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主流诗学对翻译的影响
——以王科一的《傲慢与偏见》中译本为例
2013-01-21杨帆
杨 帆
(长沙环境保护职业技术学院,湖南 长沙410004)
论主流诗学对翻译的影响
——以王科一的《傲慢与偏见》中译本为例
杨 帆
(长沙环境保护职业技术学院,湖南 长沙410004)
翻译是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原著的文学光芒与艺术生命想要在目的语境中得以再现和延续,迻译过程势必受到译入语文化的影响。基于勒菲弗尔操纵论中诗学的相关理论,通过对王科一的《傲慢与偏见》中译本研究,探讨其文本翻译时译入语社会的主流诗学,从诗学的两类表现形式——措辞和句式——两个方面对译本进行分析,证实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语境中,为保证译介活动顺利进行,译者受主流诗学观的影响,改写操控原文,使译作符合译入语主流诗学的追求和主张。
主流诗学;操纵;傲慢与偏见;措辞;句式
一、引言
诗学对翻译的影响由来已久,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注重从文化的立场考察翻译——使得这一问题的研究日渐升温。对诗学的阐释最早可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杰作《诗学》,是指“组成文学系统的文体、主题与文学手法的总和”。[1]翻译操纵理论的代表人物勒菲弗尔认为“翻译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所有的翻译都意味着出于某种目的而对原文某种程度上的改写”,[2]并指出操控翻译改写的因素之一是译语文化里占主流地位的诗学。勒菲弗尔在其理论中明确诗学定义,即“文学观念”,既包括具体的“文学技巧、创作方法、文体、主题、人物、情景和象征”[2]—代表文学的功能;又包括“文学在各个社会系统中的作用”[2]—决定文学作品的影响度。著名翻译理论家德利勒教授也提出“就方法论而言,翻译史家应该摒弃从前的语言层面评估法,而从文化历史和诗学再现着手研究”。[3]可见“翻译不是对原著的简单复制,也不是对原著语言转换的简单堆积”,[4]更大程度上来说,翻译是一种文化改写,是跨文化的交际活动。德国翻译理论家瓦尔特·本雅明曾说“……在译文中, 原作的生命获得了最新的, 继续更新的和最完整的展开。”[5]“语言不能脱离文化存在……文化方面存在的不同一定能够从语言得到充分展示。”[6]原作与译文分别面对两类社会文化的读者期待视野,遵循不尽相同的文学规范及审美情趣,因此原作的文学效果和价值在异域文化中的解读和接受始终都会受到一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译文的生成不可避免地会打上某种文化的烙印。主流诗学作为文学功能的集中展示及文学作品社会地位的决定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对迻译过程中译者翻译方法的选择以及原文文本文学魅力在异域文化中的再现具有一定的影响。
《傲慢与偏见》是英国著名女作家简·奥斯汀著作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小说,作品语言丰富多彩,风格灵活生动,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作者对文字别具匠心的运用以及对人物鲜活精准的刻画等特点。在众多中译本中,以王科一先生的译本(以下简称王译本)流传时间最长,为广大读者所熟知并深受好评。王译本是如何在有别于西方的中国文化视域中获得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王译本是否完整再现了原作语言特色及文学手法?本文拟从诗学角度分析王科一的《傲慢与偏见》中译本,从诗学的两类表现形式——措辞和句式——两个方面研究王译本对原作文学特点的“再现”与“改写”,探讨主流诗学对翻译的制约作用。
二、王科一时代的中国主流诗学观
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学活动都不能剥离于同期的政治和文化环境而单独存在。王译本最早由上海文艺联合出版社于1955年2月出版。建国初期,中国政府把巩固新生政权作为首要任务,推行以“马列主义为理论基础的社会主义政治意识形态”[7]并逐渐将其发展为文化系统的核心内容,“政治意识形态处于文化系统主导地位的情况下,诗学本身也受制于政治意识形态”。[8]这一时期,虽然没有明确的翻译政策和翻译选择标准对翻译活动进行规约和评价,但是文学翻译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主义政治意识形态下的文艺政策及诗学观的制约。从文学作品的社会作用方面来看,具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意义的苏联文学作品毋庸置疑地获得了空前的追捧,成为文学翻译的重点和热点,而获得译介资格的欧美文学作品多因其具有“无产阶级的朴素情感”、“揭露封建制度腐朽没落的阶级本质”等进步思想,能够激发广大人民群众爱国热情及凝聚反帝反封的阶级力量。从文学功能角度来说,文艺政策中“洋为中用”的主张让一些世人所称道的欧美文学作品得以传译,再现了名著中风格独特、意蕴丰富的经典文学技巧;同时中央政府也迫切需要通过制定统一的语言使用标准,消除文化障碍,加强广大人民群众的交流与团结,进一步巩固成立不久的新中国政权,此时的普通中国民众对异域文化特别是欧美文化知之甚少,总体态度上趋于保守,因此文学翻译过程中译者运用规范化的汉语表达模式和具有汉语传统特色的措辞及行文等能增进异域文学作品“认同感”和“亲切感”的手段就显得尤为重要。
三、措辞层面的诗学改写
《傲慢与偏见》幽默流畅的行文来源于原作者对词汇的精心锤炼,面对原著中形象生动、色彩丰富的词汇表达,王科一先生在译文的措辞上大量地采用了汉语主要特征之一的四字格结构,不仅保持了原作诙谐嘲弄的风格,而且符合译入语的习惯表达,使得译作节奏自然,朗朗上口。这样的精彩范例在王译本中俯拾即是:
