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改革思想与波普尔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
2012-12-21王志强
王志强
(中共大连市委党校,辽宁 大连 116013)
邓小平的改革思想与波普尔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
王志强
(中共大连市委党校,辽宁 大连 116013)
卡尔·波普尔作为与邓小平生活年代大致相当的思想家,在40年代提出了他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虽然我们决不赞同他的政治立场,但他的许多理论在今天看来也是具有很深刻的教益的,而且与邓小平的理论在某些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其中包括“反左”与“反乌托邦主义”、“摸着石头过河”与“社会渐进工程”、“小康社会”与“开放社会”、务实主义和“最小痛苦原则”。厘清这些概念的异同并从中寻求一般规律性的东西是本文的主旨所在。
反乌托邦主义;社会渐进工程;开放社会;最小痛苦原则
卡尔·波普尔作为与邓小平 (波普尔,1902—1994;邓小平,1904—1997)生活年代大致相当的思想家,在上个世纪40年代提出了社会渐进工程理论。虽然我们不赞同他的政治立场,但由于他的深刻洞见,他的许多理论在今天看来也是具有一定价值的,而且与邓小平的改革思想在某些方面具有一定的相通性,因此本文试图将邓小平的改革思想与波普尔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作一比较研究,辨析其异同并从中找出一些反映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性的东西。
一、“反左”与“反乌托邦主义”
在中国共产党90年来的革命和建设的历史中,“左”倾或右倾的错误始终相随相伴,但是总体来看,“左”的错误造成的损失更大,而且更不容易纠正,尤其是在当代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进程中。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同志对于“左”和右都十分警惕,尤其强调防 “左”,他多次强调 “警惕右,主要防止‘左’”。为什么主要防止“左”?不仅因为“左”的错误在历史上给党和国家造成的损失大,而且在现实中,“左”的思想在人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它带有革命色彩,易于被人们接受,因而更具危害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左”的思想和波普尔批评的乌托邦主义有某些相似之处。“左”就是“制定的政策超越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1]。政策制定者的本意本来是不坏的,但是制定的政策太过于完美,远远脱离生产力实际水平,脱离群众的思想水平,因此在贯彻执行的过程中,往往发生削足适履的错误倾向,牺牲群众利益来执行政策,结果背离了政策制定的初衷,甚至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大跃进”运动中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和“共产风”等都可以说是这种政策的结果,但是其效果却远远违背了它的初衷。
波普尔所说的乌托邦主义是指社会政策的制定者,根据自己理解的历史规律,对社会实行符合历史规律的通盘规划。他认为乌托邦的设计者并不是一些恶意的阴谋家,相反,他们还都有着造福人类的美好愿望,他们认为他们可以在人间创造出一个美好、完善、无阶级差别的大同世界。但是由于他们的乌托邦设计的过于完美,以至于乌托邦工程往往以理性和计划开始,以反理性和无计划的混乱状态结束。波普尔还认为,在实行乌托邦规划的过程中,由于领导集团的成员对于这种计划的意见不同,或者即使起初意见相同,在对待新出现的一些问题时,由于发生意见分歧,为了维持对最终目的的追求,集团内部必然会产生分歧,分歧又会演变为猜忌、敌对、不宽容、对不同意见的打压。
波普尔在理论上论证了乌托邦主义的危害,而邓小平则是在亲身的实践中体会到“左”的危害,他本人也在历次的路线斗争中屡受打击。因此邓小平对于“左”的思想,其实也就是不顾现实盲目冒进的做法深恶痛绝,多次强调反“左”,把“左”看做比右还要有害的思想,再三告诫全党警惕。作为深受“左”的错误的危害的政治家,在他有机会对中国的社会作出全面规划时,他拒绝了进行全盘改革的方案,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渐进式试验性的改革理念。
二、“摸着石头过河”与“社会渐进工程”
邓小平作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他拒绝进行以往那种“大跃进”式的全面改革。他特别强调“改革是一场试验”,他说:“从另一个意义来说,我们现在做的事都是一场试验。对我们来说,都是新事物,所以要摸索前进。”,“我们的整个开放政策也是一个试验,从世界的角度讲,也是一个大试验”[1]。经济特区的设立是就邓小平在涉及经济制度这样敏感的领域进行的一场试验,试验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然后才可以考虑在全国推开。虽然他在多年以后还是有一点遗憾,譬如说在浦东他就曾感叹改革得太晚,呼吁改革的步子再大一些。但他开创的这种“摸着石头过河”,以实验的精神进行改革的思路,保证了中国社会的稳步前进。既大胆进行改革,同时也确保一旦有失误及时修改,把前进的风险降到最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从中国国情出发,提出了分“三步走”,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战略构想。这个目标是切实可行的,而且更具可操作性。他的改革目标是使全体人民都富裕起来,但如果不能达到共同富裕,那么就先让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他强调“中国的最高利益就是稳定”[2],在“文革”结束进行拨乱反正的日子里,各种思潮风起云涌,他以巨大的理论勇气,在纠正错误思想的同时,继承并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
