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穆斯林兄弟会
2012-12-29陶短房陶短房
世界博览 2012年18期
席卷北非、中东的“革命”,表面上看起因五花八门,但背后几乎都能找到兄弟会的影子。
埃及新任总统将出访的第一站选在了中国。2012年6月24日,埃及穆斯林兄弟会(MB)所属政党——自由与公正党(FJP)总统候选人穆罕默德·穆尔西在埃及后穆巴拉克时代的第一次总统选举中获胜。6月30日,穆尔西宣誓就职,成为埃及共和国历史上首位平民出身的总统。8月28日。他来到中国。
根据竞选前承诺,穆尔西在当选后辞去了FJP总书记职务,并宣布自己不属于任何政党和政治派别。但不论埃及国内还是国外,都毫无异议地将穆尔西视作“兄弟会的总统”,将穆尔西的胜利视作兄弟会修成正果的标志性事件。
尽管如今已经名声在外,但其他国家的人对兄弟会的了解依然很少。事实上,穆尔西并非兄弟会首脑人物,从纸面上看,他是当前第三号人物,但实际的排名和会内影响力恐怕还要更低。
那么,兄弟会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
从建立之初就表现得特别“入世”
1928年3月,穆斯林兄弟会诞生于埃及城市伊斯梅利亚,最初的成员只有6人,全部是苏伊士运河公司的工人,为首者名叫班纳(Hassan al-Banna)。班纳等人痛感埃及在英国殖民统治下“礼崩乐坏”,政治腐败,经济萧条,社会动荡,并归咎于人们被西方思想毒害,背离了《古兰经》和圣训的精神,主张“真主是我们的寄托,《古兰经》是我们的宪法,先知是我们的领袖,圣战是我们的道路,为真主而死是我们的最高愿望”,认为“伊斯兰教是一切RejASlHzkg9fYENl+FJkXx0zSwZVdN1NkpCwVrKXazY=问题的最终答案”,主张回归伊斯兰教法治国,遵循先知穆罕默德和其继承者阿卜杜赫、日达等人的精神,以传统凝聚人心。
但和其他伊斯兰逊尼派原教旨组织不同的是,兄弟会并未遵循传统的阿訇一毛拉体系,将组织建成一个类似“宗教团”的架构,而是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平民化、政治化和社会化的特点。
成立之初,他们就喊出反对英国殖民公司歧视当地员工,同工同酬等口号,并积极兴办学校、医院等福利机构,为穷人和穆斯林服务,赢得广泛好评。当然,囿于教规,他们表现出歧视妇女的态度,引来不少批评。在殖民时代,他们和当时十分活跃的左翼工会有分歧、斗争,也有合作,表现得十分活跃,发展也十分迅速:1936年,兄弟会只有800多会员,两年后达到20万,上世纪40年代膨胀到号称200万人,其成员最保守估计也有50万人。
这个组织一开始就表现得特别“入世”:他们支持普选,自行兴办工商企业以筹集行动经费,而非按照穆斯林原教旨社团的传统手法——从信众中敛财。为此,兄弟会曾屡屡被“正统”穆斯林原教旨社团、长老们抨击。
也曾使用过暗杀等恐怖手段
兄弟会当然并非一个聚集着善男信女、整日祈祷的组织,而是一股新兴的“政治力量”。成立不久,他们就开始组织过对英国殖民当局的武装斗争,主要手段为暗杀、爆炸、游击和各种秘密行动,负责人为侯赛尼(Haj Amin el-Hussaini)。
据英国和以色列当局援引旧档案宣称,当时兄弟会组织曾印发希特勒《我的奋斗》作为反犹太的宣传材料,但此说一直被兄弟会否认,并将之斥为殖民主义、犹太复国主义栽赃、抹黑“民族解放运动”的卑鄙伎俩。
当时并非所有独立运动组织都赞成兄弟会的主张。在20世纪前半叶,各种政治思潮风起云涌,埃及也不例外。有些组织推崇世俗民主,有些希望回到教法治国的《古兰经》时代,有的却主张实行社会主义;有些组织主张合法斗争以争取独立,有的却主张武装斗争;在主张原教旨的派别里,也有温和派和强硬派之分;主张武装斗争的派别中,有的认为应该“堂堂正正”、“真刀真枪”,有的却主张“不择手段”。
兄弟会属于温和原教旨主义,因此一度不为英国殖民当局所瞩目,一开始并未遭到重点打压。
1948年11月,由于一次爆炸计划被破获,32名兄弟会领袖被英埃当局逮捕,兄弟会第一次被宣布为非法组织,并遭到强行解散。作为报复,兄弟会成员、兽医学校学生哈桑刺杀了总理诺克拉西,兄弟会就此倒向革命派。此时的兄弟会在埃及已经拥有分支2000个以上,他们的加盟令革命派声势大振。
