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最美现象”：基于市场经济发展的价值观审视

□ 彭德林

一、浙江最美现象的道德价值观实质

“最美司机”吴斌生命中最后一次制动，“最美教师”陈霞、姜文、江忠红救助煤气中毒的母子三人，生动地诠释了职业责任的神圣，闪耀着职业道德的光辉；“最美妈妈”吴菊萍的惊世一托，“最美爸爸”黄晓荣的纵身一跃，“最美爷爷”占祖亿舍己救人，展示了关爱他人的社会公德，带给我们内心深处的温暖；在庐山旅游的“最美护士”林小娟主动救助突发心脏病的中年妇女，则超越了狭隘的职业责任，成就了社会公德和职业道德的完美融合。这些在浙江大地涌现的最美现象，直接说来是一种道德现象，反映了浙江人道德建设的成就。

作为道德现象，无论是职业道德还是社会公德，或者在交叉地带体现出来的道德，都不是孤立的，因为体现浙江最美现象的这些最美浙江人都生活在社会之中。这些最美浙江人的道德观念、能力与成就，固然与他们的自我修养不可分，具有社会的个别性特点；但他们的道德观念与能力的获得、道德修养的依据与个人道德行为的肯定，归根结底来源于社会，具有社会整体性的本质内容。他们的行为之所以美，是因为他们的行为体现了道德的本质——促进社会整体的共同向善。这也就是道德的核心价值。浙江最美现象，是新时代浙江人向善的典型体现。浙江最美现象，美在新的道德，美在新的核心价值观。

今天的浙江乃至整个中国社会，正处于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代。市场经济建立的过程，是促进社会整体的共同善之生产方式转变的过程，是社会整体从熟人社会的相互依赖关系向陌生人社会的相互依赖关系转变的过程，是从计划经济时代的道德价值观向市场经济时代的道德价值观转变的过程。浙江最美现象，体现了浙江人促进社会整体共同善的价值追求和建设市场经济的相互依赖关系的成果。在吴斌、吴菊萍等最美浙江人的背后，是一个促进市场经济发展、从而促进社会整体共同善的强大的道德共同体。

改革开放以来，相对于全国大多数地区而言，浙江民营经济迅速发展，浙江经济市场化程度比较高，计划经济下旧的相互依赖关系，被市场经济新的相互依赖关系取代比较快，浙江在这种新的相互依赖关系及价值观建设上的成就更为突出，在职业道德、社会公德及其交叉地带都明显体现出来。

二、市场经济对浙江最美现象的塑造

要从市场经济的视角认识浙江最美现象的道德价值观实质，需要了解马克思的全面生产理论。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阐述了他的全面生产理论。人类生活的生产，是全面生产的有机整体。人类为了生存，首先需要解决吃喝住穿等问题，就必须进行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而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是在共同体的人与人的关系中进行的、有意识有目的的改造自然的活动。因此，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不仅生产物质产品，同时也生产人与自然的关系，生产人与人的关系，生产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的意识。原始人对自然的改造水平很低，自然界作为不可克服的有着无限威力的力量与人对立着，他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意识，就是崇拜自然力量的自然宗教；原始人对自然的改造，依靠本部落成员简单的分工协作进行，这使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和其他人往来，已经具有社会意识，但因为劳动是在狭小的共同体（家庭或部落）中进行的，对人与人关系的理解是狭隘的，只把本部落的人当人看，其社会意识是畜群意识。 共同体成员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共同劳动，平均分配，原始人之间是平等的，具有部落内部成员平等的意识。原始人的物质生产方式决定了他们与自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及其意识，决定了这种意识的基本原则——核心价值观。