这一切都反映着邓小平同志所具有的巨大的理论勇气和高超的政治智慧。也许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由于我们缺乏参照系,因而还不能够理解邓小平渐进性改革的可贵性,甚至还可能认为他的改革步伐不够快。但是在经历了苏东剧变这一历史性事件以后,我们就完全能够理解他留给我们的这一政治传统的可贵性。在中国这样的大国,任何一个脱离实际的政策带来的危害都是灾难性的,渐进性的改革方式是不二之选择。反观苏联解体的教训,戈尔巴乔夫的激进改革其实也是一种乌托邦主义的思路,改革的初衷是好的,但那种一揽子的改革方案带给苏联(俄罗斯)人民的伤害却在实践中爆发了。
波普尔主张的社会渐进工程学 “不相信从总体上来重新设计社会的方法”,而“试图通过可以不断改进的小调整和再调整达到目的”。[3]波普尔提出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是基于他的方法论。波普尔首先是一个科学哲学家,他提出科学发展的证伪主义和试错法。他认为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是猜测和假说,它们之所以是科学在于它们是可以被证伪,证伪的方法是试错,人们要大胆的地提出猜测和假说,然后努力寻找与假说不符的事实,推翻假说,然后再提出新的猜测和假说,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人类的知识才不断增长。他在社会领域应用他的证伪主义和试错法,论证社会渐进工程的科学性。他主张在社会管理中,用循序渐进的谨慎态度以避免社会动荡和暴力破坏,通过逐步、逐个、温和地治疗社会弊病来建设一个美好的社会,同时要尊重历史,保留文化传统。在社会的改良中,每一种方案都要经过反复的实验以达到更加精确和富有成效。他反对目标过于遥远以至无法在短期得到检验,也反对目标过于庞大,在实践中造成无法收拾、不可挽回的损失。
波普尔的关于乌托邦主义理论(它的兴起、发展中的困难及其失败)的预言在许多国家都得到应验,我们相信作为一名对人类怀有深切关注的思想家,他未必会为他的理论在这方面的成功而感到高兴。但是他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却在中国被一位政治家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进行了试验,使得一个濒临绝境的大国奇迹般地复苏。在国际社会中越来越彰显它的魅力的时候,他必定会为此而感到自豪。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邓小平受过他的影响,这也正是人们所知的:理论的思想家和实践的革命家在某个节点达到了一致。
三、“小康社会”与“开放社会”
“小康社会”是由邓小平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规划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蓝图时提出的战略构想。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深入,其内涵和意义不断地得到丰富和发展。已由单纯的经济目标发展到包括经济上更加富足,政治上民主法治健全,全民道德素质、科学文化和身体素质比较完善,可持续发展能力不断增强,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具有丰富内涵的科学概念。
波普尔也提出了一个“开放社会”的概念。“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批评别人提出的,特别是政府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案,不论是实施的还是未实施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社会中,政府的政策会根据批评而修订改变。”[4]但由于他不愿像乌托邦主义者那样规划社会,只是从反面说明了什么不是开放社会,没有给出正面的界定,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他的反面论述中大体把握其开放社会概念的几大特征:开放社会是面向批评开放的社会,允许人们以理性的态度对政治事务进行探讨;是宽容的社会,允许人们有不同见解;是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塑造自己生活的社会;是民主的社会;是实现渐进工程的社会。
回顾30多年来小康社会建设的过程,以及小康社会理念的不断发展与丰富,小康社会的实践和开放社会的理念已经有了某些方面的契合点。虽然建设小康社会的初衷是发展经济,但是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当经济基础发生较大变化时,必然要求上层建筑做相应的调整,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也说明了肇始于经济建设的改革会越来越深入到社会的各个领域以至人们的根本观念。科学的发展观不再仅以GDP作为衡量发展的唯一目标;更加强调以人为本,强调人的全面发展;积极推进政府行政体制改革,打造透明政府;畅通利益表达机制,强调舆论监督;民主与法治建设不断完善,民主法治日益深入人心。更为重要的是,我们的改革也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动态概念,中国共产党把与时俱进作为自己的理论品质,强调坚持理论创新,不断开辟马克思主义新境界。
四、务实主义和“最小痛苦原则”
