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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坤民:低碳是绿色转型必行之路

2013-01-12陈向国

节能与环保 2013年3期
关键词:张坤绿色发展

文 本刊记者 陈向国

2013年中国两会召开前夕,央视一项民意调查的结果显示:民众最关注的问题,环境保护位列第一,经济发展位列第三。

国内外的发展经历和中国面临的困局都说明,资源环境支撑经济增长的能力已日趋严峻。褐色经济必须向绿色经济转型,这已逐步成为全球共识。

何谓绿色经济?联合国环境署给出的定义是:“可促成提高人类福祉与社会公平、同时显著降低环境风险与生态稀缺的经济”,换言之,“绿色经济可视为一种低碳、资源高效型和社会包容型经济”。

然而,由于褐色经济的发展惯性和人类谋取眼前利益的冲动,使得绿色转型困难重重。

人类的生存环境堪忧,资源能源的支撑能力堪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人类面临抉择,中国无可例外:在见证多年经济增长奇迹之后,窘境正逐渐明显。以人类生存最基本的需求为例:淡水日益缺乏,且污染严重;空气被PM2.5重度侵入……。

为了探求中国绿色低碳发展的方法、途径及解决相关问题,本刊采访了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推动我国可持续发展发展的先行者之一:中国可持续发展研究会名誉理事长、原国家环保局第一副局长张坤民教授。

张坤民:

1957年考入清华大学本科,1965年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曾任清华大学土木系副系主任、环境系首届副系主任,中国环境管理干部学院首届副院长,连任两届国家环保局第一副局长,国家环保总局党组成员兼机关与在京直属单位党委书记,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秘书长。现任国家环保部科技委委员,中国可持续发展研究会名誉理事长兼低碳发展研究学组主任等。

“人类在进化演变过程中,通过无数次成功失败、生死磨难,经历了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等阶段。尽管曾有过不少闪光的思想乃至法规(如2000多年前的《秦律》),但人类同自然的关系一直处于比较盲目的状态”。张坤民谈到人与自然关系时作如此表述。他说,“特别是人类逐步进入工业文明阶段,虽然创造了比以往多得多的物质财富,代价却是损耗了比以往多得多的地球资源,增加了比以往多得多的环境负荷,使人类饱受发展不平衡、分配不公平、生态难持续的痛苦”。“好在人类正在觉醒,1972年的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以‘只有一个地球’敲响了警钟;20年后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里约峰会,1992年),提出了全球可持续发展纲领《21世纪议程》;又是20年后的联合国‘里约+20’峰会(2012年),通过《我们希望的未来》,进一步明确了人类面临的困境、挑战与希望。”在张坤民看来,中国的希望就是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坚持走可持续发展之路,迈向绿色转型。

不计代价的单纯GDP增长要不得

单纯GDP增长并不等于经济发展。经济发展的目的是要使公众的物质生活提高、生态系统改善、社会公平公正。而单纯GDP增长是建立在生态系统走下坡路的基础之上的。这种不计代价的做法,是不科学的,肯定不可持续。

“大跃进”的教训不能忘

记者:国家正在狠抓节能减排,目的是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走科学发展之路。您亲身经历过新中国经济发展的各个阶段,您觉得哪些阶段应该认真反思,汲取教训?

张坤民:1958年“大跃进”年代那种不计代价的发展一定不能要。

记者: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请您根据自己切身经历谈谈为什么那种发展不能要?

张坤民:1957年到1958年,“让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天等于二十年”等豪言壮语越来越多,亩产粮食放“卫星”的报道也到处出现。1957年,我国年产钢只有535万吨,这确实是太低了。因此,全民动员,“以钢为纲”,“为1070而战”,钢产量一年就要翻一番。1958年9月底,北京抽调了5000名大学生支援全国大炼钢铁,我们班60名同学被派往河南省。我和4名同学到巩县(现巩义市)嵩山北麓的夹津口,3个月一直住在山坡的窑洞里,同当地农民以及来自开封、东明、兰考、尉氏4市县的5千名基干民兵,昼夜奋战,直到12月底回京。