原始人是在物质生产中同时进行社会关系和意识的生产，后来人类生活出现了专门的精神生产和政治（社会关系）生产活动，这并不改变生产方式决定人类的基本关系及其意识这一点。人们在物质生产中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模式，通过生产之外的交往，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行为模式，决定着专门化的精神生产、政治生产处理关系的模式，决定着人们关于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核心价值观。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方式是一个有机整体，把精神生产和政治生产作为自己的要素包含在自身之中，对它们进行全面的塑造，不仅为这两种生产提供生存的物质生活基础，而且决定了它们是否能够独立出来，决定了它们的基本模式、规模和水平及核心价值观。

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一种具体的生产方式，既生产社会关系，也生产相应的核心价值观。首先，通过分析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生活形式说明这一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与货币和一切劳动产品交换的生活形式是不能分开的。以和一切劳动产品交换的货币为媒介，把资本和雇佣劳动结合起来，开始资本主义劳动过程；资本家受到外部竞争压力和追逐利润内在动力的驱使，不断地扩大再生产，不断打破狭隘的地域限制，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更大范围内生产出来，逐渐粉碎传统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血缘的地域的直接固定的依赖纽带，使得个人孤立化，个人凭借手中的货币(或可换成货币的劳动产品）实现自己的生存。 可见，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个人的独立生存，是以货币和一切劳动产品交换为前提的，是以人与人之间普遍相互依赖为前提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生产的社会关系包含了两个方面：个人独立和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

个人独立是以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为前提的。这种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却同时可以使个人摆脱对任何特定的个人和群体固定的依赖，这容易使人误以为自己可摆脱对所有人的依赖，把个人作为孤立的个体，把个人的独立和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分割、对立起来。这种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除了基本的劳动实践共同体中人们之间直接的相互依赖之外，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间接的通过若干市场中介环节实现的相互依赖，是对大量的陌生人的依赖，因此，市场分工体系中的人们意识到这种依赖关系对自己的生存与发展的必要性重要性，与陌生人之间建立双向信任关系，以自己的行为建设维护这种相互依赖和信任关系，是市场经济能够建立和发展的必要条件。

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以个人独立为前提。市场主体应该按照人格独立平等、自主、理性协商和自由选择的原则，建立和维护人们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货币和一切劳动产品交换，意味着所有参与市场交换的主体作为独立人格对自己的劳动产品进行自主支配；在交换中他们的人格是平等的，他们的不同劳动产品被作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看待，生产这些产品的劳动也是平等的；而交换成功与否、对劳动产品交换的量的比例的具体确定，则是根据价值量相等的原则进行理性协商和自由选择实现的。

可见，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生产的社会关系，内在地具有两个相应的价值观要素：社会成员必须认同每一个人的个人独立及以此为基础的法权人格平等、理性竞争与合作、自由选择等价值观，还必须确立“人们之间是普遍的相互依赖的”价值观。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根据这样的核心价值观建构道德与法治，规制和指导个人的行为。货币和一切劳动产品交换的生活形式，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和所有的市场经济共有的生活形式，这种生活形式所建构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是所有的市场经济共同具有的。

其次，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还通过资本的私人占有制，生产其特有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即资本家和工人的不平等和社会对立。这就是，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劳动者仅仅拥有自己的劳动力，这决定了在生产、分配、消费、交换等环节，直至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的领域，各种社会权力都是向资本家倾斜的，工人都处于弱势地位，这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实质的不平等与对立；还有，资本的本性是相互排斥的许多资本，这带来了资本家之间的对立。这些不平等和对立，弱化了市场经济所需要的人们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加剧了个人的孤立化，给资本主义经济带来了难以根本克服的困扰。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既然是市场经济，就必然具有市场经济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的共同要素，可以发挥市场经济在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建设上的优势；又以公有制为主体，从所有制上提供了限制和克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不平等及社会对立的可能性，把实现全体人民的经济公正、政治民主和精神富有，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的基本要素。

1978年以来，党领导人民进行了全面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自觉调整政治生产和精神生产，建立并逐步完善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在浙江乃至全国出现的最美现象，是浙江人民和全国人民建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关系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积极成果。