1.“We know how little there is to tempt anyone to our humble abode. Our plain manner of living, our small rooms, and few domestics, and the little we see of the world, …, but I hope you will believe us grateful for the condescension, and that we have done everything in our power to prevent your spending your time unpleasantly.”[9]“我们自知舍下寒伧,无人乐意光临。我们生活清苦,居处局促,侍仆寥寥无几,再加我们见识浅薄,……,不过我们对于你这次赏脸,实在感激万分,并且竭尽绵薄,使你不至于过得兴味索然,希望你能鉴谅。”[10]
这是原著中柯林斯送别伊丽莎白时说的一段话。奥斯汀笔下的柯林斯愚蠢虚伪,阿谀奉承,令人生厌,是原著中体现奥斯汀细腻笔法、鲜活刻画等诗学特色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形象。我国著名女翻译家朱虹认为,在《傲慢与偏见》这样一部以喜剧性为基调的作品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正面人物或反面人物,基本上只有理性的人和愚蠢的人。但是受当时“破除封建主义思想观念,巩固加强新生政府的管理和统治”的政治意识形态影响,中国主流诗学中文学功能的主题设定及人物塑造也穿上了一件的“反封建”的外衣,于是在王译本中柯林斯被改写成了腐朽没落的封建阶级代表人物—言行陈腐,观念守旧。短短几句,王科一接连运用了多个四字格表达,简洁干脆,节奏明快,一方面让译入语读者在熟悉的用词行文中强烈地体会到了原文对柯林斯独具匠心的讽刺笔调,同时更从细微处生动立体地展现出一个装腔作势,浮薄之至的落后封建阶级人物形象。又如:
2.“My dear Charlotte and I have but one mind and one way of thinking. There is in everything a most remarkable resemblance of character and ideas between us. We seem to have been designed for each other.”[9]“我亲爱的夏绿蒂和我真是同心合意,无论遇到哪一件事莫不是意气相投,心心相印。我们这一对夫妇真是天造地设。”[10]
3.Mr.Bingley was good looking and gentlemanlike;he had a pleasant countenance, and easy, unaffected manners.[9]彬格莱先生仪表堂堂,大有绅士风度,而且和颜悦色,没有拘泥做作的习气。[10]
这些独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四字格结构让读者不觉陌生,易于接受,感受真切,译者用严谨简洁的词汇在遵从当时中国主流诗学倡导文字规整精炼,避免冗余的基础上完美再现了原著或讽刺戏谑或庄重高雅的诗学效果。
四、句式层面的诗学操控
在当时百废待兴,加快社会主义改造的时代主旋律中,突出的一个主题是“除旧迎新”,反映在新旧交替之际的主流诗学观上,就是剔除旧文风矫揉造作的糟粕,顺应时势,制定既符合白话文,又不失传统文言精华的句式用语标准。这一主流诗学主张在王译本中也有明显的体现,改写后的颇具古雅韵味的对偶句式或是运用结构紧凑,置地铿锵的短句对原著中的较长句式进行拆译等都是王译本对主流诗学观的积极响应,比如:
4.…, and the evening was spent in the satisfactions of an intercourse renewed after many year’s discontinuance.[9]这一晚过得真有意思,正所谓:连年怨阔别,一朝喜相逢。[10]
原文中的两个名词短语,在王译本中被灵活地改写成了颇有古体诗歌文风的对偶句式。“连年”与“一朝”、“怨”与“喜”、“阔别”与“相逢”对仗工整,和谐动听,前后呼应,用简练流畅的笔墨带给译入语读者熟悉的阅读感知,用经典的传统文法精妙地再现了原著人物欢欣愉悦的情绪。
5.…Unfortunately an only son (for many years an only child), I was spoilt by my parents, who though good themselves, allowed, encouraged, almost taught me to be selfish and overbearing, to care for none beyond my own family circle, to think meanly of all the rest of the world, to wish at least to think meanly of their sense and worth compared with my own.…[9]不幸我是一个独生子(有好几年,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给父母宠坏了。虽然父母本身都是善良人,却纵容我自私自利,傲慢自大,甚至还鼓励我如此,教我如此。他们教我,除了自己家里人以外,不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教我看不起天下人,至少希望我去鄙薄别人的见识,鄙薄别人的长处,把天下人都看得不如我。[10]
王译本中的达西被塑造成了出身于封建阶级却具有先进思想的“新生力量”,这一段话可以看作是他挖掘自身封建思想荼毒的一次深刻的自我剖析。现代汉语文法中对遣词造句成章向来追求的是言简意赅,因此面对原文中这一言辞恳切的英文长句,在保留原文长句基本语义的基础上王科一灵活地将其调整为三个中文句子,每句话结构简单明晰,传达一个明确主旨,独生子—父母纵容—傲慢成型,在看似平稳的句子结构中,语气层层递进,句句相衔,语义分明,句子节拍更显得细密和紧凑,与原文人物进行自我剖析时激烈的情感变化步调一致,在符合译入语读者接受语境的同时,完美传译了落后封建阶级对自身局限性的批判以及对先进思想的渴望。