记者: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张坤民:希望建成一个小钢铁基地。当地确实发现过一些储量不大的铁矿和石灰石矿(“鸡窝”矿),但远不足以建成一个钢铁基地。后来,我从报上高兴地看到,夹津口已从一个小山村发展成为河南的建材生产销售基地之一,当然这肯定有“大炼钢铁”的推动作用。但当年动员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消耗了那么多矿物、燃料,为“大跃进”所付出的学费实在是太高了。科学是老老实实的东西。发展不讲科学,难免事与愿违。2010年,我重访夹津口,没找到当年住过的窑洞,新建的镇上见到不少楼房,而当地的空气污染亟待改善。

改革开放后的高速发展伴随着严重的生态环境被破坏的问题

记者:“大跃进”时代的发展模式不能重来。那如何看待取得令世人瞩目成绩的改革开放后的发展阶段?

张坤民:改革开放初,乡镇企业曾风行一时,使城市污染蔓延到乡村。国家环保局当时花了极大努力,强调政府负责、以法治污、加强规划、环评与限期治理,2000年前关停了8万多家严重污染企业,尽力遏制环境恶化加剧的趋势。加入WTO之后,中国抓住发达国家热衷金融杠杆、加快产业转移的契机,借助国内大量廉价劳动力,加快了工业化步伐。我们亲眼看到,钢铁、水泥、化工等产能激增,国民生产总值翻番,逐步跻身到全球经济总量第二。同时也越来越看清污染转移、能耗转移和碳排放转移等种种弊端。截至2007年,当IPCC(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第四次报告发布和《巴厘路线图》达成,中国在碳排放方面,已经处于相当困难的境地。这段时间里,有的地方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付出了不小代价。不切实加强环保的发展不是科学发展,必须下决心改变,走可持续的绿色低碳发展之路。

国际压力与日俱增 生态承载力已经超出

低碳发展是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大势所趋。然而,由于历史背景与发展阶段的不同,各国的碳排放量和面临的减排压力也各不相同。对此,中国要深刻了解自己的处境,为中国的和整个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勇于担当共同的但有区别的责任,努力有所作为。

形势严峻

记者:中国的节能减排,成果显著,但碳排放总量仍在上升,人均排放量也不断达到甚至超过世界人均值。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张坤民:两句话:成绩显而易见,形势日益严峻。据联合国发展署(UNDP)的报告,从碳排放的历史存量看:从工业革命开始到2004年,每10吨CO2中,有7吨是富国排放的。英国和美国人均CO2排放存量达1100吨,而中国人均存量为66吨,相差近2个数量级。按目前流量看,据国际能源机构(IEA)的统计:在2006年,世界燃烧排放的CO2总量为280亿吨,中国为56.5亿吨,英国为5.4亿吨,美国为57亿吨;同年世界人均CO2排放量(碳足迹)为4.28吨,中国也是4.28吨,同世界持平,英国为8.86吨,美国为19.00吨。而到2010年,世界燃烧排放的CO2总量为303亿吨,中国为73.1亿吨,英国为4.8亿吨,美国为53.7亿吨;同年世界碳足迹略升到4.44吨,中国升到5.43吨(4年间,中国碳足迹比世界人均高出22个百分点),英国略降为7.78吨,美国略降为17.31吨,但他们仍很高。

记者:上面数据说明什么问题?

张坤民:由上述数据可见,相比于已经完成工业化的发达国家,处于工业化中期的中国,尽管“十一五”期间狠抓了节能减排,使碳强度继续下降了19.1%,但总能耗和碳足迹的绝对量仍在不可避免地上升。这不随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而是由中国目前所处的发展阶段、产业结构和能源结构等客观因素决定的。据多项研究预测,中国要到2030年左右方能达到峰值,然后才会下降。而这个峰值能否提前,要取决于多项政策措施和实际努力的综合结果。所以说,我们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

对高碳消费方式应理性地说“不!”

