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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跃进”时期的甘肃引洮工程述评

2013-01-30刘彦文

中共党史研究 2013年5期
关键词:洮河定西大跃进

刘彦文

(本文作者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哈佛燕京学社2012年—2013年访问学人上海 200241)

引洮工程是“大跃进”期间甘肃省委为解决定西、平凉等地区干旱少雨、植被稀疏、苦瘠异常等生存问题而仓促上马的“样板水利工程”,有“银河落人间”、 “高山运河”之称。1958年6月开工之际曾被宣传为“共产主义的工程,英雄人民的创举”。然而这项工程历时三年多,耗费几十万民力,最终却以“一无效益”的结局收场。本文立足于地方性档案史料,综合运用报刊文献和部分口述史料,拟对引洮工程的来龙去脉做一较为完整的历史梳理。

洮河属黄河上游支流,发源于甘肃省碌曲县境西部的西倾山东麓,流经甘肃省碌曲、夏河、卓尼、临潭、渭源、临洮、永靖等县,全长673.1公里,流域面积25527平方公里,年平均径流量53亿立方米,河水资源非常丰富①参见《甘肃省志·水利志》,甘肃文化出版社,1998年,第38页。。早在民国时期,甘肃省参议会就三次向省政府提案,提出“引洮济渭”和“引洮入渭”的设想,即将本来北流的洮河水拦住,使其东流至甘肃东部干涸之地,接济此地渭河水量之不足②参见《甘肃省引洮上山水利工程档案史料选编》,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81—497页。。新中国成立后,中共中央高度重视大江大河的治理与开发和群众性的水利建设,“兴修水利是保证农业增产的大事,小型水利是各县各区各乡和各个合作社都可以办的”③《毛泽东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51页。。全国各地据此开展了广泛的兴修水利的群众运动。

在此背景下,甘肃省武山县于1956年初开始修建东梁渠,将聂河水引向海拔1900多米高的柏家山。工程于1957年6月修成,干渠长27公里,当年上报灌地面积4000多亩 (后被夸大至1.8万亩)。《人民日报》予以高度赞扬:“如果作为一种自然现象看,拿这条渠同大江大河比,不过是条小溪,每秒钟流量只有零点七立方公尺,微不足道。然而作为人和自然斗争的现象看,它却是农民追求幸福生活、大胆进行创造、变古老幻想为现实的大涛大浪!同时也是一面旗帜,是号召人们向干旱进军的旗帜。这面旗帜,应该被所有干旱地区的人民高高举起!”①顾雷:《引水上山丰收万年——记甘肃武山县东梁渠的修建》,《人民日报》1957年12月17日。但要根本解决甘肃中部的干旱问题,单靠几十公里长的渠道无疑杯水车薪。甘肃省委遂于1957年9月要求省农林厅水利局研究如何引黄河水解决靖远县兴仁堡川和时属甘肃管辖的海原县的80万亩旱川地的灌溉问题。省农林厅水利局安排勘测设计处负责人先在地形图上寻找研究可行性,几经周折提出引洮方案,所选线路不仅能满足兴仁堡川的灌溉要求,更可解决榆中、定西、会宁等县和靖远县黄河以南的川台塬地的灌溉问题。与此同时,定西专署农业基本建设局也在思考如何把黄河水引到靖远县旱坪川发展水浇地,并组织技术人员查勘。

1957年冬,中共甘肃省第二次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兰州召开。在当时整个中国社会正迈向“大跃进”的形势下,这次会议集中批判所谓“右倾保守主义思想”和“地方主义”,制订了“苦战三年基本改变全省面貌”、“六年实现农业四十条”的全面规划。会议期间,由定西派出负责查勘引黄线路的技术人员向与会领导汇报,指出引黄河水 (大通河)到靖远旱坪川的渠线必须经兰州市区才能实现,但在兰州市开挖渠道需大量迁户移民且不在定西管辖范围,难度较大。既然从北向南引黄河水存在困难,只有从南部的洮河入手。久为干旱困扰的定西干部此刻认为“引洮济渭”设想或可尝试,即与希望实施支农项目的铁道部第一设计院与会人员商议并得到其支持。定西地委向省委汇报,当即得到“要积极抓紧去办”的指示。定西专署农业基本建设局在组织本区人员的同时联系上级主管部门,并与在地图上画出引洮线路的省农林厅水利局的想法一致。在省委支持下,水利局、铁道部第一设计院、西北水利勘测设计院、定西农建局等单位联合派出工作人员一同实地勘查。②转引自《甘肃省志·水利志》,第832页。然而,查勘队伍未归队,省委便在1958年2月会议结束时决定实施引洮工程③《十六、引洮上山水利工程》 (1960年6月7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03。。

