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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生态文明形态的有机农业之道
——以北京市天福园有机农庄的经验为例①

2012-12-20何慧丽王瀛昊

关键词:天福有机文明

何慧丽 吕 迅 王瀛昊

作为生态文明形态的有机农业之道
——以北京市天福园有机农庄的经验为例①

何慧丽 吕 迅 王瀛昊

生态文明是在工业文明和资本文明破底之日,取而代之并引导人类社会继续向前发展的新型文明形态,遵循有机农业之道则成为践行生态文明的内在要求。文章以北京市天福园有机农庄的经验探索为例,探讨了作为生态文明形态的有机农业之道:生产之道——遵循敬畏生命的伦理观念;消费之道——健康消费是生活之必需。分析了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困境与出路,认为在新型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及其教育机制的经验层面、国家政府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制度层面,机遇与困境并存。有机农业之道的践行,需要先行者的经验性探索及国家相关财政支持和耕地保护等制度性保障,更需要破解国家相关政策制度难以普惠性落实、地方工业化与保护耕地制度之间的矛盾等现实困境。

生态文明;有机农业之道;敬畏生命的伦理观;健康消费;制度性困境

一、生态文明时代呼唤践行有机农业之道

从人类发展的历史来看,以往文明史作为一部人与自然的抗争史,其所经过的文明形态都是一种历史现象过程,凡是触及生态资源环境的底线,最终都会衰败和消亡,而新的文明形态则在危机和希望的张力之中应运而生。

中共十七大会议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这是执政党在一个人多资源少的东方大国、以制度剧烈变迁的方式发展工业文明100多年以来,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能源短缺、资源枯竭、环境恶化”等严峻现实问题之时提出的历史性战略目标;也是工业文明发展到资本文明的危机及转机使然。生态文明是对农业文明、工业文明、资本文明的深刻变革,是在工业文明和资本文明破底之日,取而代之并将引导人类社会继续向前发展的新文明。作为人类文明质的提升和飞跃,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史的一个新里程碑,是人类社会跨入一个新的时代的标志和概念”[1]7。

生态文明的发展有赖于两大因素的实现:第一,生态环境的支撑作用,即地球上的生态环境状况从最终意义上决定了社会文明的发展与存亡;第二,生态文明时代人类社会的经济社会活动、文化心理变迁均需要以遵循自然规律并以“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生产方式为基础性目标,以敬畏天地和自然为终极目标。它要求把生态文明理念与道德准则在经济、社会、人文、民生、资源与环境等各个领域发挥导向及驱动作用,使所有的发展都逐渐“生态化”,从而体现新的文明时代特点。[1]9

将生态文明进行落地的形态表现之一,就是有机农业实践。遵循有机农业之道成为建设生态文明的内在要求。根据目前共识性的概念,有机农业是遵照一定的有机农业生产标准,在生产中不采用基因工程获得的生物及其产物,不使用化学合成的农药、化肥、生长调节剂等物质,遵循自然规律和生态学原理,协调种植业和养殖业的平衡,采用一系列可持续发展的农业技术以维持持续稳定的农业生产体系的一种农业生产方式。[2]67成立于1972年的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认为有机农业(Organic Agriculture)是指所有能促进环境、社会和经济良性发展的农业生产系统(或模式)。[3]702有机农业可以减轻环境污染、保护生态环境、维持生态平衡,向社会提供安全、健康、环保、优质的产品,促进生产力和经济效益的提高与经济的良性循环和持续发展。从世界范围看,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生态环境保护和农产品安全生产为主要目的的有机农业在欧、美、日以及部分发展中国家得到快速发展。当前,有机农业在中国也获得了迅速发展。就有机农业在国外国内的发展情况来看,它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

似乎整个社会都在纷纷为“生态文明”、“有机农业”鼓而呼,似乎一切新生事物的发展都会水到渠成。然而,实际上,有很多是基于利益和思维惯性而含混其辞——言和行、研究和实践可以呈现出交叉、相异甚至截然相反的不同关系。问题在于,没有彻底的思想观念,就没有极具重大价值的标志性的行动。作为本质上不同于工业文明的时代形态——生态文明视阈下的有机农业,显然不仅仅只是“一系列可持续发展的农业技术”层面,甚或只是“一种农业生产方式”、“农业生产系统(或模式)”层面的事。作为应对环境资源破坏和人类食品安全的有机农业,如何理解其所包含的生活方式以及相关的文化哲学理念?生态文明的精髓到底如何贯彻到了农业可持续实践之中?

