻底摧毁了希斯克利夫的复仇意志,唤醒了他之前已经沉睡的良心。凯西与哈里顿圆满美好的结局,不仅象征了凯瑟琳与希斯克利夫灵魂的最终归属,更揭示了女性实现了自我同一。最后,她对呼啸山庄与画眉山庄土地、财产的继承狠狠地回击了她父亲林顿的伪善。实际上,林顿所代表的资产阶级文明社会的教养、隐忍、理性,与希斯克利夫的狂野、残忍、暴虐如出一辙,都是男性主流文化中父权的权威、地位、压制的外在呈现。

凯西的复仇代表了女性意识在男权社会对女性重重压迫下的蕴蓄与爆发。女性的疯狂是由于男权的霸权控制、贪婪和欲望导致的,女性的抗争是被逼无奈之后的义无反顾。小说中,男性角色给予凯西的疼爱、庇护、哄骗、逼迫、暴打,反而成为凯西隐秘对抗其自身命运和男权社会的最好掩护。凯西由对希斯克利夫那种“对于人的心灵深处能够盘算和隐藏报复心达好多年,而且一心要实现他的计划却毫无悔恨之念”[7]211感到震惊,到“田庄不是监牢,艾伦,你也不是我的看守。再说,我快十七岁啦,我是一个女人”[7]229,再到“你不该吝惜几码地给我美化一下,你已经占有了我所有的土地!”[7]303她的一步步转变向世人昭示:女性的精神力量和自我实现将颠覆和消解男性主导话语权的堡垒。凯西对父权的反叛取得了胜利,她最终获得了经济独立,给凯瑟琳自我分裂的困境找到了自我拯救的出路;给伊莎贝拉的抗争提供了顽强的精神力量;给女性意识的觉醒开启了一条通向光明的道路。

被批评家们称为“峥嵘的男子汉”的希斯克利夫的命运同样让人唏嘘,他的残忍的报复手段并没有让他得到复仇的快乐,反而更加寂寞悲凉;社会的不公铸就了他反叛的心理,社会的歧视断送了他的爱情。这一切扭曲了他的天性,使他变态、迷狂,成为以邪恶的手段复仇的狂人,他以复仇消磨了自己的生命,最后在荒野上呼唤着死去的凯瑟琳的名字,心力交瘁,离开了人世。[8]临死前,这出具有恐怖色彩的爱情悲剧终于透露出了一束令人欣慰的希望之光:在他了解哈里顿和凯西相爱后,思想上经历了一种崭新的变化——人性的复苏,因为他在年轻的凯西的眼睛里看到了凯瑟琳的影子。由此可见,希斯克利夫的由爱生恨,由疯狂复仇到人性复苏,既是小说的精髓,又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红线。作者依此脉络,谋篇布局,把场景安排得变幻莫测,时而是阴云密布、鬼哭狼嚎的旷野,时而是风狂雨骤、阴森惨暗的山庄,故事始终笼罩在神秘恐怖的压抑气氛中。让人感到些许安慰的是作者最终安排了一个浪漫而超自然的哥特式情节,让希斯克利夫的灵魂与凯瑟琳的灵魂永远一起徘徊在他们相知相爱的荒原之上。[9]

五、结语

女性哥特小说理论为我们分析小说及小说中的人物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从中可以领略小说的另外一种不同的风景。在女性哥特小说中,正常与疯

狂、男权与女性、幻影与真相,都具有不同以往的颠覆性含义。《呼啸山庄》深刻地反映了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社会人的精神压抑、紧张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激烈冲突。小说中的女性角色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让人爱怜而又令人恐怖的天使,人格自我分裂的凯瑟琳、不顾一切冲破社会禁忌的伊莎贝拉以及独立反叛而宽容坚韧的凯西,以她们各自所经历的“哥特体验”有效地表达了隐匿于恐惧之下、悄然而决然地颠覆着父权制的女性意识。《呼啸山庄》充满了激情澎湃的女性力量,而其中的哥特元素为这种激情的爆发找到了出口。哥特元素与女性主义的结合使得女性的哥特式体验成为反抗与抗拒社会、父权制压制的象征,作者借此巧妙地为我们凸显了女性在追求自由、幸福的路途中所遭遇的困境、挣扎以及出路,是一曲女性内心抗争力量的赞歌,这种抗争勇敢地冲破了盛行于社会的陈规陋习的桎梏,超越了传统文学所能接受的情感,为读者开拓了新的阅读视野。

注释:

①文中引文均引自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杨苡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0年版。

[1]MILLER J HILLIS.Fiction and repetition[M].Tianjin: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8:47.

[2]FLEENOR J.The female gothic[M].Montreal and London:Eden Press,1987:15.

[3]WALLACE D.Uncanny stories:the gothic story as female gothic[J].Gothic Studies,2004(6).

[4]MOERS E.Literary women:the great writer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6.

[5]GILBERT S,GUBAR.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M].Newhaven,Conn.and London:Yale Up,1979:104.

[6]SMITH ANN.The art of Emily Bronte[M].Plymouth:Clark,Doble&Brendon Ltd.,1976:147.

[7]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杨苡,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0.

[8]杨振武.外国艺术形象辞典[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345.

[9]李维屏.英国小说人物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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