1952年,军官纳赛尔发动革命,推翻法鲁克王朝,兄弟会站在纳赛尔一边支持了革命。在此期间,兄弟会最出名的“革命壮举”,是焚毁了开罗市中心的“750大厦”,当时这座大厦云集夜总会、电影院、西餐厅等欧洲人和英国殖民者常去的地方。“750事件”因此被埃及人视作“反帝反殖壮举”,兄弟会因此加分不少。
但此后兄弟会试图扩大影响,引来纳赛尔和军官团的不满,双方矛盾激化,1954年,政府宣称,兄弟会试图刺杀纳赛尔,并宣称破获了一系列“恐怖爆炸未遂案件”,随即宣布取缔兄弟会。此后直至1970年,埃及政府一直严厉镇压兄弟会,并极力推动埃及社会的世俗化。
上世纪70年代,萨达特取代纳赛尔后,兄弟会第三代领导人迪尔米萨尼(Umar al—Tilmisani)提出“放弃暴力和恐怖主义”,将公开政治目标修正为“恢复兄弟会在埃及政治生活中的参与权”,但在萨达特时代,并未获得政府多少回应。
1981年10月,萨达特遇刺身亡,穆巴拉克继任,他上台后,兄弟会第五任领袖马什胡尔(Mustafa Mashhur)逐步推动兄弟会政党化,公开表示放弃暴力,谴责“9·11”恐怖袭击,表示和“埃及伊斯兰圣战者组织”及其后台基地组织划清界限,并多次宣称“恐怖主义是穆斯林的敌人”,同时,他们强化了传统的基层社会福利色彩,吸引了许多新一代贫民、青年的参与,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因此,穆巴拉克当局一度放松了对兄弟会的限制。2005年埃及大选中,以独立候选人名义参选的兄弟会候选人一举夺下全部454个议席中的88个,占20%,而世俗民主派反对党加起来也只得到14个。兄弟会转入议会活动后,努力淡化宗教色彩,把“废除紧急状态法”和“追求真正民主化”当做公开诉求,一度让国内外刮目相看。《纽约时报》当年有记者撰文呼吁“不要用老眼光看人”,称赞兄弟会的表现“合乎一个民主化反对党的要求”。
但兄弟会很快就用行动表明,它仍是个原教旨组织:2006年12月,兄弟会政治家接连就学生校服、小说创作等问题上向“世俗自由主义”发难,兄弟会议员德亚比(Jameel Theyabi)提出成立“道德规范警察”以纠正“不合教规行为”。禁止出版“亵渎神明小说”,规定总统只能由穆斯林男子出任,以及公开宣布“女人不适合当总统”等,引发国内外激烈争议。一度对兄弟会表现出一定兴趣的美国,也因兄弟会中多名要员宣称反对埃以和约,扬言一旦兄弟会上台,便废除这个条约,而开始对其持警惕、疏远态度。
尼罗河革命的最大受益者
去年开始的“尼罗河革命”,兄弟会一开始保持低调,但当穆巴拉克和“广场派”剑拔弩张,对抗处于胜负关键时刻,兄弟会登高一呼,原本规模有限的反政府示威便迅速成为人数众多、规模浩大的群众性运动,而关键时刻兄弟会与老对手——军方迅速达成妥协,让“倒穆”成为现实,被公认为“倒穆两大主推手之一”。
在此后风云跌宕的政治过渡期内,兄弟会表现出长袖善舞、务实谨慎的政治风格。
他们既没有和军方结成更紧密的同盟,从而让“另一个穆巴拉克”上台执政,让埃及出现第四位军人总统,也没有一味支持“广场派”和自由派让军方“先交权、后过渡”的要求,而是时而站到广场,推军方向前走,时而又迅速和军方达成妥协,在各个选举节点积极参选,把尴尬的“民主派”孤零零晾在广场上。他们审时度势,在过渡期曾先后作出“不参选”、“不入阁”、“不争取总统职位”等承诺,但在条件成熟后便迅速食言,非但参加选举,而且当埃及选举委员会今年4月突然取消FJP原定候选人海拉特·沙特(Khairatshater)的资格后,兄弟会立即推出穆尔西这个“备胎”顶替,并最终获得胜选。
胜选后的兄弟会同样表现得既灵活又谨慎:尽管不再说“科普特基督徒当总统也无所谓”,但穆尔西等人仍明确宣布“反对教法治国”,兄弟会上层领袖马哈茂德·伊扎特(Maninoud Izzat)反对更原教旨的萨拉菲光明党“什叶派是魔鬼”提法,主张既不要夸大、也不要忽视伊朗威胁:“我们不干涉伊朗内政,伊朗也别干涉我们内政。”穆尔西则将借出席不结盟首脑峰会之机,实现历史上埃及总统对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第一次访问。
尽管在多次试探后,穆尔西以总统令形式促使军方第一、二号人物坦塔维元帅、安南将军退休。让军方在立宪前享有司法决断权的修正案提前寿终正寝,但并未插手军方在防务、国家安全等领域的“自留地”,两名退休人物也立即被聘为“总统特别顾问”,兄弟会和军官团“两驾马车”的态势并无根本性变化。尽管埃及国内废除埃以和约呼声甚高,有影响的教士西加兹甚至指明要求穆尔西“支持收复耶路撒冷”,但穆尔西在就职仪式上仍强调“埃及信守一切国际条约”。