记者: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去年“里约+20”峰会前发布的《地球生命力报告2012》中指出,人类对自然资源的需求自1966年以来翻了一番,人类正在使用相当于1.5个地球的资源来维持我们的生活。高收入国家的生态足迹是低收入国家的5倍。按目前的模式预测,到2030年,我们将需要2个地球来满足我们每年的需求。这对我们走低碳绿色发展之路有何现实意义?

张坤民:上述报告列出了2008年全球生态承载力前十名的情况。其中,巴西生态承载力第一,达世界15.4%,其人口约占世界3%;中国承载力第二,为9.9%,人口约占世界20%;美国承载力9.8%,居三,人口约占世界5%。可见,中国现在就已经明显超载了。这就告诉我们,必须走低碳绿色之路,而且,刻不容缓。对那些高碳的消费方式应理性地说不。

记者:对于高碳消费和浪费现象,政府正采取各种措施和舆论力量加以引导。如现在兴起的“光盘”行动就起到了一定作用。但高碳生活方式依然很有市场,如对高耗能汽车不遗余力地宣传等。对此您如何看?

张坤民:你说的不错。的确,近年来,一些媒体和街头广告都在大肆宣扬四轮驱动的大马力运动型轿车(SUV)。不少国外厂商在华SUV销量2011年增长了20%以上,他们希望在中国还要有更大的销售收益。你在机场、高铁车站或高速公路出入口,很容易见到类似广告。世界银行2010年世界发展报告曾以SUV为例讲明利害,假设把美国的SUV轿车都全部换成低油耗车,仅此一项所减少的碳排放就几乎相当于为亚、非、拉16亿穷人供电所产生的排放。一半以上石油要靠进口的中国,我们实在不应该盲目地步美国的后尘。

记者:上述数据是如何得到的?

张坤民:计算是基于美国4000万辆SUV,每年共行驶4800亿英里(假设每辆车行驶12000英里)。SUV车的平均油耗为18英里/加仑,4000万辆车每年消耗270亿加仑汽油,每加仑汽油排放2421克碳。欧盟市场上销售的新型节能轿车的平均油耗为45英里/加仑,每年可减少1.42亿吨CO2。发展中国家贫困家庭平均每人每年用电170千瓦时,电力碳排放因子取世界平均水平160克碳/千瓦时。

记者:SUV现在的确很时尚,也很有市场。应该如何引导SUV的消费?

张坤民:我的看法是一分为二。首先,如果生活、工作在山区,需要经常爬坡,或路况坎坷或执行特殊任务,那需要用它;如果你工作与生活在道路平坦的市区,只是为了时尚,甚至为了炫耀,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要知道,我们现在近60%的石油要靠进口啊!

张坤民主要著译

同原国家环保局、原国家计委、联合国开发署、世界银行等专家于1994年完成全球环境基金资助的总报告《中国温室气体排放控制:问题与对策》;

主笔《可持续发展论》;

主编《中国环境保护行政二十年》、《低碳经济论》、《低碳发展论》、《低碳创新论》等;

主译审《美国环境百科全书》、《环境经济学新论》等;撰写专著《关于中国可持续发展的政策与行动》、《低碳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挑战与机遇》等。

低碳发展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低碳是绿色发展的重要内涵之一。低碳发展就是推进绿色经济、践行科学发展观、走可持续发展之路。现实决定了中国必须走低碳之路,但低碳之路不平坦,面临挑战巨大。

发展低碳经济是中国的内在需求

记者:我国是发展中大国,能源结构以煤为主,产业结构以重化工为主,导致碳排放在近十年多来剧增,面临巨大的国际压力。除了外力推动,中国的内在需求体现在哪些方面?