任何新生事物的萌芽期都有一些“知行合一”的前行者。那些利用一切现实条件和机会进行有机农业之道的探索,在某些方面或多或少地具有文明形态层面的“革命性”成份。本文将以进行了10年有机农业探索的北京天福园有机农庄经验为例,关注这些将生态文明进行落地实践的形态表现——有机农业之道,去发现、理解现实中出现的那些虽弱小但又极具生命力的行动及其精神,并冀望于发扬广大之。

二、有机农业的生产之道:遵循敬畏生命的伦理观念

生命是物质运动的最高形式。敬畏生命是人类文化的开端,也是文明和文化的伦理内核。在开启人类文明之初,敬畏生命就包含了对各种生命——人类、动物和植物等生命的敬畏[4]25。在工业文明和资本文明的后期,人们再次思考这样基本的命题,便开启了生态文明的历史序幕。“敬畏生命是一条上抵天、下抵地、中涉人的绝对性、普遍性和深刻性的伦理原则,它直接针对当今无法无天的人类,要求唤醒他们的生命意识和伦理良知”[4]28,让每个人都以信念和行动回应它,承担起敬畏生命的神圣职责,包括热爱生命、尊重生命和保护生命的职责,走上一条通向生态文明的敬畏生命之路。

伦理不仅是雄心壮志的理论,更是朴实无华的实践。天福园主人是如何遵循敬畏生命的伦理观并将之付诸实践的?

北京天福园有机农庄创建于2001年,位于房山区良乡江村国家级农业综合项目开发区,占地10公顷。天福园认为,土壤健康才能生产出健康的植物,畜禽才有健康的饲料,人类才有健康的食物。健康的土壤、健康的生态环境才有助于人类的心智健康。可以说,健康的土壤等于健康的人。10年来,该农园按照“物种多样化,种植、养殖生态化”的理念,不使用任何农药、化肥、工业生产的饲料,完全依靠自身生态系统内部的自给自足来维持整个农庄的良性运转。经过多年的探索实践,一整套多样化、循环性的自然农法生产模式——即依靠对土壤和动植物生命的看管爱护,通过阳光雨露和多样性物种的良性相互作用,而不是主要从外部输入能源和资源进行生产的模式已经形成。

天福园种有樱桃、苹果、梨、桃子、杏等10多种果树以及观赏兼药用植物,并间作或轮作多种农作物(特别是豆科植物),采取“自然友好方式”饲养适量并适于本地的家禽、家畜,如牛、羊、鸡、鹅、鸭等,并配有鱼塘。该园还试着种植一些特定植物——木槿、紫薇、玉兰、夹竹桃、石榴、无花果、榆树、栾树、泡桐、丁香、紫藤等,以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硫等有害气体,鼓励一些害虫的宿主植物生长,当害虫聚集到一定程度时,就收割这些植物用来堆肥。在技术不够完善的情况下,靠某种作物的种植来减少主要经济作物的病虫害,而不是赶快除掉这些害虫。有些作物一年只成熟一季,所以一年只能试验一次,因此,要尝试很多次才能成功。园内种植的蔬菜、小麦、豆类、玉米等多样化的农作物,不仅有利于改良土壤、净化空气、抑制病虫害,还为养殖畜禽提供营养丰富的饲料;养殖畜禽可以杀菌、除虫、除草,其粪便经过简单发酵处理,可以为植物生长提供肥料。

天福园对待物种生命的态度是:只要不危及人类的生存,就要尊重其他物种的生存。它在保证自身种养动植物多样性的同时,对于园区里非人工种植的植物、养殖的动物同样也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保护。尽可能采用自然农法,使得植物得天地之气,化自身的力量而迸发。即便是在庄稼里的各种草,明明知道它会使庄稼减产一些,也要保留其多样性,只是在草长到影响蔬菜瓜果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拔掉。天福园最大限度地保护草的生长权,因为草在数万年的生长过程中,形成了一套生存技能,能在生长过程中释放一些物质和能量反作用于土壤,有改善土壤的作用,且还有利于提高植物的抗病性,促使植物根部更广更深地吸收土地的营养。

