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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勃拉邦的清晨布施

2012-12-29刘子超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15期


  那天刚过6点,太阳正在不远处的丛林中喷薄欲出,我惊奇地发现,在老挝的古都——琅勃拉邦的街上,成群结队的僧人正赤脚走出寺院。他们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在淡淡的晨雾里,披着橘红色的袈裟,挎着黄铜色的钵盂,明亮而鲜艳。
  街边早已跪满虔诚的布施者。当僧人们沿街走过,布施者就打开竹篮,把准备好的糯米饭、香蕉、饼干、果汁、牛奶放进他们的钵盂里,然后双手合十,静静祈祷。
  这一幕仿佛默片的画面突然出现,既无预兆,也无喧嚣。在这个笃信小乘佛教的国度,僧人们清晨托钵化缘,所得到的便是这一天的饮食。他们接过食物时,脸上带着几分庄重;而布施者的表情只能用圣洁来形容,好像面前走过的每一位僧人都是佛祖释迦的化身。
  在很长的岁月里,琅勃拉邦一直是东南亚的文化和政治中心,也是老挝的前身澜沧王国的首都。1694年苏里亚·冯萨王去世后,澜沧王国分崩离析,开始向暹罗、缅甸和越南纳贡。1887年又遭到中国流寇的洗劫,琅勃拉邦最终选择接受法国的保护。
  其实,即使在澜沧王国最辉煌的时期,这里也没有发生任何根本性的变革。统治者只是令与他们自己有关的各种佛教用品日趋精致而已。一位叫作维逊的国王被老挝人铭记,他的功绩是把勃拉邦佛设置为澜沧国王的守护神。这尊来自斯里兰卡的佛像被放置在维逊寺里,领主必须在这个佛像前向国王宣誓效忠,这也成为“琅勃拉邦”的由来,即“勃拉邦佛像之地”。
  与东南亚众多的旅游目的地相比,琅勃拉邦容易给人一种世外桃源之感。一方面是因为湄公河与南康河在这里汇流,两岸皆是原始而葱茏的山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精致小巧的街道上遍布着金色的佛寺和法国殖民时期的建筑。这里充满了淳朴古老的气氛,就像这已经持续几百年的清晨化缘。尽管琅勃拉邦从来都不是天堂,战争、侵略、殖民与意识形态的争斗始终缠绕着它的历史,然而清晨化缘却如同白昼,每日准时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为了布施,很多山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走上几小时的山路。这些人皮肤黝黑,头发蓬乱,朴素的衣着显示着生活的艰辛,然而一切都不妨碍他们表达虔诚的信念。当他们把一小团糯米饭放进僧人的钵盂,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喜悦和安然。这种喜悦和安然,随着僧人的脚步,走过皇宫大门,走过一棵棵碧绿的榕树,走过一幢幢重新修缮的法式别墅,琅勃拉邦的山河仿佛都沉浸在这种喜悦和安然中。
  我看到路边还跪着很多拿着口袋或箩筐的穷苦孩子。他们并不布施,相反,僧人们走过时,会把自己的一些食物分给这些孩子。这是一种以佛教为圆心的社会救济系统,僧人同时扮演着财富再分配者的角色。通过这个系统,富人可以获得心灵的慰藉,穷人可以得到生存的口粮,而信仰的重要性就在于提供了一种普遍的意识形态,把分散的民众聚合到一个共同的文化框架内。
  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是何种政体,只有做到周富济贫才是文明的本意。
  布施,带有鲜明的佛教特色,但如今的布施者里,已不乏像我一样的旅游者。他们中不少来自临近的泰国,也有很多满怀印度支那情结的法国人(他们热爱在咖啡馆里,对一头雾水的服务员大讲法语)。这些年,中国人也开始大举来到琅勃拉邦,不过这支浩荡的大军很少出现在布施的队伍里。“中国人很实际,都是来做生意的,”一个老挝人指着城市的郊区对我说。在那里的小商品市场,正如同在世界的很多地方,中国人正忙于贩卖廉价的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