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彩业发展与澳门劳动力资源开发

◎ 吴伟东

劳动力资源在经济全球化趋势下所日益显现出来的重要性，使各国政府越来越重视对劳动力资源的开发与调控[1]。特定区域的产业结构，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了当地的劳动力需求结构（就业岗位构成、薪酬级别等），从需求方面调节着劳动力资源和教育资源的配置[2]，因而会显著地影响劳动力资源的开发。近年来，澳门的博彩业收入占当地GDP 的比重一直维持在过半的水平，是澳门经济的主导行业。同时，作为一种劳动密集型的服务性行业，博彩业对从业人员的学历水平要求不高。由博彩业主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结构单一化发展，很可能将会提高区域内对低端劳动力的需求和经济报酬，影响当地的劳动力资源开发。

一般认为，量化数据有助于对社会现象的整体面貌作全面而简洁的呈现，而质性研究则有助于提供丰富而且详尽的个案资料，对社会现象和问题进行深入的描述[3]。本次研究将运用人口统计的量化数据，对博彩业发展给澳门劳动力资源开发所带来的影响进行深入的探讨，并进一步去分析潜在的风险。

一、博彩业发展对澳门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澳门博彩业的高速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澳门统计暨普查局的统计数据显示，博彩业的就业人口由2004年的2.29万人增加至2010年的6.34万人，增加了4.05万人，是近年来新增就业岗位的重要组成部分。表1的澳门行业收入中位数的统计数据显示：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的行业收入中位数，在教育等九个行业中多年来一直处于相对较高的位置。2003年，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的行业收入中位数虽然比教育、金融业和医疗卫生及社会福利行业要低，但已经明显高出建筑业、批发及零售业、酒店餐饮业和制造业等行业，而且比最低的制造业高出了两倍多。到了2007年，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更是快速地超越了教育行业，跃居九个行业的第一位，比排在第二位的教育行业的收入中位数高出约30%。尽管在随后几年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的收入中位数的增长有所放缓，但在2011年其仍然紧随教育行业之后，而排在九个行业的第二位。

而且，在行业收入中位数的统计数据当中，博彩业由于与其他服务业合并计算，所以并未充分显现这个行业相对于其他行业，给低技能劳动者所提供的高额报酬。表2引用了澳门统计暨普查局每年发布的《人力资源需求及薪酬调查：博彩业》的部分数据，当中显示了荷官（派牌员）和赌场服务生两种赌场低端职位的平均月薪。从2005年的数据来看，赌场服务生的平均月薪是7058澳门元，已经明显高于澳门行业收入的总体中位数，比建筑业、批发及零售业和酒店餐饮业等五个行业的收入中位数要高。而往往主要面向澳门青年的荷官职位而言，2007年的平均月薪已经高达13226澳门元，不但高于澳门行业收入的总体中位数，而且比教育业、金融业、医疗卫生及社会福利等三个对专业技能要求较高的行业的收入中位数都明显更高。直至2011年，教育行业的收入中位数才稍稍高出荷官的平均月薪，但也高出不足200澳门元，在百分比上不到2个百分点。

表1 澳门行业收入中位数 （单位：澳门元）

可以发现，澳门博彩业的高速发展，不但给澳门的劳动力市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使澳门的劳动者获得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低技能劳动者的劳动回报和经济收入。在现代社会的劳动力市场中，劳动者素质的高低一般决定了劳动者的工作环境的好坏和劳动报酬的高低：劳动力素质较低的劳动者往往只能从事较低技术含量的劳动密集型工作，相应取得较低的平均劳动报酬；而劳动力素质较高的劳动者可以从事较高技术含量的技术工作或者资本密集型工作，相应取得较高的平均劳动报酬[4]。但澳门博彩业的蓬勃发展和高额利润空间，以及这个行业对低端劳动力的大量需求，改变了现代劳动力市场的一般安排，劳动力素质较低的劳动者，尽管从事的仍然是较低技术含量的劳动密集型工作，但所获得的平均劳动报酬却比那些劳动力素质较高、从事较高技术含量的工作的劳动者相似或更高。在这种情况下，低技能劳动力和高技能劳动力之间的素质差别，在劳动报酬这一核心环节上面没有得到体现。这将会进一步影响到澳门劳动力资源的开发。

