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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如玉,洵美且异
——从卫女、刘兰芝看中国文学作品中的完美女性

2013-01-31赵金丹

枣庄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小姑

赵金丹

(1.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抚顺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辽宁 抚顺 113006)

冰心女士在《关于女人》后记中写到: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这里表现了冰心的女性观,也是她创作中一向所崇尚的赞美女性美的具体体现。翻开中国历史的画卷,一个个光彩夺目的女性展现在面前:她们或才华横溢,如蔡文姬、班昭、谢道韫、李清照;或天生丽质,如貂蝉、西施、王昭君、杨玉环;或品德出众,如孟光、乐羊子妻;或志气非凡,如花木兰、秋瑾……,正是这些熠熠生辉的真实角色,出色地维持了这个世界,也温柔了这个世界。她们构成了历史人物长廊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滋润了历代文人的心田,他们用生花妙笔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女性形象,或德才兼备,或才貌双全,或集中国女性的所有完美于一身。我们仅以《诗经·卫风·氓》中的女主人公(下简称卫女)和《孔雀东南飞》中的女主人公刘兰芝为例,解读中国文学中的完美女性形象。

一、“立身”、“齐家”之优秀才女

在中国古代,优秀的女性虽不能在历史的舞台上施展治国、平天下的“雄才”,但她们“立身”、“齐家”之“良才”却未被淹没。故曹雪芹称“闺阁中本历历有人”。在“荆钗一二可持家”的年代,女人持家堪比男人治天下,需要的是勤劳、智慧、坚强和多才多艺。从这个角度说,卫女和刘兰芝,无疑具备了立身、齐家之才。

卫女之才于诗中是“内敛”的,但我们只需稍作留意,便可窥得其熠熠光辉。“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貌似老实忠厚的氓抱布来贸丝,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两点:第一,卫女能作丝;第二卫女作丝的手艺应该不差。不然为何氓要偏偏来她家贸易,而态度又是如此真诚?能纺得一手好丝,自然足可以立身。立得一身,方可齐家。卫女齐家之才在诗中充满佐证。“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氓来的真实意图,“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氓的迫不及待的怨愠,是卫女“宜其室家”的侧面烘托;而“士之耽兮”、“女之耽兮”,婚姻前期的“琴瑟和谐”,“桑叶沃若,鸠食桑葚”的田园祥和之沃景,亦显露出其“齐家”之能;“女也不爽”,“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卫女自嫁给氓为妻,日日起早贪黑,辛勤劳作,使得家业安定有成,历经多年不曾有任何差错,更见其齐家素质之非凡。

相比卫女才能之“内敛”,刘兰芝的才能在文中则是“彰显”的。“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清晰地展示了刘兰芝的“立身”之才:即能织素,可裁衣,弹箜篌,懂诗书,知礼仪。能立身方可持家。作为妻子,刘兰芝是贤内助。她“十七为君妇”,“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尽管心中常悲苦,但甘“留空房”,使作为府吏的丈夫潜心公事,无后顾之忧。这样的贤妻让府吏倍感自豪欣慰——“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以至当阿母逼府吏休弃兰芝时,府吏决然抗命:“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作为儿媳,她知礼感恩。在焦家日,刘兰芝“奉事循公姥”、“进止不自专”、“昼夜勤作息”、“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被焦母逼离焦家时,不忘上堂拜阿母,“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作为嫂辈,她体贴爱护小姑。分别之际,情意绵绵:“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临别叮咛,期望殷切:“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望”。

相夫至真至诚,侍奉婆婆勤勤恳恳,体爱小姑情深意长,刘兰芝无疑是当之无愧的“齐家”楷模。这正是被焦母逼回娘家后,接连有“县令遣媒”、“太守遣丞”来刘家为其郞求亲的最根本原因。的确,“立得一身,齐得一家”的好女子,哪个男人不赏,哪个男人不怜呢?一个内敛,一个彰显,立身且齐家,《氓》之卫女与《孔雀东南飞》之刘兰芝实为中国古代女性的典范,即或在当代亦堪称实干之才女。

二、自然天成的纯真美女

女人真正的美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氓》、《孔雀东南飞》的女主人公作为完美中国女性的典型,她们的美丽不是“人为创造的”、“矫揉造作的”,而是“自然天成的”、“平易近人的”。《氓》之卫女和《孔雀东南飞》之刘兰芝的形象,诠释了中国“纯真美女”的真正内涵。

走近《氓》,中国女性的纯真之美会宛若春风般扑面而来。卫女之美是平易近人的,氓的“蚩蚩”就像一面镜子在反照;卫女之美是细腻的,氓“来即我谋”的真实来意她心领神会;卫女之美是多情的,“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尽现依依浓情意;卫女之美是真诚的,“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情真意诚;卫女之美是执着的,“乘彼垝垣,以望复关”,执着情意盈满心怀;卫女之美是率真的,“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直率天真,质朴自然;卫女之美是全心全意的,“女之耽也,不可说也”,爱便倾奉所有;卫女之美是坚韧的,“自我徂尔,三岁食贫”,贫贱不移;卫女之美是端正专一的,“女也不爽,士贰其行”,举止端正专一;卫女之美是充满理性的,“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言语中闪烁着理智思索的光芒;卫女之美是果敢的,“反思不思,亦已焉哉”,毅然决然,果敢坚定。

尽管诗歌从头到尾没有对卫女的容貌进行描写,然而这个女子却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的印象,她对爱情的执着率真,对生活的努力辛劳,对不幸的清醒自知,每一点都丰满了她的美好形象,令人难以忘怀。她的美,美在纯真自然之中。