从以上译例可以看出,50年代的主流诗学对王译本起着隐形的操控作用,“承前人之余泽启后人之智慧”的主流诗学追求让王科一在翻译过程中一方面采用富有汉语传统特色的词汇及句型,如四字格结构及对偶句式等,再现原文语言丰富,风格多样的诗学特色;另一方面遵循现代汉语文法规范,对原文长句进行分译调整,改写成若干短句,符合译入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接受语境,使之描绘更趋精准,语义更加突出。
五、结语
综上所述,在特定的历史和文化环境下,主流诗学对译者翻译行为有着深刻影响,对文学翻译的操控渗透到了译介过程的方方面面,从译作主题及人物设定直至细化到翻译方法的选择,特别是译作行文技巧的运用,如措辞的选择,句式的安排等。翻译作为一个跨文化交际的活动,势必会受到译入语文化语境的不断操控,从文化层面上对翻译进行分析和探讨,让翻译研究的视角进一步扩大,才能更客观准确地解释翻译活动中的“不忠实”现象。
[1] Aristotle. Aristotle’s Poetics [M]. translated with commentaries and glossary by Hippocrates G. Apostle, Elizabeth A. Dobbs, Morris A.Parslow. Grinnell, Iowa: Peripatetic Press, 1990.
[2] Lefevere, André. Translation,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M].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3] 王玲英. 诗学因素对严复翻译的影响 [J]. 湖南农业大学学报,2006, (12):93-95.
[4] 吴 静. 译者主体性在文学翻译中的体现——以《水浒传》中人物绰号的翻译为例[J].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学报,2011,(8):149-152.[5] 本雅明·瓦尔特. 译者的任务[C]. 北京: 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 3.
[6] 龙鹏屹. 论中国特色文化词语的翻译 [J].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 (1): 108-111.
[7] 刘 彬. 勒菲弗尔操控论视野下的十七年文学翻译 [J].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0, (7): 93-96.
[8] 查明建. 文化操纵与利用:意识形态与翻译文学经典的建构—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翻译文学为研究中心 [J]. 中国比较文学,2004, (2): 86-89.
[9] Austen Jane. Pride and Prejudice [M].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6.
[10] 简·奥斯汀. 傲慢与偏见 [M]. 王科一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On the Inf l uence of Mainstream Poetics upon Translation —— Taking Wang Keyi’s Chinese Translation of Pride and Prejudice as an example
YANG Fan
(Changsha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College, Changsha 410004, Hunan, China)
Translation is not only the communication but also the merging between two different cultures. In order to reproduce the effects of original versions in the target language context, translation processes are inevitably influenced by the target culture. Based on Lefevere’s concept of poetics in his manipulation theory and taking Wang Keyi’s version of Pride and Prejudice as a case,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scuss poetics in Wang Keyi’s time, analyze his vers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diction and syntactical structure which are two representation forms of poetics, and illustrate that inf l uenced by mainstream poetics the translators are going to rewrite and manipulate original texts, making translated texts conform to poetics ideas, to ensure successful a translation process under the times’ culture context.
mainstream poetics; manipulation; Pride and Prejudice; diction; syntactical structure
H059
A
1673-9272(2013)03-0155-03
2013-02-08
杨 帆(1982-),女,湖南邵阳人,长沙环境保护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翻译与教学研究。
[本文编校:罗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