二、博彩业导致的劳动力资源开发问题

学校教育在劳动力资源开发当中，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基础性作用。在校学生实际上是在进行人力资本的投资，通过在校学习提升自身拥有的劳动力素质[5]。从劳动力对技术进步、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来看，劳动力的技术水平与受教育程度是劳动力素质中最重要的内涵，其中受教育程度是劳动力素质的基础，对劳动者的劳动技能和专业技术知识的持续提升和终身发展都十分重要[6]。如果一些社会成员过早地结束学校教育，将会显著地削弱他们的劳动力素质的基础，影响和制约他们的劳动技能和专业技术知识的提升空间。这在一个区域层次上，将会影响当地的劳动力资源开发，使当地的劳动力资源只能局限在一定的水平上，而无法得到最充分的利用和发展，导致劳动力资源利用效率的低下。

表2 澳门博彩业雇员平均月薪 （单位：澳门元）

博彩业高工资、低技术、低学历、低门槛的特点，使其在吸纳大量没有工作经验的劳动力的同时，也使澳门许多青少年和家长的就业和求学观念发生了变化，对澳门人口素质的提升造成了深远的影响[7]。就负面影响而言，博彩业的高速发展为在校学习的青少年学生创造了一批“低技能、高工资”的就业岗位，提供了一条无需获得优秀学业成绩也可以获得高回报的出路，致使他们当中的一些人选择辍学，进入赌场工作，从而增加了澳门青少年的辍学率。澳门统计暨普查局的统计数据显示：澳门中学生因为工作原因的离校人数，1999-2000学年只有182人，其后两年也保持在200人以下，但在2002年澳门赌权开放之后辍学人数开始持续上升，到了2004-2005学年更是剧增到了718人，并在其后两年维持在每年700人以上，直至2007-2008学年才稍稍下降到695人。由于工作原因而离校的占离校总人数的比例，也由2000-2001学年的不足11%，而持续上升到2007-2008年的39.04%，将近四成。

澳门中学生辍学情况的宏观数据表明，紧随博彩业的高速发展，业内对低端劳动力需求的扩大，促使一些中学生为了尽早进入赌场工作而选择辍学和离校；而对赌场工作最低年龄限制的提高，则能够有效地降低中学生离校的经济利益诱因，显著地缓解中学生的辍学问题。

社会成员一般存在通过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增加将来收入的预期，因此愿意花费大量的成本去接受学校教育——学校教育需要社会成员支付很高的成本，包括为教育支付的显性成本和因为接受教育而不能从事其他职业所减少的收入，即机会成本[8]。而在博彩业高速发展、行业就业岗位充裕而且工资收入比其他行业更为丰厚的情况下，继续接受学校教育面临更高的机会成本，而且收入随着学历的提高而增加的社会预期也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博彩业的发展，为澳门青少年提供了一条无需高学历也能获得高薪工作的就业出路。从表1的行业中位数收入统计可以发现，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的中位数收入，从2003年开始就已经远远高出酒店、餐饮业和制造业等行业的中位数收入，在2007年更是这些行业的2倍以上。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在学校教育当中处于边缘位置的青少年，选择辍学而前往赌场工作，实际上也是一种在特定社会结构下所导致的理性选择。

表3 澳门中学生的辍学情况

三、潜在风险分析

博彩业在澳门地区的一业独大，增加了行业内对低端劳动力的需求和劳动报酬，使部分澳门青少年过早地停止接受学校教育而选择就业，限制澳门人力资源的受教育水平。一旦博彩业的发展陷入困境，将会引发大规模的裁员浪潮，使社会的失业率和失业者人数急剧增加。如果这些被裁减人员的学历和劳动技能低下，那他们将很有可能较难在短时间内重新回到劳动力市场，形成长期失业问题，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美国的博彩业也一度经历发展的黄金时期，但在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的冲击下，近年来也陷入了严重的困境，不得不进行大规模的裁员和减薪。

澳门博彩业的发展前景，现实中存在很多不确定性和潜在的风险。就中期而言，外围竞争的加剧无疑将会减少澳门博彩业的收益。2012年，马祖成为了台湾地区第一个博彩业特区，当地政府计划在未来全力发展博彩业。这将会对澳门博彩业的发展形成竞争。尽管由于基础设施薄弱、内地赴台限制和客源受阻等问题，马祖难以在短期内给澳门博彩业构成威胁，不会给澳门博彩业的营运和收益状况带来过大的负面影响。但基础设施的完善只是时间问题，内地赴台自由行在近年来也得到不断加快。可以预期，马祖目前与澳门相比的主要劣势将会在未来不断消减，而其在地理上与内地各大城市平均距离更短的优势将会逐步得到全面的展现。这种交通上的便捷，很可能会吸引大量内地游客，同时显著地减少前往澳门旅游的内地游客。