1958年3月,勘查人员提出引洮工程的雏形,即“由岷县龙王台引水,沿洮河左岸经岷县的梅川、会川的中寨集……到靖远新堡子川,长达760公里,加上从月亮山引到董志塬,长约350公里,共长1100公里”④《引洮水利工程在施工准备工作中需要解决的几个问题》(1958年3月28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26。。这一线路几乎横跨整个甘肃东部,仅从规划就可想见其难度。时人已意识到渠道所经地区全是黄土高原,高山土壤颗粒稀疏、含有盐碱、空隙很大,一旦水流侵蚀易渗漏,容易引起渠道底层塌方和下沉,但这一攸关渠道质量的土质问题在世界上尚无有效解决办法;渠道途经很多高大的分水岭,需穿越许多工程量大而复杂的水洞,这一问题将直接影响渠道的完工时间⑤《甘肃引洮灌溉工程面临重大困难》(1958年4月14日)。。一个是当时科技水平难以企及的技术难题,一个是缺乏大型机械的情况下极度费时费力的工效难题,都是制约工程在预计的三年甚至两年内完成的瓶颈。

但引洮工程计划引水30亿公方,流经陇中十多个县市,灌地700多万亩,“每亩增产300斤,即可增产21亿斤粮食”⑥《引洮灌溉工程情况简报》(1958年3月2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6-1-294。,单此一项便足以让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旱塬百姓甘愿喊出“只要能把洮河引上山,要什么我们有什么”、“水不上山不结婚”等口号,更遑论当时规划的美好愿景还包括将水引至庆阳地区的董志塬(可灌地1900余万亩)、加速旱区绿化和农村电气化、发展水产和水上运输等。对这些美好愿景的迫切向往使客观存在的困难被人为地缩小了。为尽快启动工程建设,甘肃省委开始从多方面进行筹备。

1958年3月,省委先在定西专区抽调20多名干部,后又在省级各机关抽调干部200多人,组成引洮水利工程局。工程局为省委直接领导的专区级机关,党委下设组织、宣传两部和秘书、资料两室,工程局下设办公室,设工务、材料供应、生活供给、勘测设计、财务计划、卫生、交通运输、公安、人事九处,并成立法院和检察院。①《中共甘肃省委关于引洮灌溉工程组织领导问题的决议》(1958年6月17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247。

工程所需劳力全部由受益区 (定西、天水、平凉)承担,抽调原则为“农忙期间抽调男全劳的40%左右,农闲期间抽调70%—80%的比例参加施工”②《甘肃省洮河水利工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纪要》(1958年4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39。,并要求经常保持16万人参加施工,其中定西专区抽调10万、天水专区4万、平凉专区2万人③《引洮上山水利工程委员会第四次会议纪要》 (1958年9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39。。施工组织采用以各参加分段施工的县为单位的工区制,命名方式与原县市同名,工区主任由各县级干部担任。

为弥补技术人才的不足,省委决定把甘肃水利学校搬到工地。1958年3月,该校教职工与一、二年级学生共260余人,组成1个定线队、3个查勘队、14个水平组来到工地。同年5月,省委向中国科学院提出派地质专家支援的要求,随后中科院地质研究所7名技术人员带着一批化验土质的仪器前来④《复关于派地质专家支援引洮上山水利工程事》(1958年5月2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8-193。。与此同时,各县也在竭尽全力地培养技术员,定西县“已在三个点上培训技术员150人”⑤《定西工作汇报》(1958年5月1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74。。在准备水利技术人才的同时,省卫生厅还专门抽调400余名医务人员以支持工程医疗所需⑥《全国人民大力支援引洮工程》,《甘肃日报》1958年6月18日。。

