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写实主义下的宏大叙事——长篇小说《新闻人》评析
2013-01-30文/艺丹
文/艺 丹
《新闻人》(作家出版社2011年1月出版)是一部新写实主义的小说,以新闻体制改革为主题,通过细致刻画改革年代媒体从业人员的不同形象来揭示整个社会变革和时代变革,尤其是针对文化体制改革,具有独特的现实意义。小说以《新华大时报》副刊改版为主线,塑造了魏晓东、冷妍、宋博等一批“新闻人”形象。作者丑丁是新闻记者出身,熟悉媒体的生活,这是能够刻画出不同类型新闻人的原因之一。也正是这样,这种曾经深处新闻机构内部、了解新闻人面相的优势,也容易转化为一种有局限的“内视”,致使作品难有更广阔的视野和多棱角的反思。
一、平庸化的改革描读
文学作品如何反映深刻、迅猛的社会大变革,塑造出成功的改革者艺术形象,使读者感受到改革激流的豪迈与涌动,是改革文学的积极意义所在,也是社会的热切期待。然而,读完《新闻人》,没能感到很大的满足。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它在立意和形象塑造上有其自身的缺陷。
新写实主义脱胎于现实主义,但又是对旧有的现实主义的反叛,它特别反感传统现实主义脱离生活本身的宏大叙事和毫无依凭的浪漫情怀。新写实主义作家尤其喜欢刻画人物繁琐的日常工作生活和勾心斗角的复杂关系,将人物的权谋、欲望、情色等赤裸裸地呈现出来,将传统对干部群体的宏大叙述庸常化。其核心是特定环境和特定心理状态下的生存哲学,它将特定人物设置到了本体论中的生存水平,以生存为标准来呈现和理解特定人群的思想和行为。
《新华大时报》副总编辑宋博是作品着力刻画的人物。他将机关管理还原为个人利益斗争的场所和无边欲望的满足,时常在为自己不能获得露脸和表功的机会而懊恼,担心他人的成功导致自己地位不保。小说生动刻画了樊进仁对机关政治站队规则的体悟:“站队是有艺术的,当形势所迫必须选择站队时,切忌模棱两可,更忌拖延不决,否则日后两边都不待见你。”作者对樊进仁是同情的,樊进仁的站队选择是正确的,他也最终没有丢掉新闻人应有的尊严,最终成为新闻改革的受益者。背景神秘的冷妍,深谙机关政治庸常哲学,在领导面前“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但却败在一份庸常的通知上,最终只能以出走告终。她不是被体制改革的反对者打败,而是被庸常的机关政治打败。在这种力量面前,所有人只能表现出难言的无奈。
二、玫瑰色与单面化的宏大叙事
宏大叙事在新现实主义的眼中已然过时。无论对什么叙事对象,反抗宏大叙事、展现卑微繁琐的现实生存境况,就成了新写实主义文学作品的不二选择。但宏大叙事似乎难以回避,新写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如何处理好宏大叙事与现实生存境况的辩证关系,不落入革命叙事的窠臼,可以说是作家们要面对的一个难题。《新闻人》无疑将面对着这种境况。作者要面对和处理的是媒体以及媒体改革这一重大事件,如果采用传统的宏大叙事方式,对读者的吸引力不大,甚至连作者都可能觉得难为情。但是,以新写实主义小说的笔法来描绘这样一种重大事件以及深处其中的新闻人,难度是相当大的。看得出,丑丁在处理这一问题上做出了努力。
《新闻人》的主线是《新华大时报》的副刊改革,将副刊独立出来办成《假日》周刊,为媒体改革探路。笔者以为,成功的写作应以媒体改革为主线,展现多面向的历史场景,以及在这个场景下具有多重边际人特征的媒体人丰富多彩的性格和取舍。但在新写实主义的解剖刀下,这些矛盾和新闻人的丰富性都被解构掉了,只剩下个人正当或不那么正当的欲望,似乎一场深刻的、能够展示新闻人多重特征的体制变革和利益调整,最终不过是个人欲望的搏斗——改革者道德高尚,冲锋在前,无所畏惧;保守者道德低下,为一己之私而阻碍改革。前者的代表是宋博,后者的代表是魏晓东、杨清阳、周冠军。小说没有呈现给我们有关媒体改革的不同争论和利益调整,而是将改革化约为一种简单的道德对立和道德较量,从而将改革平面化了、玫瑰色了,留给我们只是简单化的道德评判,这与新写实主义文学理解局中人,在一定程度上悬置道德的写法并不吻合。此外,小说的结尾带有新写实主义惯常的悲情色彩,也隐约地表明作者对媒体改革走向的期待,但这种庸常化的改革者被曲解,改革—逃离(隐遁)的套路像是武侠小说的惯常叙事结构,读起来有突兀之感,也让人感受到处理这种宏大题材时新写实主义笔法的局限。一言以蔽之,新写实主义的文学小说容易带来宏大主题与个体生存视角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很难调和,稍有不慎,就可能将文学异化为对宏大的历史主题的非理性解构。
《新闻人》在处理改革和机关庸常政治的生存伦理之间的关系时,一方面具有泛道德化的特点,另一方面也有单面化的特点。魏晓东、杨清阳、宋博等人在一定程度上被划为正反道德的载体,通过道德化的描写,将媒体从业人员极其复杂的边际人、立体化特征平面化、脸谱化了。即使是看似最为复杂、神秘的冷妍,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了脸谱化印记。冷妍是倾注了作者心血的人物,作为改革环境下理想型的新闻人,她既能够承担新闻人的职责,也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下自如地游走,不仅能够自保,还能够不动声色地予他人以保护。冷妍最后的出走,虽然显得突兀,但也在情理之中,显示作者力图展示新闻人的复杂性。不过,看似多面复杂的冷妍形象,其实也可以看作一种脸谱化的人格特征再现。因为,复杂如冷妍者,处于社会大转型和复杂的媒体中,竟然处处显得从容自得,没有一丝的内在冲突,这种看似理想化的新闻人形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恐怕也是单向度的,边际人内涵的刻画和自身矛盾的展示是苍白的。总的来说,《新闻人》的人物刻画虽然着力甚多,但却脱离了生活的本来逻辑。
三、结语
《新闻人》力图为我们呈现改革和转型年代新闻人的各色形象。但是,在宏大的改革叙事的背景烘托下,小说出现了内在的、不可调和的紧张。之所以出现这种紧张,一方面固然在于改革叙事的宏大话语和媒体体制的庸常性之间固有的矛盾,另一方面也与新写实主义的叙事手法直接相关。新写实主义的叙事手法虽然在人物塑造、细节描写等方面的作用是明显的,但它在叙事视角、内容包容、道德取向等方面都存在固有的局限。《新闻人》在这方面的不足也显而易见。面对这个巨变的转型时代,我们呼唤能够展示历史画卷的文学作品,但从当下作家们的社会视野和艺术手法、价值取向看,似乎还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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