兄弟会遍天下爱
兄弟会从二战前就开始向国外扩张,因为埃及是阿拉伯世界的教育中心,各国留学生很多,他们中许多人加入兄弟会,回国后就地发展分支。最早的海外分支为1936年的黎巴嫩、1937年的叙利亚和1946年的约旦,目前在中东的巴勒斯坦、科威特、沙特、巴林、伊拉克、也门、阿曼等阿拉伯国家,北非的阿尔及利亚、苏丹、索马里、突尼斯和利比亚都有兄弟会组织,甚至什叶派的伊朗,阿拉伯人的死敌以色列,美国以及俄罗斯、英国、印尼、南亚次大陆也都有兄弟会分支。
尽管许多人认为,源出埃及的兄弟会组织并不存在全球性机构,各兄弟会分支差异很大,有的温和,有的激烈,有些还互相冲突,如叙利亚兄弟会和哈马斯就是如此,小小的以色列兄弟会,也分为南派和北派且水火不相容,此次埃及事变中兄弟会内部声音也不完全协调,法国《20分钟》文章称,有消息人士披露,埃及兄弟会内部也分3大派。
但也有人指出,兄弟会已经形成了区域性甚至全球性的影响,不可不防,前美国中东和平特使罗斯(Dennis Ross)就指出,此次席卷北非、中东的“革命”,表面上看起因五花八门,发展形态各异,但背后几乎都能找到兄弟会的影子。随着形势发展,西方有人担心兄弟会上台后会“原形毕露”,成为西方和以色列的敌人,还有人虽不认为兄弟会是极端组织,但担心兄弟会的做法会令更极端的基地组织及其在西亚、北非的分支渔翁得利,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组织结构、领导人和政治实力
埃及兄弟会的基层组织为“伊赫瓦尼”Ikhwans,本意为“兄弟”,原本是部落民兵组织的传统称呼,被兄弟会引申为基层互助组织的名称,具有贝都因文化色彩。伊赫瓦尼人数不等,因地制宜自行组合,根据人数多少选出一两名“伊赫瓦尼大会代表”,而“伊赫瓦尼代表大会”则是兄弟会最高权力机构。
由于“伊赫瓦尼”数量多达数千,“代表大会”自然庞大臃肿,不便进行日常活动,因此在“代表大会”基础上选出精简得多的“协商会议”,作为经常性议事机构。兄弟会重要决议、章程的制订、修改和废除,都要经“协商会议”表决。
“协商会议”投票选举,产生“执行办公室”,作为日常决策机构,其成员称“辅导员”,为首者称“首席辅导员”。
除了上述中枢机构外,还常设若干专门委员会,相当于各部委,如“行政委员会”、“总秘书处”、“组织委员会”、“教育委员会”、“政策委员会”、“妇女委员会”等,机构数量、名称并不固定,经常会有变化。
2005年的立法选举,兄弟会本打算以政党名义参选,但被穆巴拉克阻止,最终只能以个人名义参选。2011年,“后穆巴拉克时代”的兄弟会组建了专门的政党FJP,这个党实际上是兄弟会的附属机构,第一任党总书记穆尔西系兄弟会“执行办公室”所任命,而他本人并不是“辅导员”,更不是“首席辅导员”。目前兄弟会名义上的当家人,“首席辅导员”是穆罕默德·巴迪,而公认最具影响力和权威的,则是大选前被取消选举资格的海拉特·沙特。一些人认为,贵为总统的穆尔西在兄弟会内只能坐“第三把交椅”,理由便在于此。
但正如许多观察家所坦言,兄弟会的组织、权力核心存在许多神秘而不为外人熟知的暗区,别的不说,“辅导员”中为人所熟知的仅寥寥几人,而实际上拥有这一头衔者据说有15人左右,要是这样计算,穆尔西在兄弟会中能排名第几就更不太好说了。
目前兄弟会的“首席辅导员”据说是2010年1月16日上任的,已是第八任,前7位分别为创始人班纳(1928~1949)、哈桑-胡代伊比(1949-1972)、欧麦尔·迪尔米萨尼(1972~1986)、穆罕默德·哈米德,阿布一纳赛尔(1986~1996)、穆斯塔法·马舒尔(1996~2002)、马穆·胡代伊比(2002~2004)和穆罕默德-麦赫迪·阿克夫(2004~2010)。
在去年底、今年初相继选出的埃及上下议院中,FJP都是第一大党。
上院议席270个,其中90席由总统任命,其余180席直选议席中,FJP获106个,第二名萨拉菲光明党仅43个;下院议席508个,其中10席由军方指定,直选的498席中,FJP获232系,第二名萨拉菲光明党仅113席。由此可见,不论上院、下院,兄弟会都是第一大政治势力,加上总统也来自兄弟会,可以说,这个组织如今在埃及政坛已占据优势地位,由兄弟会把持的世俗行政、立法,和军方掌握的防务、安全领域,将构成埃及政治生活中的主要两极,而更世俗的“广场派”和自由派,以及更保守的原教旨各派别,则相对实力单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