工程所需物资除就地加工、当地采购和国家调拨的部分由计委负责统一调拨外,省委要求各单位以募捐、借用、集资、价让的方式清理仓库来支援,并列出详细物资表。各省级机关积极行动,如省民族事务委员会支援的物资甚至包括“五灯直流收音机一部,搪瓷茶缸子14个,搪瓷小碗21个,红铜小勺17个,蚊子油17瓶”⑦《支援引洮工程物资表 (手稿)》 (1958年8月1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13-1-276。。物资支援名义上是为发挥共产主义协作精神的主动援助,实际具有一定程度的行政强制性。甘肃省相关领导在一次会上就要求“8月份省级各单位特别是与洮河工程有直接联系关系的单位,都要进行一次检查评比,检查对引洮工程的支援情况”⑧《甘肃省引洮上山水利工程委员会第三次会议纪要》(1958年8月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39。。工区来源各县亦积极参与,如定西县就指定专人拟定用粮计划、订购煤炭1000吨,并派40个民工建炉灶、20个民工种菜、10个民工筹备工具等,县级各单位积极支援的物资也有80余种、2300多件⑨《定西工作汇报》(1958年5月1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74。。

在工程资金的筹措方面,由于受到“民办公助”方针的规制,不可能大部依靠中央投注资金。洮河水利工程委员会第一次开会时曾提出,暂由定西抽调900万元、兰州市200万元、天水100万元,国家投资200万元[10]《甘肃省洮河水利工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纪要》(1958年4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39。。省委、省政府号召百姓发扬共产主义协作精神捐款,省团委在全省青年中开展“献金一元”活动,榆中县甚至要求机关干部“按每月收入的20—30%集资”[11]《关于检查榆中引洮工程准备情况》(1958年5月1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74。。

然而,采用“边测量、边设计、边施工”的“三边”政策、勘测未完成就仓促上马的引洮工程,从一开始就埋下失败隐患。要求用三年甚至两年时间,依靠简单手工工具穿山越岭完成长达1100公里的主干渠,显然夸大了“人定胜天”的精神作用。“民办公助、就地取材”的兴办方针意味着国家投资为辅、人民群众支援为主,工程所需的劳动力、资金、粮食、物资远远超出省委最初的预计,随着工程的持续和难度的加大,工地所需物资大大超过旱塬百姓的承受能力。甚至工程最终产生的效益之一——灌地的田亩数,也不过是向渠道所经地区的行政领导简单询问其辖境内耕地面积的结果,根本没有勘测并确定渠道的具体流向以及渠道流经地的实际情况,潦草程度可见一斑①笔者采访曾全程参与引洮工程的西北勘测设计院工作人员王某某的记录 (2011年9月6日)。。尽管存在上述种种隐患,引洮工程还是在全省人民的热切期望下开工了。

1958年6月17日,引洮工程正式开工。按照最初的计划,最先施工的是第一期第一大段岷县古城至定西大营梁段。这一段有环山而行的渠线350公里、隧洞23座以及枢纽工程——古城水库。为了使民工服从工程建设安排,上级使用了各种提高工效的方法,并辅之以整风、大辩论、整党、整团等政治运动来规诫民工思想。

由于缺乏必要的大型机械设备,只能采用土法施工。数十万民工以工区、大队、中队、小队为单位开山凿石,依靠人力用简单手工工具开挖平台渠道。为了提高工效,上级不断推动展开工具改革、高工效、劳动竞赛、争先进学先进等群众性运动。以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运动为中心的工具改革为例,由于缺乏必要的钢材制造滚珠轴承、车轮、滑轮,大多数工具改革局限在木制手工工具上,风靡一时的品种有木火车、手推车、运土旱船、高线运土器等。如高线运土器是在两点之间拉一根绳子,悬坠两个装土篮,利用坡度和重力,将挖出的土从一点送至另一点,据说使用这种工具“2人操作在运距100公尺,每天每架可运土90公方”②《甘肃省引洮上山水利工程施工中的工具改革工作》(1958年10月),甘肃省图书馆藏,索书号443.340.178。。材料显示“半年来创造发明各类工具250种,推广使用各类先进工具177409件”③《甘肃省引洮上山水利工程局工务处关于1958年施工工作初步总结》(1958年12月30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79。,显然言过其实。此类工具能够减轻部分人力,但效果很有限。有民工回忆:“所谓‘高线运输’是两个大木箱子,顺斜坡,一个上一个下。车往下运土时人还要跟着。常常有摔下崖的车子。”④转引自庞瑞琳:《幽灵飘荡的洮河》,作家出版社,2006年,第212页。有群众说工具改革是“形式主义”,有“三个作用,一是照象,二是拍电影,三是进博物馆”⑤《右倾机会主义言论汇集》(1960年2月2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174。。