张坤民:我国低碳发展除了应对气候变化等外部压力外,至少还有5个方面的内在要求。

张坤民应邀赴日讲学时同日本前首相村山富治交谈。

一是我国人均化石能源资源拥有量不高,探明量仅相当于世界人均水平的51%。特别是能源结构以煤为主,这在碳排放方面特别不利。而且化石能源的预测支撑年限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即使最“富有”的煤也只能支撑80年,而世界保证程度是230年;石油,世界是45年,中国是15年;天然气,世界是60年,中国是30年,中国的可采量分别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3或1/2。

二是碳排放总量突出。按照联合国通用公式计算,碳排放总量实际上是4个因素的乘积:人口数量、人均GDP、单位GDP的能耗量(能源强度)、单位能耗产生的碳排放(碳强度)。我国人口多,经济增长快,能源消耗大,碳排放总量不可避免地逐年增大,其中还包含着出口产品中大量的“隐含能源”。我们靠高碳途径生产廉价产品出口,却背上了碳排放总量大的“黑锅”。据多项研究,中国碳排放中约1/4(也有说1/3)是出口产品造成的。这种输出实质上是发展中国家的可持续性被迫输出。

三是“锁定效应”的影响。这几年,为了节能减排,各地把一些小型燃煤电厂淘汰了,改成大型的或新型高效煤电厂。这些被炸掉的小电厂实际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国际能源机构2007年曾预测说,如果按目前趋势不做改变,中国和印度15年内用现有技术新建的燃煤电厂,由于大型基础设施的锁定效应,其碳排放可能影响到2070年。这个包袱就更大了。

四是生产的边际成本不断提高。碳减排客观上存在着边际成本与减排难度随减排量增加而增加的趋势。1980~1999年的19年间,我国能源强度年均降低了5.22%;而1980~2006年的26年间的年均降低率则为3.9%。两者之差,隐含着边际成本日趋提高的事实。到目前,成本低的节能减排措施有不少已经被采用了,面临的将是越来越难和代价越来越高的项目。也就是说,现在节能难度在增大,边际成本在增加。因此,必须从全球低碳发展大趋势着眼,通过转方式和调结构,把宝贵的资金及早地有序地投入到未来有竞争力的低碳经济方面。

记者:还有第五个内在因素是什么?

张坤民:第五个内在因素是碳排放空间有限。发达国家历史上人均千余吨的二氧化碳排放存量,大大挤压了发展中国家当今的排放空间。我们完全有理由根据“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要求发达国家履行公约规定的义务,率先减排。据国际能源机构统计,2010年,我国的人均用电量为2958度,略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892度),约为经合组织国家的1/3左右,美国的1/5左右。但一次性能源用量已占世界的19.1%,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总量占世界的24.1%。这表明,我国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碳排放强度偏高,而一段时间内化石能源用量还将继续增长,碳排放空间不会很大,所以应该积极发展低碳经济。

积极有效应对新的复杂形势

记者:在应对气候变化问题上,发达国家扮演了两种角色,开始曾是积极的正面角色,自2007年后转变为推卸责任的消极角色。这种变化对我国发展有哪些不利影响?

张坤民:2007年是全球关注气候变化空前高涨的一年。年初,IPCC发表第四次评估报告;年末,全球气候大会达成《巴厘岛路线图》,各大媒体都聚焦到这一关系人类命运的大事上。主要发达国家按照《京都议定书》第一阶段减排义务的规定,原本应于2008至2012年将其排放量从1990年水平降低6%至8%,实际上非但未减还增排了10%左右。而经合组织的国际能源机构2007年的《世界能源展望》特意把探照灯瞄准中国和印度的能源增长。

记者:在探照灯瞄准中、印等国能源增长的情况下,形势发生了哪些变化?

张坤民:我感到,同一、二十年前相比,形势有了显著变化。一是体现在南北关系上,过去发达国家为了达成气候协议,口头上还多少承认历史事实和“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并表示要率先减排,现在却盯着主要发展中国家近年来从很低起点出发的能源需求高速增长,似乎找到了借口,想从道德制高点上逼我们承担义务;二是体现在经济增长速度与方式上,发达国家已经完成了工业化的阶段,有条件向低碳转型,我们接受的则是全球化产业结构的被动转移,仍在拼资源、拼人力、制造廉价商品出口,而现有的能源资源显然不可能持续支持下去;三是体现在未来的国际竞争力方面,发达国家已摆开阵势要搞低碳转型、建低碳社会、抓新能源技术,迎接新一轮产业革命,同时,设置不同壁垒,阻我中华振兴。

记者: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样复杂的变化?