同时,园内善待生态链上的各种动物生命。对于吃粮食的老鼠、吃鸡的黄鼠狼,也只是用弹簧夹子把它们吓走。在保持多样性的同时,他们对不同的动、植物的特征、作用也进行着学习和研究。天福园发现,鹅群、鸡群、牛群里都分别有鹅道主义、鸡道主义、牛道主义等用以维持群体生存的日常秩序。依靠动物种群内的秩序,维持每个群体的个体生命的存在、展现和满足。人尽量不去扰乱它们内部的求偶、交配、社交、看护、分配生存之资源,而要尽量顺其秩序予以看管和守护,最终,在动植物的生命的结果和成熟后期才收获,其分享权来自于看护权。天福园还在观察着在多样化的自然生命空间里的真正的物候学(见图1)。

农业作为一个生命空间的现实场域,其本身是一个生命共生共荣的立体系统。“共生则荣,共处则兴”①何慧丽认为要达到“共生共荣”,时代需要呼唤作为“一种共生交往方式”的生态学的农业劳动形态,它是对产业化劳动形态的一种新的替代性选择,特点是采用中间技术、大众化生产、本地消费、循环农业。参见文献[5]。,把生态的多样性视作解决人类生存与生活问题的关键,这就是敬畏生命的伦理观在天福园有机农庄最为朴实的表达。因此,遵循有机农业之道,保护土壤生命,遵循敬畏生命的伦理,从根本上维持人类文明的可持续生存,正是天福园的至上追求。这是与当前许多以追求利润最大化而从事有机农业的诸多现象最大的区别之处。

图1 北京市天福园有机农庄多样化空间分布图

当前从事的大多数产业化农业,从根本上是漠视大自然动植物的生命过程的,是违背了生命伦理的生产方式。这种纯粹产业化的农业意味着品种的单一化、规模化,使土地丧失了轮作休耕、多样化生命共生共荣的机会。因为主要是要追求产量和收入,而不是怀着敬畏生命之心从事农业,这就会出现破坏生命的自然运作规律,形成天人对立、土壤破坏,出现大量的农药化肥投入、环境破坏、资源能源消耗的现象。产生食品从源头上就呈现营养、能量不够甚至有毒的严重问题。假如不是从一个生命空间的辩证统一上系统地看待农业,那些依靠施用从市场买来的所谓“有机肥料”的做法,或者通过让农民经济上增收、通过标准化验证或监督的做法,都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部的、短期性的做法,都不能从根本上、源头上来保证食品的有机性。

三、有机农业的消费之道:健康消费是生活之必需

今日的农业生产者很少有像天福园那样将敬畏生命的伦理观作为从事农业的第一大道。而是以如何机械化、规模化运作使其增产增收为从事农业的第一大道。农业养育人类的基本属性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维护,食品从源头上就已经很不安全了。不但如此,因为人类处于食物链条的最高端,产业化背景下人类饲养的处于亚健康状态的、缺乏健康心性的动物,其食用农药化肥催生的植物和各种人工合成饲料,同时在生长期间又被注入激素、瘦肉精、镇静剂、抗生素等化学物质辅助成长,最后包含着诸多毒素的肉食流通到市场,供人类食用。于是,病从口入,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人们的日常生活健康得不到基本保障,人们被动地消费这些食物后,各种毒素都会沉淀在人体内,最终生出很多怪病。[6]54-80

要打破这个恶性的农业生产——消费之链,遵循有机农业之道,并持续地使之良性发展,这至少要做到两方面,一方面是前面所述的敬畏生命伦理形态的生产之道,另一方面则是消费者觉悟起来,主动地将食用健康食品作为必要生活习惯的消费之道。有机农业的本质是一种健康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天福园的主人和员工深信——耕农田就是耕心田。有机耕作不是在压榨土地,而是在修行人性。食品健康是生活整体健康的原因,也是结果。健康农业的起点是坚信生活应该有可以践行的根本意义,其终点是修行成如土地一般沉静和安详的生活。他们领悟并实践整体的生活健康,只是以农业的方式结出生活的果实。播种,满怀希望,那是生活的基础;耕耘,撒下汗水,那是生活必要的付出;天灾或虫害,他们努力减少损失,但是深知应该随遇而安处之泰然;收获,是劳动的检验,二者成正比,有什么样的劳动就会有什么样的收获,这是生活的信仰哲学。天福园农庄里有庄主和秉持耕心田的员工们生活在里面,他们吃的是自己种养的食品,几乎不使用任何会带来污染和垃圾的东西。例如,清洁就靠自己种植的皂角,不用香皂、洗涤灵之类的化学合成物质。尽量不使用塑料制品,即便使用也都是有限的数量进行循环使用。节约用水,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水的浪费。