在“大跃进”的特殊背景下,引洮工程被当做“共产主义大熔炉”,工地上的人们不仅注重工程建设,也追求所谓“精神与文化建设”,扫盲运动、红专学校在工地盛行一时,形式主义和浮夸现象更为严重。1958年10月,工程局宣布经过一个多月的突击扫盲,“90%以上的青壮年摘掉了文盲帽子,全工区基本上成为无盲区”,“目前,全工区已建立初级红专学校481所,参加学习的民工59878人,中级红专学校94所,参加学习的干部和技术员5931人”⑥《在引洮工程上举办红专学校情况和经验的报告》(1958年10月25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3-1 -71。。然而在一天三班倒的劳动强度下,民工根本无暇顾及文化知识学习,“无盲区”的宣传只是一纸空文。

这种人为制造的浮夸与甘肃省乃至中央对引洮工程的宣传造势交相呼应,使其在全国影响大增,吸引各方竞相参观。1958年8月,中共中央《关于水利工作的指示》指出:“山区、半山区和丘陵高原地区,应像甘肃武山、湖北襄阳、河南漭河那样实行山上蓄水,水土保持,山区、平原、洼地全面治理,引水上山、上塬,开盘山渠道以至像引洮工程那样,开辟山上运河,解决山区水利。”⑦《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第457页。对引洮工程的肯定也屡屡出现在《人民日报》上①例如段玫:《引洮工地掀起工具改革热潮,掘土石方纪录日日刷新》,《人民日报》1958年11月16日;《工具改革加上大办工厂,甘肃引洮工程工效提高七倍》,《人民日报》1959年1月18日;顾雷:《鹰——访引洮工程九甸峡工地爆破手关振才》,《人民日报》1959年8月24日;等等。。在这种形势推动下,开工半年内引洮工程已先后接待全国、本省参观团94个,多达2435人②《关于半年来接待外宾、来宾工作的总结报告》(1958年12月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32。。蜂拥而来的演出、慰问团体不断造访引洮工地,高度肯定这样一个“人工天河”的设计、规划和民工的奉献精神。

但种种实际困难还是让无数民工萌生离开的念头:极少蔬菜副食品供应,食盐匮乏,馒头、面片食之无味;没有房子,只能住在潮湿的窑洞里;由于缺乏燃料,开水供应极少,更无法烧热炕;施工点道路不通,只能靠人力往山上背粮食;没有机械化施工工具,只能靠人力肩扛背背;施工时间长,“两头不见太阳”,动不动搞“夜战”;等等。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要在海拔1000多米的高山上修建一条“山上运河”,所遭遇的抵制与质疑可想而知,民工的怠工与逃跑从未停止。据统计,开工半年共有约9000余人逃跑,有约1000余人又被遣返工地,4000余人跑回原籍,2000余人在兰州、白银、玉门等城市打工,近1000人逃往青海、新疆等省外谋生,还有约900余人下落不明③《甘肃省引洮上山水利工程局关于迅速制止民工逃跑问题的指示》 (1959年1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12。;1959年3月中旬,引洮工地实到民工16.9万人,到7月初为止已逃跑2万多人④《关于引洮工程精减民工问题的简报》(1959年7月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23。。然而,民工大都来自受益区的旱塬百姓,后方的县、公社、大队与工地上的工区、大队、中队一一对应。民工一旦逃跑,后方党政组织即迅速得到通知,会将逃到家里的民工再度送回工地,全家也因其“为共产主义抹黑的逃跑行为”而饱受牵连。为制止类似逃跑行为,上级使用整风、大辩论等政治运动以整顿思想、提高觉悟。

1958年8月,引洮工程局号召开展全面整风运动,并采用对机关干部和普通民工区别对待的策略。针对干部的内容是:如何认识红专问题、怎样才能红透专深、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参加引洮、应如何检查和批判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应如何贡献自己的力量等。主要方法是组织干部开展交心运动、写大字报,通过大字报暴露自己和他人的思想,再进行归纳整理拟出辩论题目进行大辩论,结束时要求写出个人思想检查总结和红专计划。针对民工的中心内容为:对加大工程任务的认识,实现全线通航有什么好处,能否按期完成工程任务,能否幸福万年,能不能又红又专,怎样才能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有科学技术知识的新劳动者等。⑤《关于在引洮工程上展开全面整风运动的通知》(1958年8月2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3。整风和大辩论运动给予犯错误或思想不“正确”的人以相应处分,“据定西、榆中、靖远、会宁、甘谷、工程局等单位的不完全统计,在整风中共拔掉白旗165人”⑥《关于第四阶段整风补充通知》 (1958年11月2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3。,“给予干部纪律处分的,一般在15%到20%”⑦《引洮工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教育运动的情况和问题》(1959年2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176。。这种手段非常有震慑力,效果显著,“工地上,天不亮上工,晚上黑透了才回来。很苦,但不敢有怨言,动不动就拔白旗”⑧转引自庞瑞琳:《幽灵飘荡的洮河》,第215页。。

