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的逃亡是可怕的
2012-12-29荻港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34期
1945年,英国外交部驻美官员以赛亚•伯林去墨西哥度假,打道回府时,在德克萨斯拉雷多边境遭到移民局和联邦调查局长时间盘问。
“你在哪里出生?”“里加。”“那是哪儿?”“东波罗的海的港口。”“它属于哪个国家?”“它属于我的祖国拉脱维亚,我1909年在那儿出生时,拉脱维亚是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它和其他的波罗的海国家一起……被德国吞并……直到1940年被俄罗斯再次吞并。然而,1941年它们又被德国占领了。”“那么你是德国人?”“当然不是。”“你是苏联公民吗?”“当然不是,”伯林傲然答道:“我是英王陛下的臣民。”
以赛亚伯林书信集中文版(卷1)的问世,使我们有机会深入这位20世纪重要思想家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他对于西方文化和俄罗斯文化的丰富知识,他对于文学和音乐的极高造诣,他供职于英国外交部时为政府提供决策依据的宝贵经验,他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以及政治势力博弈的洞察,他作为英国公民对于英国的忠诚以及他身为犹太人对于犹太文化和犹太人群体的血浓于水的感情,他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使得他的几千封书信成为那个时代的一份不可多得的见证。
1934年他去了一趟耶路撒冷,“我和一个名叫安东尼厄斯的反犹的叙利亚人一起吃了午饭,他有魅力,有教养,受过很高的教育,聪明,肆无忌惮,是个非常难对付的敌人……”“耶路撒冷、西方墙等,棒极了,非常美丽……还有矗立在摩利亚上的阿克萨清真寺雄伟壮观”,“特拉维夫很可怕,像(曾经被发现有金矿的)克朗代克,想象一下吧,一大帮犹太淘金者突然降临此地,他们有的住楼房,有的住棚屋、简陋木屋或是铁皮屋子,吵闹、肮脏”, “犹太人对英国人的看法很尖锐,不是对英国人的总体政策有看法,而是对他们所犯的一些粗鲁、残暴、侮辱人的小过错有意见。”
在伯林供职的牛津大学,老一辈支持绥靖政策,伯林的描述是:他们不说“万岁希特勒”,而是说抵制他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年轻教师全都强烈地反对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佛朗哥,伯林说,“自1933年起,我完全了解了纳粹 ,非常清楚。我知道它很独特、可怕,而且我没有一刻认为我们可以和它和平共处。”
1939年9月英国向纳粹宣战后,伯林的几位好友以军官身份奔赴前线。伯林给时任外交事务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写信,说自己对俄罗斯事务有相当细致的了解,可以官方或半官方身份前往莫斯科,“通过与文艺圈……建立友善关系,我能做许多有用的、官方人员不容易做到的事”。对于一些人在战争发生后选择离开,他无法容忍,“我赞同人们对奥登、衣修午德、麦克尼斯的普遍谴责之声,他们已迁居美国……他们针对那些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的人,热情而有效地布道。竟然采取这样的形式进行生物体的自我保存是卑鄙的……我看不出任何人有离开的借口”。他认为,“冷血的逃亡是可怕的……漠视一场结果将改变一切艺术和思想的冲突,是可耻而愚蠢的”。
1940年7月1日,哈利法克斯勋爵签署了一份情报员护照,要求给予“以赛亚•伯林先生自由通行权,前往莫斯科,途经美国和日本,并返回伦敦,负责新闻报道”,但是他被英国驻纽约新闻处留了来,在美国工作了6年,负责处理与工会、犹太人群体和政要的关系。他从美国发回的每周政治报告,成为战时英国政府诸多重大决策的重要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