在自身过着有机耕作和生活的同时,天福园还通过俱乐部的形式倡导人们健康生活。之所以叫俱乐部,是说与天福园打交道是大家快乐生活的一部分。天福园不是他们的经济交易对象,而是大家向往的为生活增添乐趣的地方。到天福园来享受田园乐趣,食用天福园的有机产品,这不是市场上的买和卖,这是健康生活的一部分。真正的消费者应该在消费食品的时候,出于对自己和家人健康负责,尽量知道食品是从哪儿来的,谁生产的,生产过程是怎样的。而可持续地获得有机的食品,其价格原则上应是供求决定的经济价格加上修复生态环境的价格。这使生养有机食品的田园更肥沃更自然,它会持续地给予人最健康的生活。俱乐部的一百多个成员,没有一个成员会为了价钱斤斤计较,大家都秉持健康的生活理念,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他们明白这样的道理:把去医院治病的钱放在土地上、吃营养均衡的有机食物,获取大自然的精气神从而获得健康。天福园有机农庄也会定期回收会员的厨余垃圾,带回庄园进行再利用。如蛋壳、择剩下的菜可以用来堆肥等,在这样的有机生活中,人们比所谓的高品质生活还要健康,更重要的是,不制造任何污染和破坏,同时坚持改善了环境。

天福园贯穿的一个理念是——“你将成为你所吃的东西”。要让人们的食品尽可能安全,就要让将要成为我们食物的动植物在“被管理”与“自由”两者间最适宜的一个点上生活,不去扰乱动植物本身的生活习性。既要保证它们肉体自然、健康地成长,也不能抹杀它们作为生物的精神自由。

家禽是胆小敏感的,终生囚禁、超常光照等措施会使它们抑郁和神经质。在有机农庄里,家禽不仅有自由、快乐的生活,还有休息的权利,它们不仅可以经历它们生命中应该经历的一切,它们均幸福地享有着各自的“家庭”和宅窝,而且它们的食料大都是园内各种自然生长的草类、虫类和籽实类,生活空间是开阔的。

再拿饲养奶牛来说,不仅仅是让牛完全食用园内的有机蔬菜、粮食,完全凸显其有机农业之道的是——奶牛的产奶不是用注射孕激素的方式,而只是让刚生过小牛的牛产奶。园内有十头大奶牛,而基本上一年到头都只有两头左右的牛能产奶。有机牛奶可以卖出很高价钱,多生产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牛奶是很大的诱惑。但在这里,完全不用去考虑这些,对于饲养奶牛来说,不能产奶的牛在这里却都被细心照料着,用可以卖出高价的有机食品饲养着。

综上所述,天福园在食品安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极其纯粹和彻底。食品安全绝不只是通过各种检查就可以保证的,所谓的监管标准是利益权衡、博弈和妥协之后而形成的。尽可能保证动植物的“身心健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我们的健康和安全。而保持动植物“身心健康”的方法或者原则是:食品要尽可能用最自然的肥料、饲料来种养,用更贴近自然的方式让它们生长、生产。如此,民以食为天,人类在这一食物链条当中才能吃到健康的必需品,才能健康快乐地生活。甚至一些病也是由吃到健康的食品而医治好的。正如孙思邈所说,“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乃不愈,然后命药。”[7]