这类政治运动在整个工程建设阶段呈现不同面相,如1958年12月开始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教育运动”,1959年9月的“反右倾、鼓干劲、增产节约运动”、“反透右倾、大鼓干劲的高工效运动”,1960年3月的“三反”运动,以及持续不断的整党、整团、整顿民兵组织等运动,随时打压有悖于工程建设的各种思想,以制止民工的逃跑、怠工和小偷小摸等行为。

政治高压使大多数民工对上级安排只能服从而少有抵制。在这种背景下,工程局党委于1958年9月提出“苦战一冬,大干一春,确保每月完成一亿土石方,1959年5月把水引到大营梁”的口号。但由于所定目标过大,加之施工中遇到炸药、水泥等物资供应不足和山体滑坡、黄土渗漏等技术难题,都使施工步履维艰。据统计,从开工到同年12月底“共完成土方1.93581258亿,占总土方量的32%;完成石方50.837011万公方,占石方总量的21.1%;共挖出平台70.193公里,渠道断面3.26公里”①《关于1958年施工工作初步总结》(1958年12月30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79。。也就是说,6个月完成原定任务的30%,“五一”通水大营梁的口号落空。1959年2月,上级又将口号改为“七一”通水大营梁,但渠首水利总枢纽工程——古城水库无法导流成功,这一口号同样落空。

引洮工程的渠首设在岷县古城村,在此修古城水库可以抬高洮河水位,使它经过修好的导流槽,流向所设计的渠道,因此其修成与否对整个工程休戚相关。1958年8月,引洮工程局提出《古城水库规划设计要点 (草案)》,9月1日正式开工,2万民工先后在此劳动。1959年4月8日,古城水库实施强制截流,14日围堰龙口合龙。但由于导流槽工程还没开挖到设计断面,致使导流能力不足,加之洮河水势凶猛,冲垮决口,截流失败,损失麦草80万斤、铅丝7.5吨、麻绳3.5吨等②《关于古城水库草土围堰决口情况的报告》(1959年4月2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31。。7月1日,古城水库再次截流。但8月11日突降大雨使洮河水位骤升,12日再次决口,损失惨重,“冲走木料约1500公方,炸药70多吨,粮食17000余斤,其他物资价值约38万元,淹死抢救物资的民工3人,毁民房1300间,田禾3800亩,受灾居民4000户,20000多人”③《关于古城水库第二次决口向省委的检讨报告》(1959年8月17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 -31。。古城水库的再次决口打断了“七一”通水大营梁的计划,严重影响民工情绪,逃跑现象更加严重,“天水工区一大队一夜就逃跑了39人”④《李培福关于目前干部、民工思想情况向省委的报告》(1959年8月1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28。。

1959年6月底,夏收在即,各地均感劳力不足。在省委指示下,工程局决定精减部分民工充实农业生产第一线,将4万多劳力送返农村。然而庐山会议打乱了省委计划此后在引洮工程上实行“从长计议”的部署,重新将大量人力物力集中在“只准加快、不准拖延”的共产主义工程上,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

1959年7月15日,甘肃省向中央报告称:“严重缺粮地区的人口共有154万。这些地区,一般的吃不到半斤粮,全省浮肿病96000多人,据初步统计因缺粮和浮肿病致死的有2200多人,非正常流入邻省的人口约有60000多人,本省境内各县互流的还有10000多人。有些地方生产陷于停顿状态。”⑤《省委关于粮食问题向中央的报告》(1959年7月15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719。然而,庐山会议风向急转,呈交这份报告的甘肃干部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形势又成“一片大好”,“总的看,我省粮食生产、征购、供应情况都是好的,前途是光明的,今年部分地区在粮食上存在的困难,早在六月底七月初已经解决。并不象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在七、八月间所叫喊的那样严重,前途也绝不是那样悲观”⑥《省委关于粮食工作给主席和中央的报告》(1959年9月1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719。。各地的“反右倾”运动很快兴起,并在农村展开了整风整社和大算账运动,到处挖粮、整干部,缺粮现状被隐瞒。甘肃省委将本就面临缺粮问题的受益区的人力物力重新集中至工地,强调“引洮工程是我省英雄人民的伟大创举,是大跃进的产物,它集中的反映了全省人民摆脱更穷更白面貌的迫切愿望,和敢想、敢作的共产主义风格。只准办好,不准办坏;只准加快,不准拖延”⑦《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 团结一致 奋勇前进——在中国共产党甘肃省第三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甘肃日报》1960年6月4日。。

