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雷何时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

李曙新

(本文作者 青岛大学师范学院教授青岛 266071)

2011年12月，《张太雷年谱新编》和《张太雷传》同时出版。两书基本囊括了近30年来张太雷研究的相关成果，具有史料翔实、考证严密、内容全面、观点新颖等特点，也反映了张太雷研究的最新动态。①《〈张太雷年谱新编〉和〈张太雷传〉出版》，《常州日报》2011年12月12日。不过，对于张太雷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的时间，两书都认为是1921年7月，是在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上。 《张太雷年谱新编》的相关表述是:1921年7月23日，“青年共产国际‘二大’闭幕，被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②中共常州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研究会主编，丁言模、黄明彦、张浩典编:《张太雷年谱新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95页。。《张太雷传》的相关表述是:“这次大会选举11名委员、4名候补委员组成新的青年共产国际执委会，张太雷当选为执委会委员，成为中国青年团代表担任此职务的第一人，这是大家对他出众工作能力的充分肯定，并寄予厚望。”③中共常州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研究会主编，丁言模著:《张太雷传》，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83页。然而，据笔者考证，这一时间表述是错误的，应予纠正。

一、现行绝大多数著述都认为：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当选为执委会委员

其实，早在1985年出版的《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一书，在其所附的《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纪事》中，就认为:“(1921年)7月9日至23日，青年共产国际在莫斯科举行第二次代表大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代表俞秀松等列席大会。张太雷当选为执行委员会委员。”④共青团中央青运史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现代史研究室编:《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年，第634页。此后，这一说法被众多论著广泛袭用。例如，《青年共产国际史》一书说:“1921年7月，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当时已在苏俄的张太雷和应邀赴会的俞秀松等人与会，张太雷当选为大会执行委员会委员。”⑤程玉海等:《青年共产国际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128—129页。《张太雷研究学术论文集》一书说:“张太雷与俞秀松一起，代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出席了7月9日至23日在莫斯科召开的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这次大会选举张太雷为青年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⑥张太雷研究会等编:《张太雷研究学术论文集》，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80页。《太空惊雷——张太雷》一书说:“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于7月23日胜利闭幕，张太雷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⑦郝赫:《太空惊雷——张太雷》，中国戏剧出版社，2000年，第108页。此外，《中共最早派往共产国际的使者张太雷》(《国际共运史研究》1991年第3期)、《青年团最早的国际使者——张太雷》(《中国青年研究》1992年第3期)、《张太雷在1921》(《北京党史研究》1996第3期)、《张太雷与中国青年运动》(《广东党史》2007第6期)、 《张太雷——共产国际中国第一人》(《党史纵览》2010年第12期)等文章，也均众口一词地使用了这一说法。

二、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当选为执委会委员之说存在可疑之处

首先，在史料运用上，从最早的《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到最近的《张太雷传》和《张太雷年谱新编》，在叙述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当选为执委会委员这一史事时，均未注明原始出处。而在青年共产国际代表达林 (C.A.Дaлин)所著的 《中国回忆录》一书中，尽管对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和三大均列有专题，但其中只说张太雷“代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出席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①〔苏〕C.A.达林著，侯均初、潘荣、张亦工、梁澄宇、刘敬忠译，李玉贞校:《中国回忆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19页。，并未说他当选为执委会委员;而在记述青年共产国际三大时却明确地说，1922年12月16日“举行了代表大会的闭幕式，张太雷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②〔苏〕C.A.达林:《中国回忆录》，第137页。。张太雷夫人王一知的回忆也说:“太雷同我谈到……在少共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上，他曾当选为少共国际执行委员”，③王一知:《回忆张太雷》，《近代史研究》1983年第2期。同样没有提到张太雷曾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上当选为委员一事。凡此，均难免令人对这一说法的可信度产生疑问。

其次，从惯例上说，在青年共产国际的大会上具有表决权的代表才有资格被推为候选人，进而才有可能当选执委会委员。但是，在新解密的俄罗斯档案中，可见到一份1921年7月13日由青年共产国际东方部书记达林签署的“致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申请书”，上面明白地写着:“请授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组织代表俞秀松同志以表决权，张太雷、陈为人同志以发言权。”④转引自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 《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第315—316页。这一史料表明:中国代表团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上享有表决权的代表只有俞秀松，而张太雷和陈为人只是享有发言权的代表。而这种仅有发言权的代表应该不具有被推为候选人的资格，因此也就不可能再当选为执委会委员。