健康的生活应该是遵循有机农业之道的生活。有机食品品质好,使人生命通明而使欲望本身的需求达到最低点。人们追求有机消费——小小饮食上的改变,对接的不只是消费者和生产者,而是人人健康生活的完整环节;这使消费者明白接近自然、回归生命和生活本位的重大价值,而不是价格和金钱上的讨价还价以及自身膨胀欲望的不断满足。[8]203-209现在,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利用节假日到有机农场采购新鲜健康的食品,主动出示合理的价格支持农场或农民按有机方式生产。实际生活中也有大量农户、甚至县城居民房前院内也有一些保障自家吃菜用油自留地的现象出现①本文第一作者曾长期参与新时期传统农业地区新农村建设,在与农民深入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在村庄中大量农户均留有一小片土地自种自吃的现象,部分村庄自种花生作为自家生活食用油原料的农户占80%以上,有村民房前屋后种堆肥菜供自己食用者占90%以上。笔者曾工作过的某农业大县其县城某高档居民小区房前屋后种堆肥菜供自己食用者占85%以上。这说明有机农业消费之道并不必然与高收入或者奢侈性消费相关,而是与生活体验和生活理念高度相关。。这种生活方式的意义不仅仅为了个人可以得到安全健康的食品,更重要的是人们把他们的日常生活与促进环境保护结合起来。这是有机农业发展的推动力。如此,有机农业在世人心中才不会只是一种赢利的经济产业;也不只是高消费群体因为支付得起才能享受到的奢侈生活;它是人人具有的、一种平等的生活权、食品权。

四、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困境与出路

中国耕地资源仅占世界的7%,水资源仅占世界的6.4%,而水土光热配比的耕地不足国土面积的10%;短缺的自然资源和数量庞大人口之间的矛盾,很大程度上造就了中国农民克勤克俭、任劳任怨的品性以及资源节约、循环利用、精耕细作的传统农业生产模式。[9]然而,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推进,“资源节约、循环利用、精耕细作”的生产模式大都为化学化、机械化的产业化农业所替代,中国农民在日常生活和生产方面克勤克俭、任劳任怨的品性、以及对土地的深厚感情也都正在日趋消失。即使在食品安全问题频发、环境资源问题不断呈现而使得有机农业自发出现,生态文明自觉上升为国家战略的状况下,欲践行有机农业之道,仍然面临着很大的困境。如下仅从新型生产、生活方式之理念培养和国家政策制度之保障等两个关键方面进行探讨。

(一)新型生产、生活方式及其教育机制的形成与困境

假如在150亩的天福园里能生产出供120余名消费者消费的有机蔬菜和粮食等必需品,那么,推而广之,采用有机农法,在18亿亩土地红线之上,13多亿中国人也当能独立自主地食用到安全健康的食品。这是一个具有雄心壮志的草根试验。这个具有宏观重要性的草根试验,正如其他关系到重大社会变革的新生事物一般,其初期阶段只能由作为个人或者组织的先行者承担必要成本,其中主要是新型生产、生活方式的形成及其教育机制的成本。有机农业的种养需要有知识、高素质的农民,而在物价不断上涨的货币化社会,世道人心不古,越来越没有人从内心真正愿意当农民,连农业劳动者都日渐老龄化,日渐匮乏,更遑论以耕心田的姿态去耕农田的真正农夫。因此,教育以培养新型生产者——有机农夫也就成了有机农业之道所包含的一个重要使命。同时,发现、培养新型消费者——愿意文明消费的市民群体,形成相对有效的相关教育、开发机制,这是包括天福园在内的有机农业可持续实践所面临的一个直接、重大的挑战。

天福园主人张某曾是国家从事农副产品进出口贸易相关工作的正式员工,在做食品和粮食出口工作之时,痛心于中国一些食品和粮食出口时被欧美甚至日韩等国以质量安全问题进行百般挑剔的状况,也意识到随着改革开放真正用心去种健康粮食的农民越来越少。他较早地利用京郊征地优惠政策,在良乡江庄租了30年的耕地,从自身做起,逐渐形成生物多样共生的有机庄园。作为曾经的国家干部、高级知识分子,其行为从某种程度上具有在宏观环境制约下进行先行探索的意义。

天福园聘请过果树专家来教农民果树种植技术。在天福园所涉及的农业生产领域,都会教给农民相应的技术,甚至以减产为代价来让他们学习,即使农民学得慢也不会放弃,一年不会就再来一年。除了教授农业技术之外,还教授农民其他方面的知识。由于现在的农民普遍缺乏教育,很多方面的素质都会有缺陷,教授农业技术还可以勉强承担一下,但是要承担起农民所有素质的教育确实是力不能及的。虽然十余年来,天福园频繁的在和农民的交流中努力地传达着有机农业之道,却收效甚微。近几年,天福园开始改变策略,吸引有志从事农业的受过较好教育的年轻人加入进来。