1959年八九月,引洮工程局党委接连发出“反右倾、鼓干劲、掀起施工高潮”的号召,在工程局机关、工区、大队三级368名领导干部中列为重点批判的对象119人,在850名脱产的一般党员干部中列为重点批判的对象112人,占比异常之高①《反右倾斗争情况简报 (第7期)》 (1960年2月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41。。在“左”的方针制约下,很多符合实际的观点被强力打压。比如从1959年11月开始,由于粮食及副食品阶段性匮乏,个别工段先后发生浮肿病及死亡现象。工程局卫生处副处长经过细致调查,认为“营养缺乏”所致。但此类言论立即被视为“右倾言论”,卫生处大肆批判所谓“资产阶级主观主义错误观点”。②《坚决批判“营养缺乏论”的资产阶级观点,为消灭目前的多发病而努力》(1960年2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628。“反右倾”运动使得人人自危,民工们连一句“吃不饱饭、活儿太重”之类的话都不能说,一旦被听到,都会遭到批判斗争③笔者采访原引洮工程局党委秘书处秘书文某某的记录 (2010年9月23日)。。

和全国其他地区一样,伴随着“反右倾”运动的开展,“大跃进”运动也再次掀起高潮。甘肃省委号召各地积极支援,本已缩紧的引洮工程安排再次高调展开。《甘肃日报》于1959年12月12日发表题为《誓把洮河早日引上山》的社论,要求“全省各地委、各县委、各人民公社党委,也应该辩论:能不能提早把洮河引上山?用什么办法早把洮河引上山?你为把洮河早日引上山贡献什么?”并号召“人人为引洮贡献一臂之力,早日把洮河引上高山峻岭”。无论出于被动还是自愿,特别是受益区的百姓不得不再次响应。

定西地委早在1959年11月便决定增派劳力,陇西、岷县、临洮、靖远各增加1万人④《定西地委关于增加引洮民工事宜》(1959年11月13日),定西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1-209。。12月,再次要求将民工中的老弱病残孕换为强壮劳力,除上述各县1万人配齐之外,临洮再增6000人,通渭再增2000人⑤《关于继续做好支援引洮工程工作的几项通知》(1959年12月28日),定西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1-209。。平凉专区主动“支援火硝六千斤、猪肉二千斤、粉条一千斤、毛巾、鞋22000双 (件)”⑥《平凉地区关于学习讨论甘肃日报“誓把洮河早日引上山”的社论情况和支援引洮工程的报告》 (1960年1月14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6-1-397。。非受益区的捐献也同样积极,张掖地区短短4天就“集中蔬菜四万多斤,肉类一万多斤,食盐一万多斤,硫磺、炸药和各种机用油一百多吨,并有大批柳筐、枣树种子等”送往引洮工地⑦《为引洮河早上山 全省人民齐支援》,《引洮报》1960年1月9日。。

在“反右倾”运动和各地人力物力高调支援的双重压力下,1959年10月的工程“完成土石方任务2271万公方,占计划任务1746万公方的130.1%,比9月份实际完成土石方980万公方,增长131.6%,平均工效15.8方,较9月份增长两倍多”⑧《关于十月份施工高潮的情况简报》(1959年11月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8-289。。截至1960年7月,共开挖土石方28700万公方,古城至漫坝河200公里渠道完成81.1%,古城水库完成63.6%⑨《关于工程安排问题的报告》 (1960年7月22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82。。但即使如此,仍然无法实现在1959年“七一”通水大营梁计划落空后又提出的1960年“五一”通水漫坝河的目标。同时,1960年10月上级对渠道质量检查时,发现已完成渠道普遍存在黄土填筑的含水率不够、黄土填筑的干容重不够、取样数量不够、机械队碾压不及时等各种质量问题[10]《引洮工程局工程技术处关于古城水库大坝质量问题的检查报告》(1960年11月2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509。。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甘肃像中国其他地区一样进入极端经济困难时期,饥饿与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由于后方粮食日渐紧缺,尽管工地粮食属特供,但随着甘肃整体粮食普遍紧张,加上路途遥远,供应渠道不畅,民工们不得不使用粮食增量法、寻找代食品、自种蔬菜、自养家畜,将一部分精力用于生产自救,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工程建设。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和省委开始寻找解决之道。