邓小平一向以务实主义著称,他深刻地认识到,社会主义国家如果不能充分发展生产力,不能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那么理论再好也是不能说服人的,因此他提出了 “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论断。他排除了“姓资姓社”对改革开放的纠缠和干扰,他的主张被形象化地概括为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在1992年南方谈话中,他指出:“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不敢闯,说来说去就是怕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要害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4]这次谈话澄清了对社会主义的错误认识与模糊观念,克服和纠正了以往片面强调生产关系,忽视生产力的教条主义倾向。在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同志又推动了真理标准的大讨论,把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而彻底解放了人们的思想,排除了“左”的或右的干扰,使党和国家的精力始终集中在经济建设上,保证了改革开放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
与邓小平的务实主义相比较,波普尔所论证的社会渐进工程理论是植根于实用主义的。最初提出社会渐进工程理论的是美国的法律学家罗斯科·蓬达,而美国正是实用主义的大本营。波普尔提出了政府活动的原则不是追求 “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原则”,而是“最小痛苦原则”,他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提出的制定公共利益政策的一般性指导原则是“最大限度地减少可以避免的痛苦”。他指出,渐进的社会工程“将采取找寻社会上最重大、最紧迫的恶行并与之斗争的方法”。[5]渐进工程把主要目标放在消除当前社会最重大和最紧迫的具体痛苦和罪恶上,而不是放在追求最大的终极的善上,通过逐步消除社会的痛苦达到一个较好的社会的目的,从这里可以看出明显的实用主义倾向。布赖恩·马吉在谈到波普尔的这一观点时说道:“它并不鼓励人们去建设一个乌托邦社会,而是让你去发现并努力根除那些让人类受难的具体的社会邪恶现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它首先是一种切实可行的方法,然而又是一种致力于变革的理论。它始于对人类的关心,而且需要人们具备各种重塑社会制度的持久而积极顽强的意志。 ”[6]
在我们的话语系统中,务实主义和实用主义并不是一回事,两者在哲学上是有区别的。但在政治领域里,它们都要求一种对当代人负责的态度,认为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反对为了不切实际的目标而牺牲当代人的利益。政策的制定要从现实出发,在这一点上两者的做法是不期而遇的。
五、结语
一位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领袖,一位是资产阶级的学者,他们的世界观有着天壤之别,对人类社会终极命运的观点,也有着根本的分歧。但是通过上述几个方面的粗略对比,还是可以发现其中的一些共同点。同时通过以上的对比分析,笔者有以下几点思考:
1.渐进性的改革是当代中国发展的最佳方案,无论是经济体制改革还是政治体制改革,都应该采取一种谨慎推进的态度。任何改革说到底都是利益的调整,因此改革也只能在利益各方的对话与协调中寻求最佳方案。既然人类的智力还没有达到一次性就能够设计出一套完美无缺的方案的高度,那么人们就应该满足于一点一滴逐步积累的进步过程。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重视对已有的文化或政治传统的继承,反对过于激进的社会变革的主张,反对把传统破坏掉另起炉灶式的改革。
2.营造一种开放的社会氛围。这里的开放不仅是空间的开放,也是思想的开放。要允许人们独立思考,提出不同见解。从历史上看,社会禁止人们独立思考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为了维护本来就是错误的东西,因为不用强制就会被驳倒;另一种是出于人类傲慢的自信心,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理,不允许别人再探讨。只有建立起更加开放的社会氛围,让更多的思想进行交流,才有可能避免发生错误。从现实来看,在社会各阶层之间建立一种良好的互动关系,更有利于社会的有效治理。
3.应当树立一种动态的社会观。社会生活永远是在不断变化的,新情况永远都在发生,因此改革也应该是不间断的。不存在适应任何情况的万能社会模式,只有通过不断地改革,在改革中解决问题,才能逐步达到较为理想的状态,任何一种 “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来说都是极其幼稚和有害的。
[1][2][6]邓小平文选(3)[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卡尔·波普尔.历史主义贫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4][英]布莱恩·马吉.波普尔[M].北京:昆仑出版社,1999.
[5]卡尔·波普尔.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1)[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 张小莉
A8
A
1672-2426(2012)04-0034-03
王志强(1980-),男,江西九江人,中共大连市委党校统战教研部讲师,主要从事统战理论和宗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