该农庄借助网络和俱乐部会员传播有机思想,传播农业知识,拉近人们与农业生产、生活的距离。天福园有机农庄的俱乐部会员制度是传播有机思想的重要途径。俱乐部会员都是市民朋友,成为会员必须要接受有机思想、学习有机思想,同时还要传播有机思想。

农庄领导者积极参加北京高等学校的学生社团绿色教育活动,向学生宣传有机农业之道,并鼓励学生参与到有机农业事业中来。

由上得知:在教育农民、践行有机农业生产之道方面,在教育市民、践行有机农业消费之道方面,在向全社会传播有机农业理念方面,重要的不是强调用什么样的方法短期见效,而是把它当做最重要的事业锲而不舍地去努力。天福园一方面通过所取得的成绩扩大影响力,一方面坚持教育农民、教育市民,传播有机思想。长期坚持下来,播下的种子自会慢慢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当然,具体的理论方法需要努力发现和系统总结,这是天福园正在努力的方向。由于任何新生事物在初期阶段均难以得到社会上流行价值和主导性力量的大力关注,仍须先行者个人(市民、农民)或者组织(比如环保方面的社会公益组织)承担实际中相应的革新代价,仅此角度而言,天福园在新型生产、生活方式及其教育机制的形成方面有经验层面的贡献。其所面临的各种困难,也正是这一初期阶段所必经的、亟需国家和社会从实践层面大力介入。

(二)国家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制度性困境

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中级和高级阶段,需要国家、政府的制度性保障。众所周知,中国的工业文明之所以能在短短100多年内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缘于国家作为经济主体。而今,工业文明的危机和转机催生了生态文明的新生和践行,也必然要缘于国家作为生态文明的实施主体。有机农业之道的担当主体本质上应不只是星星点点的市民、农民、NGO等个体或群体;而主要是国家制度保障、政策扶持和项目资助下的组织行为,因为农业具有准公共产品的属性①鲁可荣和朱启臻等学者认为,农业具有与公路、铁路、机场、电讯等基础设施以及文教卫生、国土整治(兴修水利、绿化山川)等公共部门相同的特征— —公共性,其产品应该是属于准公共产品。而从农业的多功能性来看,农业具有典型的外部效应性。参见文献[10]。。由于中国的农业基础,包括土地面积、光热水配比等等均较差,农业主要是作为一种社会保障而存在,它的发展规律不大适用于农业经济学所强调的“效益至上”的目标,而是作为生活健康的必须保障之目的。②据温铁军等的研究,中国粮食这个最主要的农产品的商品化率直到90年代初期仍是长年维持在30%左右,直到中期,才随着农民劳动力中的非农就业增加造成需求结构变化而提高到大约40%。他认为从农地产出角度看中国农村土地制度,会得出农地对农民主要体现为保障功能的结论。此外,由于此后的农地生产越来越演变为在利益导向下追求货币收入最大化,而势所必然地造成农业的“负外部性”最大化后果——农业的立体交叉和食品的严重不安全问题愈演愈烈。参见文献[11]。这应是一个共识性的问题。国家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程度反映了这个民族的生态文明发展程度。

自从我国于2005年提出新农村建设战略目标以来,每年都执行了大量关于农业补贴和财政转移支付政策,其中包括对生态农业的项目扶持,这反映了国家的重视程度,体现了有机农业得以发展的时代机遇。但是,在政策落实上,实行家庭承包制以后的农业在市场化和产业化的宏观环境作用下,实际上变成了细碎化的小农经济,这使得它与各级政府部门的交易成本提高;而且涉农部门在官僚体制和既得利益作用下大都变成了利益垄断性组织。因此,每年大量的农业补贴政策,诸如粮种补贴等等,除了以撒胡椒面的形式取得了人人均分的政治效果之外,其他的一些涉农项目、生态农业项目,大都成了大户或者公司与政府涉农部门结盟进行套现或者赢利的经济行为[12]8-10。比如作为旅游观光项目的农业生态园等政绩工程,这对于广大普通农民或者一般意义上的有机农业示范推广没有多大关系。实际上像天福园这样的有机农庄,由于其坚守农业可持续的实践之道,而非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实践之道为上,就很难得到有着强烈政绩目标和赢利目标的国家生态农业方面的项目扶持。与有机农业之道相关的政策和制度安排难以普惠性的落实,这是一个现实困境。