张坤民:应该认清形势,冷静思考,积极筹划,落实行动。要深刻意识到可持续发展道路并不平坦。我每天在电脑前浏览或思考时,总是喜忧交加。“中国崩溃论”、“中国威胁论”、“中国责任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围追堵截的身影随处可见。对手们明知我国“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冷静观察、沉着应对、韬光养晦、绝不当头”、“科学发展”、“和谐社会”、“生态文明”等一系列方略,就是不情愿看到中国国力强盛,影响他们的战略利益。中国本身的能源资源禀赋、经济发展阶段和科技教育水平也亟待提高。面对气候变化、能源安全、新的产业革命,保持一个发展中大国的清醒与自觉十分必要。既不能见事迟、行动慢,也不能情况不明决心大,需要的是及早部署、统筹规划,抓好国内国际、长期短期相协调的两个大局。

共识!行动!及时行动!高效行动!

“2012年,中国共产党的十八大报告再次明确指出 ,‘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把资源消耗、环境损害、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建立体现生态文明要求的目标体系、考核办法、奖惩机制’,这表明了中国对于绿色低碳发展的高度重视和决心。”在张坤民看来,绿色低碳发展需要更及时、更高效的行动。

必须凝聚共识

记者:中国作为全球人口总量第一、经济总量第二和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第一的大国,正处于环境库兹涅兹曲线的上升时期。为了人类命运和国家前途,我们必须明确选择并及早行动。在行动之前必须凝聚共识。在这方面我们准备好了吗?

张坤民:首先可以肯定地说,中国是承担国际责任、应对气候变化、践行绿色发展最积极、最有成效的发展中国家,努力和成绩有目共睹。面对新形势,我们还需要不断增加共识、并落实到更积极有效的行动中。达成共识,这是一个逐渐凝聚的过程。从2007年到2011年,我们曾目睹一些专家和个别负责人对于低碳发展一时的不解和疑虑,担心是不是“阴谋”和“陷阱”。随着从中央到地方,更多同志的努力推动,《“十二五”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规划纲要》以极其精炼和明确的语句,统一了思想,指明了方向:“面对日趋强化的资源环境约束,必须增强危机意识,树立绿色、低碳发展理念,以节能减排为重点,健全激励与约束机制,加快构建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提高生态文明水平”。凝聚共识是渐进的过程。从共识到行动也需要时间。一打宣言不如一项有效行动。

记者:您觉得公众在践行绿色低碳发展过程中能够有哪些作为?

张坤民: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尽管我们强调政府从规划到落实中的主导作用,但离不开所有企业的主体作用,因为绿色低碳需要创新,而企业是实现有关创新的主要力量。至于每个社会成员,无论生产、生活,经济、社会,环境、生态,都同每个人休戚相关。人们常说,群众掌握了真理,便会有无穷的创造力。经济转型、低碳生活,任何有心人都可以大有作为。拿绿色消费来说,每个人都需要了解什么是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这样就会自觉地交通选公交,汽车选择低油耗或电动汽车;传统节日不一定要去放鞭炮,等等。此外,也会自觉地节水节电,关注污染,监督企业,支持政府,实现全社会的低碳转型。

要抓住低碳城市与低碳社区这个根本

记者:在您的论著中多次提到建设低碳城市与低碳社区在践行绿色低碳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请问强调建设低碳城市与低碳社区的缘由何在?

