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
2012-12-31孟淑杰
记者观察 2012年11期
辽远的东北平原,夏季一望无际都是弥眼的绿,让人到骨子里都有一抹惬意的凉。小时候,我生长在一个小村落。田地里种满小麦,在朗照的日光和乡亲们悉心的照料下,一片片麦苗好像突然间抽节拔出了带着绿芒的刺头,那刺头在风雨日光的洗礼下鼓成了绿意盎然个头饱满的穗。我和很多同龄的小屁孩按捺不住了。
邀三五伙伴爬坡下河。疯玩过后,回家的小路虽尘土飞扬,却还是有无数的笑语欢歌被狠狠扔到半空中。从路边远远望过去绿垠垠的麦田,那麦秆上矗立着的一簇簇刺头总是好像在对我们微笑、向我们招手,终于没能忍住,蹿到离路有一段距离的麦田较深处,掐下一株饱满到熟的穗,放到手掌心,顺着芒刺的方向用力地撮、再撮,那青熟的麦粒散发着诱人的香,被仰着脖就着笑的我们一口一口抛到嘴里,嚼满一嘴的香后,“哺”地吞到肚子里。
接着似蹲还爬般地挪了一个窝,继续揉搓那麦穗,褪去包裹的衣,用力鼓起嘴巴吹,“噗”的一声,那被捻烂的芒刺和衣随风散去。咀嚼,吞咽,反复地笑。那鼓气吹大的小脸,像极了夏夜里池塘的青蛙:远远看到青蛙一鼓一鼓地换气,走近时它却“啪”的后腿一蹬,跳入远远的池水中蹬蹬腿逃了。不幸被抓到的青蛙,被残忍的小孩用手指戳它鼓起的肚皮,小孩嘴里还念念有词:“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猪,气得蛤蟆直哭!”直到它的肚子真的大大鼓起,孩子们得意地放下它,转身去摧残下一只了。
就在我们吃兴正酣时,不知哪里蹦出的大人,一声断喝,吓得我们魂飞魄散。刚要逃跑,就像心怀鬼胎被识破似的听到大人厉声喝道:“一个都不许跑,不然抓到揍一通!”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低头做忏悔状,心里也真的怕极了。大人站定一看,原来是房前屋后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就黑着脸吓唬几句让我们走开了,接着又警告我们别踩倒其他麦垄上的麦子。
我为这件事心里怕了好一阵,总怕他告诉父母,回家挨顿痛骂。那阵子我回家先看大人的脸色,总是担心他们哪天突然变脸,说起我这不光荣的事。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顿苦口婆心的教育——“不是自己家的东西绝对不能要,更不准偷拿!”父母骂人的样子厉害极了。虽然最终没被骂,却也担惊受怕了好些天,心里一边庆幸一边也受到忧惧的小折磨,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去人家麦地偷麦穗吃了。好长时间过后,有一次妈妈带我去那个叔叔家借东西,当时叔叔全家人都忙着手上的事,我不吭声地尽量躲到了较远的地方。他没向我妈告状,我心里很感激,也为此羞愧难当了一段日子,去哪里都要绕着他家走。
风轻飘飘地过,就这样也带走了时间。一转眼,绿垠垠变成金茫茫。那黄黄的麦穗在风的舞弄下低头、抬头,麦穗太沉实了,这时候的麦秆总是显得单薄零落了些——风舞过头,它就能一头栽下。这时候的麦芒刺也干硬得很,割麦子时人们都得带上线手套。不然手会被扎得生疼。
割下的麦子被搁起装到车上。夕阳西下,我靠着哥哥姐姐,趴在牛车高高的麦垛上,暖暖的斜阳,归家的牧歌,觉得特别美好。有时路不好,车翻滚得厉害,麦子上的芒刺会带到衣服上,扎得身上又痒又痛。有一个成语叫如芒在背,被扎过的人,痛得最清楚。
越是年成好,成熟的麦穗头越大,越是要及时收割,否则麦秆会因承受不住而倒下。人生亦是如此,有多大本事,才能过多好的生活。要求你所能达到的、而非遥不可及的生活,才是收放自如的真拥有。
不好高骛远,不妄自菲薄。平凡的生活也可坐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