还有，当时在中国国内，只存在一些地方性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尚未建立统一的全国性青年团组织。因此，中国青年团尚未成为青年共产国际的一个团体成员。而这种没有成员资格的代表团应该不享有被选举权。由此推论，无论中国青年团的代表是何人，都不应该具有入选执委会委员的资格。

三、原始史料显示：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三大上当选为执委会委员

根据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会后编纂的文献汇编所记载，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上当选的11名执委会委员是:武约维奇 (Vujovitch，南斯拉夫)、沙茨金 (Shatskin，俄国)、萨比洛夫(Sabirov，东方)、温格尔 (Unger，德国)、肖恩 哈 尔 (Schünhaar，德 国)、许 勒 (Schüller，奥地利)、特兰奎里 (Tranquilli，意大利)、库雷拉 (Kurella，俄国)、明岑贝尔格 (Müzenberg，德国)、弗利格 (Flieg，德国)，拉尔森 (Larsen，挪威)。⑤Zu neuer Arbeit:Bericht vom II Kongress der KJI，abgehalten vom 14，bis 21.Juli in Moskau.Berlin 1921.p.98.Richard Cornell:Revolutionary Vanguard:The Early Years of the Communist Youth International 1914—1924.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2，p.231.

在这11人中，有10人来自于欧洲，都不可能是张太雷。另外，还有一个来自“东方”的萨比洛夫会是张太雷吗?显然也不可能。因为张太雷虽然有俄文名字，但不是叫萨比洛夫，而是叫马托春木。⑥“马托春木”这个名字，是张太雷给自己起的俄文名字，因为张太雷也叫张春木。由于使用较少，目前在俄文档案中尚未见到相应的俄文。该名字出处可参见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研究会、张太雷纪念馆编:《张太雷研究史料选》，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231页。在当时苏俄的语境中，“东方”一词所指的范围虽然也包括亚洲国家，但更多的是指原沙皇俄国在亚洲部分的领土。当时，沙俄政府已被推翻，苏联尚未成立，因而将这些亚洲地区的各民族称之为“东方各民族”。萨比洛夫应是来自于这一地区的代表。

另据原始史料记载:1922年12月，青年共产国际在召开三大时，决定将执委会委员由11名增加到18名。最后当选的18名执委会委员是:沙茨金 (Shatskin，俄国)、许勒 (Schüller，奥地利)、库雷拉 (Kurella，俄国)、多里奥(Doriot，法国)、武约维奇 (Vujovitch，南斯拉夫)、巴马特 (Bamatter，瑞士)、弗雷亭 (Vreting，瑞典)、温格尔 (Unger，德国)、居普特纳(Gyptner，德国)、蔡特林 (Tseitlin，俄国)、塔尔恰诺夫 (Tarchanov，俄国)、彼得洛夫斯基(Petrovsky，俄国)、卡西塔 (Cassita，意大利)、米凯莱克 (Michalec，捷克斯洛伐克)、杰克逊(Jackson，美洲)、帕索嫩 (Paasonen，芬兰)、伏凯克 (Fucak，巴尔干)、张太雷 (Yang Talai，中国)。①Richard Cornell:Revolutionary Vanguard:The Early Years of the Communist Youth International 1914—1924.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2，p.283—284.

这份委员名单明确记载了张太雷，这与《达林回忆录》中的记述及王一知的回忆是一致的。由此，可以确认: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三大上才当选为执委会委员。而此前在众多论著中沿用的关于他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上当选为执委会委员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

四、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当选执委会委员一说形成的原因

据笔者所查，张太雷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当选为执委会委员的说法最早应该来自于刘仁静于1979年所发的一篇回忆性文章。此文提到:“团中央的第一任总书记是张太雷。那时他刚从莫斯科回来，在团的‘一大’上当选为中委，随即被推为总书记。他在莫斯科时，曾参加青年共产国际的一次大会，并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的执行委员。”②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 (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17页。这里所说的“团的一大”即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其召开的时间是1922年5月。因为青年共产国际三大是在1922年12月，即在“团的一大”之后召开的，所以，刘仁静所说的“青年共产国际的一次大会”就应该是指1921年7月召开的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基于这种推断，研究者们认为张太雷当选为青年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的时间就应该是1921年7月。但是，由于刘仁静的这个回忆既是孤证，又不准确，因此，后来的各种著述就难免以讹传讹。

本问题的考证虽然涉及的是一个小问题，但却表明:对于回忆史料，特别是回忆史料中的孤证，研究者在使用前一定要经过认真辨析，并力求与其他史料相互印证，否则很容易出错，并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