首先，是市场经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造就了浙江最美现象。计划经济时代留给浙江的国有经济的比重较小，浙江的耕地和矿产资源非常有限，改革开放以来，有了发展经济自主权的浙江人，必须更多地靠发展民营制造工业和商业经济来实现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民营经济受旧的管理体制的束缚越来越少。这就使得浙江民营经济发展迅速，市场化水平较高，市场经济所需要的人格独立平等、自主、理性竞争与合作、自由选择，人们之间普遍的相互依赖的社会关系及道德价值观，也较早地建立起来了。

其次，浙江市场经济的发展，与浙江省积极推进政治体制改革、自觉转变政府职能分不开。一是省政府给地方政府、生产单位和劳动者发展经济的自主权，推动建立各种形式的责任制，构建责权利合理关联的制度平等。二是政府顺应民众发展商业经营、家庭工厂和股份合作制等实践，让群众自由地根据本地实际发展经济。三是政府制定促进商业经济、农村副业发展、产业链生长等政策；利用政府和国企手中的资金、土地等资源，为民营经济兴建商贸城、工业园区等服务平台，在政府、国企和民营经济之间公平分配利益；规范市场秩序，转换政府职能，促进民营经济发展。

再次，浙江市场经济的发展，也有着精神生产的贡献。不断创新精神文明建设的形式与内容,大力宣传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以及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大力宣传市场经济的价值理念，浙江精神和浙江人的共同价值观等，不断地解放和丰富着浙江人民的头脑；浙江人民按照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本地实际出发发展经济的基本原则，敢想敢干，大胆突破一些不合时宜的体制观念的限制，独立自主，探索创新，开放合作，诚信公正，建立和发展市场经济。

总之，浙江最美现象既是市场经济塑造的结果，更是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扬。

三、巩固发展浙江最美现象的路径

既然浙江最美现象，具有社会整体性的本质内容，反映了浙江人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关系及道德价值观的成果；那么，要巩固和发展浙江最美现象，推动浙江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及社会整体的全面协调发展，就应该从文化和政治、经济的有机关联着眼，整体建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关系及核心价值观。

要为浙江最美现象的巩固发展提供道德价值观建设的直接动力。大力发展市场经济所需要的道德价值观，高度重视职业道德建设和社会公德建设，重视作为各种道德之本质的价值观教育，以强化市场经济的人与人之间普遍相互依赖的社会关系。深入总结提炼浙江最美现象所提供的道德价值观教育及个人修养的成功经验，加以宣传推广；以适当的方式给体现浙江最美现象的道德模范以相应的社会承认，包括物质奖励、政治荣誉及职业发展的更好平台等，使得典型模范能够形成巩固深化道德价值观建设的持续动力。

要为浙江最美现象的巩固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政治保障。总结浙江省政治民主和政府管理服务发展的新经验，总结浙江省在发展基层民主、协商民主、人大制度及党内民主建设上的成功经验，各级政府在改善民生的公共财政建设、工业化城镇化过程中利益相关者的诉求表达、利益协调及权利保障上的基本经验，继续推进现代政治民主及服务型政府的建设，提升政治民主及政府管理服务的制度化法律化水平，从政治上建构市场经济的普遍相互依赖关系和价值观。

要继续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为浙江最美现象的巩固发展提供坚实的经济根基。根据浙江经济的特点，让国有经济更多致力于提供公共服务和公共产品；大力发展民营经济，为民营经济发展提供更好的政府管理服务、教育文化支持和人才支撑，解决民营经济发展存在的普遍性的突出问题。解决好中小企业的融资难、清洁生产和产业升级的技术创新、产业分工合作的合理布局、劳资利益合理平衡等共性问题。通过这两种方式强化市场经济需要的相互依赖关系，如政府和民营企业之间、国企和民企之间、企业主、企业经营者和职工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为社会整体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强化，为促进社会整体的向善，提供更好的经济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