《孔雀东南飞》女主人公刘兰芝亦楚楚动人。“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是何等的“高贵之美”!这是天然之美与恰如其分的装点之和谐统一,没有脂粉气和俗气的污染,给人一种自然的平易近人的享受。“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富家子”,这又是多么“谦恭之美”啊!这种“谦恭”是其“十六知礼仪”的外化。“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昼夜勤作息”,一个具有“勤勉之美”的女子形象呼之欲出。“勿复重纷纭”,“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望”,刘兰芝的“体贴之美”清晰可见。“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她对公婆的“恭顺之美”感人肺腑。临行嘱托小姑“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持”,则是其“感恩之美”的真实流露。“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刘兰芝对爱情的“坚定执着之美”感天动地。“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专由!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不抗兄,不违母的服从顺从,更是彰显了她“自我牺牲,成全他人的崇高之美”。“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言辞虽冲动、有失冷静,却是刘兰芝“忠贞专一之美“的生动写照。而“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令人扼腕的悲怆结局,则是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之美的最好诠释。

总之,这是一个颜如舜华、其质如兰,融大家闺秀之典雅与小家碧玉之淳真于一身的美妙女子。

三、律己宽人的尚德楷模

中国传统文化提倡“重礼”与“尚德”,强调“以德为美”的审美理想。周人创造的礼乐文化得以很好体现的西周至春秋中叶,恰恰也是《诗经》所反映的时代。因而《诗经》中对于那些端庄、贤淑、文静、娴雅、识大体、合规矩的女子就不免情有独钟。如《关雎》、《周南·桃夭》、《邶风·燕燕》、《邶风·静女》中的女主人公及《大雅·思齐》中的太任、周姜、太姒等。

“以德为美”这一准则着重于女子内在的精神气质,而不仅仅是外在的容貌之美。比如《诗经》中有两位女子,《卫风·硕人》中的庄姜和《鄘风·君子偕老》中的卫宣姜,两人同是贵族女子,同样具有倾城倾国之貌,诗人的口气却一为赞扬,一为讽刺。原因在于庄姜不仅仅容貌美丽,而且品行端庄。而卫宣姜虽是国色天香,宛如天仙,却品行不淑,所以国人对其不屑一顾:“女之不淑,云如之何!”“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由此可见,在周人眼中,女子的“贤德”才是凌驾于其美貌之上的真美。从这一标准来看,具有“律已严、待人宽”之美好品质卫女和刘兰芝,无疑是符合女性美的标准的,她们可谓古代女子中的尚德楷模。

《氓》中的卫女处处严于律已。面对氓“来即我谋”的信任,她“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可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严格信守真诚的人生信条。婚嫁需有“良媒”,需择“吉日”,而不是“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她循规蹈矩,绝不逾礼。既已定情于氓,便坚定执着地“乘彼垝垣,以望复关”。婚后她专心爱情,以至“耽”而不能“脱”,甘愿“三岁食贫”。她勤勉持家,“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她严格规范自己的言行,“女也不爽”。而最后“亦已焉哉”的决断,则是她坚定追求幸福美满婚姻理想的一份严正声明。

卫女之于氓,则宽以待之。尽管已察“士之耽兮,犹可说也”,虽然知道“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虽然深受氓家庭暴力之害,但依然愿意给其“思过”机会,可恨不懂珍惜的氓啊,“反是不思”。同时,卫女对兄弟“咥其笑矣”的冰冷现实,亦以大度之心谅之,毕竟“兄弟不知”,不怨恨别人,宁可自己孤独孑然,“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孔雀东南飞》女主人公刘兰芝的人性之中亦闪耀着严于律已,宽以待人的高尚品德之光。她律已严格:当府吏守节情不移之时,尽管自己心中常苦悲,又相见常日稀,但还是坚定“留空房”,固守对爱情的那份忠贞;她辛勤劳作,努力做最称职的贤内助;她知书达礼,孝顺公婆;她信守“誓天不相负”承诺,以“举身赴清池”印证了自己对爱情的矢志不渝。

刘兰芝又是宽以待人的。当自己已尽全力,但“大人故嫌迟”时,她没有抗辩,也没有要求为难府吏去对抗婆婆,而是选择了将委屈交由自己默默吞咽,“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并对自己“受母钱帛多”,却“不堪母驱使”的表现向婆婆致歉,临行叮嘱小姑“勤心养公姥”,胸怀宽广囊天括地。对于性行暴如雷,不体己苦却反逼己嫁的阿兄,刘兰芝尽管千般不情愿,但还是以“仰头答”的方式,选择了谅解和顺从。面对阿母的“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的质问,她以“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的沉默选择了委屈自己、宽容母亲之艰难。

四、结语

综上,卫女和刘兰芝可谓是融汇“才”、“美”、“德”于一身的中国完美女性。也正是缘于此,一直以来,人们会为其悲剧的命运而扼腕叹息。然而笔者认为,若单纯的以弃妇诗来看待上述两个作品,未免失之偏颇。如果说方玉润温和的同情尚可理解,那么朱熹冷漠的嘲讽则实在让人愤怒。因为,诗歌作品在自叙或描述中蕴含着深厚的情感,而这情感之中又饱含着自尊和对女性的尊重,因而这两篇作品亦是完美中国女性的自白或赞美诗。诗的语言洋溢着深情,张扬着个性,撞击着读者的心灵,从而也给诗歌本身增添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卫女和刘兰芝这样完美女性的存在,是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滋养使然,代表了我们传统文化中对于女性外表及内心之美的最佳诠释,反映了一个民族高雅的审美趣向。反观当下社会一些人,以所谓的女子之“白”“富”“美”,或所谓男子之“高”“富”“帅”,作为择偶或审美之标准,是多么的庸俗而肤浅,缺乏的恰恰是对美之真谛的正确认识。

[1]冰心.关于女人[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5.

[2]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4]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180.

[5]朱熹.诗集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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