依据澳门旅游局的统计数据，2011年内地访澳游客占澳门所有游客总数的比例高达57.7%，博彩业发展对内地游客的客源依赖已经十分明显。同年，内地游客总数约为1616万，当中来自福建、浙江、江苏、上海和北京等12个更为靠近马祖的省市的游客人数将近420万，大概占25%。此外，台湾地区更为广阔的地域和更加丰富的旅游资源，无疑将使赴台自由行的附加值比前往澳门的自由行附加值要高，前往澳门的游客总量会被进一步稀释。因此，马祖博彩业的发展，很可能会使澳门博彩业的收入减少四分之一甚至更多。产业收入的减少，随之将引发对劳动力资源需求的降低，形成失业问题。

就长远发展而言，澳门从1999年至今已经回归祖国13年。在一国两制框架内，澳门的博彩业得以延续，并在赌权开放的政策推动下得到长足的发展。但展望未来，一国两制的制度安排是具有一定的时间区间。《基本法》总则的第五条规定，澳门特别行政区不实行社会主义的制度和政策，保持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50年不变。而我国现行的《刑法》明令禁止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开设赌场的行为。在二者不相容的情况下，为期50年的一国两制制度再过37年将会完结，到时会带来澳门特区博彩业的存废问题。如果澳门特区最终必须终止博彩业的运营，那么从事博彩业相关工作岗位的劳动者将不得不面临失业的困境。假设一名劳动者在2012年刚年满18岁并进入赌场工作，那37年后他只是55岁，尚未达到澳门政府现行的60岁的退休年龄。此外，澳门特区政府正准备推行65岁退休的政策方案。倘若这个方案得以在未来几年开始实施，那么上述劳动者到时至少需要再等10年时间才可以退休。而那些年龄比他更小的劳动者，则必须面对更长的无业时间甚至长期失业问题。

这些劳动者由于长期在赌场工作，从事的也是低端的工作岗位，劳动技能比较低下。如果澳门博彩业结业而导致他们必须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寻求其他行业的工作岗位，劳动技能的低下将会严重限制他们的再就业空间。作为一个典型的先例，我国内地上个世纪90年代推进国有企业改革，形成的较大规模的“40、50”失业人员的再就业问题。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由于学历和劳动力技能的低下，长时间无法成功地实现再就业，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城市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支持而维持最基本的生活[9]。这对于他们个人以及全社会而言，都是一种劳动力资源的浪费。而这种浪费的根源，正是前期劳动力资源开发当中所存在的不足和问题。

四、结语

人才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远远大于劳动力资源的贡献率，而劳动力资源需要得到开发和转变才能成为人才资本[10]。现代社会的劳动力市场，一般采取经济收入作为主要的回报，促使社会成员去接受更多的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从而推动整个社会的劳动力资源开发，保持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和稳定。博彩业的高额行业利润和工作岗位特点，使其以非常高的劳动报酬去聘请一些低技能的劳动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安排。在一个区域范围内，如果博彩业只是其中的一个规模较小的行业，对劳动力的需求十分有限，那它对当地的劳动力资源的开发的影响应该是不大的。但同时，如果博彩业在当地处于主导性行业的地位，吸纳大规模的劳动力，那博彩业对劳动力资源开发的负面效应将会显著加大，制约当地的劳动力资源发展水平。在行业发展受阻或陷入低迷的情况下，将会给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严重的影响。

因此，中央与澳门特区政府必须高度重视博彩业给劳动力资源开发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尽快减弱博彩业发展对劳动力市场所带来的不利影响，维持和巩固劳动力素质与劳动收入的对应性安排，从而保证区域内学校教育和劳动力资源开发机制的正常运作，实现澳门人力资源的持续发展和社会的和谐稳定。

[1]严昌涛.经济全球化与优化我国劳动力资源配置的税收政策[J].税务研究,2003(1)．

[2]吴伟东,郭腾军.产业结构与青年的就业选择——对9名澳门青年的深度访谈分析[J].中国青年研究,2012（3）．

[3]Neuman, L.Social Research Methods: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Approaches (5th ed) [M].Allyn and Bacon,2003.

[4]李新平.教育视角下的农村劳动力资源配置机制研究[J].职教论坛,2011(7)．

[5]王静.劳动力资源供给指标体系的构建与思考[J].人口与经济,2009（6）．

[6]梁泳梅,李钢,董敏杰.劳动力资源与经济发展的区域错配[J].中国人口科学,2011(5)．

[7]冯邦彦.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化的路向与政策研究[J].广东社会科学,2010(4)．

[8]同[4].

[9]唐钧.中国城市贫困与反贫困报告[M].华夏出版社,2003.

[10] 赵国友.劳动力资源比较优势与能源安全的关系研究——基于未来的视角,而非现实的利益[J].财贸研究,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