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的浓丽,就叫乡愁
2012-12-29王小丫
中国周刊 2012年10期
前一阵读了香港作家陶杰的随笔,只过心用脑的文字,实在又轻盈。
他说曾经的香港马路上一道风景是印度女人的各种颜色。她们额头正中有朱砂,而眼盖膏常用的是靛蓝色,穿着烫金的人字拖,浓艳得像有毒。她们喜欢湖水蓝和玫瑰红,这两种放在印度女人身上还别有天方夜谭般的异国情调,令人想起克什米尔高原的蓝天和果阿海边的花园。一双大眼睛,眼神却冷漠而惘然。多年后,陶先生才明白,她们作为吉普赛人的分支,海角天涯一样深远的眼神流露的悲哀。
结尾一句特别好。我的眼光滑过,心里就震颤了。
读过几日,却忘了结尾的那句。书借给了友人,苦思冥想,只能大致意会,好像是无可奈何的浓艳,是一份淡淡的乡愁之类。
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记性。如此震颤的美文,怎么可以忘了?或许目光滑过的激动吓跑了她?此后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花点时间回忆,像个记忆强迫症患者。不肯翻阅原作,更拒绝有人提示,只待她自愿回归与苏醒。
记性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北方的夏季越来越有南方的热湿,黏黏的空气里闻得出空气和水分。这个时候,无论你身居北方多少年头,你的胃都会被迷惑,把全球变暖误读为重归故里,没完没了地渴望着各色麻辣。
在夏天的北京做一顿蜀国的饭,对一个追求精准的厨房控来说还是充满挑战的。首先麻辣的原材料处于青黄不接。红辣椒是去年的,新的要么尚未采摘,要么还在农户院里的簸箕里晒着。普通人家厨房里的东西,除了泡菜,只要翻过年头就剩下的便是折扣了,如同女人过了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一……
再说花椒,刚摘下的是青绿色的,晒过放熟之后逐渐变红,色泽变化的过程,它的味道也在变化。
还有那个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说青花椒下树了,要不要带点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要不要,勾出了不浓不淡的乡愁伤感,花椒都熟了,又一年呐。
刚摘下的花椒,青青绿绿的,它给你的麻一点不世故,清澈得很,把你麻得人仰马翻的时候,还觉得它像王菲,有些天籁的感觉。新鲜的刚晒干的红辣椒是最好吃的,用它炝锅炒出来的任何菜都有太阳的味道,率性,不掩饰,足够辣,但辣得不欺负人,不会鼻涕眼泪的,像个美少年。
夏日北方的厨房真郁闷,把这过了气的辣椒花椒放在一起,再拌点不咸不淡的乡愁,怎么做都是欠缺。欠多少,能感知,却很难把握。这种时候通常就会使劲。比如拼命放麻加辣,再使劲煮,以求口味的饱和。烟熏火燎的阵仗都是底气不足的匹夫之勇。
朋友嘲笑说,这手艺最多在天桥下面摆个麻辣烫,就像一白遮百丑,一烫抵三鲜。
当然,沉下心来还是能找回些感觉的。
我先买来电扇,放在厨房,清风徐来,有些秋高气爽。再买两斤大葱,拍松,切断。红辣椒用石臼略舂。用118元高价买回一只油鸡,洗净,切块,用水焯一遍,再将鸡块上锅,中火蒸一小时,取出立即上盐,放入大葱,再蒸30分钟。再取出放入青椒和大蒜,比较多,再蒸30分钟,再放入花椒蒸30分钟,再闷30分钟……繁复的过程,事事儿的。
味道怎么样?真的,你一定要试一试,才会知道。
友人认真品味,说了一句,口感浓烈,但还是有些颓废的味道。
我大喊一声,想起来啦!
陶先生美文那句话是,颓废的浓丽,就叫做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