1960年5月底,中央发出调运粮食的紧急指示,指出“近两个月来,北京、天津、上海和辽宁省调入的粮食都不够销售,库存已几乎挖空了,如果不马上突击赶运一批粮食去接济,就有脱销的危险”①《中央关于调运粮食的紧急指示》 (1960年5月28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9-91。,中央不得不调整特别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投入的基建项目的生产策略。1960年8月,中央批准国家计委、国家建委党组缩短基本建设战线保证生产的措施中指定甘肃停建引洮工程等20个项目。甘肃省委遵照指示停建省内90个项目,唯引洮工程持异议,指出当前若停工,古城水库将无法进行导流,尚须加固导流槽;隧洞工程若不很快进行衬砌,将遭风化坍塌;已成雏形的渠道将遭洪水侵袭,造成巨大损失。这些问题都为将来复工带来较大困难,省委请求在精减人数、减少明年投资的基础上继续施工。②《要求引洮工程继续施工的请求》 (1960年9月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9-73。不久,省委很快决定再精减15000人,余留工地35000人③《省委关于精减人员的紧急通知》 (1960年10月9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654。。但显然客观的经济困难已经让甘肃省委无力再在引洮工程上投入更多,省内到处都是饥饿的人群,每日口粮在7两 (16两秤)以下的就有510万,其中约80万人左右每天只能吃到2两④《甘肃省委关于粮食问题向中央、西北局的请示报告》(1960年11月2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18-161。。甘肃的饥馑和人口外流已到了不可收拾、难以掩盖的地步。1960年11月,中央派出工作组,在西北局协同下赴甘肃进行深入调查,甘肃灾情由此被揭开。

1960年12月2日至5日,中共中央西北局在兰州召开第六次书记处扩大会议 (通称“西兰会议”)。这次会议带来甘肃党整个工作重心的转移和指导方针的转变,从“群众粮食不够吃、害浮肿病、饿死人的现象……终究只有一个指头的问题”,转变为“用下水救人的精神,首先把肿病、死亡现象停止下来,切实安排好群众生活”。在该会议精神指引下,1960年12月,引洮工程局第八次全体委员扩大会议在古城水库召开,相关领导作检查,承认引洮工程存在“共产风”比其他地方都刮得早且严重、没有大力贯彻多快好省的方针、没有勤俭办水利、缺乏群众路线和群众观点、领导工作不扎实、组织性和纪律性不强等错误,工程建设中诸如工程技术、粮食调运与安排、渠道设计、工具改革、工伤事故的处理等具体错误亦逐渐被揭发出来⑤《引洮工程局党委第八次全体委员 (扩大)会议简报第一期》 (1960年12月7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93。。

1961年初,引洮工程局党委又在兰州和古城几次召开常委会,反复讨论引洮工程当前形势、剩余工作量和今后工作意见。工程局承认“两年多来,国家投入了大量的劳动力和资金……但至今剩余工作量仍然十分艰巨”,决定暂停施工渠道工程和宗丹隧洞,集中力量修建古城水库⑥《关于引洮工程今后工作意见的报告》(1961年2月13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879。。截至1961年3月,古城水库工地上只剩民工3251人⑦《关于引洮民工返工地情况的报告》(1961年4月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97。。但干部和普通民工的思想状况非常不稳定,水库修建鲜有进展。

1961年4月22日,甘肃省委向水利水电部、西北局发出特急电报,指出引洮工程工作量很大且存在重大技术问题,请求水利电力部组织工作组协助解决。6月13日,水利电力部党组回复请甘肃省水利厅及西北勘测设计院派人携带资料来京汇报后再定。8月17日至22日,水利电力部在北京举行座谈会,经商议讨论后同意甘肃提出的“引洮工程1970年以前不复工,古城水库五年以后看情况的意见”⑧《寄送引洮工程座谈会纪要》 (1961年9月1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4-879。。古城水库的修建至此基本结束,民工和干部大都返回原籍。