此外,一定质和量的耕地保证是从事有机农业的前提条件。我国先后出台了一系列耕地保护政策,主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基本农田保护条例》,从而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耕地保护目标,这是有机农业得以推广的基本政策基础。但是,随着我国农业、非农产业以及城镇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对耕地保护产生了新的压力。现阶段,中国的城市化速度惊人,地方工业化、城市化步伐一直在加快,随之而来的是大量农业耕地被圈占,农村土地正在逐渐减少,所谓的18亿亩耕地警戒线也在一步步地逼近③国家作出“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的决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土地需求矛盾。但是,该决定被许多省市所误解、滥用,成了恶意撤村圈地、增加地方财政的手段,严重侵犯了农村和农民的切身利益,参见文献[13]。,这着实应该引起中央和全社会的高度警惕。实际上像天福园这样的以适度规模耕地作为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示范建设用地,就当前所履行的程序、费用等事项而言,其成本之大已经今非昔比。国家保护耕地的基本国策与地方工业化的强力冲动之间存在矛盾的严重困境。保证耕地不被城市化的热浪吞噬,需要政府的介入,需要国家制定相应的有效保护政策。

综全文所述,有机农业之道,作为呼应生态文明战略的一种重要形态,其对工业化农业之道的否定有两大表现:一是遵循敬畏生命之伦理观念的生产之道;二是遵循健康消费是生活之必需的消费之道。然而,与之相应的新型生产、生活方式及其教育机制的经验层面、以及国家政府践行有机农业之道的制度层面,时代机遇与不利因素并存。诚如天福园长达10年的探索过程一样,中国的有机农业之道也将在重重困境之中奋然前行。

[1] 姜春云.党的生态文明理念和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探索.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0(9):7-9

[2] 吴斌.我国有机农业发展现状及对策研究.东方企业文化,2010(4):67

[3] 王军.浅谈有机农业发展现状及前景.科技信息,2009(18):702

[4] 王俊.作为生态文明形态的敬畏生命伦理.学习与探索,2010(5):25-28

[5] 何慧丽.生态学的农业劳动:现代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生态经济,2011(6):52-55

[6] 古道尔等.希望的收获——食品安全关乎我们的心灵,范效成,等译.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54-80

[7] 张悟本.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9:封面语

[8] 廖晓义.东望西望——廖晓义与中外哲人聊环保药方.北京:三辰影库音像出版社,2010:203-209

[9] 富兰克林·金.四千年农夫,程存旺,石嫣,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序言

[10] 鲁可荣,朱启臻.对农业性质和功能的重新认识.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23

[11] 温铁军.“三农”问题与制度变迁.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9:7-10

[12] 郑凤田,董筱丹,温铁军.农村基础设施投资体制改革的“双重两难”.贵州社会科学,2010(7):8-10

[13] 荆培才.对中国式“圈地”运动的反思.安徽农业科学,2011(7):4190-4191

The Principle of Organic Agriculture:As the Form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A Case Study on Beijing Tianfuyuan Organic Farm

He HuiliLu Xun Wang Yinghao

At the end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capital civilization,ecological civilization,as a new form of civilization,will replace them and then guide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society into a new level.Following the preinciple of organic agriculture would become the inner requirements of realizing ecological civilization.Using Beijing Tianfuyuan organic farm as a case study,this paper is focus on discussing the principle of organic agriculture as the form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To be specific,the principle of production needs to respect the ethics of reverence for life and the consuming value needs to be health and reasonable.Then,the paper analyzes the current dilemma and solutions involved in this process and consider both opportunities and threatens exist in the experience level(new lifestyle)and the institutional level(government).Hence,we urgent need the experience from pioneers,government’s financial support,institutional maintenance of farmland protection and so forth.

Ecological civilization;The principle of organic agriculture;The ethics of reverence for life;Consuming value;Institutional dilemma

(责任编辑:连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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