张坤民:原因有两个。一是现在全世界包括中国都有一半人居住在城镇,中国的城镇化还在加速发展。城市是人口、建筑、交通、工业、物流的集中地,是能源消耗的高度集中地区,必然也是温室气体排放的热点和重点地区。国际能源机构测算认为,2006年,城市消费了全球67%的能源,城市能源活动排放的CO2占全球排放的71%。城市是全球温室气体排放上升的重要原因。联合国人居中心(UNHABITAT)在《全球人居报告2011》中指出,基于生产端计算的城市温室气体排放(直接排放)占全球总排放比例在40%~70%之间,基于消费端计算的城市温室气体排放(直接排放+间接排放),其比例为60%至70%。可以说,城市二氧化碳及其减排效果将直接决定全球二氧化碳排放总量控制的成效和低碳发展的成败。因此城市、社区低碳化意义重大。

记者: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张坤民:城市不仅是温室气体排放的关键来源和绝对主体,本身也是全球气候变化影响的严重受害者。气候变化最不利影响很可能出现在城市,因为城市的人口、资源和基础设施相对集中。城市又是创新与技术的热点,也是制定解决世界性难题的地方,城市应该担当碳减排的领导者。同时,由于城市人口密集、经济发达,因而城市的碳减排措施会有很强的示范效应。对于中国而言,“十二五”期间,城市化率还将继续提高,各项公共服务的完善,将造成能源、供水、交通和垃圾处理等更大的压力。因此,建设低碳城市和低碳社区,对我国有非常现实的意义。我们在各地现场调研中看到,不少城市已经意识到这些,正在积极行动。

节能是实现低碳经济的重要手段之一

记者:您在《低碳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挑战与机遇》专著中,强调了节能在践行低碳发展中的作用。请谈谈强调节能作用的原因。

张坤民:节能是在尽可能减少能源消耗量的前提下,取得同原来等效的经济产出;或者是以原来等同的能源耗量,获得更高的经济产出。不少有识之士认为,节能是实现遏制全球气候变暖目标最为有效而成本最低的方法,在我们的能源未来中,传统化石能源和新能源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而节能的核心地位却是唯一可以确定的。这都说明了节能在低碳发展中实实在在的重要作用。

记者:有没有相关的数据支持说明节能的作用?

张坤民:有。据国际能源结构预测,如果政策合理,会有良好效果:中国仅靠对空调、冰箱实施严格的能效标准,则2020年前所节约的电量将相当于一座三峡电站;由于提高能效、转换燃料和改善经济结构,2030年中国的一次能源需求有可能降低15%;若用燃料效率更高的汽车,2030年有可能每天削减交通用油210万桶;旨在加强能源安全及减排二氧化碳的政策也有助于减轻局地污染,如硫化物、氮氧化物和微细颗粒物等,这对减轻雾霾具有良好的协同作用。对于中国而言,节能还是缓解资源、能源约束的现实选择。

绿色低碳发展需要创新并采用新的衡量办法

记者:众所周知,尽管绿色低碳发展成为全球共识,但对于全球而言,并没有成熟的经验和模式可以借鉴。我们应当如何做?

张坤民:的确,走绿色低碳之路可谓前无古人,但又不得不走,那就只能奋力闯出一条新路。创新是必须的。关于创新,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教授认为,绿色发展是一条全新的道路,没有现成模式,没有成熟经验,需要自主创新、科学创新。至少需要3方面创新:一是国家创新。制定发展规划,确定发展战略,设计绿色蓝图,指导全国绿色发展创新;二是地方创新。根据本地条件创新不同的模式,实现当地经济、社会、环境的三大目标;三是企业创新。根据国内外市场竞争,创新绿色技术,开发绿色产品,开拓绿色市场。

记者:应当如何衡量绿色低碳模式下的经济发展?

张坤民:如何衡量问题,联合国20多年前就开始研究了。现在有一种比较可行的方法是核算“真实储蓄率”,而不是看单纯GDP。真实储蓄率其实就是绿色GDP的一种表达:在传统GDP的基础上要扣除环境污染的损失,包括因污染使人生病、丧失劳动能力、提早死亡的经济代价;还要扣除生态破坏的代价。这种衡量方法还在完善之中,难度在于诸如生态损失的价值有的难于直接以货币来衡量。这方面需要创新并试行。去年我在山西考察,惊喜地发现在传统的产煤大省居然有一个县搞起了绿色GDP核算。虽然刚刚开始,但意义重大。可以说,绿色低碳发展之路绝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我们坚定践行科学发展观,坚持创新探索,那么,绿色经济一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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