1962年3月8日,甘肃省委第105次常委会议决定引洮工程彻底下马,以加强农业生产。4月18日,省委向西北局报告,承认“当前对于工程量太大和技术没有过关的两大问题确实无法解决……技术上对防治大滑坡和处理大孔性黄土渠道渗陷等主要问题,都未得到解决的办法”,因此决定彻底下马⑨《甘肃省委关于引洮工程彻底“下马”的报告》(1962年4月18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18-250。。引洮工程只留部分人员处理所余物资的善后工作,工程建设告一段落。

引洮工程历时三年多,期间国家投资1.5亿元,至少花费劳力6000多万工日,以及难以计量的水泥、钢材和木材,加之2418人死亡、400人伤残①《甘肃省委关于引洮工程彻底“下马”的报告》(1962年4月18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1-18-250。关于民工伤亡数字,还有档案材料称共计2657人 (因工667人、因病1783人、非因工207人)死亡,因工残废473人(《关于引洮工程若干遗留问题的处理意见》,1964年4月30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38-1-754)。笔者于2012年4月在榆中县采访相关历史当事人时,一位当年曾受到毛泽东接见的引洮英雄向笔者提及民工伤亡人数达“九千人”,问及出处,却道“内部传达”而来,且言“与总人数十万人相比,是十分之一,也不算多”。在工地上亡故的民工尚可留下一些统计资料,而因伤病被精减或自行逃跑而死在半路或病殁家中的民工数目则难以计量,因家中主要劳动力去了工地留下孤儿寡母,当饥饿来临时更无力抵抗的家庭也不计其数 (参见杨显惠:《定西孤儿院纪事》,花城出版社,2007年。书中所记述的定西孤儿的父亲大都参加过引洮工程,尽管这不能成为他们全家饿死、成为孤儿的唯一原因,但应有直接的历史关联)。。大量劳动力投入引洮工程建设,挤掉了提供粮食的受益区民众的口粮,加剧了粮食的过量消耗,破坏了相关区域农业生产的正常秩序。由于大刮“共产风”,工程无偿调拨了旱塬百姓的物力、财力,工程下马时统计共计平调4314万元②《关于彻底清算平调、坚决退赔意见的报告》(1961年7月16日),甘肃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31-1-97。。洮河沿岸大量的原始树木,在“就地取材”方针指引下被大量砍伐用来制造木制工具、烧饭、取暖,极大地破坏了当地生态环境。高山断崖、滚滚洮河以及用简单工序制造出的炸药、绳索、手工工具等增添了施工的种种危险,政治运动所带来的改造、批斗使挨打、自杀的人数骤升,简陋的医疗卫生条件导致伤病员难以得到有效医治,亦有因阶段性缺粮、缺副食品而带来的浮肿病甚至死亡。另外,伤残民工也较难得到有效的善后抚恤,如榆中县1万民工陆续开赴引洮工地进行施工,“因工牺牲300人”,但“抚恤情况无考”③《榆中县水利志》(内部资料),1991年,第305页。。

引洮工程能够草草上马并在经济困难时仍被持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充分体现了特殊年代里政治力量的强大干预。这种干预贯穿整个工程的始终。早在开工之初,甘肃省委就指出“引洮工程,在经济上的巨大意义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它的意义不仅在于经济上,重要的在于政治上;它不仅标志着甘肃水利建设事业的新发展,更重要的标志着甘肃人民在总路线的光辉照耀下,共产主义思想的新高涨”④《共产主义的工程,英雄人民的创举——张仲良同志在引洮工程开工典礼上的讲话》,《甘肃日报》1958年6月18日。,突出强调了经济建设的政治意义。而引洮工程所亟须的地质、水文、勘探、设计以及机械设备、建材、专家等科学技术与物资储备层面的关键因素则被严重忽略。对此,毛泽东曾说:“甘肃洮河引水上山,那么大的工程,就是靠党的领导和人民的共产主义精神搞起来的。”⑤转引自清华大学编:《学习资料》,1967年,第133页。中共强有力的政治动员和执行能力,使本不具备建设条件的引洮工程在“大跃进”的特殊历史背景下仓促上马,成为盛极一时的政绩工程。“大跃进”时期在全国一度涌现出许多类似工程,给国家和社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⑥虽然“大跃进”时期的引洮工程以失败而告终,但不能否认其良好初衷。正是基于其必要性,甘肃省历届政府都没有放弃引洮。省委、省政府正式向国务院提出引洮工程的设想或报告计有12次,向国务院有关部门汇报不下百次。经过重重论证,引洮工程终于新世纪再次上马,九甸峡水利枢纽工程已于2008年12月初步建成投产发电,引洮供水一期工程计划通水,二期工程也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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